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遥坐在沙发上,旁边的乔蒙抱着刀昏昏欲睡,见到他走进来才勉强掀起眼皮,上下打量一遍,突兀地哼了一声。
“乔蒙,”燕遥呵止他,脸上带着点笑容起身,和夏深握手,目光上上下下审视着他,“您好,夏先生,感谢您这段时间对陛下的照顾。”
顿时三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
夏深补充常识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他的队友是个冲浪小达人,此时经过熏陶的他脑海里竟然突兀地想到一个此时异常贴切的词——修罗场。
接着,就是护士进来宣布这次招的人全部到齐,他手中拿着名单,甚至还认真核对了一遍。
做任务时向来镇定自若的夏深难得有些焦躁,中指无意识地勾了两下,如果不是已经看到谢长离拿到的信件与他一致,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被进入了另一个副本。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一部分员工被借调过来成为护工,另一部分员工则以别的身份进入这家医院。
负责培训他们的护士,并没有直接在他们面前使用电击仪器,很快就将东西放下,又增添了一系列要求,像是绝对不允许让他们离开床,再像是绝对不可以解开束缚带。
夏深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很快就从那不经意的皱眉和下意识远离的躯体动作中推断出来:他在厌恶,也在害怕。
为什么?
新手入职的培训并没有持续多久,一直把恐惧和厌恶压在心中的护士匆匆结束讲解,赶紧摔门出去。
两个病人或者说两座信息库就这样出现在四人面前。
莫道成自知另外两个来自大公会的大佬们不好惹,当即麻溜走向夏深,怎么着也是谢哥认可的人,肯定很强。
然而,他才往那边动了动脚步,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利落截胡:“我和你一组。”
乔蒙满脸写着不高兴地走上去,抱着刀站在夏深身边,目光从他腰侧的佩剑上扫过:“用剑?伪君子。”
莫道成:……
这年头还有人搞武器歧视啊,这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他疯狂用目光示意站在一边的燕遥,结果这位向来成熟稳重的会长也没有往那边多看一眼,拉着他上前走到小婴儿的那一组,低头翻阅起放在病床边的病历卡。
夏深并不是轻易会被他人牵动情绪的人,听了这话也只是瞟他一眼,出手如电,并指连点上乔蒙手腕。
啪嗒——
乔蒙一时不查,手中的长刀一下坠落在地。
“你!”他大惊失色,抱起刀上前一步,“谢哥把他打断别人力量技能的这一手也交给你了?”
准确来讲,他现在才知道长离也会这一手。
但是,夏深还是给了乔蒙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
一下子,原来还在疯狂炸毛的狮子猫就好像被雨水打湿了一样,抱着刀,蔫哒哒的凑过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幽怨的气息。
夏深淡定地拿起病历卡,稍微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
他们负责的男孩五岁,原因是家族遗传性精神病,他父亲早逝,母亲在几天前终于承受不住抑郁症带来的死亡诱惑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让这个孩子年纪小小就需要住院的原因并不仅仅是母亲跳楼那一幕带来的巨大刺激,也包括一个精神状态异常的母亲常年累月施加的虐待。
当然,其他的亲戚也不愿意接手这样一个疯女人的儿子同样也是不可忽略的原因。
与其养着一个随时可能犯病的阴沉小孩,还不如拿了他们孤儿寡母剩下的财产,把孩子送进这家福利性质的精神病院。
是的,夏深在培训的过程中也对这家精神病院有了更深的了解,不同于其他私立医院有优异的服务和高昂的收费闻名,这家医院有大量的福利基金,所有符合条件的病人都可以免除医药费,自然也包括眼前这两位重点病人。
不同寻常。
资本逐利而生,能够让他们花大价钱广撒网资助看上去毫无压榨价值的精神病人,唯一的原因只是他们可以带来更高的报酬。
“我们这边的这个婴儿很奇怪,”燕遥分享情报,“四个月大,很少有对于这么小的孩子进行精神病诊断的。”
莫道成补充:“主要原因应该还是这个孩子父亲无法照顾孩子,母亲和亲戚们迫不及待地选择将孩子交给这家不要钱的医院。”
“总之,这家医院不怀好意。”乔蒙点头,“不过,孩子的父亲为什么无法照顾孩子?”
