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记忆还在继续,他收敛心神,跟着齐铭的记忆继续往下看。
那人点了点头,“好,我们需要你的协助,请你把魏沢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告诉我们,包括家庭情况,感情状况等等,这或许对我们的治疗会有所帮助。”
接下来的一路,齐铭就开始交代魏沢的基本信息,而他的全副心神都在病床上的魏沢身上,他想上前查看,周围的一切却开始变得模糊,就像是水中的倒影,被人用力地搅动,一切都扭曲了起来,当画面再度清晰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变了。
此时的他正站在一整面透明的玻璃窗前,玻璃窗后是一间特殊的隔离病房,房内只有一张病床,其余的空间都被各种仪器所占领,病床上的人身上插着数量繁多的管子,几名医生就站在他身旁,低声讨论着病房内那人的病情。
陆勉知道,躺在里面的是魏沢。
“他的脑电波非常不稳定,有的时候趋近于无,我们早上试过,给他听手机里的那些语音的话会有所好转,现在都是靠着那些语音的刺激在维持他的脑电波。”
“他的基因也变异得很快,跟普通的人类相比,他的基因已经有了很大的偏差,我记得4号和8号隔离病房里的战士去世时,基因的偏差度也就这个数了,这应该是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有醒过吗?”
“有,但是清醒的时间很短。”
耳边是医护人员的各种声音,陆勉想继续听下去,那些声音却开始模糊,就在这时,他感觉手里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他低下头,发现手中正拿着一个手机。
这是魏沢的手机,他认得。
干净的屏幕上显示有电话呼入,来电人的备注是……阿勉。
电话响了很久,齐铭抬起手似乎要接,可他犹豫了,那通电话又响了一会儿后自动挂断。
呼入界面跳转到锁频界面,他看到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3023年6月11日,凌晨一点十四分。
那是他养父母发生意外后的第二天凌晨。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8章
陆勉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思绪被拉回了几个月前。
3023年6月10日,高考结束的第二天。
早九点十分,帝都市中心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 一男子酒后驾车, 造成五辆车连环撞击,造成3死12伤,其中一对夫妇当场身亡。
这对当场身亡的夫妇,就是他的养父母。
这消息对刚成年不久的他而言无异于天塌地陷,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仿佛自己在做一场噩梦,噩噩地在医在医院太平间走廊外, 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等他回过神时,夜色已深。
他背靠在医院走廊平整的墙面,拿出自己仅剩微末电量的手机,一遍一遍地拨打着魏沢的电话。
魏沢身份特殊,常常会有一段时间完全失联,他懂,他也理解,以往他都是安安静静的在等魏沢回来, 可是这一次, 只有这一次, 他想任性一点, 想马上听到魏沢的声音,想从魏沢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可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他也没能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炎炎夏日, 他至今还记得医院走廊的墙面有多冰冷, 那股像是要将他彻底吞没的孤寂再次向他袭来。
再联系上魏沢时,已经是好几天后,养父母的葬礼刚结束,在送走前来吊唁的宾客后,他再次拨打了魏沢的电话,这一次,电话接通了。
“喂,阿勉。” 凤
魏沢的声音很轻,带着微微的嘶哑,却把他所有隐忍的情绪都翻搅起来,强忍了好几日的泪意突然崩塌,止也止不住。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稳着嗓子说道:“我打了好多电话给你,你都没接……”
他抬头看着灵堂上的两张黑白照片,止不住又加了一句,“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魏沢叹了口气,“对不起。”
陆勉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魏沢的道歉。
好久不曾通话,最近又发生了很多事,他有许多话想说,可魏沢的那份容易丢命的职业让他住了嘴,他不敢轻易地拿自己的糟心事影响对方,决定先将自己的事瞒下来,只开口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听筒的另一端沉默了,半晌后才重新发出声音,“阿勉,你……不要等我……”
陆勉将这句话听进耳里,一开始是听不懂的,他不明白魏沢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魏沢很有耐心,像之前一样,很乐意解答他所有的疑问,所以,他听到魏沢又说了一遍,“不要等我。”
语气平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不像是开玩笑。
陆勉拿着手机,将目光转到了灵堂前点着的蜡烛上,微弱的烛光印在他满是水光的眼底,稀碎一片。
他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耳边重复着魏沢的话。
不要等我。
这句话像是带着刺,将他浑身上下刺得鲜血淋漓,连指尖都能感受到强烈的痛意。
陆勉抬起头,紧紧的闭上眼,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往下流,即使闭着眼也无法阻止,“是不是……连你也不要我了?”
