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崖歪着脑袋看过来,迷茫:“嘎?”
众人回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还是莫道成简单解释起来:“如果按照一开始副本提示进行阵营对决的话,一般结局就是找到杀人狂□□徒,审判他,背后的黑痣发现威胁解除,不再回溯时间,这些人也会被放走,成为祂进入人类世界污染世界的媒介。就算其他人走的是苟活流派,也只是让这些英勇无畏的人们,在这个循环中苦挨,直到热血和灵魂中的任何一个,彻底磨灭。”
谢长离声音冷下去:“污染更多世界,这也是无限服务公司的目的——毕竟是要服务于怪物的公司,怎么能无视怪物顾客们扩展活动空间的要求呢?”
“啪啪啪。”
掌声从他们背后响起,正是贺平。
不知何时他已经挣脱束缚,在冰原上缓缓站起,笑着鼓掌:“不愧是最佳新人,您分析的很到位。”
白色的没有丝毫热力的太阳恰好在他背后,像是冷漠无情看着世间的一双眼睛。
谢长离下意识握住从他手里夺来的最终道具,升起不祥的预感:“道具……”
“是的,您知道深蓝之光副本开启之前自由民工会进入了一个S级副本吗?”贺平笑笑,“恰好就是当前副本的前置副本,并且,我们的开荒队为了顺利离开,不得不接受一个道具,就是现在放在你手中的——神明的目光,真正的深蓝之光。”
那独特的道具在谢长离拿去之前已经主动从他的口袋里掉出,飞到半空之中。
玻璃无声碎裂,那金色的液体似乎刹那间变成气体,又或者说是光芒,悄无声息地在瞬间扩散到整个冰原之上。
冰冷的吊坠在脖子间骤然收紧,谢长离抬起头,睁大眼睛,透过迷雾,再次看见曾经草草一窥的幻觉。
那是在无数世界星海沉浮间端坐的一尊神像,正在漫不经心地向着这片冰原投下注视。
手中的墨团在瞬间便发出惨烈的尖叫,接着便彻底软下去,不再动弹。
仅仅不带感情的一眼,就可以抹杀B级以上怪物的灵智。
谢长离将彻底只剩下道具作用的墨团放进装备栏:“我本以为秩序阵营已经走上堕落的道路,却没有想到,你们居然还在侍奉神明?”
神力涌入贺平身体之内,让他原本张牙舞爪的发蛇都温顺起来,乖巧的披散在肩头,原本阴郁的面容似乎都染上圣洁之光:“因为我们也不想彻底堕落成怪物,那总得找个办法对抗。”
“维持人的存在的是人性。”谢长离眯起眼睛看着贺平身后那轮巨大的白日,它似乎正在越变越大,越靠越近,像是从天外宇宙坠入地球之上,“不幸的是,这一点在神明和怪物身上都极度稀缺。”
他突然冷笑起来,从未示人的滔天怒火在他眼里熊熊燃烧:“何况,怪物与神明,不过是一丘之貉。”
贺平看着他,满眼悲悯:“就算这样又如何?你已经在这个副本中使用过个人技能,这次可不是那个伪神,难道你还能够一抗神明吗?”
“嘎嘎嘎!”杜崖炸着羽毛立在他肩头,毫不犹豫地喷出一阵国骂。
反正怪物和神明不死不休,他这会儿除了坚定站在谢哥这边,毫无选择。
而乔蒙也已经拔刀出鞘,无声地守卫在谢长离身边。
莫道成也凑过去,不过他眼底还有点好奇:“但是,神降是怎么被激发的,好歹让我死的明明白白。”
“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在地上。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之外得见上帝。”时隔多日,在同样的地点,在同样的白日之下,贺平狂热的脸庞与那位醉醺醺的水手重合,“这就是末日教徒的信仰,每个人都将以自己的死亡带给神明降临的机会,而谢长离,不,是你的那张身份,就是最好的媒介。”
“小鱼不说话,睁眼到天亮。”谢长离说出最后一句童谣,“鱼指的就是心理医生,他是沉默的守望者,也是清醒地看着天光大亮即神明降临的人。”
“原来命运早已留下暗示,”谢长离叹息着拿出火神弓,弓满如月,箭指贺平,“无限服务公司也是好算计,那个占据世界的它既可以是黑痣,也可以是这尊神明。”
话音落下,箭离弦而出,刀气破冰而来!
