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白笑着回退,却见赤焰流火,阵法自他脚下亮起,他躲闪不及,被那火龙的龙鳞破了结界,瞬间皮肉便被烧焦。
凤禅正得意间,那利箭穿透火龙,直刺他胸口,他侧身躲过,肩头却还是中了一箭。
不过这一轮,却还是凤禅占了上风。
云白半跪于云晷之上,恶狠狠地盯着凤禅,他忽又大笑:“看来是我棋差一招,不过你又能比我好到哪去呢?”
凤禅捏紧了那拨云箭,咬着牙一个蓄力,便将箭拔了出来,扔在地上,踏了上去:“你便如这箭一样,永远都会被我踩在脚下。”
“掌门!”
后头传来急切的呼喊,盛书笠赶到,凤禅松了口气,又冷笑道:“瞧瞧你这狼狈的样子,你的同盟呢?怎么不来救你?”
盛书笠扶着凤禅,看向云白:“掌门,你没事吧?”
凤禅摆手:“云白,你可真是输得一塌糊……”
云晷毫不费力地斩断凤禅握着拘灵的手臂,天地间只余云白的狂笑,他狂笑着踉跄着站起,几乎被烧焦的右手臂在他身侧晃荡,那疯狂的眼神缠绕着凤禅:“看来你还是功亏一篑啊。”
他嘶哑的声音是如此邪恶,伴随着他的笑声,凤禅难以置信地看着盛书笠。
毫不费劲地击碎他的结界,那把他亲自赠给盛书笠的短剑,自后背毫无保留地透过了他的胸口。
血很快浸透了衣衫。
在他无声的凶狠眼神逼问中,盛书笠直直地看着他,仍以染满鲜血的手,咬着牙将那匕首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几乎是那一瞬间,凤禅难以呼吸。
他额头和脖颈青筋暴起,目眦欲裂,脸色迅速地由青紫变为灰败,那满是血丝的双眼之中,是无穷无尽的仇恨与不甘。
云白大笑着走到凤禅面前,他附在凤禅耳边轻柔地说道:“我再送你最后一个礼物,你的宝贝儿子,也是死在我的手上。”
嘭的一声,凤禅倒在地上,他恶狠狠地瞪着云白,从喉咙里发出些咕噜咕噜的声音,像一只被钉死在地的蛇一般蠕动。
云白冷笑着看着他。
谁又能想到,你也有今日?
他抬头朝无昼谷那无边的火光看去,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露出满意的笑容,一脚便将凤禅踢了过去。
他像个疯子一般,在火舌的席卷中狂笑不止。
他头顶这片阴霾,终于散去了。
火海映得无昼谷一片通红,这场酣战中,三派弟子,几乎无一幸免。
星阑赶到之时,火光蔓延,魔界派出的人手,亦折损不少,他扫视着满地的焦尸,面色凝重。
目光一凛,他看向凤禅的尸体,伸手虚握,一枚流转着烈火之气的灵珠出现在他的手中。
“火灵珠。”星阑看了一眼横在焦尸身旁黯淡无光的拘灵,心中疑窦丛生。
第二日,无昼谷的消息便传遍了六派,天下唏嘘。
李文鹤七七未过,凤霞又添白事,加之凤禅带了不少凤霞精锐前去无昼谷,如今全军覆没,凤霞一片惨淡。
盛书笠在众弟子拥护之下,成为凤霞新任掌门。
折礼最近苦于修炼,待听闻了凤禅身亡的消息,虽不意外,却还是有些唏嘘。
知晓云白受伤不轻,非道推断他当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恰逢星阑传来消息,请他去魔界一趟。
他思来想去,决定顺道去将折礼的疑惑解开。
非道只说带折礼去个地方,折礼不疑有他,二人悄然下山,直至一路北上,他才回过味来,觉得有些不对。
“师傅,我们究竟是去何处?”折礼询问。
非道看向他:“去黄泉城。”
折礼的步子滞了滞,非道侧首看他,饶有深意地说道:“去了,你想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能得到答案,那自然是非去不可,折礼跟随非道,二人行了一阵,未等到魔界边境,便见远远一盏红灯亮起,非道带着折礼近了那灯,才见是一个模样奇怪的人提着一盏红灯。
那人一张树皮脸,一只眼睛竖在当中,枯枝一般的手臂上,就挂了一盏红灯。
也不必交谈,那人见了非道,便伸出另一枝枯枝,上边挂了两个野鬼面具。
非道取下,递给折礼:“戴上,能掩盖生人气息。”
折礼戴上面具,面具十分贴合,再伸手去摸时,已然变成了自己的第二张脸,随着面具戴上,二人身上都鬼气森森的。
折礼侧首看非道,隐约还能看出来非道五官的模样,又隐在鬼气里,偶尔看得真切,却是黑青色一张鬼脸。
想必自己也差不多。
折礼跟着非道,走在引路人身后,不多时,似乎进入了什么密道,只觉四周一片漆黑,眼前所见只有在一盏红灯,和灯光隐约照出的枯枝。
