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不说话,用气音“嗯”了一声,示意莱文继续。
“昨天,我意外发现了一个新的切入点。阿尔洛和我的匹配度似乎并没有达到那么高。当年在匹配一事上,有背后者做了假。不是我们选中了洛弗,而是有目的者选中了洛弗。只要顺着这个点查下去,或许有机会把他们连根拔起。”
劲爆的内容促使艾伯特一下子睁开了眼。室内充沛的照明之下,艾伯特眼底的寒光一览无余,让人不禁产生错觉,这不是一位需要保护的雄虫,而是一只刚刚苏醒的猛兽。
艾伯特没有过问莱文的信息来源,对自己的孩子充满全然的信任,只发表了针对后续的安排,“匹配报告涉及的人员太多太杂,这部分我来负责查探。莱文,你来负责洛弗家族的部分。”
艾伯特一字一顿,说得郑重其事,“经过你的提醒,我也想起来了。当年你的雌父为了你的事,曾经亲自前往洛弗家族的旧日领地,也许,你可以沿这个方向挖掘一下。”
一瞬间,惊愕席卷了莱文的心。
雄父说的情形,他完全不知。当年,他在那个时间点已经昏厥在医院。而自己的雌父,那位凭借空前实力成为上将的军部神话,竟然在拜访洛弗家族所在星球不久后在一次军事演习中意外失踪了。
联系到他自己现在的遭遇,他合理怀疑,一切并不是意外,雌父曾经也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用过药物。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这不合时宜的返祖。
痛苦的情绪席卷心灵,强烈的自我厌恶让莱文更增了对雄性这个性别的恨意。
为什么?几乎所以的雄性都是那种令人作呕的模样,而他自己,返祖雄虫?更是个祸害。
雄虫不过是惯于对雌虫施加伤害的□□者罢了,他们自视甚高,却不知道有多少雌虫在背地里对他们心生厌恶。
“莱文!”
大声的呵责犹如一盆凉水,让莱文骤然清醒。艾伯特暗含伤痛的眼眸写着明显的不赞同。
雌父的离去,最伤心的是父亲啊。
啧,今天面临的负面情绪太多了,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世界上还有雄父这般的虫族,他不能一味地把雄虫同质化。
“抱歉,雄父。”
莱文挫败地用手拂过面颊,让紧促的呼吸渐渐放缓。
艾伯特没有说话,把莱文晾在一边反省,开始处理起日常事务。
莱文整理起思路,他现下最该做的就是查探洛弗家族曾经领地所在的星球,必须明确,幕后黑手为什么会选中洛弗,而洛弗又在阴谋中起到什么中间作用。这一切都要在两个月间完成。
注意到莱文已经恢复冷静,艾伯特手不停歇,嘴里却聊起了新的话题,“我以为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法雷尔的事情。”
莱文一愣,后又明晓,怕是瑞吉把情况通报过雄父,便自然而然地发表自己的见解。
“克里默是总帅亲自扶持的下属,也是近年来法雷尔家族少有能在军部立足的指挥官,我认为金蝴蝶家主不会太过为难他。”
法雷尔上一个高级别的军雌将领已经超过一百五十岁,以虫族平均两百岁的寿命来说,已经濒临退休。而蝴蝶的特性让法雷尔家族的雌性一个个都厌恶军队。克里默算是新一辈拥有潜力的独苗了,仅仅考虑到家族在军部中的发展,金蝴蝶家主都不会允许罗切摘除克里默的上校军衔,更何况是关押。
“你说得很对。不过以金蝴蝶的倨傲,总会想到其他方式折腾儿子的。”艾伯特停下笔,抬头望向莱文,“你来时遇见你叔父了吗?”
“什么?”
莱文对雄父如此跳脱的话题深感意外。
艾伯特浅笑中暗含深意,“你叔父想让你表弟迎娶新任上校作为雌君。”
莱文僵住了。空荡荡的脑子里只回响着一句话,他的百分百匹配要让别的雄虫抢先了。
揣测已久的利益交换竟然是俗不可耐的联姻。
呵,真好,这就是你的“已经处理完了”。
克里默,你怎么这么蠢?冲动之下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
莱文脸色森然,大方地在父亲面前打开通讯器,向克里默发送消息。
【有时间吗?我要找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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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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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浓稠如墨汁般的黑色夜幕下,繁星点亮。在摆脱了所有灯火余辉后,高空中欣赏到的星空是别具一格的闪耀。然而莱文清楚地认知到,变化的从不是星空,而是观测者的视角。
身后传来脚步声,今晚的客人应邀而来,莱文没有转过身,保持着瞭望的姿态无由来地问了一句,“你喜欢星空吗?”
