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 他手中的树枝终于能戳得动红薯的外皮, 顿时眼睛一亮, 激动道:“好了。”
竟是不顾火的烫手,徒手拿出红薯在空中龇牙咧嘴地颠了两下。
此时此刻,这红薯的外皮被烤的漆黑卖相十分难看,让一众围观的人都下意识有些嫌弃,可是那香甜的味道却是扑鼻而来,引得众人更加饥饿,肚子疯狂叫喊。
而当男人将红薯小心翼翼的掰开两半时,瞬间,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只见焦黑的外皮下,是漂亮的金黄色果肉,让人联想到秋天丰收的一片小麦,摸上去软软糯糯的,异常香甜,似乎比米粟还要有食欲。
感觉真的能吃!
在众人期待的视线下,男人最先尝试吃了一口。
下一刻,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陶醉,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又克制不住地咬上一大口:“好吃,太好吃了!”
注意到妻子和母亲那渴望的眼神,男人连忙将其余两个红薯递给二人。
二人接下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尽管险些烫了嘴,但都几乎喜极而泣,恨不得大快朵颐。
“真好吃,真好吃!甚至比我们平日里吃的还要好!这就是红薯吗!”
别说他们素来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最近饿了快两个月,无论吃什么都像是满汉全席几乎要咬掉了舌头。
众人见这一家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满足,也纷纷忍不住了,连忙快步走到自己家人的面前,将嫌弃扔在地面的红薯又一次捡起。
眨眼之间,附近这片空地就堆满了火焰,红薯的香甜之气也随之飘荡,也让越来越多饥饿的人动手生火。
随着第二家试吃红薯爆发出来的惊叹,这下终于证实了此物真的可以吃。
昭王爷没有欺骗他们,也不是贪婪的狗官!
是他们错怪王爷了。
一个红薯下肚,在喝一点米粥,不可思议的是,竟然真的有了饱腹的感觉。
虽然离完全吃饱还差挺远的距离,但是热乎乎的,甜甜的红薯都让人们获得了满足感,这微小的事情就是他们两个月来最幸福的一日。
“儿啊,刚才你那么斥责昭王爷,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感觉活过来的母亲睿智地想到了方才的事,立刻低声劝诫道,“现在证实了昭王爷是个心善的人,你要去给他磕头道歉,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才行!”
男人闻言,想起自己气头上的话,有些尴尬:“反正他也听不见,就不用了吧。”
“那怎么能行,人要对自己说过的话承担责任,这才是男子汉。”母亲立刻厉声道,“而且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点道理难道还需要我这个做娘的教你吗?”
见母亲气息激动,好不容易涌上的力气都要耗光了,男人连忙点头:“儿子懂了,儿子这就去道谢。”
说罢,他就亲自走到了施粥队伍后方的邵康面前,老老实实恭敬地磕头道谢。
邵康一听缘由,也忍不住笑了:“怪我们也没说明白,你们没见过红薯不相信也正常。”
“此物是王爷的贵客苏不疑苏先生发掘并大面积种植的,就是为了能够帮助你们这些饥荒之人,食用性都已经进行了全方面的调查,肯定能够饱腹,甚至能够代替主食,你们不必担心。”
男人脸红红的,连连颔首:“是是是,感谢苏先生!感谢王爷!这二位竟然为了我们费心费力,草民心中实在是感激不尽!若有需要草民的地方,请大人尽管开口。”
“既然如此,那就将红薯的事情宣传出去吧。”邵康笑道,“让更多的人知道它是可以食用的,便算是大功德了。”
男人一听,这还不简单,当即应了下来。
于是很快,难民的群体中就流传出了红薯的来历,并且越传越广,一时间苏不疑和昭王爷的美名迅速传遍了土地。
“诶听说了吗,那位苏先生早就算出世间大旱民不聊生,所以特地在王爷的支持下种植了红薯,用于赈灾!”
“这红薯也很神奇,一亩地可产出将近三十石的产量,这可是前所未闻啊,相当于祥瑞了。”
“哪里是什么祥瑞,分明是苏先生神通广大,王爷爱民如子!”
“这位苏先生到底是何人,竟有占星卜卦的能力吗?”
“王爷真是个好人啊,都说朝堂混乱不堪,都忙着争斗没人管赈灾,可王爷却想到了还做出了举动,哎,可惜他不是皇帝喽。”
“嘘——这种事情可是要掉脑袋的!”
