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陆正阳瞪着眼睛，急喘了两口气。他抬手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喃喃道：“真是可怕的吊死鬼，幸亏没有伸舌头。”
　　吊死鬼的一般造型，除了长发红眼乌嘴血衣以外，最标志性的就是那抻得老长的红舌头。幸亏对方没有使用伸舌头攻击，不然，陆正阳会被对方那袒露无遗的舌头恶心到的。
　　感慨完，陆正阳瞟了一眼窗外黑黢黢的夜色，伸手摸了摸被子边缘，果然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将手机按开瞧了一眼，凌晨三点，还早着呢。
　　陆正阳将手机塞回原位，翻了个身。
　　睡觉睡觉，还能再睡上三个小时呢。睡眠不好，明、今天上班该没精神了。
　　陆正阳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变得平缓起来。
　　再度入眠的陆正阳没有看到，大开的卧室门外，一道黑影悄然出现，瞬息间就飘到了陆正阳的床边。
　　“滴答，滴答。”
　　有什么东西从黑影身上滴落，很快在地板上洇开一片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液体。
　　黑暗中，依稀似有人轻语。
　　“果然，你还活着……”
　　早上六点，手机闹钟准时响起。
　　陆正阳按掉闹钟，在床上挣扎十秒就起了床。走过客厅的时候，他随手打开了收音机的开关，事先调好的广播电台里正在播放今天的天气预报、城市路况与实事新闻。
　　卫生间里，陆正阳一边刷牙洗脸，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新闻，听到关键处，他的表情还会跟着变化，嘴里再含糊地说上两句。
　　陵江秀苑十二号楼四单元十五层A户公寓的早晨，往往伴随着收音机播报晨间新闻的声音开始。
　　陆正阳这栋公寓除去公摊，室内面积有八十平，两室一厅，面积略大一些的布置为卧室，面积小一些的则是他的书房。虽说一个人住一室一厅就足够了，但在买房子的时候，陆正阳还是挑了个大一些的，屋子宽敞住着也舒心些。
　　陵江秀苑是五年前落成的小区，小区外隔着一条滨江公路，对面就是横穿整个江陵市的潺潺陵水，江岸处还有市政府规划出来的江滨公园。单是这小区外的好风景，陵江秀苑一经建成，房价就挤进江陵市前十。
　　两年前，距离陵江秀苑不远的地方又建起了一所私立高中，即江陵国际高中，陵江秀苑又多了一个学区房的标签，房价又蹭蹭涨了不少，眼见着不是普通人能够负担得起的高价。
　　不过，由于江陵国际高中和陵江秀苑隶属同一个公司集团，陆正阳入职江陵国际高中没多久，校领导就通知了他们教职员工一个团购买房的优惠政策。陆正阳算了一笔账，觉得很划算，就掏钱全款买了现在这栋公寓。
　　洗漱后，陆正阳来到阳台处。
　　阳台是半露天式，面积差不多有六平米，很宽敞，当初陆正阳能一眼相中这间公寓，阳台布局增色不少。
　　他这阳台上立着一只木头架子，上面高高矮矮摆着不少花盆。不同于一般家庭种来欣赏的各种花卉，陆正阳这些花盆各个都是五升以上的大花盆，里面栽着的是一棵棵枝繁叶茂的小树，一些小树还称得上硕果累累。
　　陆正阳是个实用主义者，在他打算在家里种一些绿植后，诸如茉莉米兰绿萝这些的花花草草直接被他剔除了选择范围内。他直接跑到了江陵市的郊区，从一些农户手中买了一些两三年树龄的果树。
　　因为江陵市是北方城市，能够盆栽的果树种类有限，他还从网上买了一些南方果树苗，如今他的阳台果园已初具规模。
　　脆皮金桔硕果累累，金灿灿的果子挂满枝头。无花果不甘示弱，结果满枝。
　　山楂树树龄略小，上面只结了十几颗果子，但长势还不错。柠檬树枝型高大，黄橙橙的柠檬结了不少。蜜桃、甜杏和大樱桃果期已过，绿叶长得郁郁葱葱。
　　还有被木架子架起来爬了阳台顶一片的葡萄藤，沉甸甸的葡萄串垂下来，果实又大又水灵，虽然还青着，依旧诱人得紧。
　　为了照料这些果树，陆正阳没少做笔记，买来的各种用品堆满了一整个储物柜。如今看到这些长势极佳的果树，陆正阳就为自己当初的决定自豪不已。
　　秋天，收获的季节。
　　换成一些花花草草，好看归好看，很香归很香，但能吃吗？
　　再者说，诸如小金桔、柠檬这些果树开花的时候，香气浓烈还好闻，不比那些观赏类的花卉差。
