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么个道理,显然非道也没想到寒棠如此直截了当。
寒棠又抬起头,轻轻点头,凤霞、云堑、落枬三派合一,难怪乐非道会登门造访。
他叹了口气:“非道,落诚之事我听明白了,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如今这个事态,”他伸出手,朝门外看去,“寒丹实在是自顾不暇。”
非道轻轻皱了眉头。
“凤霞和青芜往日便争的面红耳赤,其实六派同出一家,自该和睦相处,共谋福祉。寒丹偏远,这些事,实难插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寒棠懂得了非道的意思,非道也懂得了寒棠的意思。
站在寒丹山外,非道看着那巍峨群山,那屹立数百年、寒丹引以为傲的护山阵法。
它,真的能抵挡住人性的贪婪与自私吗?
离开寒丹不久,非道便收到了百善的传讯,他心中一沉,化作一道流光,往边境而去。
送走折礼后,笺云往李文鹤所住的客栈而去,刚走到近前,却见客栈浓烟四起,笺云心中一惊,连忙向客栈而去。
待进了客栈,驻守保护李文鹤的凤霞弟子尽数倒在血泊中,竟无一存活。
火势凶猛,笺云飞入二楼,李文鹤倒在火光中,双目圆睁,已是死透。
此间事情发生,不过须臾,笺云不由有些发怔。
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尸体,捏紧了拳头。
他曾无数次思索过,要怎样将李文鹤折磨至死,才能消解他心头的仇恨,可他却先轻巧地死了……
“李文鹤……”笺云蹲下身,怜悯地看着他,哑着声音冷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便宜你了。”
火舌卷到脸前,笺云才回过神来。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李文鹤死了,事情可大可小,谁杀了他呢,又是为什么呢?
他想起无端出现于此处的折礼,明白了。
他轻巧地于火舌中纵身一跃,落到对面屋顶,却见驻守沼泽的弟子纷纷御剑而来,毫不费力地将笺云团团围住。
“笺云!果然是你!”为首的弟子笺云忽觉有些眼熟,似乎在跟踪云白时曾经见过。
那人拔出剑来:“你果真是条养不熟的狗,公子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将他杀死!还杀了这么多同门!你究竟意欲何为?”
笺云不由冷笑,此时已是百口莫辩,幸而折礼已经离开,对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说,你可还有同党?!”那人环视四周,逼问道。
风拨动耳旁流苏,火光映得笺云目光熠熠,他冷笑一声,蔑视地看着面前的凤霞弟子:“到底谁才是养不熟的狗,你心里清楚。”
他猛然跳入火海之中,伸手扯断耳边流苏,握在手心,心中叹道,没想到终究还是到了用到这颗珠子的一天。
面前白光一闪,待凤霞弟子再看时,笺云已经消失在眼前。
非道一路追寻着折礼的气息,来到落枬边境,便与折礼撞个正着。
“师傅?”折礼见了他颇有些诧异,“你怎么会来这里?”
非道上下瞧了他一番,见他全须全尾活蹦乱跳方松了口气:“望江说同你在此处走散,他遍寻不着你的踪迹,我过来寻你。”
“望江回山了吗?”折礼也松了口气,他想到何铭的话,心中担心他,才在这林子附近逡巡,想着或许能找到他。
“他受了伤。”
折礼吃了一惊,心下责怪自己鲁莽:“望江受伤了?”
“嗯,我听闻你们在此处遇到了方智远?”
