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月凝思片刻,立刻想通了问题出在哪里,与那名弟子一道去了灵材堂。
以灵器取了一两药材,让助教过秤,果然如那弟子所说,称得一两一提。
“称丹药的秤呢?”楚寒月问。
“你的丹呢?”助教反问。
楚寒月随手拿了枚辟谷丹,助教从案柜里取出另一把天平,楚寒月却并未递交丹药,而是把手中的药材放了上去。
天平晃动,助教急慌扫下灵材:“你怎可乱称!灵材未经灵力处理,带有杂质,会污染成品丹药,绝不可共称!”
确实有这个规矩,不过助教这慌乱的模样,显然不止因为用混了天平。
楚寒月拿起称灵材的天平,精神力一扫,果然发现了问题,接着从芥子袋里取出穆凌云的天平,将药材放了上去,天平静止晃动,另一头的镫子赫然是一两整。
“这天品有问题!”边上的弟子很快发现了端倪。
“灵材堂的天平自我成为助教开始便在使用了,我们时常校准,绝不会有任何偏差,定是你们的秤有误差。”助教理直气壮,“凡事讲究证据,你别乱说话污蔑人。”
“证据,”楚寒月手掌一劈,下一刻,灵力将天平劈作两半,在案上留下一条亮色光斑,正中丨央躺着一块拇指头大的小铁块,“这便是。”
他抢在助教之前,拿起铁块,旁边的弟子并不懂这是什么,急道:“楚公子,故意损坏钧天山物什不止要赔偿,还要扣分的。”
楚寒月不以为意:“这是制造偏重的灵器。”
“什么……”弟子震惊,眼神在助教和楚寒月之间游移片刻,最终选择相信屡次帮助他们的楚寒月,在助教一脸怒色,显是要发难时,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楚寒月,损坏灵材堂天平,扣两分。”助教灵力往楚寒月弟子玉牌上一指,却没能在里头输入扣分项,“你的玉牌怎么是助教权限?”
“恶意改造山中器物,诓骗弟子,从中牟利……”楚寒月的话戛然卡住,大概是钧天山创山以来从未发生过此类事,山规里并没有这一条。
“颠倒是非,污蔑助教,扣一分。”那助教只当方才的弟子不想惹事,跑了,此刻堂中就两人,更加肆无忌惮,“私自篡改玉牌内容,扣六分!”
“玉牌是我改的。”门口忽然响起温婉却坚定的声音。
助教顿时噤声。
花掌学和方才那名弟子一同进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楚寒月递上小灵器:“这灵器装在天平中,使分量虚重了一成。”
花掌学并不懂灵器,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所以然来,干脆以身试法,把案上的灵材放到另一台天平上,随后取出自己的随身天平,称重对比:“一两。”
“刚才这台天平秤得一两一提。”弟子道。
果然重了。
“这灵器是谁安放的?”花掌学秀眉微拧。
助教摇头:“我不知道。”
“你们时常校准,分量不对,必然知道。”楚寒月轻巧点破他的谎言。
“我……我……”助教哽了半天,也没能编出个借口,咬了咬唇,干脆承认了,“我知道这秤偏重,但灵器不是我放的。”
“既然知道有问题,为何不上报更换?多出一成的钱又去了哪里?”花掌学问,“你如实说,若当真有困难,我不怪你。”
大概是花掌学历来好说话,那助教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丹修弟子灵力本就珍贵,我一时鬼迷心窍,只想着能买药材多练习,让花掌学失望了……”
花掌学叹了口气:“你知错便好,可为何会如此拮据?两日前,你们说楚公子赠予灵材堂一方灵器,需多花心思管理,还要注入灵力,月钱涨了两成,还增添了每月的灵力损耗补助,这些还不够吗?”
随着她的话,助教的脸色慢慢青了……
“可是灵气是楚公子注入的呀!”一直沉默的弟子忽然道,“要补贴灵力损耗,也该给楚公子。”
楚寒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灵器无需管理、维护。”
花掌学霎时眉又皱起,看着助教久久没有说话,静了好半天后,忽然拂了拂弟子玉牌:“舒姐姐,麻烦你过来一趟,灵材堂。”
助教一听,顿时面如金纸:“掌、掌学,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您别让舒掌学来啊!”
楚寒月看得一脸懵,旁边弟子悄悄解释道:“花掌学性子温和,极少发怒,若怒了,便会找术道峰舒掌学来,帮她教训弟子。舒掌学出手,便如狂风卷嫩草,三两句呵斥,就能把不老实的训服了。”
“嫩草”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花掌学又向玉牌道:“王夫子,让负责灵材堂的所有助教过来。”
另两名助教刚踏入堂中,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舒掌学便风风火火地来了:“怎么回事?”
