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月若有所感似的停下脚步,穆凌云拽着严浩躲入街边的摊贩招牌后:“有趣的人,自然值得好好欣赏。”
“你不是说,就算神庭界坠毁,也不会娶楚家半男不女的妖怪?”严浩踮脚,巨人般从旗招上露出两只眼睛,“人不见了。”
穆凌云不甚在意地笑笑,失了目标却丝毫未犹豫,继续前行:“他是妖怪吗?”
严浩跟上去,挠了挠脑袋:“蛊惑人心的美人……妖?”
穆凌云甩出一把贝币,数都没数数目,薅了摊贩一只大肉包,塞进他嘴里:“不会说话就闭嘴。”
容貌倒是其次,主要是这股卓然的气质,与画卷上的阴柔娇弱判若两人,令人升起一股强烈的征服欲,更令他在意的,是那枚指向异鸟的火矢。
——
这几日是钧天山外门收徒的日子,报名地点便集中在湖畔广场。
一望无垠的湖泊在阳光下粼粼闪烁,远处有一块黑影,是晴好时钧天山投下的影子。湖畔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身着星蓝色弟子服的助教、夫子们搭了桌案,一一列出入门测试用的灵器。
地面绘有列队阵法,未取得许可,不可入内,阵法四面各设立了一块写有招生要求及报名、测试流程的告示板。
钧天山外门招生每年春秋各举行一次,规矩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但总有往年因经济原因没能入门者,奢望收费下降,和头一次来的应试者聚在一起,将四块告示板周围挤得水泄不通。
楚寒月身量虽单薄,身形却高挑,在人群略有优势,本想省着点精神力,挤到前头看看,在吃了几记明显不怀好意的咸猪手后,只得作罢,退到人群外,释放出一缕精神力,送入人群上方,代替双目。
幸而来瞧了一眼。
原着以夏侯傲视角展开,他是从凡人界上来的,报名流程和凡修界并不完全相同,特别是收费部分,凡人界报名费一两金,凡修界则需五两金。
凡人界的报名者,由前往下界的助教收费后,并以灵器确认从未入过凡修界,没有薅学费的羊毛后,统一带入凡修界,入学测试期间,所有人不得离开列队阵法,如果不符合要求,再集体送归。
而凡修界的报名者则没有这么多约束,给钱、排队、测试就行。
满足入学条件后,需先缴纳一季学费——三十两金,也可用等值的灵石代替,此后三月一缴,不赊不欠,缴不上就退学。
果然没钱寸步难行。楚寒月收敛精神力,摸了摸空荡荡的袖子和衣襟。
好在今日是凡人界招生的日子,明日才轮到凡修界,整整一天,足够他赚足入学费。
正准备离开,不远处的传送阵中,传来一阵骚动。
“未缴费不得上界!”这轮报名者已经走到了队尾,守在最后的青年助教一脚还在阵中,狠狠朝阵里踏去,“滚回去!”
没有修为的凡人是不能独自进入传送阵的,只能依附修者,因此队列前后都必须有助教,不止是为了开阵,更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潜入,比如他脚后的人。
“哎哟!”只听阵中传来稚嫩的惨叫,一双淤青遍布的手挂着褴褛衣袖出阵,缠在青年助教的腿上,“大能,求您通融通融,我一定能通过入门测验!”
人跟着腿整个出了阵,是个娇小的男孩,看起来不足十岁,一身脏乱破落,露出破衣襟的胸口上有个大大的鞋印,青紫皮肤渗出点点血迹。
“人界刁民!”青年助教怒喝一声,抬腿又要踹下,被染上脏污的长靴上甚至现出灵力的微光。
男孩脸色铁青,显然已受了内伤,若再受这一下,恐怕就要丢掉性命。
楚寒月眉宇紧皱,箭步上前:“住手!”
纠缠两人与围观人群都将视线转了过来,见是个俊秀至极的少年,有好事者吹了声口哨。
助教愠怒高挑的眉梢还未落下,眼中一亮,又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乱飞的五官险些回不去原位:“你是何人?”
男孩的眼神也亮了:“公子!能借我一两金子吗?”冷静下来再一看,此人连外衫都没有一件,一身中衣,衣摆还沾了兔毛、焦块、草泥,怎么瞧都是一贫如洗,眼中的希望又灭了大半。
“我没钱。”楚寒月不咸不淡地说。
男孩垂下脑袋,默了一息后,复又抬头,其他报名者已经被带走,开始一项项测验,男孩眼中含泪:“求求你们收了我吧!”
“对于人界报名者,已经给予最大福利了,凡修界五金报名费的价格,而人界只需一金。”有旁观者道。
众人纷纷应和起来:“区区一两金子都拿不出来,上什么钧天山!”