然后不听来者反应,径自自问自答道:“应该不喜欢吧。广袤无垠的宇宙中,日日都是不变的星辰图景,你们这些宇宙航行者早就看腻了。”
莱文偏过头,苍白的额头轻轻抵住冰凉的全景玻璃,任玻璃在饱满的额头上压出一个圆形的印子。
他用视线探索着克里默眼底的情绪,“回到首都星怎么样?头顶星空的感觉会不会不适应?还是说,自由了太久,早就把身处权力中心该有的谨小慎微给忘了?”
玻璃传递着丝丝凉意,为思维灌注着理智。莱文沉稳得体的表象下却仍然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遥远的夜色为莱文铺上一层黯淡的银光,银发缭乱地附在肩头,让人难以抑制地想伸出手为之整理。
克里默忍住骚动的手,心下了然,从来不擅长解释的他,把提前打好的腹稿付诸言语,隐去了一些涉及机密的部分,“法雷尔家主早有布置,不是这次也会是下一次。我……没有对罗切动过手。”
很难想象一位孩子会称呼自己的雄父为家主,界限分明的称呼把所有亲缘间的疏离淡漠摆在了台面上。
也正是这位雄父,利用不光明的手段,借助最高法对雄子的保护,以凭空捏造的罪名,为刚刚承载了荣誉的克里默戴上了枷锁。
贵族之间的谋算就是如此脏污下流。
“是吗?”
莱文咬了咬唇皮,反问道。
理智上他明白,怪罪一个受害者不够谨慎是完全错误的,但是一想到克里默会因为无端的阴谋迫害不得不嫁给自己的蠢货表弟,愤怒的火焰就熄不下来。
而现在,克里默的解释在他眼里,显然是不足够的。
莱文暗自压下愤怒,想要听取更多的解释,沉默的军雌却给了一个偏移重点的敷衍结果。
“我没事,这次只是家族对我的试探,背靠着总帅,他们不能对我做什么。”
克里默想要和他划清界限,对关键内容避而不谈,可他偏要撕开那副沉着的假面,看看隐忍表象之下是一副怎样的内心。
“行。”莱文噙着假笑错身走向事先订好的位置,“来坐吧。为了你我特地包了场,不好好享受可惜了。”
克里默拉开椅子在莱文对面坐下,视线不可控制地看向莱文额头那一下片被玻璃压得发红的皮肤。却不知道一切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桌面马上被一道道香气四溢的菜品摆满,中央摇曳着火焰的烛台让克里默不自在地拉动着前襟。
“我不喜欢侍者一次次进来打扰我们用餐,所以让他们把菜品一次性上齐了,有点不拘小节,希望你见谅。”
克里默理解地点头,把这当成了一场叙旧的开始。
侍者在离开之际把灯光调整成昏暗模式,又顺手打开了另一个控制按钮。
紧靠着餐桌的一整面曲面全景玻璃开始缓缓变化。
良好的动态视力促使克里默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变化,问道:“这是……”
“你竟然没来过这。”莱文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里的叉子,“这是首都星最着名的旋转餐厅,以浪漫著称。不过对于你这种习惯了星际旅行,坐惯了飞船战舰的军雌来说,实在没什么看头。”
旋转餐厅建在了城市中心最高的信号塔塔尖上,向上可以观星赏夜,向下能够俯瞰整座中心城,是最佳的观景台。启动之后,整座餐厅的地面围绕中心转动,常常会给人造成一种整个世界都围绕你而动的错觉。
俯视的视角下,曾经走过的路、到过的地方好似都陌生了起来。但军雌的素养让克里默快速地从城市缩影中找到了几天前总帅发表演讲的威特利广场、举办庆祝晚宴的星际会客厅还有更多熟悉的地方,一一与记忆中的模样对应起来。
城市笼罩着华光,竟像是另一幅密集的星图。
“很浪漫。”克里默看得出神,反射着烛影微光的眼眸泄露出眷爱之情,“你之前说错了。我喜欢星星,从来没有厌烦过。”
笃定的反驳一下子把莱文打回记忆深处。
那年,第一次合作训练课,老师让所有雌虫组合成两两一组的搭档。莱文自然是热门人选,轻易就引得所有雌虫争抢。
争执的最终以老师钦点结束,在所有有意向成为莱文搭档的候选者中,老师选择了克里默。
当莱文私下里询问克里默为什么选择他时,克里默给出了一个简单又略显离谱的答案,“你是白银之星,没有虫族不喜欢你。我也喜欢星星。”
……
莱文醒过神,心中泛起难以扼制的荒谬。
总有些自以为是的雌虫,以为那些珍藏的记忆只有自己独自记得。
他放下手中的叉子,完全放弃了用餐的打算,言语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喜欢星星,还是喜欢我?”
