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被人推出识海，苏眠有些茫然地抬头：“陛下，还没有梳理完毕。”
　　“你的精神力很高。”晏长明道，他没有表情时看起来很凶,目光冷淡：“但不能毫无节制地使用。”
　　他站起身，随意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今天就到这里。”
　　这就是他们第二次正式见面的结束。
　　苏眠回到房间时，正好遇见利斯特。
　　利斯特见了他，笑容依旧和善：“苏先生，听说您今天成功见到陛下了？”
　　“嗯,我给他做了精神疏导。”苏眠点点头，有点疑惑：“但是感觉陛下不是很开心。”
　　说是凶巴巴都可以。
　　“陛下向来都是一副表情。”利斯特轻叹：“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养成了不动声色的习惯，而且必须要凶一点才能镇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苏眠想起网上看过的晏长明小时候的生活环境，了然地点点头。
　　“所以，陛下绝对不是不喜欢您。”利斯特笑道：“他只是不擅长表达感情。”
　　“嗯……”苏眠犹豫地点点头。
　　不管晏长明到底喜不喜欢他，反正他觉得对方不太好相处。
　　他还是更喜欢像利斯特这样总是笑着，和善温柔的人。
　　既然已经成功进行了精神疏导，而且这次之后就算一段时间不梳理也不会出事，苏眠索性就停了往晏长明门口送花和小纸条的行为。
　　没有在门口捡到小纸条的晏长明：……
　　他冷着脸打开门，躺在床上。
　　刚刚进行过精神疏导的身体是近几年最轻松的时候，他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而无法入睡。
　　第一天没有纸条，第二天也没有，第三天的时候，晏长明又晚走了半个小时，可并没有见到任何人。
　　他叫来了利斯特，直截了当地问：“苏眠在做什么？”
　　“这个时间苏先生还在睡觉。”利斯特道，他似乎并不意外晏长明会问这件事，不等对方继续说便接着道：“苏先生在实验室时的作息时间为早上七点到晚十一点，因为一直持续所以很难改变。”
　　晏长明沉默了一会儿：“你可以将他的事禀告给我。”
　　而不是让苏眠天天晚上放小花，早上努力早起然后躲在柱子后面不敢见他。
　　搞得晏长明还以为……
　　“苏先生不想打扰陛下的工作。”利斯特道。
　　事实上，作为皇宫大管家的他自然不是因为这种理由才放任苏眠乱来。
　　作为整个帝国唯一一个能为晏长明进行精神疏导的人，尽管苏眠本人没有意识到，但他在这里拥有极大的特权，同时利斯特也希望他能够为这个死寂的皇宫注入新的活力。
　　目前看来，效果显著。
　　计划中出现的偏差是，晏长明比他想象中还不受苏眠的待见。
　　利斯特看向晏长明的目光里带着微妙的嫌弃。
　　晏长明：“……有话直说。”
　　他淡淡瞥了一眼利斯特。
　　利斯特顿了顿，委婉地道：“苏先生一直在实验室中待了十八年，只接触过实验人员以及他们想让他接触的事物，远比同龄人更为单纯脆弱，陛下与其相处时若和以平常的态度，恐怕会让他感到畏惧。”
　　晏长明提炼重点：“他怕我？”
　　“因为陛下总是冷着脸，他以为您不喜欢他。”利斯特道。
　　晏长明陷入沉思。
　　他之前和苏眠见面的时候表情很可怕吗？他感觉自己已经尽力让声音变得平和……如果他用平时的声音和苏眠说话，不会把人吓哭吧？
　　太娇气了。
　　但想起对方澄澈的红瞳与笑容，又觉得这份小小的娇气无关紧要，甚至让人心生怜爱。
　　晏长明这次沉默了更久，在利斯特担心自己是否多话时，才听他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利斯特松了口气。
　　“三天后，让苏眠来见我。”晏长明又说，可能意识到这个说法含糊不清像是要找茬，他补充道：“再次进行精神疏导。”
　　“是。”利斯特低头应道。
　　“最近让厨房那面多研究草莓的做法。”晏长明盯着他：“我相信你明白苏眠的重要性，在皇宫内要给予他最高的待遇，这种小事不要让我来吩咐。”
　　利斯特：……
　　他保持微笑。
　　看来苏眠对陛下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好不容易晏长明有了点人气，利斯特自然不会给他拖后腿，扭头就让厨房准备了草莓的一百种吃法，而后将他的话换种说辞转告给苏眠。
　　“上一次的精神疏导非常成功，陛下十分感激您，让您好好休息，三天后再进行下一次疏导。”