摸黑走了一阵,听得水声潺潺,面前的黑暗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昏黄,那种日头将近、黄沙将至的昏黄。
折礼抬头看天,天低得很,似乎是黄昏的阳光照亮着一片乌云,镀了金边,颇有些天空开裂的感觉。
脚底的水黑得如墨汁一般,本应该映着天光,却什么也不见。
诡谲,是折礼的第一反应。
这便是黄泉城么。
跨过护城河,进了内城,引路人便熄了灯。四周围活动着一些魔物或者鬼物,有的身影虚虚实实,有的模样千奇百怪。
四周的建筑与人界无二,甚至有一些商铺和小贩。
二人跟着引路人一路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城主府外。
第113章 魔界之行
城主府高墙恢宏,背后一片血色的天空,越接近地面,血色愈加鲜艳,但那赤红色似乎十分遥远。
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进了城主府,走了一阵,才到了内院,引路人站定在原地,散作一团雾气。
一只血蝶蹁跹而至,非道抬手,那蝶便落在他的指尖。
果然,这蝶与师傅,与魔界都有关系,难道这蝶,便是二人间传信的媒介吗?
非道跟着血蝶继续前行。
折礼迟疑了两步才跟了上去,看着非道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
与他朝夕相处的非道,他自以为相当了解,所见却不过是海面冰山,或许,那只是他想展露给世人的一面?
看样子,师傅似乎不是第一次踏足此地。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非道的背影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回想过往十余年的陪伴,他曾以为非道就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也是最了解自己和自己最了解的人,如今看来,他仿佛隐在迷雾里,每多往他身边走近一步,都会让他退却。
折礼垂眸,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土地上,沾染了父母亲的血,沾染了无数想要保护芸芸众生的前辈之血,如今,他却以客人的身份到访……
究竟……
是对还是错……
“折礼?”
熟悉的呼唤将折礼拉回现实。
折礼看向非道,片刻才又收回目光看向前路:“走吧。”
城主府似与人界的宅邸并无两样,但也大得离谱。
二人穿过回廊,又走了一阵,便到了叶星阑的住所。
他所居住之处,前院厅堂两侧是厢房,后院面东处有一湖泊,引黄泉之水,接天色,湖边建二层一楼台,名望月台。
进入后院,映入眼帘便是那苍茫湖水中,浮在水面生死未卜的笺云,与围绕他周身的暗红色法阵。
“笺云!”折礼奔到那湖边,也不是没想到笺云伤得会这样严重,只是他以为,从自己手里夺过笺云的魔界少主,会有一些过人的本事。
笺云周身包裹着若有若无的黑气,黑气中隐隐约约还有一丝暗红色的灵力流动。
折礼低头,捏了法诀丢在水面,水面暗纹浮动,法阵浮现出来,红光染了湖水,照亮笺云的脸,又忽而消逝。
望月台二楼,无脸面具映着惨淡的月光,浮在楼前,身后之人隐在暗处,活像只吊死鬼挂在半空。
非道抬眸看去,面具朝向他转了过来,短暂的眼神交流后,非道又看向了折礼。
确认笺云还算安全之后,折礼立刻就将注意力移到了旁边突兀的楼台之上,他注意到那边若有若无的气息,也看到了那个曾经吓晕自己的无脸面具。
面具飘忽着,那人如鬼魅一般落在二人近前。
先是带着几分打趣的哼笑,随即是毫无诚意的客套发言:“两位贵客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
玄色的衣袍显现在眼前,折礼无甚好感地蹙眉看向他,眼中满是防备。
那人似看出折礼的排斥与不喜,轻笑了一声,落到非道身旁,将一枚浑圆带着火气的珠子递到二人面前:“酬金。”
折礼震惊而又诧异地瞧着他手中的珠子,又满脸愤然看向那空白的面具:“杀凤禅,就为取这火灵珠吗?”
叶星阑饶有深意地看向折礼,冷笑一声:“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凤禅向我魔界出兵,我焉有逃避之由?”
