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偶都市[玄幻科幻]——BY:衣带雪
衣带雪  发于:2022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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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你的意思是,我还没有到真正的‘第三阶’吗?”
  “按现在人们的认知,你当然是,你可以扮演任何一个人,甚至如果你喜欢恶作剧,你还能模仿到任何人的能力。不过我指的不是这一些……我指的是,来到续写完最后压轴乐章的人。”
  颜格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可以详细说明一下吗?”
  “人们都太迷恋于力量了,他们认为暴-力的升级就会走到这场游戏的终点,但事实并非如此。”
  里昂看着广场上忙碌的人群,从他们脸上读出了贪婪、不安、恐惧、兴奋等种种情绪。
  “重要的是,我们要把卢卡的那首乐章写完。”
  颜格:“怎么写?把黎鸦关起来让他发挥自己的专业才能吗?”
  “他已经努力写下一章了。”里昂说道,“剩下的,要从卢卡的故事里寻找,看在邬小姐的份上,我善意地提醒你……你还有一周的时间。”
  “一周?”
  里昂看向远方,城市边缘紫灰色的雾气。
  “我有一种预感,故事最后的那条恶龙要降临了。”
  颜格并不指望他能用通俗的语言说明他的意思,撑着头沉思了片刻,想起了里昂的能力。
  纸人巷里,里昂就有这样的能力——能提取一个人的过去,织成一段真实的幻境,然后拯救故事的主角,成就一段英雄的故事。
  “要从卢卡的故事里寻找……”
  某一刻,颜格得到了一个灵感,他看向里昂。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扮演卢卡,你可以帮助我,知晓他的过去吗?”


第一百零八章 幕间
  傍晚。
  停止了一周的猎场让整个城市陷入了暂时的放松, 与此同时,也有了更多人走上街头,去寻找那十三个“盗贼”。
  “我不是盗贼!别追我!我那天只是被卷进博物馆附近的!”
  刚绕过一个街口, 颜格便见到了又一起无辜人被追杀的事件。
  不待他出手,那个被追杀的人便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人呢?”后面的追兵傻了,看看四周, 不禁开始退缩。
  “别是什么吃人的活偶在附近吧……走、先离开!”
  等到追兵们离开, 被追杀的人又出现在了街区的另一头, 还在没命地奔跑,很快也消失在了街角。
  “真是失礼的臆测, 我不吃人, 我只是引导人们发现自己高洁的品质。”里昂说道。
  颜格:“高洁的品质有很多种,希望你不要总引导人们去牺牲。”
  里昂笑着说:“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 身心各方面还没恢复好就急着作死, 颜格也是挺佩服自己的。
  里昂的自有技能是很奇怪的, 他不止会洗脑一个人让他成为勇于牺牲自己的英雄,还会制造一个独立于现实的、类似于四维空间一样的存在,让人置身在这个空间里,逐渐迷失在真实的幻觉里。
  颜格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主动要求进入这样的幻境。
  “大概就在这里了,戴老师说从这里起, 到老瓷街的十里范围内,都是曾经慈陵顾家的产业。”
  颜格此时驻足的地方是一片开发中的步行街,建筑材料堆后面是一排排有着民国风格的拱形建筑。
  在大约七十年前,这一带是整个华东最繁华的陶瓷贸易区,从世界各地坐着商船赶来的洋商在此云集, 为的就是瓷王世家的瓷器。
  在那时,能够载着顾家的瓷器去海外, 就相当于载着一船金银。
  “这里……应该就是卢卡和爱丽丝,还有其他的‘伶人瓷偶’诞生的地方。”
  颜格抓了一把花坛里的土,坐在一处咖啡厅的露天长椅上,手里的土壤是慈陵特有的陶土,呈红紫色,土质细腻如面粉,让他不由得有些怀念。
  很小的时候,家里后院还留着一处瓷窑,姥姥忙着烧瓷器时,颜格就在瓷窑边玩陶土。
  他会把姥姥用剩下的陶土捏成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然后一起放进瓷窑里烧。
  不知是天分不足还是什么的,颜格的陶器总是会烧裂开,一点也没学到姥姥的心灵手巧。