　　陆正阳欣赏地看了好几眼枝头挂着的果子，检查了一下花盆里的土壤干湿程度，给其中一些果树浇饱了水。
　　给果树浇完水后，陆正阳回屋换上学校统一派发的工装制服，出门了。
　　陆正阳并不知道，在他将家门反锁后，客厅里镶嵌在墙壁上的落地镜忽如水面一般泛起涟漪，一个人影竟从镜中缓步走出。
　　那人一身血色长袍，双足踏在地板上的那一刻，滴滴答答的鲜血便洇开一片血泊。再观其相貌，脸色惨白，血瞳乌唇，观之一眼便觉毛骨悚然。纵然仔细看来，这张脸的五官其实生得极好，但就这样冲击力十足的配色下来，估计也无人敢细细去看他的容貌。
　　若是陆正阳在场，定然会认出这个刚从他穿衣镜里走出来的男人，哦不，男鬼便是他昨晚梦见的吊死鬼。
　　男鬼低头看着自己脚下洇开的血泊，复又回头看了一眼穿衣镜，见到镜中自己的模样，男鬼眼角微微抽搐起来。
　　好丑。
　　男鬼嫌弃地移开视线，不再看镜中的自己。
　　男鬼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从叠好的床褥到紧挨着大床的床头柜，再到床头柜上摆着的那只相框。
　　男鬼悄然飘到相框前，静静地看着相框中的那张照片。
　　陆正阳长得极好，这一点从他孩童时期就已经体现出来。照片上的陆正阳约莫十岁出头，比起现在的俊美无俦，照片上的陆正阳更加雌雄莫辩。
　　照片上的他坐在一棵大树横伸出来的枝干上，双脚离地至少两米高。他眼睫微垂着看向镜头，居高临下，半点也没有他那个年纪应有的稚气。
　　男鬼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相框上的少年版陆正阳。片刻后，他转过身，缓步离开了卧室。
　　在陆正阳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个血衣男鬼将这栋公寓的每一个角落都走了个遍，就连他种在阳台的果树都被他摸了两下。
　　随着他的走动，他的身后蔓延出一条血痕来，血痕不长不短，就一米，超出一米范围内的鲜血直接就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最后，男鬼回到了陆正阳的卧室里。
　　他脱下身上的血衣，露出底下纯白的里衣。随着他的动作，衣襟里依稀透出一抹翠绿，原是一枚缀在银链上的叶形玉饰。那玉饰雕琢得极为细致，叶片上的脉络纤毫毕现。
　　他小心翼翼地躺在了陆正阳双人大床的边缘，双手交叠摆放在小腹处，眼眸微阖，那张配色可怖的鬼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愉悦，近乎喟叹一般自语道：“真好啊……”
　　须臾之后，男鬼随手扔在地板上的血色消失，而他身上雪白的里衣则泛出血红的颜色来，只一瞬间就蔓延至整件里衣。里衣的款式也发生了变化，领口变成了复古的交领，袖口处变宽变大，长裤也变成了之前的袍子。
　　鲜血从长袍下淌落，在蓝色的床单上晕染开来，转眼好好一张大床就变成了凶杀案现场。
　　那一丝愉悦变成了淡淡的无奈。
　　男鬼慢慢地睁开眼睛，细看轮廓还是一双漂亮凤眸的眼睛里满是对现实的无奈与妥协。他抬起一只手，看着那还在不停往下滴答鲜血的血色袍袖，忍不住抬手挡住了眼睛。
　　不愧是他。
　　真是要命。


第3章 国际高中
　　陆正阳不知昨晚梦里的吊死鬼竟然爬出梦境，照他的镜子摸他的果树睡他的床铺。按时按点出门的陆正阳下楼找到了自己那辆自行车，骑着就往江陵国际高中去了。
　　鉴于陵江秀苑与江陵国际高中之间那步行十五分钟，骑车五分钟的距离，一辆自行车就足够他往返学校和家里。
　　陆正阳赶到学校的时候才六点二十，到学校食堂吃了顿还算丰盛的早餐后，陆正阳到三楼年级组办公室放了邮差包后，直接就往高三一班的教室去了。
　　江陵国际高中是一所民办私立高中，建于两年零五个月之前，背后是颇有野心的陵江国际控股集团。
　　江陵市虽是华国北省的一个三线小城市，近些年的发展亦不容小觑，不少大公司都选择在江陵市落户，陵江国际控股集团只是其中之一。唯一能够拉得上关系的是，这个集团的老总祖籍是北省江陵，他在这里搞房地产、开酒店甚至办学校都能够打一个回报江陵市的名头。
　　在将房地产、餐饮等行业都搞了一个遍后，陵江国际控股集团就将目光放在了教育行业上。