“咳咳,对了听说王爷会将红薯的种子以优良的价格卖出去,老百姓也可以随意种植了,这下不用担心饿死了!”
“是啊是啊,真是大善人啊。”
……
江湖中讨论的全是昭王爷和苏不疑的事情,什么赈灾有功,什么填饱肚子……总之赞美之词不要命的夸着,就连京城人也好信得到了消息。
不过他们比别的地方多知道几个情报,譬如说唐太仆家的原本纨绔儿子,也参与过栽培红薯,并且获得了皇上的赏赐,整个人都谦虚起来,更加努力地读书了。
其他府邸的纨绔也同样如此,或多或少得到了嘉奖,令他们激动地合不拢嘴,甚至愿意主动与昭王爷产生关联。
可是最大的功劳持有者苏不疑,却因为种种阻碍只获得了口头的荣耀。
原因是什么,朝堂内的所有人都知晓。
“这个昭王爷,一直不显山不显水的,最近怎么突然崛起了。”左相的弟子柳直在报告当今形势时,忍不住叹息道。
他们从来没把昭王爷当成对手,一直都是应对的右相,可谁知道,就突然被对方抢了这么大个功劳。
“暗杀队为什么会失败?”左相坐在石凳上,眉宇微微紧锁,他不是会在脸上产生情绪的人,此时却露出了沉重的模样。
“听说是齐桓的车队伍里也存在暗杀好手,甚至没有爆发大规模的冲突一个人就解决了。”柳直也相当困惑,“什么时候齐桓的门下有这样厉害的好手了?”
“不太像是他的门下,他没有招揽人的手段。”左相摇头,“擅长暗杀、擅长种植……这些人不可能居于他身下,更像是合作的关系。”
“合作?”柳直思忖片刻,也没能想到江湖哪个大势力愿意跟朝廷联手,“老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左相冷笑一声:“他先前除掉了大理寺,前几日又除掉了一名尚书,看起来春风得意都敢挑衅老夫了,不能再让他嚣张下去。”
“那个苏不疑,就是罪魁祸首,想办法除掉他。”
柳直的脑海中很快联想到那个名叫苏不疑的昭王爷的门客,若有所思:“他可有什么把柄?”
“没有,就去制造。”左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听说他素来喜欢给人算卦。”
柳直这才恍然大悟,恭敬一颔首:“弟子明白。”
在他正要离去时,左相忽然出声问道:“今年的会试的可造之材接触了吗?”
“这个……”柳直有些为难地抿了下唇,“今年会元是苏不疑的弟子,接触失败了,第二名的傅玄倒是个好苗子,可惜……也表示对我们不感兴趣,据打探,他好像很佩服那个苏不疑,时不时就去找他论辩。”
“另外今年所有考中的达官子弟,也曾经在苏不疑的席下读书,几乎都被昭王爷给提前一步挖掘到羽下,因此……”
简单而言,就是一个都没成功,全被昭王爷给收拢了。
话音落下,柳直便感觉到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左相竟难得黑着脸,恶狠狠地冷笑一声,一股杀气就迸发而来。
“真不愧是王爷,看来老夫是小巧他了。”
手臂紧紧攥起,那衣袖里笼罩的肌肉贲起,看起来十分健壮。
虽然左相年纪半百,但身材却始终宝刀未来,一点也不像是老者。
很少有人知道,他也常常舞刀弄枪,锻炼武艺。
所以生气起来的时候,往往有一种煞气袭来,一般人都难以招架得住。
纵使是柳直也头冒冷汗,气息不稳,还好左相很快便收敛了气息,又恢复到平日里那淡淡的模样:“尽管做出结果,去吧。”
“是。”柳直闻言匆匆告退。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里,京城中都在流传着那个研究出红薯的苏不疑,其实本质是个骗子的消息。
一时间,有很多受害人纷纷冒出头,肆意宣言:“那个苏不疑?还算什么先生,都是假的!他说自己会算卦,我慕名前去拜访,结果被骗了千两银子不说,还反倒将这事弄砸了,要不是有王爷护着,我早就去质问他了。”
“他说自己能预知未来,我信了他的鬼话傻傻交了银子,结果第二日在来找他时他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呸,骗子!”
“别提了,今年的会元董雍他不是吹嘘是自己的教育吗?人家董雍都说了,是人家自己努力的结果,真以为跟着他学习两日就能够蜕变了,你们也太天真了吧。”
“都是假的,现在连红薯的事都不知道真假,也有可能是他占了别人的成果呢?”