电话的另一头再次陷入良久的沉默,听筒里安静到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没有,他没有催促,安安静静地等着,许久之后,他听到魏沢回了句,“抱歉。”
而后,电话挂断,陆勉就这么举着手机,嘟嘟的忙音在耳边响了很久很久。
画面再次模糊,他回过神,进入了齐铭的下一段记忆。
依旧是那间隔离病房,他正站在隔离病房外,魏沢的病床前围着一圈医护人员,几名医生额头上水光一片,气息微喘,看上去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魏沢心脏骤停,刚抢救过来,医生正在确认他的情况,不一会儿,有名护士从病房内走了出来,告知他魏沢已经清醒,要见他。
他走进病房,医生自动往一旁让了让,皱着眉看他,“他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时间不多了。”
此话一出,陆勉感觉到这幅躯体瞬间僵住了。
他看向魏沢,几乎承受不住眼前的景象。
魏沢带着氧气罩,整个人浮肿得不成样子,像是被水泡了好几天的尸体,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他的皮肤正在溃烂,头发也完全脱落,头皮上布满跳动的青筋。
陆勉屏住了呼吸,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攥在手里,每跳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魏沢半睁着眼看了过来,隔着氧气罩含糊地说道:“把氧气罩拿开。”
一旁的医生们互相望了一眼,最后由其中一名医生动手将魏沢的氧气罩移到一旁。
魏沢定定地看着齐铭,“电话。”
齐铭上前一步,抬起手让魏沢看到他手中的东西,接着颤声问了句,“要打给谁?陆勉?”
魏沢缓缓地闭上眼,几秒后才重新睁开,“嗯。”
齐铭深吸了口气,将魏沢的手机解锁,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正好打了进来。
陆勉看着来电显示,心脏瞬间停摆。
那是他打来的电话。
齐铭将电话接通,轻轻地贴在魏沢耳边。
他眼睁睁地看着魏沢强打起精神跟他道歉,叫他不要等。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件事放下,可当他真的看到说这句话的魏沢时,却发现心底的痛苦却一点也不比他在灵堂前被甩时少。
极度溃败的身体让魏沢做不出多余的表情,只有混着血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将白色的枕头染红,在说完最后一句抱歉后,魏沢便彻底陷入昏迷,医生再次围了上去,而齐铭的这段记忆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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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行被塞了这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导致陆勉再次醒来时依旧头疼欲裂。
他慢慢地睁开眼,对着纯白的天花板愣了会儿神,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齐铭的另一段记忆里,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
这里是一间独立的房间,他正躺在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子,被面上印有“帝都综合医院”的字样。
“呦?醒啦?怎么都不出声?”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陆勉抬眼望去,来人是齐铭。
齐铭走进病房内,在病床旁的床头桌前停了下来,倒了杯水放在桌边,“你别这么看着我,某人看到了会打人的。”
直到齐铭出现,陆勉才确定自己已经从齐铭的回忆里回到了现实。
他撑着床沿坐起身,用没手上的那只手拿过桌边的水,低头慢慢地喝了起来。
陆勉:“这里是帝都?”
齐铭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是,你昏睡过去后,监狱基地派了车来接我们,你们这次的救援任务牵扯出太多东西,上头有令,让参与救援任务的人都回帝都述职,老王他们已经去过总部,联邦也分配了住处给他们,放心吧,人都已经安顿好了。”
陆勉默了默,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R联盟的阴谋牵涉到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他们必须事无巨细地将任务的细节交代清楚,帝都的这一趟,他们必须走。
齐铭看着面色依旧不好的陆勉,“你怎么不问问你昏迷的时候看到的东西?”
