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闲情雅致,宋燕眨眼,他们只是单纯馋这好运罢了。
许怀清不擅长拒绝人,尤其是对方还捧着笑脸,于是打了个请的手势。
三人并排走向亭子。
亭子四四方方,朱红色的,用料讲究,看着有些年头了,但依然稳稳立在那,任凭风雨的侵袭也不为所动。
里面坐着一个老者,头发花白,见人进来起身移了位置,甚至让出来一个小火炉。
老者只看了一眼便低头:“天凉,两位小公子莫要冷着了。”
他面上不见一丝微笑,板着脸像是谁也不给面子。
文先生此时露出腼腆,眼神孺慕:“这是我的老师。”
许怀清点头,眼中泛起笑意,他拉着宋燕坐下,接过老者好心的手炉,也道了一声:“老师好。”
很显然,他跟这老者是认识的。
宋燕一看自家媳妇儿都开口了,即便是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也跟着许怀清的脚步茫然道:“老师好。”
老者咳了一声,文先生转过头,担忧看去,看到自己老师挂着一张脸,于是莫名起来,左看右看,不确定道:“公子与老师认识吗?”
文先生除了对书本敏锐,其余都像是欠了那么一根弦。
老者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他是我第一个学生。”
许怀清板直了腰板,眼前的老者正是当年的太傅,出身名门贺家,倾尽所有培养出了一个许怀清,又在许怀清登基之时死活要辞官,谁都劝不住,没想到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又收了一个学生。
文先生懵愣,四五十岁的人了仍旧不知俗物,挠头吞吐道:“大,大师兄?”
他话一出口,三双眼睛都齐齐盯上了他。
许怀清眼神复杂,终是认下了这个小师弟。他好像体会到了王福的快乐,认了可以当干爹的干儿子,师兄与师弟年龄颠倒。
早入门就是有点爽。
老者打破过分寂静的空气:“你来这里干什么,不去好好养病?”
许怀清谦卑:“处理一点事情,处理好了就该走了,学生身体还好,老师不必忧心。”
老者:“嘁!谁担心了,不过这里是得好好处理了,真没想到天下竟然还有如此不通教化的地方,那血啊刀啊看得我脑子疼。”
“让您受惊了。”许怀清道。
老者哼了一声将视线瞥向了宋燕:“介绍一下吧。”
许怀清将默默将宋燕的手拉到了桌子上,两只手覆在了一起。
宋燕看向老者,自我介绍道:“宋燕。”
一旁的文先生一听名字便小小道了一声:“好熟悉。”他原本以为来者是客,却平白矮了一辈分,说话也不由局促了起来。
但宋燕这个名字他似乎就是在哪里听过。
老者又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谁人不知宋将军。
这要是个无名之辈,他真的会看不上眼前的人。
他觉得整件事从冲喜开始就是荒唐,最后还搞出了个男皇后,但是现在帝后竟然感情甚笃,跑大老远也得一起。
甚至在好几个老臣面前都频频表态,让他的几个老伙计跟他的书信往来都频繁了许多。
这两人怕不是还不知道一群表面正经的老臣背地里已经将两人琢磨的透透的,其八卦程度不亚于他们老娘,甚至是意犹未尽。
宋燕尽显稳重,笑道:“能传到您耳朵里,看来我下功夫下对了地方。”
他琢磨出眼前的人是陛下以前的太傅,立刻就热情了起来。
老者受了,最后难为情指点两人道:“下次再干什么能不能避避人,传得人尽皆知这像话吗?”
朝中的老臣们或多或少都已经有点癫狂了,这次圣上的行踪早就表露无疑,什么,去剿灭异教徒?
别闹了,随便派个官员去就行,非得走这一程,不就是想游玩吗,还带宋燕一起。
宋燕淡定,许怀清脸薄,闻言一下脸颊就红了,他最近确实有点收不住。
“我回去就敲打敲打他们,保证下一次更隐秘!”
宋燕一乐,大白牙都险险露了出来,陛下的意思分明是自己不准备改了,敲打议论的大臣,下次将行踪瞒得更隐蔽点。
换句话说,就是下次还敢!
老者的话被一堵,拿眼睛瞪许怀清,挥手嫌弃道:“走,走。赶紧走!”
许怀清此时起身告辞,笑着道:“老师保重,有什么事直接找官府就成,要是想见学生了,京城的城门也随时开着。”
宋燕也站起身,跟着道:“老师再见。”
老者气得再也不看两人,转向文先生,最终又在两人出了亭子小声道了句:“还用你说?”