  颜格对姥姥的过去其实知道得并不多,姥姥从来不提,只是隐约从二姨闲谈中听到过姥姥年轻的时候吃了很多苦。
  姥姥一定也是慈陵顾家的后代,如果知道顾家的瓷窑做出了这样恐怖的东西,不知该是什么反应……
  “……我感觉到你已经准备入戏了,可以开始了吗?”里昂问道。
  颜格点点头,街对面玻璃橱窗里的自己,又是一阵形象模糊,变成了穿着墨绿色的修身礼服、戴着面具与礼帽的瓷偶。
  “三、二……一。”
  响指声一响,颜格最后感觉到泥壤从指间落下,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
  “我从混沌未明中醒来,
  我是百万年前星星坠落的尘埃,
  我是与千年古银杏交握在地下的泥壤,
  我的心口曾哺育过挺拔的坚竹,
  王朝的兴衰刻在它之上,最后又回归于我。”
  “我曾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驻留,
  我不知道哪里是旅程的尽头,
  也许会随着游鱼前往深海,
  聆听鲸鱼骨骸的低奏。
  也许会随着飞鸟前往雪山,
  仰望星空彼方的同族。
  “我将永恒存在,我将永恒孤寂,
  直至匠人的手将我托起,送往那炉烈火里……
  我,诞生了。”
  ……
  幕间。
  1935年的慈陵,是时局动荡的慈陵。
  报纸上的新闻一日沉重过一日,洋商带来的新奇玩意儿挤压市场,昔日躺着等万国来朝的瓷器行业也不得不主动找出路。
  作为慈陵总商会的会长,顾老太爷最近双喜临门。
  其一,便是顾家匠人的新作——吸纳了西洋水驱木偶的工艺,加上慈陵陶瓷匠人们的心血,昨夜的“十二伶人瓷”在展销会上大出风头,订单如雪片一样飞来,至少两年内慈陵的陶瓷销路是不愁的。
  “老爷,小姐又拒绝了何先生听戏的邀请,是不是……”
  “胡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她胡闹?不去就不去,告诉小姐,让她好好准备,后天的订婚宴上可不许出什么洋相!”
  这便是第二喜,顾家的大小姐终于要嫁人了。
  嫁的是何家的少爷,刚回国做买办,对海上贸易这一行很有门路,这也是顾老太爷的策略——有了这样一房东床快婿,顾家便能带着慈陵的陶瓷业在海外打开一条海上丝绸路。
  这关系到慈陵大大小小商人、手艺人的饭碗,当然容不得孙女说不。
  顾家这边,也正在为大小姐的婚礼忙碌着。
  顾老太爷发话了,后天就是小姐订婚的日子,已经定了要让“十二伶人”再次表演,届时慈陵本地的许多重要人物都会到场,甚至还有外国的贵族。
  阖府上下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而婚宴的主角,却并不太认同这场婚姻。
  “小姐,您不去挑挑礼服吗?喜服、婚纱,都漂亮着呢……”
  “随便吧,我这顶礼帽还没做好。”
  父母亲戚轮番劝过,顾小姐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专注地往着手里的礼帽上缝着花朵。
  直至夕阳西下,顾小姐才举起做好的礼帽,在自己头上比对了一下,满意了之后,才回到了里屋,对着靠坐在沙发边无声的瓷偶微笑了一下。
  “晚上好,卢卡。”
  她将帽子递到瓷偶面前:“喜不喜欢?为了赶在订婚前完成,我做了整整三天呢。”
  黑曜石一样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期待着,但现实里并无童话,瓷偶一如既往地安静。
  “前天你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我总觉得你有在看着我,喂,你有在看我吗?”
  没有得到回答,顾小姐也不气馁,挨着瓷偶坐下来。
  “一定只有我发现了,大家都去看爱丽丝去了……她确实太耀眼了。听爷爷说是匠人按我的照片做的,但我觉得一点也不像。”
  “爱丽丝是真正的公主,而我只是个喜欢捏陶土的丫头。”
  “真好啊,剧目的最后,是你从坏巫师的婚礼上把爱丽丝带走,如果你也能带走我就好了……我昨晚就梦到了的。”
  声音越来越小,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窗外。
  玻璃窗外飞过一片白鸽,楼下传来管家斥责仆役没看好鸽子的声音。
  “听说他们准备了五车鸽子,要像洋人一样在婚宴上放走,依我看,还不如拿来煮了分给城外的流民。”
  顾小姐沉默了,偶尔母亲带着她坐车去挑选新首饰的路上,她都能看到城里到处都是失业的人,追在顾家的汽车后,央求着给他们一个赚钱养家的饭碗。
  他们是谁的父母?他们又是谁的儿女?