莫道成翻看起病历本。
这本册子与其说是在记录病史和病情发展,还不如说是记录了医生和病人家属的一系列对话,更像是某种记录的调查过程。
“亲属们的用词很奇怪,”莫道成摸摸下巴,“我感觉他们的语气里有不少恐惧,这个婴儿的父亲应该干了什么大事。”
燕遥点头:“甚至已经因为这件事情死去,这些亲戚们害怕这件事情会蔓延到他们身上,所以坚决把这个孩子送出去。”
“你怎么看。”乔蒙似乎找到机会,侧头看向夏深,“有别的发现吗?”
夏深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单手插兜,靠近门站着:“我们的任务不仅仅是照顾这两位特殊病人,还有另外两个房间的孩子。”
在他点破这一点的同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护士的大嗓门响起:“新来的四个护工都跑哪里去了!”
夏深推门而出,恰好对面正是由他负责的病房,伴随着重重撞在门上的声音,一张孩童的脸紧紧地贴在门的玻璃窗上。
在他身后,几个护士正在拉着他的手脚试图把他拖回床上,一个护士还在大声招呼着:“电击!电击!镇静剂!赶紧让他入睡!”
然后这个孩子宁可手臂都几乎被拽得脱臼,还是死死扒着门边,对着夏深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以口型说道——
“夏深,谢哥哥正在找你。”
第111章 白楼(2)
可惜, 不等夏深向孩子确定他刚刚所说的话,那些护士们就把孩子抱起来重新关在床上,镇静剂通过静脉不断输入到幼小的身躯中, 孩子迅速进入沉眠状态。
夏深敲了敲病房门, 低声对向他看来的护士们自我介绍道:“你们好, 我是新来的护工,这位病人应该是我负责照顾的, 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护士们毫无怀疑,甚至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侧过身将他引进去:“你来的可真是太好了, 刚刚冷静下来的病人,接下来就交给你去处理。”
他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鱼贯而出,仿佛不是他们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使用暴力手段,而是他们即将遭受致命威胁, 只留下夏深一个人和躺在病床上的病人。
夏深环视四周,一间病房里有四张病床, 每个病床上都躺着被裹成蚕茧的病人。
他试图唤醒刚刚语出惊人的病人,稍作尝试后失败。
不过,夏深也有了新的发现, 这些病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一些青紫的痕迹, 不仅仅是被强力捆绑的痕迹,还有一些像是掐痕。
而且, 这些病人身上针孔注射的痕迹也实在是太多, 数量之多似乎已经超出正常住院时的医疗需要。
就在他检查最后一张床上的病人的时候,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喂, 你是大哥哥要找的人吗?”
夏深回过头, 看见之前语出惊人的男孩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因为束带的束缚, 他的姿势极为扭曲,让人怀疑那弯曲的脊柱是不是正在嘎吱作响,下一秒就要断裂。
“大哥哥?”夏深反问。
“就是那个一直在叫我们的哥哥呀,”男孩耸耸肩,夏深确定他在那一瞬间听到了手腕脱臼的声音,但是对方似乎毫无所觉,“我们总是可以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有些弟弟妹妹们说他一直都在这里。”
表里世界。
夏深脑海里浮出这种类型的副本介绍,很有可能谢长离拿到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身份,只能够通过这些病人来与他们进行交流。
就像那一次的倒影公寓一样。
夏深:“他和你们说什么了?”
男孩突然笑起来,看向他的身后:“护工哥哥,我觉得你应该先处理完身后的怪物,才能知道这个答案呢。”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条红色的触手,不,准确来讲是空心的红色血管像触手一般弹射了过来,下一秒就要扎穿夏深的身体。
夏深头也不回,轻松跃起,躲过这一击,手中长剑已经携风雷之势劈下,瞬间便将这红色血管一分为二。
在跃起至空中的时候,他侧头看了一眼,很快意识到病房已经大变模样,原本蓝白配色的天花板已经全部变成了红色,像是一团蠕动的血肉,而这血肉之上更是延伸出无数蠕动的挥舞着的血管,血管的尽头连着一个又一个幼小的孩童,大量的鲜血从人体被抽出,供给这巨大的怪物使用。
夏深没有管因为血管被断裂陷入疯狂中不断挥舞出手的怪物,靠近男孩,出手如电,一下子便砍断病人身上交织着的血管。
“难怪大哥哥说你是个好人,”男孩啧啧称奇,从床上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两圈,终于忍不住,因为身体的轻盈而蹦跳了两下,“确实,尤其和那群蠢货比。”
“他想告诉我什么。”夏深继续询问,目光在这充满血肉的房子里搜索,假如他现在已经进入了里世界,那么,谢长离究竟在哪里?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我画给你看吧。”男孩回答,他抬起一只手,上面还有着血管断裂后留下的伤痕,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不断从指尖滑落,滴在床单上,很快蔓延扩散成一幅画。
那是被开膛破肚的一具尸体,缺失的器官被重点圈出。
夏深瞳孔收缩:“是他?”
