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风卿怀中的苏和微微睁开眼睛,帝尊的意思是……
雷音这个脑子长泡的竟然跟着雾林仙人冲上来阻拦,殊不知忘渊帝让他活到今日就是为了此刻。
“也省得我去找了。”忘渊帝冷哼一声,在虚空中缓缓一抓,半步飞升碾压合道的威视让雷音登时动弹不得。
也是雷音被抛上结界缝隙时,雾林终于想到了什么,再也不似刚出现那阵般耀武扬威,而是喃喃:“完了……”
这两界缝隙好比一个丹炉,一旦下了让它闭合的禁制,就是关闭了里面的真火,而现在忘渊帝将雷音当作柴火一样烧进去,自然可以缓和闭合时间。
这是一个自缝隙建立起就公开的秘密,但是两界闭合太久,知情者渐渐在岁月的侵蚀中忘记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忘渊帝则是在接收记忆的第一次就知道了。
“啊!这是什么?救命啊!仙人救我!”雷音的惨叫声落在帝尊耳中简直比小曲儿都动人。
真火本就有些克制雷音,他能被太骨烧得吱哇乱叫,而这天地间自然形成的万年炉鼎威力自然胜过太骨的真火百倍,不是所谓的合道就能抵抗的。
一道流光跟着冲上来,紧随其后的是万千流光,以断天为首,大家都想趁这个势,一并去上界看看。
对此忘渊帝并不阻拦,生门大开,里面是龙潭虎穴还是无上机缘,全看个人造化。
“救我!断天救我!”雷音不得挣脱,已经吓得没了人声,他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觉到死亡,所谓的金身已经被烧得溃烂。
断天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停留。
雷音在最后一道凄厉的惨叫中,他整个人爆裂开,肉体化作飞灰,神魂俱灭,唯有一堆金色的东西在空中漂浮。
焚骸骤然从忘渊帝识海中冲出,它乃神剑,缝隙不会将它视为“真火”,但期间灵力席卷凶猛,焚骸一边发出嗡鸣一边朝着那团金色冲去。
“焚骸!”宿问清顿时不忍。
忘渊帝一把将人拦住:“放心,它承受得住。”
承受不住可怎么哄媳妇儿?
焚骸在天幕合上的最后一瞬,带着雷音的一身金骨回来了,它还记得帝尊的话,这是修复朗樾的好材料。
见帝尊收好金骨,焚骸围着他打转。
“我知道我知道。”忘渊帝连连答应。
“哇……”昭秦忍不住惊呼。
举目望去,山川河流掩于淡淡云雾后,绵延千里不绝,这里灵力充沛到呼吸间全是甘甜清冽,岐麓山在帝尊术法的加持下已经飞行良久,但那轮圆日的位置似乎并无变化,下界的地域广茂跟这里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们好似跳出了一个假山秀园,得见真正的山河浩大。
“这里……多广啊?”昭秦忍不住问道。
“广到雾林那群人再想找我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忘渊帝筹谋良久,总算等到今日了。
帝尊遵循记忆,在一处停下,你说巧不巧,这里有一个深凹,岐麓山放进去刚刚好。
巨大的轰鸣自远处响起,抬头就见天雷滚滚,忘渊帝放开神魂,都能看到灵力在以旋风状朝一个中心涌去,断天卡在合道万年,就因为下界受到诸多束缚,不得飞升,来到上界他的境界再也压制不住,强迫他飞升。
忘渊帝忽然丢出一个法器,宿问清一眼就认出是帝尊炼制的抵御天雷用的,“帝尊要帮他?”
“说到底,断天对我们并无敌意,他所求不过一个大道,套用话本子中的一句话,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他既然没在雷音追杀时落井下石,我便当他似友非敌,这一劫我帮他一把,但能不能过就看他的本事了。”忘渊帝沉声。
半步飞升的天劫他体会过,那是累积了合道一起,恨不能将人劈得渣都不剩。
“仙尊!”风卿将身体脱力的苏和猛地抱起,语气不由得焦急起来。
苏和自上次被草楠暗算法相受损,就没好利索,之前虽有太骨顶着,但飞升大能的威压还是多少给他的法相造成了二次伤害。
忘渊帝上前,伸出一指按住苏和的眉心,发现他体内识海翻涌,神魂的左边胳膊到心脏的位置齐齐脱落。
“如何?”风卿抱紧苏和。
“必须要好好休养,否则他境界大跌不过是时间问题。”
房子都在,风卿接过药,打横抱起苏和,苏和人还醒着,他靠在风卿肩上,轻声问:“你怎么生气了?”