  顾家家大业大,但终究是有限的。
  “北方在打仗,城里有很多人在挨饿,我只有按爷爷的意思,嫁给那个买办,打通了商路,这些人才有饭吃。”
  “我从生下来就一无是处,我要懂事的。”
  “可是卢卡……我不爱他。”
  “你会舍不得我吗?”
  “或者,至少为我流一滴眼泪?”
  她可以对每个人说着让他人幸福的谎言,但她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心说谎。
  十六岁,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勉强。
  ……
  “奇妙的所在,这是你的剧场吗?”
  这是一处圆形的剧院大厅,幕布上放映着一幕幕民国年代的黑白画面。
  画面里所有人的脸,包括那位即将结婚的顾小姐,都是模糊的,无法辨认出到底长得什么样。
  里昂好奇地观察着左右,空荡荡的剧院观众寥寥,在身后隔了几排座椅的斜对面,颜格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我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具现化了,可以让别人暂时成为观看我表演的‘观众’。”
  “你现在不应该在台上吗?”
  “我就在台上,这是我分裂出来的一个理性的人格。”
  役者是他,观众也是他,这让里昂颇感兴趣。
  “心灵世界的外放,似乎在哪里见过?让我想想……”
  回忆了一阵子,里昂恍然。
  “你模仿了爱丽丝公主,她可以把自己的心灵世界与现实相接轨——不,红死之王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模仿的,除非你得到了她的一部分馈赠。”
  馈赠……
  颜格有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明显产生了质变,但又有一种隐约的直觉——他得到的似乎不止于此。
  “但是,我必须提醒你,因为你得到了爱丽丝的认可,所以你可以拥有演绎她的资格。”
  “相对的,你并没有得到卢卡的认同。”
  “所以你在演绎他的时候,千万当心,不要真正‘变成’他。”
  颜格忽然沉默了。
  “你真是开光的嘴。”
  说完,他低下了头。
  里昂定定地看着他,数秒后,他站起身,摘下头上的帽子,向颜格的位置微微躬身行礼。
  “虽然我没有置喙的余地,但我还是要说,夺取这个役者的身体并非明智。”
  颜格的身形变了,就在抬头的一瞬间,他从身到心都变成了那个穿着墨绿色礼服的瓷偶。
  “我嗅到了熟悉的血脉,但并非为他而来。”卢卡看着幕布上的十二只瓷偶,手轻轻地按在自己戴着半张面具的脸上。
  里昂希望颜格学会像个英雄一样牺牲,但并不愿意他死得不明不白,在他心里,颜格适合更盛大的场面来终结生命。
  不过幸运的是,卢卡只是为了他的挚爱而来,绝不会随意夺走被附身者的生命。
  了解到这一节之后,里昂轻松地坐下来:“如果再给您一次机会,您还会上台吗?”
  “会。”
  “我听说您已经是个残次品了,残次品是不会被允许上台成为主役的。”
  幕布上是十二个彼此依靠的伶人瓷偶,它们都穿着华丽的丝绸衣衫,有着细白如雪的皮肤与符合角色的神情,不同的瓷偶各有动人心魄之处。
  “我的亲族,我的同胞……我们分别太久了,久到,残破的我早已不够资格位列你们其中。”卢卡说。“可我还是想要上台……为了她。”
  里昂问道:“即便不是什么王子,而是弄臣?”
  弄臣没有资格得到公主的青睐,只能看着她嫁给真正的王子,然后在欢宴中戴着面具流泪。
  卢卡没有说话,他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那时的他,从出窑起,完美无瑕的品质便让所有人视为珍宝。
  “真像书里讲的白马王子,这样漂亮,没有任何一个公主会拒绝吧?”
  人们经常这样称赞着,但卢卡并不在乎,他认定的公主并不是爱丽丝那样同样完美的瓷偶。
  他爱上了一个喜欢捏陶土的脏丫头。
  脏丫头在他的耳边说过喜欢他,他便听到了声音。
  脏丫头希望他能睁开眼睛,他便看到了她被瓷窑里的火熏黑的脸。
  只要看到她,卢卡便感到他的世界有了光。
  为了她的笑,他每一次都努力演绎好王子的角色,他在台上看到她的眼睛熠熠生辉,喜悦便涨满了胸腔。
  仅仅是聆听,仅仅是看到,已经无法再满足他了,他想张开口,想要像他的角色一样迎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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