折礼点头:“想必是方智远打伤了望江,我方才在附近查探过,已找不到方智远的踪迹。”
非道闻言蹙眉,伸手抓住折礼的手腕:“此人能伤了望江,修为必定不俗……跟我回山。”
非道的语气严肃,折礼不敢反驳,二人一路马不停蹄回了青芜。
回到青芜,折礼本想去看看望江,百善说他已闭关,正在养伤,让折礼过两日再去,折礼便做罢了,自回了知意园。
他想到手中的土灵珠,决定也先闭关一段时间,看看土灵珠所留的讯息。
折礼正想着,感知到乾坤袋中一片骚动,他连忙将乾坤袋取出,果见云牙已醒了,正在其中闹腾。
折礼将云牙抱出,瞧它摇着短尾巴,滴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自己,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抱着它去找了些吃食,说来也怪,这家伙却是什么都不吃。
折礼有些无奈,又想起当时云牙吃下木灵珠的花朵,他灵机一动,找了些新鲜花束给它,果见它吃得欢快。
将云牙安置在院中,同非道打过招呼,折礼便自去闭关了。
五色莲瓣展开,折礼将土灵珠置于天冶瑶芳之中,不消片刻,便见风起尘扬,风沙过后,第二扇门出现在灵台。
折礼推门而入,仍是熟悉的模样,墙壁上刻着土系法术的法诀,还有青霖留下的信息。
“不知今夕何年,年岁几何。不过后生既能打开这天冶瑶芳,便说明,你与这些杂事俱有缘分。
想必你也知晓,我乃青芜创派祖师,青霖是也。后生所持,当是我派至宝,天冶瑶芳。我将生平记录于此,也将我所知晓的九霄境秘事记录于此。持天冶瑶芳者,以五行灵珠,方可打开我所留存于其中的修行秘法及密辛旧事。
不过,既然后生能打开天冶瑶芳,便足以说明六派之盟恐怕已作崩析之态,自古人心多变,合久必分,却也是万物演变之理。我自虚空之渊坐化之时,便早有预料。只是心疼众生皆苦,不知何时才能安稳度日。
余十七岁时,魔界横行肆虐,我于青芜山问道,救得姒月,姒月乃九霄兽族,若非她的指点,青某人也无开山立派之力。因与她结缘,我修为精进,后于青芜创立门派。
不久,姒月欲返回九霄,询问我是否愿意同去,我自乐意,便随她前去,她却无法打开九霄之门,强行破门而被禁制所伤。
我将姒月带回青芜,她常年于人界行走,知晓些九霄族裔在人界的居所,我随她四处游历寻找同族,却无一人得知九霄之变。
姒月不肯安心养伤,终是身体不支,被我强行带回青芜修养。
青芜地界有一玉氏,与我相交甚笃,恰逢他大婚,我便携了姒月同去,岂料玉兄迎娶之人,正是姒月的亲姐妹,姒柒。
姐妹相认后,姒月方知九霄关闭,她坠落人界,为玉氏所救。
随后姒柒伤愈,重返九霄,开启九霄之门后,只见生灵涂炭,亲友无人生还,心力交瘁下,她勉强救得几个同族,却引来地魔,她无力抵抗,只能再度关闭九霄之门,重伤之后法术尽失,流落凡界,又回到玉家。
在姒柒的解释下,姒月方知九霄发生了何事。”
折礼读罢这一段,与木灵珠中所应,这当是在那段之前的事情。
原来青霖祖师早已料到六派将陷入这般的浩劫之中,看来无论百年还是前年,人之本性,实难更改。
将土系法术尽数记住之后,折礼开始潜心修炼,不知过了多久,待他醒来,已觉自己的修为,又更进了一步。
折礼闭关不久,凤霞掌门独子李文鹤的死讯便传了来。
百善从沉星那处获悉了鹿沼的事情,愈觉事情并不简单。
非道听闻李文鹤的死讯之后,也明白了为何有人要将折礼引到鹿沼镇,是为了挑起凤霞与青芜两派的纷争。
失了独子的凤禅,便如老年丧子的恶虎,失了心智,四处追杀笺云。
又过了几日,正是与远游约定的日子,非道在知意园等候,待午时,园中风动,非道感知到星阑的气息,须臾,歇云亭便多了一个戴着无脸面具的玄衣公子。
“你还有心思下棋。”一片空白的面具上毫无表情,面具之下的人仿佛是在看棋局,又仿佛是在看非道。
“纷争总不会因我不下棋而停止。”非道沉静地回道。
第106章 枭蓝
星阑撑了头:“也是。最近身上的蛊如何了。”
“尚可。”
“听说凤禅的儿子死了。”星阑平淡地说道。
非道的目光仍旧胶着在棋盘上:“听说他四处在追杀笺云。”
星阑默了半晌,四处张望:“你为何独自在此下棋,你那个小徒弟呢?”
非道抬眼看了一眼星阑:“在闭关。”
“如此甚好。”星阑坐直了些,正色道,“我查到了你书信中所说的枭蓝。”
非道手上的动作顿住,抬头看星阑。
“枭蓝乃是魔界二十四毒花之一,不过早在数百年前便绝迹了,我也是查了许多典籍,才查到些消息。”他邀功似的看着非道。
非道好笑地看着他:“难道还要我夸你几句不成?”