风卿心想我不该吗?
“前尘了断,太上忘情。”
苏和凭什么替他做决定?风卿未入道前初尝情爱滋味,明白何谓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皆是因为苏和,后来所修剑道,也没说忘了苏和,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年幼的惊鸿一瞥放在心中,护得好好的,千年后再见,再动心还是这个人,风卿是冲着一辈子去的。
但苏和想让他忘就忘?风卿对苏和诸多纵容,唯独这件事,他做不到原谅。
断天的雷劫劈了大半天,最后一道天雷落下,这人就彻底没了气息,忘渊帝估摸着十有九是失败了。
当然这事不归他管,大家都需要好好休整一番。
整整三日,宿问清就没离开过那方床榻。
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耳边是忘渊帝沉重的喘息,帝尊以“帮他修复筋脉”为名,发力起来那是毫不留情。
飞升大能的神魂滋养不用多说,宿问清第二日的时候就觉得筋脉好的差不多了,但他已经被折腾得没了说话权。
帝尊游刃有余,闲下来还要看看众人的恢复情况,可谓操碎了心。
给苏和换了副药,出来正好瞥见瞭望首在跟泽喻聊天,帝尊挽起袖子,觉得拔魔角的时候到了。
“啊!!!”惨叫声惊得鸟雀乱飞,瞭望首抬头看向帝尊:“疼啊!”
“我的儿,你问我道侣如果我不在会不会看上你的时候可不是这话!”忘渊帝语气阴恻。
瞭望首一听就知道了完了,朝泽喻伸出手:“救我!!!”
泽喻起身,“危笙快要睡醒了,我去看看。”
“这个点就醒来,你行不行啊?”帝尊魔音贯耳。
要不是因为打不过……泽喻狠狠闭上眼睛。
第一百一十四章 帝尊道法无边
受上界灵力影响,加上不间断的神魂滋养,宿问清化神后期大圆满之境,此刻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问清仙君感觉到识海的沸腾,从床榻上坐起身。
他黑发未束,松散地垂下,有些搭在肩上,有些顺在榻上,宿问清醒了醒瞌睡,此刻真是多一个字都不想跟帝尊说。
推开门,外面春意明媚,暖阳普照,薄云嵌在湛蓝色的天幕上,远山巍峨壮阔,偶有飞鸟经过,山河一色。
宿问清不由得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醒了?”苏和正坐在石桌前饮茶,见状又变幻出一个杯子,宿问清上前坐下,一口清茶下来,闭合几日似要黏在一起的喉咙才得以滋润,清了清嗓子:“他们呢?”
“这里地域广茂,机缘颇多,金掌门跟执法长老实在按捺不住,带着弟子们下山了。”苏和解释。
宿问清了然地点点头,这些东西对修真者而言的确挺具有诱惑力的,“风卿也去了?”
“没。”提及风卿,苏和脸上的笑意淡去很多,“他在后山练剑。”
宿问清有些惊讶:“还在生气?”
苏和:“嗯。”
这就有些出人预料了,毕竟在宿问清眼中,风卿是个宁可在自己身上捅一刀都不愿意让苏和难过半分的人,事情既然闹到这一步,就说明是真的生气了。
“不想着哄哄?”宿问清淡淡,“仙尊,修道一途漫漫,得一知心者实属不易。”
苏和颔首:“我懂,但是……”
“合不合适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宿问清轻声点拨:“一味的推拒对风卿来说可能才是最糟糕的,仙尊,偶尔问问你自己,你想要的,不就是风卿平安喜乐吗?万一他这四字所求,全系在你身上呢?”