　　出来散步结果被工作砸到的苏眠：。
　　“我知道了。”他想了想，低声问：“其实只要再进行最后一次疏导便可以完全将识海梳理完毕，那时候我能不能出宫？”


第91章 番外二（下）
　　“现在外面太乱,很多人想要你的性命。”
　　三天后的精神疏导完毕，晏长明这么说道。
　　他看了苏眠一会儿，又问：“你觉得皇宫里无聊？”
　　苏眠挠挠头,犹豫了一会儿，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睛，还是说了实话：“确实有一点无聊,但主要是我想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好不容易从狭小的实验室房间门离开，瞧着网上的影像与别人对世界的描述，让他也不由升起亲自去看一看的冲动。
　　“再过半年。”晏长明道，他起身,仿佛经过深思后郑重对苏眠道：“那时我陪你出去。”
　　苏眠：？
　　“其实我自己就……”
　　苏眠话还没说完便被晏长明打断：“你对外面不了解，单独出去很危险。”
　　毕竟十八年没接触过外人,帝国的骗子不少,保准能把苏眠这种单纯的小朋友骗得团团转，晏长明可不放心。
　　而且……
　　苏眠长得精致,又白又嫩,眸光清澈，肯定会被心怀不轨的家伙盯上,到时候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必须由他好好看护才行。
　　还没意识到自己就是心怀不轨家伙中的一员,晏长明皱着眉正直地想到。
　　“但是陛下工作繁忙,不应该被这些小事打扰。”苏眠试图继续推拒。
　　“不算小事。”晏长明直视着他：“只要是你的事，都不算小事。”
　　……这话应该是指只有他可以为晏长明进行精神疏导吧？
　　苏眠拿不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着瞅他。
　　“如果缺什么，直接和我说。”晏长明继续道，他思索片刻：“现在王宫内确实没有娱乐的设施与场所,我会让他们加紧建造。”
　　“不用不用。”苏眠连连摆手，“既然只要半年，那现在这样就行，我天天看光脑也不是很无聊。”
　　回去还是问问利斯特管家帝国皇帝能不能随意出宫好了。
　　他可不想真的和对方一起环游宇宙，那也太奇怪了！就算找旅伴，也要找一个脾气好点的，晏长明看起来太凶了。
　　两个人又相对无言片刻，晏长明才慢慢道：“你先回去休息。”
　　他嘴角动了动，不太自然地向上抬起。
　　离开房间门半天后，苏眠还在思索，陛下那是笑了吗？还是只是单纯的动了一了。
　　利斯特：……
　　他斩钉截铁当机立断：“是笑。”
　　不管是肌肉抽了还是怎么样了，现在都是笑。
　　“哦……”苏眠沉思：“看来陛下是不怎么会笑。”
　　如果不是他眼神好，都看不出对方嘴角动了那么一下。
　　“是啊，帝国内忧外患严重，陛下多年未曾开怀，时至今日已经忘记如何真正的微笑。”利斯特说到这里，倒是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
　　“感到开心，笑容不就自然而然地浮现了吗？”苏眠不解：“原来这也能忘记。”
　　利斯特苦笑摇头：“苏先生如果愿意，能教教陛下如何微笑吗？”
　　别的事苏眠还真不敢说，但微笑应该是没问题的。而且不会笑的陛下确实好可怜。
　　“没问题。”苏眠拍拍胸，打包票：“包在我身上。”
　　于是第二天他就和晏长明再次面对面坐着了。
　　“……利斯特管家应该和陛下提过。”苏眠坐到晏长明面前，才后知后觉有些拘谨。
　　他和利斯特昨天自说自话定了这么件事，甚至都没问过晏长明要不要学。
　　瞧对方这冷若冰霜的模样，感觉也不太需要。
　　“学习如何笑。”晏长明淡定地道。
　　虽然觉得荒谬，但也是利斯特的心意，想到对方说苏眠已经信誓旦旦地应下了，就没有驳回这种没用的课程。
　　“啊对。”苏眠清了清嗓子：“陛下答应了是吗？”
　　晏长明微微颔首。
　　“那……陛下先笑一个给我看看。”苏眠眨巴眨巴眼。
　　晏长明：…………
　　大概是从那双古井一般的眼里看出了淡淡的无语，苏眠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的问题，赶忙道：“我就是想看看陛下现在的笑容是什么样子的，才好找出问题，有个明确的教学方向。”
　　“我明白。”晏长明慢条斯理地道：“只是我不知如何算是笑，请小苏老师先示范一下。”
　　这要求倒也不过分，但是被他盯着，苏眠突然就有点笑不出来。
　　为什么感觉奇奇怪怪的。
　　说到底还是教晏长明微笑这件事就不正常！