那原本缓缓落下的白日在刹那间膨胀数倍,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迅速直直朝着这冰原而来。
贺平感受到充沛的神力涌动在躯体之中,那是与晦暗阴寒的残骸之力完全不同的存在,然而,就在他几乎沉沦于这种力量之中时,两道杀神斩魔的攻击扑面而来,体内的神力陡然剧烈沸腾!
“不——”他张大嘴艰难地发出一声哀嚎,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过度的,强悍的,恐怖的神力摧毁了他的一切,从□□到灵魂,全数溶解在这灿烂的光芒之中。
谢长离斩断联系失败,暂时停手,看着彻底成为神明祭品的凡人,冷冷道:“辉光无情,这就是你们以为的可以信赖的神明。”
他脖子上的吊坠激烈震荡着,宣示着远不如表面这样平静的内心:“末日教一开始就是他安排的。世界于祂,不过是一场游戏,而一切人性最美好的东西都是由他作弄的玩具。”
一道轻柔含笑的声音无孔不入地渗入每一个人脑中,所有人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色的光明,看不见任何也听不见任何,只有泪水无意识地从脸颊流下,陷入恍惚之中。
只有谢长离在剧烈的耳鸣中听清这神明的语言:“真了解神明,不愧是你……诸神之子。”
微凉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不带暧昧,更像是观赏某种精致的艺术品:“这次的游戏让人满意。”
谢长离被迫仰着头,纤长的脖子形成漂亮的弧线,像是引颈就戮的天鹅。
强烈的辉光出现之后,他的眼睛就开始泛起剧烈的灼痛,不得不闭上眼睛,轻声回答:“或许,您更想跟我再玩一场游戏。”
神明应允他的所求。
“那么,玩你最喜欢的捉迷藏吧。”
“找到我。”
场景骤然转换,谢长离睁开眼,浑身冷汗地躺在沙发上,周围簇拥着一群毛茸茸的玩偶。
小猪,小牛,小猫……包括之前被神明带走的,都被重新送回此处。
铂金色的发丝垂落在肩头,谢长离扶着疼到仿佛被人从中间劈开的头颅站起身,门口却传来脚步声。
“敲半天门你都没有应, ”戴德蒙焦急地推门而入,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一身汗,低血糖又犯了?”
他开始在身上摸索巧克力。
谢长离盯着戴德蒙握着他胳膊的手。
很冷,像是刚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的一样,又似乎有什么黏腻的液体正在从手中漫出。
疑心刚刚升起,他便听见熟悉的轻柔的笑声。
神语在他耳边呢喃:“错了。”
戴德蒙整个人僵在他面前,身上的皮肤在他面前从面部开始剥落,扯下鲜血淋漓的一团,皮肤之下的肌肉骨骼清晰可见。
他苦笑:“抱歉。”
下一秒,谢长离感觉自己猛的向下坠落,再度睁眼,他一身冷汗的陷在沙发中,身边依旧簇拥着毛茸茸的玩偶。
唯独,少了那只羽毛绚丽的小鸟。
第49章 深蓝之光(21)
神明的声音响起:“第二轮开启。”
谢长离忍着剧烈的头痛深呼吸, 简单总结当前情况:
首先,他要克制自己的怀疑,一当产生猜测, 神明便会立刻判定。
其次, 失败之后会进入下一轮,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还有几次机会。
最后,谢长离抱着玩偶们, 面色凝重,玩偶还在消失,恐怕献祭还在继续, 很有可能献祭完成就是游戏结束的时候。
谢长离整理思绪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人推门而入,只是隐约听见走廊上有人讨论。
他抱着玩偶,将门推开一条缝隙,看到的便是另外五个人聚集在一起商讨。
“到后面肯定得局势大乱, ”厨师长双手环胸摇摇头,“我没什么本事去当个定海神针, 第一个就让我去吧。”
“我第二个……”
“下一个轮到我……”
他们目光转向刚刚苏醒的谢长离,眼底满是期待与抱歉,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异口同声:“对不起, 谢医生,最大的担子都要交给你了。”
不, 谢长离想要告诉他们真相, 却发现说出来的话瞬间被消音, 眼前场景变幻, 转眼间, 他置身于嘈杂的食堂中。
潜艇上的工作人员熙熙攘攘, 在分餐台前面排成长队,交头接耳讨论着对前面展板上的菜单。
“今天中午不错,吃披萨。”
“我还是更喜欢东亚餐,晚上那个秘密菜肴具体是什么?谁知道吗?”
“我大概知道点,上午的时候他们从冷库里托出来半扇猪。”
是厨师长献祭自己的时刻,得试一试能不能阻止他。
谢长离立刻放下手中的餐盘,大步走向旁边通向厨房的小门。
“咚咚咚!”