“那可是一两金子!整整一千枚贝币!搬一天青砖六个时辰只能赚十二钱贝币,一天光吃馒头也得花六钱,要……”男孩边哭边嚷,眼泪都抹在助教裤腿上,手指头扒拉了半天,才道,“大半年才能攒够呢!我也是到了城中才知道要报名费,一时间哪里去弄!”
助教眉毛又竖了起来,隐隐有抬腿踹人的趋势:“那就滚回去,低能刁民做什么修仙梦!”
楚寒月眉心越拧越紧,上前一步,揽住男孩腹部,把人勾了起来,夹在臂弯里。
助教拍拍裤腿,没了脏东西纠缠,怒气消减不少,打量起楚寒月:“你也是来报名的?”说着绕道男孩所在反侧,靠近他,手伸向无暇如玉的脸庞:“我瞧你也缴不起学费,不如这样,你亲我一下,学费我包了,今日冲撞我的事,也既往不咎。”
粗短的手指堪堪要触及肌肤时,嫩白素手猝然抬起,长指卡住手腕,角度刁钻地绕了半圈。
“哎呀!”助教措手不及,惨叫一声,手腕脱了臼,等回过神来,楚寒月已经抄着男孩走到丈许外,他掷出一方灵绳,风度全无地喝道,“人界刁民休得乱跑!”
楚寒月脚步未停,微微侧身避过,随手拣了路边一面旗招,递到灵绳跟前。灵绳卷住旗杆,迅速撤回,土色旗面滑过众人面前,糊了助教一脸,待他拽走布料,两人早已没了影子。
“哥哥,你得放我回去,凡人界来的正式入学前,不能离开列队阵法,会以扰乱上界的罪名,被追杀的。”男孩抱着身前的小臂,扭头看楚寒月。
楚寒月熟门熟路转过一个拐角:“此界有身份证?”
“啥?”
“证明身份的凭证。”
“这种高贵的物件,只有神庭界的大人们,以及入凡修界门派的修者才会有。”男孩东张西望一番,指向前方不远处,一家妆奁摊贩挂在架上的铜镜,镜中反射出他们后方的人群,“那位公子的腰玉就是。”
楚寒月没瞧镜子,没用的手臂酸了,便换手捞人:“他不能证明你是凡人界来的。”
“那更不行。”男孩大惊,急道,“如果不能证明我是凡人界来的,我就得交五金的报名费了!”
“就算你攒上大半年,拿得出一金,然后呢?学费从何而来?”
“入门后有任务可接,有酬金的!”
“第一季的学费呢?不赊不欠,三十两金子,先攒上十五年?”
男孩扒拉起手指:“你咋算那么快?一天攒六钱,半年攒一金,一年攒两金……”
楚寒月停下脚步,按住男孩的手:“想入学就闭嘴。”
两人停在一排足占了四个大铺位的门前,跑堂的扛着块半人高的大牌匾,朝空中一横,灵气托着牌匾稳稳升空,架在门框之上,上书三个烫金隶书大字——仙盟会。
仙盟会是凡修界各门派联合创立的组织,专供修者颁布、接取任务,从中赚取中介费用,凡修界每有重大议事,也在此举行,每座大城中皆有分会,此处则是总会,整条街这面的商铺对外,对面门扉紧闭的,则是内部人员议事之用。
跑堂的满意地看着四平八稳的牌匾,余光瞥到身边正要进门的楚寒月,御使灵气嘭的合上门扉,打量两人穿着,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的表情:“仙盟令呢?新人?仙盟会可不刷脸,只看修为,容貌一钱不值。要进门先测修为。一两金。”摊开的手指尖动了动。
“你抢钱呢!”男孩忍不住嚷道,想起楚寒月的话,又赶紧捂住嘴。
“没钱滚蛋!仙盟会不需要废物。”跑堂的张扬地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路尽头,“想赚钱去小倌馆呀,你这姿容,若是求大爷我,也不是不能光顾。”
楚寒月敛了一路的眉更紧了。
“怎么?不愿意?那就去下界搬青砖呗,一辈子连几两金子都赚不到。啧啧啧,惨。”跑堂的打开门,却在楚寒月身前竖起一道薄薄的灵力墙,“滚吧。”
“仙盟会……”眼中的不快溢于言表,楚寒月缓缓抬头,看着那三个烫金般的大字,“有点修为,就不把自己当人了。”
“欸,你说什么呢!”跑堂的指着他鼻子就要痛骂。
楚寒月毫不理会,扭头便走,唯有一缕精神力回头,勾上价值不菲的牌匾,狠狠往下一拽。
咚。
沉甸甸的牌匾撞在跑堂的头顶。
哐!