花掌学简略将事情一说,楚寒月又补了一句十分合理的推测:“灵器有可能出自器道峰。”毕竟这铁块十分简陋,不像能放在市场售卖的品质,同门私授的可能性最大。
“器道峰谁!”花掌学一喝,助教立时抱头道:“是吴大,他推销的灵器!”
推销这两个字就很妙,直接把那吴大卖了。
舒掌学已玉牌传讯:“齐掌学!瞧你教出来的好弟子,带着吴大滚过来!”
那头齐掌学正在炼器,被莫名其妙训了一番,吓得差点炸膛,迫于舒掌学淫威,只能暂时熄炉,匆匆带人赶来。
那吴大比资材堂的助教门还胆小,人还在门口,便开始招认,走到舒掌学身侧时,已将前因后果全数招来。十分简单,不过是几名助教都想牟利,吴大卖灵器,资材堂的助教吞没称重一成药材的费用,彼此承诺封口不言,就这样不当获利了十年之久。
“十年……”花掌学掐着指头,心疼坏了,虽说只有一成,可十年下来,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舒掌学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厉喝:“贪墨的钱财呢!还不速速归还!”
三名助教扑通扑通跪下,两人忙不迭从芥子袋里取出一小捧金子,另一人瞪着无辜的眼:“我去岁才升助教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花掌学核对了账簿:“这只是一个月的钱。”
“用到哪里去了!”舒掌学的呵斥回荡在偌大的堂中。
“舒掌学,我错了!不该鬼迷心窍,流连骰子之间!”这个是去赌了。
“舒掌学,我错了!可我真什么都没做啊!”这个应当确实无辜,被吓得都快哭了。
“舒掌学,我错了,不该色^欲熏心,去找望春楼的小公子。”这个是去嫖了,还不忘推几分责任,“可这也不能怪我,之前我两月只去一回,尚有余钱,自楚公子来了后,日日瞧着他的身姿音容,我这才不得不多番下去消解。”
莫名被点名的楚寒月额角抽了抽。
“闭嘴!”舒掌学再喝一声,三名助教连气都不敢喘了,“这还成了楚寒月的不是?他生得好看那是他的事,你一副龌龊心思,不但不自省,还推诿无辜者,不要脸!”
楚寒月在心中叫了声“好”。
全场静默,只由舒掌学一人继续发挥:“要么,把钱补全,罚一年月钱,要么,把钱补全,滚下钧天山。”
“舒姐姐,会不会太重了?”花掌学小声问。
“赌嫖之风,必须严惩!”舒掌学不留余地地说。
“补不上呢……”一名助教弱弱地问,那可是十年的积累,怕是把他卖了也补不上。
“给小花试药!”
花掌学连连摆手:“这我可做不来……”
舒掌学没为难她,下了最终决断:“到术道峰去当活靶子!”
“呃……”砰砰两声,两名助教两眼一翻,被吓得应声倒地,另一人晃了片刻,朝后一仰,被舒掌学的气场震倒。
收拾完了助教,舒掌学倒竖的秀眉终于回归原位,从芥子袋里取出一麻袋灵草:“这是此次历练自秘境所得,给你。”
花掌学两眼放光,抱紧麻袋:“谢谢舒姐姐!回头第一炉补灵丹全给你!”欣喜之中,看见旁边岿然而立的楚寒月,忙从麻袋中分出一半:“楚公子,这些请你务必收下,感谢你赠与灵材堂灵器。”
“多谢掌学。”这些灵材大多是中品,成色不错,楚寒月并不客气,一股脑扫进了芥子袋。
器道峰齐长老微笑着迎上来,取出五枚中品灵石:“楚公子,这个也请你收下,请务必来我器道峰辅习。”方才舒掌学训人之时,他偷偷观摩了那台取药灵器,设计巧妙,不论是内置的称重符纹、还是材料表面的光洁程度,都堪称完美,筑基圆满期便能炼出此等灵器,将来的水准绝不在他之下。
中品灵石赠楚寒月,都配不上他的炼器技术,只是灵石也不是想用就用的,有修为限制,上品的必须要到金丹末期才能掌控使用。
“我会考虑。”楚寒月收了灵石。
舒掌学也道:“也要来我术道峰,有什么想要的说便是,我术道峰不缺钱。”
花掌学小声嘀咕:“就我最穷……”
此方事了,楚寒月返回宿舍,正遇上禹长生出门。
“楚辰星来了,去见?”禹长生大概意识到冷脸会让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僵,今日的脸色还不算难看,只是他摆惯了脸色,反倒显得十分别扭。