他老头子要是有事怎么可能不去找。
宋燕与许怀清出了亭子,此时雨已经停了但山路泥泞,两人踩着石头路走,见渐行渐远之后,许怀清才跟宋燕说起他这个太傅。
“太傅来自贺家,贺家是京城大姓,家中子弟有野心,对权力渴望过盛,在一个皇帝能忍让的边缘疯狂蹦跶。而在我登基之时,更有控不住的趋势,于是太傅便主动请辞,将贺家的门面拉下一大半,让贺家怎么也起不来。”
“而太傅也没管贺家纷争,当天就驾车不知去向,没想到是在这儿定居下来了。”
“朕都多长时间没见到太傅了,如今知道老师安好,便足矣。”
许怀清笑的轻松,在一处平稳草地上停下揉搓宋燕的脸:“快让我蹭蹭,大锦鲤。”
他要固执认为不是那群坏鱼的功劳,分明是宋燕的,要不是他带自己来这,恐怕再也见不到太傅。
太傅于他是亲近的人,地位跟王福也是不差的。
宋燕的指腹亦是落到了陛下的脸颊软肉上:“给蹭,回去再蹭。”
虽说此时四下无人,但四面都平坦空旷,是处在天地之间没有房屋瓦舍的地方。
他得要脸,不能说服自己自在。
“好,”许怀清笑意盈盈应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与宋将军有交情
今天路上出奇的平静, 连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买卖东西之间更是连武器都不会拿出来亮一亮,与此同时, 前几天人心惶惶的命案也被贴了告示,告知凶手已尽数捉拿归案,安抚归云城的百姓正常生活。
宋燕与许怀清相携在天黑之前回了大宅子。
翌日。
两人肆无忌惮一觉睡到了下午,这才迷迷瞪瞪从床上起来好好收拾了一番。
宋燕与许怀清贴脸, 这才散了些黏糊糊的热气, 他平日身上的温度都比常人高,现在到了夏季,更是热得厉害, 偏偏还没有海让他肆意畅游。
再加上有陛下在,冰块这一类更是不能拿出来, 自然就只有许怀清才能消暑解热。
宋燕缠着人嘟囔道:“我们今天去哪儿”
许怀清任由宋燕抱了一会儿,这才将加了冰块的酸汤递过去,认真想了想:“去寒先生那吧,不是说要来收人才吗?”
想来惭愧,他们本来言之凿凿是要办正事的, 结果却凑足了热闹, 这么长时间了,居然一直寻乐子。
许怀清默默羞惭了一下, 于是决定趁着他们那一群人在办案,去拜会一下归云城的打铁师傅们。
他眼馋这个庞大群体的手艺, 做武器都这样厉害了, 改行打农具是不是亦是不在话下?
毕竟武器和农具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 既然武器能将人功夫拔高到一定程度, 那么种田人有了趁手的农具, 不就更如虎添翼,甚至于可以空出时间去开垦荒地。
如今本朝人口尚且没饱和,也就是说,只要力气足够,想种多少地就可以种多少地,因此也提倡多生子女,无论男女,都有等量的田地发放。
宋燕道好,跟许怀清两人找了路边摊简单吃过后便去找了寒先生。
寒先生一见到两人便笑眯眯迎了过来:“贵客!”
宋燕作为行走的钱袋子,很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先生好。”
寒先生请两人坐下,让小童上了些瓜果,这才问:“两位今日是来做什么?最近风声有点紧,但我会尽快将你们要的武器做出来,不用担心!”
许怀清道:“不急,寒先生什么时候做出来了,什么时候告诉我们一声就可以了。这次我们两人来不是关于武器一事,而是想要跟寒先生谈一单最稳妥的生意。”
“生意?好大的口气,我观你二人不似会信口开河之人,说来听听。”寒先生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不过表露出了兴趣。
许怀清道:“是关于农具一事,听说先生手底下有许多门徒?”
