第59章 前世梦魇
时谨坐在案前读书,一身银白色华服慵懒逶迤的拖在地上,敷衍地应着:“嗯,阑安乖,哥哥看完这篇就陪你去看。”
小阑安不服气地倔倔嘴,用手去够桌上的茶壶,却被时谨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阑安只可饮晨露,这桂花酿你还喝不得。”
小阑安委屈地钻进时谨怀中,瞥一眼那书本中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念出声来:“摄政王深深地望一眼小皇帝,说道‘皇上伏于我身下之时倒是听话得紧,怎得现在......’”
时谨吓得忙捂住小阑安的眼睛,忙不迭合上了书页,扉页上《摄政王与他的小皇帝(强制爱)》几个大字鲜活地跃入眼中。
小阑安砸巴砸巴小嘴,白嫩嫩的奶膘也跟着上下起伏,“时谨哥哥,这书怎么和上次的不一样了,我记得上次还是大将军和他的小医郎......”
时谨捂着微微发红的脸,羞愧难当,“阑安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偷看我的话本。”
小阑安转过身去对上他的视线,“上次哥哥下人间去时,光话本就买了二十余本,还忘记给阑安带糖人了......”
时谨用有力的右手一把捞起小阑安,起身朝院外走去,“阑安你都多大了还吃糖人......”
“阑安才三百岁嘛......”
时谨轻弹一下小阑安的额头,“走了,去看你种的梧桐树。”
正值春日花期,两人出得门外,只见满园的杏树桃树争奇斗艳,一阵微风吹过,落英缤纷、温暖宁和。时谨牵着阑安的小手往右侧的桃花径中穿过,人面桃花相映红,一时间却也分不清谁才是花了。
阑安骨朵着嘴,道:“时谨哥哥,阿娘说等我种的梧桐开花了她便来看我的。”
“阑安再等等,你阿娘不会食言的。”时谨一把将他抱起来,笑道:“小没良心的,哥哥对你这么好,你却一心只想着娘亲。”
阑安趴在他肩上,认认真真道:“喜欢娘亲,也喜欢哥哥。但我与娘亲爹爹已有两百年未见,我若是两百年不见哥哥,也会很想念哥哥的。”
时谨蹭蹭阑安毛茸茸的头,佯装嫌弃道:“算你有点良心。”
两人行至屋后,一片规规矩矩的梧桐林映入眼帘,乳白的花瓣含着橙黄的花蕊在风中摇曳,掀起一阵阵的花浪,一股清冽的梧桐香气扑入鼻腔,时谨的唇角不觉微微扬起,“好香,像松树和竹树混在一起的味道。”
原来这松竹香,便是梧桐香。
阑安指一指正中间长得最繁茂的那颗大树,“这棵长得好大,日后我便要栖在这棵树上睡觉!”
时谨无奈地笑笑,凤族这该死的本能!
阑安撑圆双臂去抱梧桐树的树干,竟是抱不住了,时谨笑道:“看来这棵梧桐树,比阑安长得还要快呢。”
“小树你吃了什么,怎得长得这样快?”阑安不满地仰头望去,正瞧见一头大红狼慵懒地仰在枝干上。
阑安大吼道:“大狗勾你给我下来!这梧桐我都还未栖过!你竟敢乘人之危!”
时谨扶额道:“乘人之危不是这么用的,让你平时多读点书吧......”
阑安骨碌骨碌眼球,又重说了一遍:“这梧桐我都还未栖过!你竟敢鸠占鹊巢!”
时谨无奈道:“嗯,比刚才强点。”
红狼不屑地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望他一眼,随即便纵身一跃,跳下地面,梧桐树被它这番动作震得剧烈颤动,抖下不少梧桐花瓣。
阑安再忍不住了,拔腿就要去揍那大狼,大狼配合着他悠悠向前跑了几里,阑安却紧追不放。一路冲撞下来又是撞下不少梧桐花,时谨无奈喊道:“苍耳你跑慢一点!别摔着阑安了!”
片刻,梧桐林中传来一片笑声,大狼将阑安按在花地上挠痒痒,阑安止不住的咯咯笑。
苍耳正色道:“现在还让不让我栖你的梧桐树?”
“哈哈哈让让!哈哈哈哈你放开我!”
......
不知过了多久,,屋前满树的红娇都谢了,只剩下光秃的枝桠愣愣地指向天空。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一只大狼使足了全力狂奔,在他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少年。
那少年长相与叶星阑无二,只是脸上多了几分稚气,少年怒吼道:“老狗!谁让你偷吃我的鸡腿的!”
时谨正坐在庭前的台阶上观戏,手上还啃着个红心的甜薯,听见阑安喊的那声老狗,竟差点笑得噎住。那大狼跑向时谨,纵身一跃跃至他身后,阑安也跟着他一跃,却被时谨揽下了。
少年稳稳地落在自己身上,与自己撞了正着,时谨揉了揉后腰,“哎哟我的一把老腰啊!”