　　江陵市的私立学校很少，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主要是这里的人更相信开得时间更久也早有成绩口碑支持的公立学校，不太相信民办教学。尤其前些年还倒闭了两所私立学校，江陵人对私立学校的信任度就更低了。
　　奈何陵江国际控股集团派来总理建学校的负责人骚操作多，想到普通家长对国外名校的向往不亚于国内211、985那些名牌大学，不少家长更是觉得国外的教育资源就是比国内好，便打出一个国际高中的名头，主旨是拒绝应试教育，从高一起全面培养学生，帮助他们申请国外名校。
　　只是，说得在天花乱坠，有地有房没名师，说得再好听也没有用。
　　于是，连办学许可证都没有领下来，负责人就挥舞着锄头，到处撬江陵市一众高中的墙角，还不忘在各大招聘平台上发公告。虽然学校还没有办起来，但江陵国际高中有前景还有钱啊。
　　也是江陵国际高中的运道，也是集团舍得给钱，那个负责人愣是从江陵市最好的高中江陵一中把学校的行政副校长给挖了过来。
　　那行政副校长姓连，在管理学校上很有一手，又长袖善舞，跟各大高中的管理层都有着非常好的关系。他被挖到了江陵国际高中，等于带来了一个强大的人脉关系。
　　挖人的事情都没用负责人继续头秃，在江陵国际高中当上了大校长的连校长接过了这个挖人任务。
　　连校长的人情与口才加上负责人的钞票攻势，江陵国际高中很快凑出了一套班子。
　　陆正阳就是那个时候来江陵国际高中的。
　　陆正阳脑子好用，小初高跳了几次级，十四岁就考上Q大，十七岁申请到了世界计算机专业top1的纽卡莱大学，二十一岁拿到博士学位。在校期间，陆正阳在专业领域中就颇有盛名，不少科技公司都对他提出了邀请，还有一些天使投资人表示愿意支持陆正阳自己开公司，要分股份的那种支持。
　　陆正阳选择了回国。
　　不少人知道陆正阳这个决定后，惋惜之余还有些戒备。
　　在他们看来，陆正阳肯定是回国开科技公司了。
　　然而……
　　二十一岁的陆正阳回国后，结结实实地玩了一把家里蹲。
　　陆正阳其实对计算机没有那么多热情，大学会选计算机系，纯属是因为当时在网上搜索来钱最快的专业，计算机高居榜首，当时很缺钱的陆正阳才选了这么一条道路。
　　要说多热爱，真没有。
　　陆正阳自认就是一个大俗人。
　　他利用专业知识接了不少单子，赚了可能是普通人一生都赚不到的钱。那笔钱被陆正阳分为两部分，一半存银行，另一半则托给了被他查得底掉的金融理财师打理，钱生钱的速度很不错。
　　本身不缺钱，对物质生活的需求还不高，更是没有购入奢侈品的习惯，陆正阳的钱已经够他安安稳稳一辈子了。但无所事事又很没意思，整日对着电脑也会腻烦，正巧他高中校友群里有人转发了江陵国际高中的招聘广告，陆正阳就去应聘了。
　　陆正阳在语言上非常有天赋，除了国内必考和在M国通用的英语以外，他还利用课余时间攻克了法语和德语，连翻译证都考了。
　　陆正阳在校期间的两大收入来源，一个就是卖点计算机小程序，另一个就是给人当翻译。
　　陆正阳不至于跑来一所国际中学当计算机老师，但英语老师就很合适了。
　　江陵国际高中当时虽然勉强搭起个摊子，没有学生来也是白搭。尤其这所国际高中因为内部设施以及聘请老师所付出的高薪，注定学校的学费便宜不了，三年二十万，即使反复强调这笔钱囊括了学生在高中除伙食费以外的全部花销，横向对比江陵市内的高中，很多家庭都觉得贵。
　　那阵子的学校招生办可以说是手段百出，又是开宣讲会，又是开夏令营，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将这所国际高中不同于其他公立高中的优势展现出来，还真拉来了一些家里不差钱或是冲着被挖墙脚过来江陵国际高中的名师的学生。
　　因为学校方面急需学生入学，无论是宣讲还是夏令营，国际高中的老师们可谓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让家长和学生认可这所高中的教学模式和理念。他们需要这批学生作为成果展示给全江陵市的家长们看，以此奠定学校的基础。
　　学校的态度太过急切与诚恳，固然让家长和学生们感到了诚意，可也将老师的位置摆在了不甚美好的地方。有些学生很敏锐，他们意识到这所学校的老师顾忌太多好拿捏，反正他们也无所谓高中大学的，索性就让家里报了江陵国际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