猛烈的敲门声响起,瞬间引起旁边厨房工作人员的注意:“诶,你干什么!”
也有认识他的人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试图把他往后拖:“谢医生,有话咱们好好说。”
事关重大,谢长离来不及和他们解释自己所要做的事情,轻轻松松把拉着他们的人掀开,一脚踹开厨房大门。
被炸得酥香软烂的肉香味扑面而来,油锅对面,厨师长正用肥大灵活的手向汤里面划拉着各种药材,听见这边的嘈杂声,回过头。
“谢医生,”他脸上浮现出微笑,“你怎么来到这里了?”
谢长离反手关上门,面色冷肃,引得厨师长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僵硬起来:“谢医生?”
他显然已经明了自己的使命,向汤锅走一步:“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谢长离抓住他的胳膊,反手关上炉子:“听着,我们现在不需要献祭了,你们要对抗的威胁已经消失,现在只有……”
他话只说到一半,便听到海啸似的耳鸣在脑海里涌起,神明言出法随:“命运不可更改。”
厨师长原本浮现出的疑惑彻底消失,后退一步,挣开他的手:“你明明应该是最坚定的那个。”
“不必考验我,当我粉碎之后,我将于肉身之外,得见上帝。”厨师长眼底属于人类的理性逐渐涣散,瞳孔放大,与那平原上冉冉升起的白日一致的颜色亮起。
谢长离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正在沸腾的油锅,端起那一盆热油,兜头浇下。
滋啦——
那是皮肉在一瞬间被烫熟的声音。
“身体烫如火。”神明点评,“这一次总算有点心意。”
谢长离置身黑暗中,一道冷白的灯光打下来,玩偶落进他的臂弯,这一次,胖乎乎笑眯眯的小猪再也无法找寻。
“第二轮,失败。”神明宣告,“你应该专注于游戏,而不是试图卡住命运的齿轮。”
谢长离:“这不应该是他们的命运。”
“天真是孩童的特权。”神明说,“但是长者要避免他们走上邪路。”
于是,谢长离看着脚底下的黑暗,逐渐透出明亮的白光来,几个人逐一献祭的场景,在他眼前缓慢而清晰的展现。
他看到地质学家停留在活动室,斧头被磨得光滑锋利,被脆弱的绳子高高吊起,随时等待着落下,斩落人的头颅。
谢长离伸手,却只能够感受到地上的冰冷,完全无法干涉正在前行的时间。
神明会在哪里?
在死去人的躯体内?在将死的牺牲者体内?还是那无穷无尽的属于过去的时空之中?
他猛地抬眼,就在他有最后一个想法的同时,亮起的地面不再是他正在触碰的这么一小块地方,而是亮起千千万万个屏幕,充斥着这个向远处无限延伸的地面。
中心的屏幕里地质学家已经跪在地上开始念诵童谣,一只手握着决定着他生死的绳索。
而紧邻着他的另一个屏幕地质学家还在做着准备。
谢长离沿着这条逆行的时间线记录奔跑,看着深蓝之光号第一次破冰而出,看着谢医生笑着接受万里海沟计划,看着第一个研究者对于被打捞上来的黑痣露出欣喜的微笑。
他路过人类的祖先首次使用双腿行走,跨过沧海桑田的反转变迁,跑过一个又一个古老文明的覆灭。
有着温暖手感的小牛从他怀中的玩偶堆里失踪,尖尖胡须的小猫也开始明灭闪烁不定。
谢长离终于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正在经历第一次毁灭的深海文明,旋即转身,沿着正向的事件一路向上。
黑痣在致命的杀伤之中,本能地逆转时间,摁下最后按钮的发光水母,从噩梦中醒来。
他看着它茫然无措,看着它四处确定是否只有自己一个人具有了记忆,看着它所有逆转命运的尝试都走向失败。
也看着它在末世教会之中,看到那块镶嵌着金边的石板,那是来自无穷宇宙之外的神明留下的馈赠。
它身上的光芒闪烁不定,忧郁的紫色和心动的粉色交替出现:“只需要获得一点点神明的注视。”
驱虎吞狼,不得不为。
所以,奇异的扭曲的祭坛被堆叠在在中心,散发着白光的它站在祭坛前,用自己和同类的血写下歪歪扭扭的眼睛符号。
一轮白日受到召唤,跨过无尽宇宙,穿过大气层,突破冰层,一路坠落进常年不见光的万里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