“你!”
虽然凤禅于青芜而言,是难缠的对手,但从六派来说,他们曾是同仇敌忾的盟友,凤禅之死,是正道一股力量的消弭,是仙门的损失,更是魔道的乐事。
更何况那些不曾被遗忘的仇恨,究竟是什么致使他来到这里,同这个杀人的恶魔交易?!
非道无声拦住折礼。
折礼看向他,暗自捏紧了拳头。
是了,是对非道的信任。
折礼再度看向叶星阑,又看向他手中的火灵珠。
叶星阑亦看着他,若先前是挑衅,此时在非道冷凝的目光下,就又变作了玩笑:“我可没空杀凤禅取火灵珠。更何况,即使没有这东西,你也会来的不是吗?”
他深深地看向折礼,像是把他看透了一般自信:“冒着两派反目风险要救笺云的,不是你吗?从这件事来说,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折礼默然。
非道瞥了叶星阑一眼,示意他少几句。他从叶星阑手中取过火灵珠,递到折礼面前:“凤禅之死,我也在查。”
他示意折礼先收了火灵珠,迟疑片刻,折礼才将其接了过去收好。
他又定定地看着折礼:“折礼,你不是好奇我为何会同魔界少主有所往来吗?”
折礼看向他,他想知道这个答案,很久了。
非道看向叶星阑:“这位是青声的大弟子,我曾经的师兄,叶远游。”
星阑干笑一声:“怎么还有这种环节……”
折礼震惊地看向叶星阑。
“老掌门有两个亲传。一个叫叶远游,一个就是咱们掌门了。”
“性子也是截然不同,咱们掌门安静内敛,叶师兄外向开朗。”
望江的话回荡在耳畔。
原来如此……
这倒也解释得通……
“我与远游,都是青声从山下捡回的,”非道平淡地述说着,“诛魔之战时,他才因为某些原因,回到魔界。”
叶星阑抱着胸,听着这些旧事,轻叹了口气,颇有些沧桑无奈。
“我身上的咒痕……”
非道说到此处,叶星阑陡然警惕,目光凌厉地盯紧了他:“你是要从开天辟地讲起吗?”
他看向叶星阑,毫无动摇,见他还要开口,叶星阑伸手拽住他的手臂,难得的有几分着急。
二人间的气氛有些紧张,大约是经过了外人难以理解的无声拉扯,非道猛然挥开他的手,一意孤行地说道:“你所见我身上的咒痕,便是在诛魔之战被人种下的蛊,这些年,远游一直在魔界为我寻找破解之法,所以才有往来。”
叶星阑听得前面几句,倒吸了口气,听他说完,才松了口气,看向折礼。
折礼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
心中莫名有种失落感,他知晓了缘由,一时心中所惑都有了答案,折礼却觉有些空荡荡的,回忆起他所见二人来往的细节,似乎他们二人自有一套相处的模式,有些话便是不多言,互相也能明白。
“他和大师兄关系特别好,吃穿住行,无不在一处。”
“凤箫声动天下,玉壶光转乾坤。”
曾一同扬名天下、结伴而行的挚友,到如今黑白对立、背向而驰的对手。他是为了师傅才选择留在此处吗?
知晓了原因,反倒有种无力感,折礼垂眸:“我知道了,师傅,让我替笺云治伤吧。”
折礼站在湖前,有些迷茫,有些无助,有些泄气。
相较于叶星阑的付出,自己对师傅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若非诛魔之战,二人应当如百善、沉星那般,是不可分割的挚友、同伴吧。
深吸口气,折礼抛开这些念头,他暗示自己眼下还有要事,不要分心,沉心静气,唤醒天冶瑶芳,生灵诀点亮了整个湖面,灵气氤氲。
叶星阑站在望月台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天冶瑶芳?”他回首看了一眼非道,复又朝湖心看去,“你破解它的使用之法了?”
非道沉默片刻,答道:“应该说是折礼掌握了它的使用之法。”
叶星阑满眼的不可思议:“你是说这小子……”他仍是疑惑,“可……为什么?”
他思忖着折礼的来历:“枫叶林苏氏一向神秘,折礼又是难得的通灵根,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非道无法回答,他所知比叶星阑也多不了多少。
湖中心,折礼替笺云梳理过经络后,心里越发沉重。
笺云心脉尚存,却伤得极重,起初他以为是远游无力回天,现在看来,倒是因为笺云体质特殊,身上灵气与魔气并存,然魔气却并不能滋养他的灵台,只能勉强护住他的心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