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整个副本都是?”顾如南讶异地开口,“你们举四大公会之力,就是为了构建这个究极副本?”
“准确来说,还有我「借走」的全部积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顾岚语气散漫,举重若轻。
这太疯狂、太大胆了,要知道积分对于每个主播来说,是和性命息息相关的。一旦积分为负,就意味着不可逆转的死亡。
四大公会几乎聚集了无限世界的全部精英,不止进本的这些一线人员,副本外还有一大半在做接应。林路还透露过,究极副本里,死亡就是真死,这无疑是在拿自己人的生命做赌注,自杀式地行动。
倾尽精英之力所要换来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大家为什么心甘情愿地献出生命,比宗教徒还狂热忠诚?
顾如南只能想到一个结论:“你是不是有办法,消除无限世界?”
顾岚缓缓点头:“大家都想回家。”
回家,对于顾如南来说,是深藏在心底的渴望。平时下副本,忙于思考眼前的危机,不会时常浮现起来,但一旦有人提起,就像决堤的海,一发不可收拾。
每个见识过现实世界阳光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回家。
而他们共同的敌人,就是构建无限世界、把他们当杂耍团的动物一样圈养以取乐的人。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称之为人,也许称作「生物」更合适。
“你知道怎么对付系统?”早在进帐篷前,顾如南就已经关闭了直播间镜头,现在他们说的话做的事都不会被人知道。
“我们对付不了「他们」。”顾岚第一次露出挫败又坦然的神情,这让顾如南感到十分陌生。
因为一直以来,顾岚都是胜券在握,仿佛天下没有什么事是他搞不定的。这就给了顾如南一种错觉,顾岚是万能的,但是幻想终归是要被现实打破。
“心中再怎么告诉自己「人定胜天」,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人类的局限性。宇宙浩瀚无边,无数的暗物质与暗能量潜伏着,以我们有限的生命,即使穷尽一生也无法窥探万分之一,只能寄望于世代传承。”
“系统背后的力量强大且神秘,我们的力量都是他们给予的,对我们来说他们全知全能。但我们所求并不多,我们不是非要干掉他们才能获得自由,只需要斩断「联系」。”
“「联系」?类似于一个通道,或者纽带,是他们用来和我们交流用的?”
“没错,系统和我们原先生活的现实必定有联系的通道,不然他们也无法和我们进行物质、信息的交换。只需要把通道切断,将现实世界独立、隔绝起来,摆脱他们的连接与操控,我们的目的就算达成了。”
“切断通道的方法,就藏在这个副本里?”顾如南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蹦出嗓子眼了,他好像正在做一件和拯救人类差不多的事。
虽然他对当救世主并没有兴趣,但孟静水不是说过吗,他们顾家和孟家,他和顾岚,都是被无限世界选中的人。还有许多人是因为强烈的心愿来此,心愿未偿却失去生命。
如果斩断了这联系,属于现实世界的就会回到现实世界,属于高维空间的也会在高维空间归位,世间就不会有人像他们一样被拖入这种危险又无聊的游戏了吧。
顾如南甚至阴谋论地猜测,他们之前的世界早就被无形的能量控制,他们会找到认可的人,先剥夺你珍视的东西,让你自认为产生「心愿」,再心甘情愿地进副本抛头颅洒热血,还对无限世界的「给予」感到感激。
而那些不被认可的人即使因为自己的贪婪和侥幸自发找到副本,必定也会因为能力不足被早早淘汰,成为无限世界的「燃料」。
“就在A基地。”顾岚倒是直接,“原本通道并不可见,我花了不少功夫将它实体化,就在A基地的一口油井底下。”
“既然你能够构建副本,接触到通道,为什么不直接破坏掉?”
“好问题,我家南南脑袋就是灵光,值得奖励一个吻。”顾岚凑过去啄了口顾如南的嘴唇,摸了摸他额发,“我也想,但我不能。无限世界里的所有行为都要符合规则,这是宇宙平衡的制约。就像他们不能直接抢夺我们的生命,而要用积分和心愿换取,我们也不能在副本外对他们采取任何行动。”
“他们不是万能的,这正好方便我们钻空子。我们能以一种合规的、符合宇宙运行规律的方式结束这一切,让他们即使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那口井,就是大家用积分兑换而成的共同「心愿」。只要有足够积分,什么交易都会被认可。”
“我们要毁掉那口井,不惜任何代价。”顾岚眼神深邃,语气沉沉。
顾如南盯着他,半晌才道:“你从一开始,就在铺这盘棋?”