正在欣赏夜景的克里默被惊得浑身僵硬,不自觉地咬紧了唇角。
还未等军雌编造出否认的谎言,莱文话锋一转,“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吗?”
“不是为了让你看星星,也不是为了让你赏夜景。”他看着克里默犹豫的表情继续说道,“在信号传输技术还未拥有突破性进展的时候,这座信号塔是何等神圣的存在。它是沟通所有宇宙战舰群与首都星的桥梁。权力中心的虫族们分析战况、制定决策、规划族群发展大方向,再由信号塔传讯给前线。它见证过多少奇迹的发生。然而在某一个瞬间,事情一下就变了。愚蠢的决策者认为信号塔是个很好的盈利项目,在信号塔上搭建可供游客参观的瞭望台,甚至旋转餐厅。神圣的通讯里程碑一下变成所有虫族可以胡乱指摘的地方,它就这样落入了凡尘,现在更是被改造得俗不可耐。”
莱文的假笑也维持不住了,他双手撑在桌面上站起,弓下身贴近在座位中逐渐僵硬的军雌,“我已经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了,马上要嫁给一个骄横的蠢货。你呢?也要嫁给我那个不学无术的表弟吗?”
克里默猛拍桌子站起,把气氛一下子拉到冰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在说那些雄虫的坏话。也知道,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关押受审。”莱文绕开桌子,一步步贴近克里默身侧,“但是那又怎么样,我是个疯子,你没看出来吗?”
第12章
“莱文……”
连续的质问把克里默钉在原地,坚毅的眼神在一句句质问声中走向破碎,任莱文欺身上前,夺走最后喘息的空间。
他们近得仿佛是一对正在耳鬓厮磨的情人。
莱文扬起得逞的笑意,在克里默耳边撒下弥天大谎,“都是他们把我逼成这样的。我已经毫无办法了。求你救救我,好吗?”
他把呼吸打在军雌的耳畔,落下最后一记重拳,“我快死了。死之前,可以得到你的吻吗?”
声音讯号被大脑解码的那一刻象征着克里默理智的全线崩溃。
军雌的吻来得粗暴又急切,上一秒还碰擦着唇皮,下一秒就要掠夺完所有的氧气。嘴唇挨着嘴唇纠缠着不放,却笨拙得仅限于舔舐。
真是个笨蛋,连接吻都不会。
莱文再也控制不住愉悦的神情,反客为主,主动侵占军雌的口腔。
[啊啊啊啊!恭喜宿主完成亲亲任务,宿主好样的,比心。]
真是会破坏气氛……
正是这个出神的瞬间,莱文被克里默单手轻轻推开,双眼被另一只大手蒙住。
该死的军雌,又要逃了吗?
莱文揣度着克里默的想法,咬紧后槽牙,试图透过指尖缝隙观察出一点蛛丝马迹,挣扎的动作被一声沙哑沉闷的“对不起”按下了停止键。
理智回笼。
沙哑的嗓音剐蹭在心尖,造成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伤口明明那么小,在心脏处却足以致命。
妄图以卖惨的方式换取同情,以谎言夺得真心,结果低估了军雌的道德底线,真是讽刺。
他的目的本就不纯,在他把一个吻明码标价为一个月寿命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可能会得到失败的结果。
嗯,他不爱克里默,被拒绝不是理所当然的嘛。心里这么想着,莱文却不知自己的表情有多失落。
克里默的自白还在继续,却不是莱文所想象的拒绝,“我从来没有后悔离开首都星前往前线这个决定。我为我的不后悔感到抱歉。”
如果克里默没有前往前线,留在首都星,也许会一直陪伴他。克里默在为没能陪伴他而感到歉意?
悲观的想象被打破,莱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
是他想象的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