……
人云亦云,说什么的都有,不过风向纷纷变成了苏不疑是个骗子,名誉瞬间降到了低谷。
“这我们还能忍?!”王爷府内,武羽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气得胸膛用力起伏,“我要去教训他们一顿,这是污蔑诽谤!”
“就是!”右边的董雍也难得火冒三丈,忍无可忍,“这群人就知道乱嚼舌根!我什么时候说过是自己的努力了,明明都是先生的教导,解释了他们还不信,气死我了!”
这两个人在苏不疑耳边左一句气死又一句可恨,抒发着心底的不满,可苏不疑呢却悠悠躺在摇椅上,一下一下扇着扇子,过得如同老年人的悠哉生活,一点也不生气。
武羽见他这样,一口气提不上来也咽不下去,恨铁不成钢:“你说句话啊,要不要让王爷为你出面辩解一下?”
“算了吧,没什么用。”苏不疑慢悠悠喝了口茶,“有心人想说,我们是堵不住他们的嘴的。”
他似乎完全明白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可是完全都不在意。
但说的话却很有真理,武羽和董雍细细一琢磨,也意识到前因后果,不由得泄气道:“那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你们只需要告诉那些搞事的人一句话。”苏不疑笑道,“让他拿证据来,我只看证据,没有证据的都是放狗屁,我不听。”
“但凡能够拿出证据就可以亲自跟我对峙,到时候谁是谁非一眼就能看出来。”
闻言,武羽和董雍相互对视一眼,都眼睛一亮。
对啊,这个办法好。
难道一只狗咬你,你还要亲自咬回去吗,最好的办法就是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不将他们放在眼中,只有证据才配跟自己交谈。
苏不疑这掌握的果然是大道理啊。
于是二人连连点头,让昭王府的人一起将苏不疑的这句话宣传了出去。
传遍京城后,果不其然,叫嚣着苏不疑是骗子的人并没有减少,但是没有一个敢跟他当庭对质,就连苏不疑出门去酒楼戏院等地该吃吃该喝喝,也没有一个人上前拦住他。
这样的场景也让京城的吃瓜群众很是疑惑,开始探讨起这些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那些从未见过苏不疑的人因为听到了八卦对苏不疑感到好奇,特意蹲守在苏不疑几乎每日都会去的酒楼特意打量,当看见苏不疑那张巴掌大可可爱爱的小脸时,顿时觉得心灵被击中了。
这么可爱的人怎么可能是骗子呢?
绝对是有人泼脏水!
一群颜值粉丝直接投奔入苏不疑的怀抱,坚决不相信那些传言是真的!
就在这议论的方向呈现出逐渐倾向于信任苏不疑时,这日,苏不疑刚刚照例来到酒楼,就听见屋内有人在大放厥词:
“你们怎么这么傻,没有人找苏不疑理论难道不是在惧怕其身后昭王爷的能力吗!这只是选择明哲保身而已,怎么在你们眼里就是没有证据的行为了。”
苏不疑一挑眉,走进屋内看向说话那人,那人穿着青色的长衫,看起来十分儒雅随和,是很容易引起人好感的脸。
可是现在,他却在痛斥其他选择相信苏不疑的人:“别说别人了,就算是你们,真的敢当着昭王爷府的面质疑苏不疑?说不定他一恼羞成怒,你们都要死!”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确实如此,但还是有人忍不住问道,“那这么说根本没办法证实此事的真假了?”
“那也不是。”那青衣之人忽然笑道,“我卞俊良就不畏惧那些强权!就算是昭王爷当靠山又怎么样,我手持苏不疑是骗子的证据,若是遇见他,必定会直接与他对峙!还会在你们所有人的注视下与他对峙!”
众人发出一声惊叹,不禁佩服他的勇气。
苏不疑背后的武羽从刚才开始就紧紧皱起眉,面色难看,此刻就已经勃然大怒了,他刚要站出来反驳卞俊良,手臂却倏地被苏不疑抓住了。
“等等,别冲动。”苏不疑余光在酒楼内四处扫过,有一种违和感在心中升起,“有些不对劲。”
武羽一怔:“什么不对劲?”
苏不疑沉思着,他觉得这卞俊良并非是偶然在此地大放厥词,听起来更像是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提前设的一个局。
虽说苏不疑有自信就算跟他当面对峙也不会有问题,但他还是谨慎地摇了摇头:“我们先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