　　苏眠深吸一口气缓解紧张，又用力揉了揉脸，想想昨天在网上看过的搞笑段子，这才找出点感觉，弯起眼对着晏长明露出一个灿烂明媚的微笑。
　　晏长明定定地看着他。
　　苏眠脸都快笑僵了，小声问：“行了嘛，看没看明白？”
　　“笑得很好看。”晏长明认真道：“但是不太适合我。”
　　苏眠沉思了一下：“是哦。”
　　想象不到晏长明的脸露出灿烂微笑的模样。
　　“那就淡淡的微笑。”苏眠轻咳两声，学着晏长明平日的模样站直身体，又放松下紧抿的唇角，向上扬起。
　　晏长明继续点评：“这个也很好。”
　　“我是让你学，不是让你点评我笑的怎么样。”苏眠拧着眉，叉起腰：“我都示范过了，陛下笑一个看看。”
　　这次轮到晏长明不自在了。
　　不过他一直面无表情，不自在也没表现出来。
　　面前的少年生动活泼，就算瞪着眼睛有些气鼓鼓地站在这儿，也不会让他感到冒犯，反而觉得十分可爱。
　　有苏眠在的皇宫，仿佛是起了涟漪的水潭，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反而有了勃勃生机。
　　“对对，保持这个状态。”苏眠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是不知不觉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个非常自然的微笑。
　　“陛下明明笑的就很好。”苏眠反应过来：“不会是利斯特管家骗我吧？”
　　那他岂不是闹了个大笑话？
　　不过晏长明为什么要配合他们做这个！
　　“你觉得我笑的很好？”晏长明眉梢一动。
　　“对呀。”苏眠点头，他仔细看了看晏长明：“陛下笑起来很好看嘛。”
　　“不凶了？”晏长明继续问。
　　苏眠眨眨眼，诚实：“凶还是有点凶，但总比不笑要好。”
　　“我确实很久没有笑过。”晏长明微微点头：“利斯特没有骗你。”
　　“那刚刚……？”苏眠困惑。
　　“是小苏老师教得好。”晏长明声音低沉地道。
　　苏眠被他这么叫，觉得耳朵痒痒的，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我也没教什么。”
　　“以后每天都来上课。”晏长明道，他一脸认真：“我还不熟练，需要巩固，小苏老师要好好备课，教给我更多类别的微笑。”
　　“啊……好。”苏眠迷迷糊糊地答应了。
　　课程继续，他又被哄着笑了好几下，晏长明还让他尝试了各种类型的笑容，比如可爱的笑，害羞的笑之类的，但每次他绞尽脑汁找到感觉笑完，对方就说不适合自己，拒绝尝试。
　　被人一口一个小苏老师哄着，苏眠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下课”后回房里一琢磨，察觉一点不对劲。
　　虽然陛下不苟言笑，看起来是个难相处的凶巴巴的人，但似乎好像也许大概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正经？
　　正经陛下怎么可能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叫他小苏老师！
　　而且今天有几个微笑陛下肯定没想学，就是想看他怎么笑！
　　苏眠觉得自己识破了对方的诡计，但又无计可施还十分奇怪。
　　为什么要看他笑，陛下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而今天录了不少苏眠各种微笑的晏长明正在默默观察影像。
　　——这是经过苏眠同意的教学视频，用来巩固“知识点”。
　　如果说之前晏长明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对苏眠的感情，今天被对方用各种笑容看了这么久，他感受着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脑子里那根筋突然就通了。
　　他喜欢看苏眠对自己笑，希望对方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微笑。
　　所以他绝对不会让苏眠一个人出宫！
　　于是半年后，外出旅游的苏眠被迫带上超大的“挂件”。
　　经过半年的学习与刻苦练习，晏长明已经可以挂上自然亲切的微笑。
　　因为太过自然，苏眠都没发现他一直牵着自己的手。
　　“小苏老师，在发什么呆？”晏长明故意贴着他耳边问。
　　“别靠这么近！”苏眠推开他，抽回自己的手，严肃脸：“要尊师重道，不能随便牵老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