牌匾砸在青石地面上,断成了两截。
第5章 俩二百五
巨大的动静引来路人围观,也引出了半个时辰前亲自送来牌匾,正在内堂记账的仙盟会会长。
“天杀的!钧天山掌学笔题的字,何其金贵,竖子竟敢毁了!”会长怒目暴突,心疼地摸着碎裂的牌匾,以灵力牵引粘合许久,仍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龟裂纹,还有几处磕去了大片红漆、金墨,无法修复。
跟出来的店长狠狠踹了跑堂的一脚:“废物!挂块牌匾都不会!”
跑堂的捂着肿了个大红包的脑袋:“我不是我没有,我分明挂稳了,它自个儿掉下来的。”
“滚!”店长生怕会长怪罪,先下了处罚,“仙盟会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
跑堂的在又一脚踹来时,打着滚躲开:“这个月的月钱还没给我呢……”
“你一年的月钱都赔不起钧天山的题字!”会长还在尝试修复,无力回天,手里聚集的灵力转向跑堂的,后者屁滚尿流地跑了。
“活该。”围观人群散去,穆凌云闲适地站在不远处,瞧了瞧断牌匾,往楚寒月离开的方向而去。
严浩跟在旁边:“这跑堂的也太没用,连块牌匾都挂不稳。”
穆凌云轻笑一声:“他是嘴贱,手倒是稳的。”
“你是说有人故意摔了牌匾,可当时除了灵气墙,周遭根本没有其他灵力波动。”
“别忘了他从篝火中升起的火矢。”
严浩挠挠脑袋:“这两者有什么关联?那火矢应当是用什么储存了灵力,即使无修为也能使用的灵器……”说到一半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少爷你是说,牌匾是楚公子摔的?不对呀,用法器也会有灵力波动,而且楚公子当时分明什么也没做。”又迷糊上了。
“他没有修为,身上一看就没藏东西,不可能有灵器。”遥遥看到楚寒月的背影,穆凌云笑意更甚,加快脚步,“一试便知。”
“楚公子,你我还真是有缘,竟又在此遇见。”穆凌云自来熟地踱到楚寒月身边,佯装讶然地瞪了瞪眼,“这才半日不见,怎的都有孩子了。”
楚寒月早感觉被跟了一路,没心思也不想搭理他,一心观察周边摊贩店铺,寻找赚钱途径。
“楚公子似乎对此颇为熟悉,莫不是常来?”穆凌云继续自说自话。
原着发洪水似的场景描写法,连哪个拐角几盏灯笼都要细数,恨不得用文字描绘一幅精细无比的地图,他能不熟悉么。
四人之间静了半晌,穆凌云正要继续开口,严浩好奇地问:“楚公子,你为啥只穿了件中衣啊?”这下脑袋倒是活络了,没喊楚大少暴露自家少爷身份。
穆凌云为他难得的有眼色心道了声“说得好”,顺势接下去:“凡修界虽不如凡人界混乱,城外也偶有悍匪强盗,楚公子莫不是遭了劫?哎呀,这可真是倒霉,在湖城没钱可不好混。”
楚寒月瞟了他一眼。
腰上的芥子袋应当藏了不少东西,干脆打晕他劫走算了,又能解决经济危机,还能耳根清净。
不对……
没修为,打不开芥子袋,这玩意还认主,必须修为比主人高,才能硬开。
思及此,眉又蹙起来了。
只听穆凌云带着笑意的轻挑嗓音继续道:“说起来,来的时候,我瞧见南街尽头那有赚快钱的,不如去瞧瞧?”
快钱?
十个这么说的,九个是骗子,剩下一个连抢带骗。
楚寒月脚尖一转,拐入向南的街道。
穆凌云奸计初步得逞,眼梢更弯了。
南街尽头摆着摊投壶铺,周围围了一圈人,看得多玩得少,饶是如此,浮在半空的透明灵气储物球中,还是累积了不小一堆赌狗们贡献的赏金。
摊位正中三个细颈青花壶排成一行,间隔一尺有余,正前方一人投出最后一枚壶箭,锵的撞在壶壁上,吧嗒落地,铩羽而归。
“扇子还是香囊?”摊主笑嘻嘻地指了指身边的纪念品。
那人摆摆手,灰溜溜走了,这些劣质玩意,十钱贝币都不值。
玩的人没了,看的人也三三两两走了不少,摊主吆喝起来:“有奖投壶,一金三箭,一箭一壶全中,就能带走所有赏金,整整五十九两黄金!中一箭奖一金,两箭五金,不管中不中都有纪念奖,保准不亏,童叟无欺!”
楚寒月忍不住抽了抽额角,抬眼指那堆破扇子:“怎么不亏?这扇子值一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