“也许是他,护工哥哥,”男孩笑嘻嘻的,“我觉得你有点过度紧张哦。”
夏深还要再问,耳边却传来一声巨响。
他一个激灵坐直身体,耳边传来护士一连串的谩骂:“都说了不要在看护病人的时候睡着!你现在是在这里做什么!病人的镇静剂都要滴完了你知不知道!”
夏深深呼吸两次才平定跳得飞快的心跳,环视四周,他依旧坐在陪护的病床边,四个病人安静的蜷缩在病床上,天花板还是蓝白色,完全不见那些血肉与血管。
护士骂了一会也觉得无聊,挥舞着手臂把这个碍事的家伙赶出病房。
“出来了?你看到了什么?”燕遥正和另外两个人交流,看他一眼询问道。
“这应该是个表里世界,”夏深回答,“你们呢?”
“我们啊,”燕遥知道他话说一半就是为了从自己这里也获取一些信息,也不藏着,“你那间病房我们进不去,自己负责的那边也没什么大事情,就干脆在医院里走一走,发现有一块地方是废墟。”
莫道成补充:“是之前供电事故发生火灾后留下的废墟,没有在里面发现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根据我所学到的知识,按照留下的痕迹,火灾应该不仅仅局限于那片区域。”
“根据你那个表里世界的设想,里世界就是火灾现场?”乔蒙开口。
“不,里世界这栋楼是活动的会吞噬一切的怪物,这些病人都是他们的养料。”夏深说道,他又回过头看向病床的那个男孩。
乔蒙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一手拖过莫道成:“我和他杀进了财务处,翻看了账本,这家医院确实是私人提供的资金,但不仅仅是一个财阀参与,有多家财阀都在为他供血,在各种支出中,还有一个是被特别加密过的,金额很大,这应该就是很多资本都愿意在这家医院里投入资金的原因。”
“人体实验。”莫道成说出他们心中的猜想,“我怀疑这些孩子们都是实验品。”
夏深想起那些失踪的脏器。
“大哥哥,大哥哥……”
谢长离被敲击泥土的声音唤醒,艰难地探出意识。
是的,在经过反复探索之后,他对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首先,他现在似乎在跟过去的自己共用一具躯体,而这具躯体已经损失了大量器官被埋葬在泥土下。
其次,身体无法移动并不代表他的精神无法活动,此时的他具有一定的能力去接入其他人的意识,或者说是梦境,通过梦境他可以与特定的几个对象进行对话。
最后,已经与他建立过联系的几个人随时可以找他,就像现在。
谢长离进入了一个白色的光球,房间里蠕动着向他伸出无数的血管,却在靠近他身侧一寸左右的时候,仿佛被灼烧了一般,飞速地收回。
刚刚与夏深交流过的男孩盘膝坐在病床上,见到谢长离进来,立刻从病床上一跃而起,简直恨不得立刻扑进他怀里:“大哥哥,你终于醒过来了!前几天怎么叫你都不醒,我们都很着急!”
“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谢长离笑笑,他环视着这充满着怪异扭曲的病房,总觉得这一幕尤为熟悉,“这些人的到来会是我们的机会。”
“前提是他们能够穿过梦境的屏障。”小男孩声音低沉,眼底隐隐有红光闪过,“我们将会惩处一切恶人。”
最后一句说出的时候,四面八方都响起同样的声音,稚嫩又坚定,同时饱含着杀气。
谢长离缓缓眨眨眼,他可以感觉到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他身上的力量被引动,原本还待在这里的身体像是卡顿一般闪烁起来,视线不断拔高,看到一团又一团骤然变大的白色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