顾岚回望他,没回答。
“故意设计死亡,也是为了这个?”
“我想不到其他破局的方法。”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进本,你得不到带有亲缘的血液,活不过来怎么办?你就白白地死了!”顾如南激动起来,顾岚把他揽在怀里,尝试安抚,却效果甚微。
“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但在当时,我并不能确定自己死后会去哪里。我可能会消失,可能会被系统相中、成为NPC打入内部,这些我都设想过。我只是急迫地需要一个突破,主播的身份做到顶级,都无法为我带来任何进展。”
顾如南忽然就明白了孟静水说的「顾岚是代替他们去死的」是什么意思,当时有能力的人,要么像靳则父亲一样独善其身,要么和孟静水一样有一大家子的追随者要看顾,只有顾岚选择了这条最难的路。
没人去做,他就去做。
顾如南很是难受——一直以来,他都误会了顾岚,牺牲小利益来成就终极目标,需要极大的魄力才能做到。本性善良的人强迫自己心狠手辣,与灵魂凌迟后再改造无异,杀人一次,杀己一次。
看着顾如南皱眉,顾岚轻笑,摸摸他的眉骨:“都过去了,我可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大善人,只是一想到我们南南生活的世界有这么大的隐患,心里就很不舒服。”
顾如南把脸贴到他的胸口,庆幸他还能感受到这胸膛的温热和其中心脏的跳动,他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所爱的人历经千险还能回到自己身边吧。
顾岚做这一切本来是不想让他进入无限世界涉险,可正是因为他进了无限世界,顾岚才有了死而复活的生机。
生命像一个圆圈,你失去的东西,总有一天会以同样的方式送回你的身边。
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进来了,就像他不后悔进入这个究极副本,陪顾岚完成最终的使命一样。
即使是尚未发生的危险,顾岚也愿意为他以命相搏,那么为了顾岚,他同样不会惜命。
“出事了!”两人拥着,帐篷帘子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顾如南和顾岚忙掀开被子坐起来,“怎么了?”这都快午夜了,大家都应该睡着了,能出什么事?
“死人了,好几个,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啃得只剩骨头架子!”胡多贝的嗓音抖得不像话。
作者有话说:
夫夫的事后谈心;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废土围城】4
顾如南忙穿衣服站起来, 由于有点急,手忙脚乱地伸不进袖子,顾岚给自己穿好,又低头帮他整理起来。扣子、皮带、皮靴、枪具, 一切打理得得体之后, 才让他出去。
“怎么回事, 重复一遍之前发生的事。”顾如南掀开帐篷, 跟着胡多贝往外走。
“我..流深在守夜巡逻, 我陪他说话嘛。本来特安静, 忽然就听到嘎吱嘎吱啃东西的声音,弄得人毛骨悚然的, 我们正准备过去看, 就听到远处刘邢朗惨叫一声, 几个黑影子就扑棱了几下飞走了。”
“你确定是飞?”
“是啊, 就是大鸟扇动翅膀的声音嘛, 我分得清!”
此时大家伙听到异动, 都警醒地从帐篷里出来了, 汇聚在出事的帐篷边。
孟流深打着军用手电筒, 惨白的灯光照亮几具森森白骨——连皮带肉,被啃食得干干净净, 一点渣子都不剩。
这两顶帐篷位于营地的最边缘, 距离中心位置的队长帐篷很远, 离另一侧的流民帐篷更远,那东西神出鬼没、只发出极小的声音,难怪大家没有一个人察觉。
这两顶帐篷里住的人, 正是之前跟刘邢朗吃兔肉的那几位, 由于回来得晚, 大家的帐篷都分完了,他们只好住在最边上剩下的两顶中。
一时之间,沉默在众人面前蔓延,夜风好似来自地狱的哭声,让人遍体生寒。
第一天,他们便失去了几名队友,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今天死的是这几个,明天死的又会是谁呢?