阑安连忙伸手替他揉腰,“时谨哥哥你没事吧,你干嘛拦我,我非得打到他把我的鸡腿吐出来不可!”
时谨忍不住笑起来,他将自己吃剩的半个红薯递过去,道:“这个红薯给你,就当抵了那个鸡腿,你看行不行?”
阑安怔住一瞬,随即便擦擦手接过来,他将红薯咬去半截,焕然笑道:“甜,哥哥给的最甜了。”
时谨对上他的目光,也笑起来,只剩大狼愣在两人背后,面色十分凝重。
温柔的夕阳光线穿透洁白的雪色,慵懒地挂在山头,两人一狼坐在庭前的台阶上,影子被拉的老长。
阑安眸中镀上一层暮色,黯淡地垂下眼眸道:“时谨哥哥,四百年了,娘亲一次都不曾来过,娘亲是不想阑安吗?”
时谨轻轻拍一下他的头,“阑安不要乱想,你娘亲都是为了阑安好,她有她的苦衷。”
阑安望向时谨的眼底,“那等我过了六百岁生辰,可不可以出去找她?”
时谨愣住一瞬,正色道:“不可,阑安切不可擅自离开这九笙山。”
闻言,阑安又沮丧地垂下脑袋去,一言不发。
大红狼的尾巴在身后不安分地摇啊摇,终于,它看准时机,精准地朝着阑安的后脑勺一拍,阑安被他拍的往前一倾。
他捂着脑袋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哥哥,今晚请你吃狗肉!”
一狼一人又开始撒疯似的追逐起来,时谨摇摇头起身回屋,口中呢喃道:“真是一日也不安生呐。”
......
又是一夜,时谨喝了许多酒,阑安蹑手蹑脚地去取他身上的玉佩。
对不起哥哥,我就偷偷去看我娘亲一次,就这一次。
他取了时谨的贴身玉佩,破了九笙山的结界,偷偷飞向丹穴山。
不知飞了多久,他却只见地上焚着日夜不灭的凤凰火。那盈盈火光中透映着各类生灵疯狂逃窜的身影,透映着一张张绝望扭曲的面庞,透映着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喊叫。
而空中不远处,盘桓着一只通体金黄的神凤。那神凤体型庞大,仿佛它那翅膀一扇便会将自己扇出十万八千里以外。神凤眼中混沌,闪着阵阵诡异的红光,发了狂似的喷出火来。在它身后,跟着千万只凤鸟,也随着它一同将死亡洒向人间。
阑安愣住了,他着急得像要发疯一般,绕着天空一圈又一圈的盘旋,他不敢相信,眼前那魔鬼竟是他心心念念的阿娘。
他冲入那火光之中,用爪子拎起那些无辜脆弱的生灵,将他们救至远方的安全之地。但与凤凰火的破坏速度相比,自己的全力以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再忍不住嘶鸣一声,猛冲向那神凤,两只大鸟撞击在一处,发生巨大的沉闷的声响。然而他的力量还不至撼动神凤半分,凤凰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竟将攻势转向了他。
一刹那间,凤凰身后便幻化出了千万只凤鸟,凤凰一声令下,那些凤鸟便如千军万马一般侵袭而来!阑安怔住了,那凤鸟如蝗虫过境,所过之处皆被辗为粉末。
不出一瞬,自己也会被啃噬成粉末!
他疯狂向后逃去,那些凤鸟却紧追不舍,眼见就要被追上!
只见一只通体银白的四足白泽凭空现出,那白泽优雅又从容地从凤鸟身上踏过,那些凤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谨哥哥!”阑安惊喜道。
白泽头上的银角散发着星星点点的银白色光芒,不满地瞥一眼阑安,喉中流出熟悉的声音,“还敢偷我玉佩!回去再同你算账!”
言罢,便朝着凤凰飞奔而去了。不稍片刻,远方便闪烁出耀眼的光芒,阑安下意识捂住双眼,再睁开眼时,天地却化为了一片苍茫。
神凤化为人形,眼中多了几分清明,凛云仙君这才赶到,而紧追其后的,是另一白衣男子,那男子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后跟着一条黑蛟。
阑安切生生地,哑声唤了一句:“娘亲。”
玹清却像没听见似的,只痴望着脚下的废墟和残骸,一双凤眼满目猩红,眸中颗颗银珠迸落,如骇人的血泪一般,她无力地握住凛云仙君的手,哀求似的,道:“夫君,你杀了我吧。”
凛云仙君狼狈俯下身去,揽住凤神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怜那九重天上风光恣意的无尚战神,斩神龙、诛邪魔、逆天道、抗雷劫,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夫人坠魔而束手无策。
阑安愣在原地,一颗心坠下无限深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本能地想避开眼前这景象,却半步也逃不出。
倏地,一双温柔的大手替他捂住双耳,他听那人颤声哄着自己:“阑安,不要听,不要看......”