星阑冷哼:“你也知道,千年前,魔界地域甚广,曾种植二十四毒花用人族试毒,以此为趣。不过青霖建立修仙门派后,逐渐将魔族驱赶至西北境,将种植的毒花尽数销毁。其间魔族不少知晓毒花效用的老魔头都死了,二十四毒花也就此绝迹。”星阑低声道,“而那鹿沼,据我所查阅的典籍,便是当年魔族某支的驻地,以养殖枭蓝为盛。而那枭蓝,喜生长于湿处,瘴毒愈毒,生长愈繁茂。”
“枭蓝在记载中,可令魔族修为提升,用于人族时,会使人发生异变,人族幼婴服用枭兰至成长时,便能获得神力,劳筋固体,刀枪不入,增加耐性和抗性。但也副作用,可能会令人神志不清,敌我不分,攻击性变得极强。”
“看来鹿沼,确实是这次祸乱的起源之处。”非道并没有太诧异,毕竟这些事即便是不查,他也猜到了七八分。
“看来果真有人以幼儿为种,豢养具有攻击力的魔物。”非道神色冷凝地说道,“鹿沼地属凤霞,看来落诚死后,凤禅接手了枭蓝的试验。”
“据笺云所言,凤禅本无意让李文鹤蹚这趟浑水,但李文鹤一直对自己没有修为耿耿于怀,对枭蓝的功效极感兴趣。”星阑说道。
“那他又是怎么在自家地盘,死在重兵把守的鹿沼呢?”非道沉吟着问道。
星阑面上有几分忧色:“笺云如今下落不明,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并不清楚。不排除他因私心杀了李文鹤的可能。”
星阑还不知道当时折礼也被人引去了鹿沼的事情,李文鹤是被谁所杀已经不重要了。
院落的园子里隐约传来四蹄翻飞的得得声,莺鸟啼鸣中掺杂着幼兽呜鸣,颇有些急切。
星阑不由得向院落那面看去,颇觉有趣地问道:“还养起宠物来了。”
非道的目光落在花丛中顶了一头落叶的云牙身上,它正眼巴巴瞪着半空中的飞鸟。
“从虚空之境带回的,似是灵兽一族。”非道回道。
惊诧的目光从非道脸庞划过,又投向云牙,星阑道:“你还去了虚空之境?不过听闻灵兽族自九霄混战之后便灭族了,竟还有幸存?”
非道的目光转回棋局:“大约是青霖从九霄境带回的遗孤。”
面前人影晃过,非道再抬头时,只听园中传来野兽防备的呜呜声,星阑站在云牙面前,弯腰仔细地打量它。
“这到底是只什么种族的灵兽啊?”星阑看着云牙,满脸疑惑。
见非道不答,星阑一把捞起云牙回了亭中,云牙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扑扇着没什么毛的肉翅膀,气鼓鼓地挣扎着。
星阑身上的灵力一盛,非道手上的棋子弹落在亭中,云牙吓得瑟瑟发抖,不再动弹。
星阑满意地嘿嘿一笑,伸手一引,将掉落的棋子送到棋盘,破了非道双手对弈的无趣平局。
“这么说来,九霄境重归混沌之后,青霖祖师还闯入过?难怪他能勘破天道,开宗立派。听闻九霄境与我们所修法术大不相同,能得其一二,便可能对修为大有裨益。”星阑叹道。
非道顿住,抬头问:“你说后世之人还有想入九霄境的吗?”
星阑摸摸云牙的脑袋,嗤笑道:“只怕是有心无力,也得先过了虚空之渊吧?”他说罢又上下扫视非道,“怎么,你想去看看?”
非道抬眸看他,没有说话。
星阑看着非道,又低头看了云牙一眼,笑得意味深长:“你说你不会也是来自九霄的兽类吧?让我瞧瞧你长翅膀了没?”
他说着便伸长了手,越过棋盘,去扒拉非道的衣领。
非道冷淡地伸手挡过。
院子里陡然出现了第三人的气息,伴随毫不掩饰的敌意,折礼出现在非道视线之中。
星阑还在玩闹,非道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推开。
“怎么变了属性?”星阑低声询问,又想起非道说去过了虚空之渊,他明白过来,又扫视非道,“你带了他去的?”
折礼向非道请安,站在星阑身侧,自然地伸出手,云牙便迫不及待地从星阑怀中跳入了折礼怀里,呜呜咽咽似乎是在告状。
折礼垂眸安抚云牙,抬头看了星阑一眼,目光落在无脸面具右侧,坠着一颗银质镂空雕花包裹的血红色珠子的流苏上,看得仔细些,这镂空图案,是流云形状。
折礼将云牙放下,它便兀自蹬蹬地跑来,他收回目光,不冷不热地问道:“前辈又来替师傅疗伤?”
星阑干笑:“顺路。”
折礼看了非道一眼,电光火石之间,朝星阑伸出手去。
非道见状,手搭上石桌,便见星阑已挡住了折礼的手,木系法术的灵力在亭中激荡,非道起身时,二人已对了十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