即使是最乐观的林路,此时也露出严峻的神色——究极副本,死亡就是真死,没有机会重来。
他们不能再浑浑噩噩,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重视起来。
顾如南也感到震惊又痛心,他不禁觉得是自己的责任——怪他没有布置好严密的防范,才让丛林里的怪物有可乘之机。
顾岚盯着顾如南,见他毫无血色的脸,将手放到他肩膀上,温声:“别什么都往身上揽,这怪物只攻击他们,不攻击其他人,证明出问题的是他们自己。”
“他们住在最边缘,下手最容易。”顾如南道。
“不,是兔肉。他们大概是舍不得丢,把没吃完的兔肉带进了帐篷,野兽闻着味儿就来了。”
靳争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一脸「良言难救该死的鬼」的表情。
“兔肉..林路给我的兔肉还放在帐篷外..”顾如南猛地转身回头看自己的帐篷,石头上却空无一物。
“我丢河边了。”顾岚露齿而笑,“你第一轮休息的时候。”
顾如南脸一红,胡多贝摸摸脖子,只当自己没听懂。
“而且我们没顾上吃,身上没有兔子的气味,石头上留的那点儿,风一吹就散了。”顾岚舔舔嘴唇,“光顾着吃你了。”
顾如南:“好了,不要说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忽然瞳孔一缩:“刘邢朗呢?”
刘邢朗虽然是个挺讨厌的监督员,可没有他带路,他们怎么找到去A基地的路?
胡多贝也慌了:“不知道啊,就听到他嚎了一嗓子,就没声儿了,该不会是被大鸟吃了吧!”
“吃了会留骨头。”白堇提醒。
“那是被叼走了?”
“我们分头找找吧。”顾如南安排道,众人便从森林的中心扩散,三三两两地结伴找刘邢朗去了。
一路到河边,湿润的泥土上满是脚印,顾岚低头摸了摸,又用手指捻了点起来嗅嗅。
“一股骚味儿。”
“狐狸?”
“但看脚印,又像狼。”
“狐狸和狼的脚印有什么区别?”
顾岚站起来,拿巴掌比了一下:“狐狸脚小,狼脚大,有人手掌这么大。”
“可以啊小叔叔,《动物世界》看得挺多?”
“生存本我不是第一次下。”顾岚揉了揉顾如南的头发,在他耳边道,“跟着老公,绝对安全。”
“嘁。”
“刘邢朗——”
“刘——邢——朗——”
“刘监督?”
胡多贝和林路呼喊着刘邢朗的名字,在宁静的夜里等着对方的回应,他们不敢叫得太大声,怕再把野兽引来了,但是这么黑的地方,如果不喊是很难找到对方的人的。
“不会真死了吧。”胡多贝抖着声音道。
“不会。”顾如南一直盯着河边,觉得有一块儿芦苇丛一直在摇,像痉挛一样。
他走过去把芦苇丛扒开,果然看到刘邢朗趴在斜坡上,用芦苇把自己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呀,是个死人!顾队长我好怕..”顾岚叫了一声,可怜兮兮地抱住顾如南的胳膊,直往他身后缩。
顾如南:“。”娇妻人设不崩是吧。
“是你们?我没死!”刘邢朗一看不是野兽,而是人,立马拍掉身上绒绒的芦苇絮,爬了出来。他一条腿已经血肉模糊,背上也被勾出两个血洞,鼻子里全是飞絮,惹得他一连打了好几十个喷嚏。
“好多血。”顾岚往顾如南怀里躲。
“别怕。”顾如南摸摸他的头发。
刘邢朗眼睛一横:“顾队长,这是什么情况,你不解释一下吗?”他作势要拿本子记录,却发现自己整个公文包都被水泡湿了,本子都软成了一坨。
顾如南把他的包儿扯过来,往河里一丢:“是我救了你小命的情况,你就这么对你的恩人?”
刘邢朗想狡辩几句,看到顾岚瞪他,心想不能得罪贵人,要是贵人到了A基地吹几次枕边风,倒打一耙,那他不仅升迁无望,连小命也危险了。
“开玩笑,开玩笑,顾队长是在保护贵人,我清楚的。”
“清楚就好。”顾如南打量了一遍他浑身上下的伤痕,“怎么来的?”
“我半夜睡着睡着,听到隔壁帐篷有撕扯、咀嚼的声音,就跑出去看。结果被它们盯上了,它们路上咬了我的腿,还想把我拖到天上,我跑到河边崴了一脚,滚到斜坡下,看到有芦苇,索性把自己裹起来。那些东西虽然力气大,视力却不好,在河边找了一阵子,没找到我,就走了。”
“你看清是什么了吗?”
“两栖的,在陆地上像狼,飞起来的时候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