第60章 破阵
冰雪阵中,众人皆已从梦魇中醒来。只有叶星阑还枕着沈归舟的膝盖,沉沉地陷在梦境中,他额头渗出许多微汗,眉头紧紧挤在一处,像怎么也抚不平似的。
天上的雪鸟早已不见了踪影,血雾也慢慢散去。苍耳关切地守在两人身侧徘徊,叶星阑眼角滑过泪珠,喉中发出几声痛苦的轻泣。
沈归舟紧紧握着那人的手,不自觉将眉头蹙起,眸中雾气氤氲,“星阑,不要哭了好不好。”
远处天边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轰鸣,轰隆一声,远处的雪山如云瀑流泻一般倾倒。只一刹那,那倾倒的雪山便垮了一半,文抒喊道:“雪崩了!快跑!”
话音刚落,文抒便拉起伍鹰疯跑了,林尔却是从容地站在原地,“你们快跑!你们得救了我就去找你们。”
沈归舟回头望一眼那骇人的场面,忙蹲下身将叶星阑背起。还不待他站起身来,身上的力量却减轻了,只见大狼一口将叶星阑甩到自己宽阔的后背上,又对沈归舟道:“快上来。”
沈归舟利落地翻上狼身,红狼四足如踩在云间,一跃数里。奈何身后雪奔的速度却也毫不示弱,那铺天盖地的雪沫如雾气一般迅速四散开来。
红狼拼了命地疯跑,不过半晌,那铺天盖地的大雪便漫至身后。伍鹰已被埋住,不过一霎那,他被埋住的那一方土地便倾盖上了万丈高的重雪,简直足够将他碾成肉饼。
沈归舟束手无策地回望着,“伍鹰!!”
话音刚落,那重雪便如海浪似的高高地向他卷来,他下意识扑向叶星阑,将他紧紧护在怀中。又重又厚的寒冰落花流水般打过来,只一瞬,便紧捂住他的口鼻,让他一口气也喘不过来。
看来今日,当真是要葬身于此了。
说时迟那时快,空中忽地降下一银发男子,大雪却将那银发男子一并掩盖。片刻,以那银发男子为中心,炸开一片巨大的空地,四周的厚雪如飞沫般被掀向远处。
大红狼、文抒、沈归舟、叶星阑纷纷重新被露出地面,叶星阑还被沈归舟紧紧护在怀里。身后的大雪发狠似的还要向众人扑来,只见那银发男子手中结印,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阵中环绕着许多金色符文。
随即,银发男子将那法阵击向崩溃的雪山,巨大的灵力与铺天盖地的厚雪撞击在一处,发出巨大的声响,片刻,那大雪的力量便落于下风,沈归舟有些不敢置信,那铺天盖地的雪崩竟是活生生被击得换了个方向。
“子菁哥!”沈归舟像看到救星似的,笑着喊那银发男子。
郑子菁也笑开,连忙跑过来扶他,“星阑这是怎么了?”
沈归舟道:“他可能还睡在梦魇之中,算一算,刚好也到他寒毒发作的日子了。”
郑子菁道:“那他,无大碍吧?”
沈归舟咬了咬嘴唇,道:“应该睡醒就好了。”
伍鹰难以置信地望向沈归舟,早知他身后还有实力如此强大的救星,自己也就不担心了。
郑子菁眨巴眨巴红眸,道:“归舟你护好星阑,我带你们出去。”
文抒望向郑子菁,一股由然的熟悉感从心底升起,他的鼻尖蓦然酸的发疼,眸中的红色蔓延开来,他那双长久平静如水的眸子竟泛起一片氤氲。
心脏像被人攥紧一般的发疼,文抒强压着心里的难受,问:“你有办法带我们出去吗?”
郑子菁闻声转过头来,却在看见文抒一身蓝衣时晃了晃神,怔住了。
恰好这时,林尔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惊叹道:“好强大的灵力,居然直接让那暴风雪改了个道!”
郑子菁满面温润,从容道:“这不过是个法阵,不是什么万鬼炼狱,想出去也并不难。”
伍鹰道:“公子言下之意,是有办法解开这法阵?”
“无需解。”
言罢,郑子菁便祭出一把古琴,他席地而坐,兀自弹奏起来,一个个音符如符咒般环绕在古琴周围。片刻,他的琴音却越拨越急,琴弦震颤如风,音符化作金光符文,在四周卷起巨大的灵力场,周遭风雪被横空卷起,众人默契地围成圈拉起手来,为免被那灵力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