“不去。”楚寒月绕开他进了宿舍。楚辰星身为亲弟,却与原身不睦,倒是和禹长生关系不错,称兄道弟的,显然是来找他的。
禹长生脸又拉了下来,沿着山道去了会客堂。
楚辰星翘腿坐着,也不起身,兀自喝茶,见禹长生进来,替他斟了一杯,叩叩桌案,示意他坐。两人算是发小,从小到大,但凡参加神庭界聚会,两人便玩在一块儿,禹长生看不惯楚家娘娘腔的大少爷,楚辰星对楚寒月哪哪看不惯,一拍即合。
“辰星兄有心了,特意来看我。”禹长生品了口茶,两人熟得很,只寒暄了这么一句,便直接点破他的来意,“怕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吧。”来钧天山七年,也不见他来,光是会老友闲谈,他是不信的。
“长生兄懂我。”楚辰星也不说废话,切入正题,“我此番是为楚寒月而来。”
第50章 心思一看就知道不在正事上
禹长生眉头一皱, 放下茶盏:“楚寒月毕竟是你兄长,直呼其名,不妥。”
“我没有这样的兄长, 丢人。”楚辰星不屑。
“他如今天资卓绝, 修行用功,修为也已至筑基圆满境,且再不如从前那般耽于装扮, 气质也不再软弱,绝不丢人。”
“这也是我此来找你的目的。”禹长生道,“他变化如此之大, 与从前判若两人, 定然是被夺舍了。”
禹长生沉吟片刻:“可有证据?”
“此人夺楚寒月之舍,混入钧天山,其心可疑,于四大世家绝无益处, 甚至极有可能造成威胁。为绝后患, 必须除掉他。”
楚辰星义正辞严,禹长生却并未被说动:“你并无证据。”
“我是他弟弟,从小与他在同一屋檐下, 那副躯壳了换了个人,我能肯定!”楚辰星幻出一面灵镜, 其中显现出曾经神庭界聚会的景象, 楚寒月浓妆艳抹,踩着碎步, 随楚夫人穿行于四大世家子弟间, 一颦一笑都与如今淡漠的楚寒月, 判若两人,“你好好瞧瞧,这是同一个人?”
楚寒月离家后,他便再没见过人,不过自得知父亲有意让他继承家主之位后,他便让人寻了钧天山弟子打探,风云事迹,悉数知晓。
“你兄长痛改前非,踏入正道,你该欣慰,而不是怀疑。”禹长生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是我兄长!必须除去!”楚辰星坚定地再下定论。
禹长生忍无可忍,一拍桌案,怒气顷刻爆发,连最后一丝面子也不给了:“楚辰星,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我不会帮你!”
“禹长生!”楚辰星也拍了桌子,“我这都是为了四大世家,若楚寒月今后崛起,于你禹家亦是百害无一利!”
“不必再说!”禹长生倏然起身,掉头就走,“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这些年是我识人不清。从今以后,我禹长生与你互不相干,陌路不见!”
楚辰星万万没想到,打小就和他同样看楚寒月极度不顺眼的兄弟,如今竟然站在了那头,气得哐当一声摔了茶盏。
接引弟子进来,瞧见满地碎片,小心翼翼道:“楚小公子,损坏钧天山器物,是要赔偿的……”
“小”这个字,更是如同戳了楚辰星肺管子,他抄起桌案,劈手砸到那弟子跟前,“滚!”
接引弟子:“……”这是钧天山,该滚的是你。
他心中将仗家世欺人的楚辰星咒骂了一通,嘴上却一句不敢多说,默默退了出去。
楚辰星足足怄半个时辰气,才踏着满地残骸离开会客室。接引弟子瞧着被踩得七零八落的陶瓷碎片,内心叫苦不迭,又不敢拦人,只好跑去找会客者和亲属要赔偿金,好在禹公子和楚公子气质虽说算不上平易近人,但毕竟帮了弟子们不少忙,特别是楚公子,比他这无理撒泼的胞弟强多了。
再说楚辰星,这会已到了山道上,迎面碰上两名助教一脸不甘地窃窃交谈,细细一听,竟是在抱怨,因楚寒月一番作为,害他们背负了重债。
“你们欠了多少钱?我来出。”楚辰星道。
那两名弟子瞧着楚家家袍,立时揖身喊了声“楚公子”,大喜过望之下,却也没傻到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问道:“楚公子想要我们做什么?只要您说,我们必定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