寒先生点头:“不假。”
他确实有许多徒弟,几乎遍布归云城,甚至有些还多有建树,在城内南大街也是有名的师傅。
寒先生搔了搔脑袋,不解,就算是农具也不用找他徒弟啊,随便一个打铁师傅都能接下来,甚至价格还低。
许怀清直截了当道:“我想给你这群徒弟介绍生意,是农具,不过是朝廷要的改良过的农具。”
“最近归云城动荡,武器贩卖势必会凋零一段时间,即使过去了,也不见得会重回巅峰。
但农具不一样,这是朝廷要的,只要是改良的好,能提高人效率的,哪怕是一张图纸,朝廷就会用大价钱来收。”
他列出优势:“我知寒先生的徒弟定不会是照本宣科之人,要不然也不会每次都涌现出的那么多适手的武器,所以我才来找您。另外最要紧的是,供给这类农具的匠人,朝廷也会吸纳,最后就是高官厚禄,与文官武将平起平坐也是行得通的。”
他习惯直接将话将明白,将他能给的列出来,然后让对方来琢磨要不要。
寒先生听完,眼睛立刻就瞪得像铜铃,是做官,他不可思议问:“当真?”
他按捺住自己的激动,慢慢冷静下来,说到底也还是凭本事吃饭,这改良怎么界定也是门学问,可利头这样大,连他都脑热起来,纵使这界定范围难一些也要试上一试。
宋燕似乎料到寒先生不相信,于是从袖子中拿出一块金子,在手上颠了颠然后放在寒先生面前:“比真金还真。”
寒先生瞅了一眼金子,再看两人,浑身贵气十足,不像是拿长线钓大鱼的骗子,再说宋燕送来打铁的材料是他平生都未曾见过的顶级品质,于是半信半疑:“如何证明?”
他很清楚对方开出的条件是任何一个匠人都拒绝不了的,但他还是得拉扯一番,不说为了每年都要孝敬自己的徒弟,就是为了自己也要守住诱惑,探上一探。
在寒先生热切目光下,宋燕掏出了一个金黄的令牌,上面落着独属于皇家的皇字,很显然,这是凭证。
宋燕甫一递过去,寒先生便颤抖着双手捧住。
他从未见过,但并不妨碍他将这块令牌与天家对上。
那可是天家,只黄金大盗偷了圣上金矿中的一小块黄金就能在江湖掀起轩然大波就知道天家在他们江湖客心中的地位了,是存在于传说中,不可冒犯的存在。
他们再胆大包天也不敢与皇帝对上。
寒先生露出似笑非哭的表情,胖胖的脸皱成一团,他抖着音问:“你们到底是谁啊,怎么这般厉害?”
他没有将视线落到两人身上,而是仍旧盯着刚落到手里的令牌,珍惜极了。
宋燕笑眯眯道:“我是圣上的人。”
意料之内,寒先生终于探起脑袋,看向许怀清。
许怀清抖了抖袖子,像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沉默片刻道:“我与宋将军有交情。”
寒先生眼睛亮了,令人猝不及防振声道:“谁也别走,今天留下来吃饭!”
他毫不肉痛:“我请客!”
“只一点。”寒先生伸出胖胖的一根手指头,露出激动到哭的表情:“跟我讲讲宋大将军的事迹就可以,别说让我徒弟改行,就是我改行也行!”
那可是宋燕哎,骁勇善战,平定北境盗匪,两次单杀匈奴大将,杀敌跟割韭菜似的,更有那拍黄瓜似的刀技。
寒先生可以毫不犹豫的说,他平生一大愿,就是给宋将军锻造一回刀,力求将军下一次拍脑瓜更趁手些。
许怀清拽了拽被寒先生捏紧的袖子,没拽出来,于是开始跟寒先生交流起宋燕,然后被迫听了一耳朵身边人的神勇事迹。
而他口中说出的关于宋燕的零星点点的事都能被对方视为珍宝,简直想要直接供起来的架势。
宋燕摸着鼻尖起身,给两人留出地方,自己则去跟厨子讨教两手。
有小弟帮自己吹嘘,真是说不出的爽快。
两人在寒先生这里将事情敲定完加餐一顿便告辞了,只是刚出巷子便遇到了白吴双。
白吴双一见两人便嘟囔起嘴:“宋兄,许兄,你们两个骗得兄弟我好惨!”
许怀清对白吴双倒是没有恶感,不过是个有点平常的大少爷,他简单道:“没有骗。”
白吴双跟着两人走:“还说没有骗,你们两个出任务,难道还给我说真名吗,分明是随口胡诌出的,现在怕是叫什么都不记得了,白瞎了我们真挚的兄弟情!”
宋燕不服,隔着许怀清跟白吴双叫阵:“你当初跑的时候可没叫上我们,还想偷偷溜。”
这兄弟情一掰就断,再说,他跟陛下可不是兄弟,他们明明是夫夫!
白吴双落了下乘,他脸上一片菜色,最终从袖子中掏出图纸,撂给许怀清:“这是关于火药的,算是我给你们的赔礼,也好叫你们好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