陆勉紧了紧双拳,右手的掌心里传来一阵刺痛,一丝鲜红透过层层包裹的纱布,在他的手背上晕开,“是他让你这么做的?”
齐铭仰天长叹一口气,“不是,是我自己自作主张,我命苦啊,为你们俩操碎了心。”
说完,齐铭抬脚轻轻踢了踢床沿,“悠着点,手别握的那么用力,伤口都崩了没看见啊?等等魏沢回来还以为我怎么你了,我可打不过他,你别害我啊!”
陆勉闭上眼,脑子里萦绕着魏沢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他深吸了几口气,等着胸口的闷疼稍稍缓解。
齐铭轻咳一声,怕自己挑选的那几段记忆片段还不够清楚,便又开口替魏沢找补,“你下手那么重,我一看就知道他什么都没跟你说,你心里攒着气呢,不过想想也对,他的那个任务到现在都还是机密,按他的牛脾气,就是你直接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跟你解释。”
说完,齐铭扯着笑脸看陆勉,“怎么样?现在你知道了真相,就没什么想说得吗?或者,有什么感觉?”
陆勉睁开眼,眼尾处泛着微红,“有,我后悔了。”
齐铭吹了声口哨,“后悔什么?”
陆勉咬牙,“后悔没多打几拳。”
脸上的笑意僵住,齐铭难得的有些傻,“诶?啥?”
这与他预想的不一样啊!
齐铭:“你们之间的误会不是已经清楚了吗?”
现在不该是世纪大和解,前情侣抱头痛哭的戏码吗?他费了这么大劲儿,怎么好像效果有些歪啊?
陆勉点头肯定齐铭的话,“嗯,很清楚。”
齐铭看着陆勉,变异后他的脑子比以前灵活了很多,可陆勉只是几句话,就让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那你为什么……”
陆勉抬起手,看着纱布上的血渍,“我宁愿丧偶,也不愿被他这么瞒着。”
陆勉的语气很平静,可齐铭却从这平静的语气里听到了滔天的怒火,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分泌过剩的唾液,“啊?”
陆勉看向齐铭,“他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他要死了,没办法再回来找我,虽然不太好接受,但是我至少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不会质疑他对我的感情,可是,他竟然选择瞒着我,不明不白地甩了我,他这么做,是将唯一可以留给我的东西都要带走。”
他停了停,胸口依然在疼。
陆勉:“我当时,只剩下他了,只剩下他对我的那份喜欢……他人给不了我,情也要收回,我他妈……打不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5卷 新生
第099章
魏沢一进门, 只听了个话尾。
那个昏迷了好几日,让他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的人,正带着怒意说要揍死自己。
他叹了口气, 走进病房, 顺手把房门关上。
魏沢会出现在这里,陆勉一点也不意外。
再见到这个人,他不免多看了两眼,齐铭记忆里那个躺在病床上面目全非的魏沢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 他需要多看几眼来让自己相信这人已经完全脱离了鬼门关。
托齐铭的洪福,他现在非常确定魏沢还是将他放在心里的。
可即便如此,也一点都无法抵消他心里的火气。
他拉起杯子, 往后一倒, 打算直接睡过去,至于魏沢,谁爱理谁理,他懒得管。
可就在他躺下来后,手腕处却传来一阵温热。
他顿了顿,条件反射的扭头看去,就见魏沢正皱着眉,面色难看地看着他。
魏沢:“你的手怎么又流血了?”
陆勉冷哼一声, 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塞进被子里。
魏沢并未阻拦他, 而是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接着语气不善的拿病房里的另一个人撒气,“你怎么回事?他伤口裂了不知道叫医生?就让他这么伤着?”
齐铭呸了一声, 不屑道:“你他妈只敢跟我这么豪横!有本事你去凶陆勉啊!你敢吗!”
魏沢只是狠瞪了齐铭一眼, 转头给陆勉掖了掖被子。
不一会儿, 医生就从门外进来,陆勉被迫起身,配合着医生重新包扎着手上的伤口。
特殊时期,医院的床位紧张,医生边给他换药时,边客气又委婉地让他尽快办理出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