苏和一怔,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是点了点头。
“嗯?醒了?”一道气息骤然袭近。
宿问清闻言闭上眼睛,捏着茶盏的手紧了又紧,到底没忍住,转过身就朝帝尊脸上泼去。
忘渊帝自然可以躲开,但他心知宿问清的愤怒来源何处,想了想还是临时洗脸,也没动,完事抹了一把,笑眯眯的:“气消了?”
苏和看得瞠目结舌。
宿问清:“你……”
“我把朗樾修好了。”忘渊帝很懂得如何灭火,他手腕一翻,朗樾剑身通透明亮,较之从前华光更甚,上面的裂缝已经被修补完善,剑鸣清亮。
宿问清心中大喜,一把接过,“帝尊!”
“雷音那老家伙虽然无用,但一身金骨倒是好东西,其它材料真的比不上,锻造了整整一个晚上,焚骸还没完没了地烦我。”帝尊说着打了个哈欠,没骨头似的挂在问清仙君身上,“我都坐僵了,腿疼。”
扯淡!从前炼器炼丹的时候三五年都不动一下的,但有人相信。
宿问清登时紧张起来,“严重吗?”
“你给我揉揉。”帝尊说着,将人往房间里面推。
“仙尊我先走了。”宿问清挥挥手。
苏和僵硬地跟着挥手:“好……”
话说,从仙君发怒到被帝尊哄好,有三息的时间吗?
真不愧是帝尊!道法无边!
苏和虽然不懂其中奥妙,但是大为震撼!
苏和仙尊在石桌前冥想了一个时辰,都快走完一个小周天了,仍没有想到哄风卿的办法。
他但凡有帝尊在情爱之事上百分之一的开窍……
“你还坐着呢?”忘渊帝从房间里出来,一看到苏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私塾先生看到了最不争气的学生。
苏和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帝尊……”
忘渊帝“啧”了一声,坐在宿问清之前的位置上,跟苏和分析:“你得知道风卿为何生气,他不就是气你擅自做主,要下咒毁掉他的记忆吗?”说到这里帝尊忍不住数落两句:“这事要是换做问清跟我,他今天不照我脸上泼三碗开水都不能善了。”
苏和:“……”
“这样,你去找他,就说以后不会了。”忘渊帝继续:“认个错,风卿其实很好哄。”
苏和犹疑:“就这样?”
“就这样。”忘渊帝斩钉截铁,“你都低头了,他要是还能板着一张脸,我敬他是条汉子!”
苏和略显木讷地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忘渊帝将人喊住,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瓶,也不看苏和,声调含糊:“拿去吧,以后用得着。”
苏和在这上面跟一张白纸似的,问道:“内服吗?”
这内服就出事了,忘渊帝接道:“外用,外用,反正到时间你就知道了,去吧去吧。”
苏和“哦”了一声,还是云里雾里,但好歹脚步不停,去了后山。
风卿此人看似冷若霜雪,实则脾气挺大,忘渊帝还没发现,他种在后山的翠竹这几日全让风卿荡平了,说着过几日要给问清做竹笋炖鸡,看来也要泡汤。
苏和绕过一处茂林,抬头就看到了那抹身影,他不由得心尖一喜,正欲唤人,就见一个妙龄女子从一侧出来。
苏和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那女子明显也是修道中人,岐麓山并未对外设下结界,像后山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常有人来观赏,前山就不行了,有忘渊帝神魂覆盖,稍微懂点儿道术的一靠近就能察觉到危险,根本不敢造次。
女子一袭粉衫,娇俏得像是初春枝头抱香的桃花,站在风卿身边尽显年轻活力,好巧不巧,这些东西都是苏和所没有的。
他被钉在原地,打好的腹稿一片空白,苏和甚至觉得自己不该来此。
风卿忽的扭头,看了过来,跟苏和隔着一条沟壑对视。
女子也看了过来,苏和微微颔首,礼数上分毫不差,他藏在袖中的手轻攥得生紧,到底一个字没说,转身走了。
若是风卿能觅得良人,他觉得甚好。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苏和的五脏六腑却好似被冻伤了一般,呼吸间都扯着疼,他伸手扶住一棵树,低头闷闷地呛咳良久,咽下喉间的血腥气,苏和目视前方,头也不回。
他早已过了冲动荒唐的年龄,修道至今,无一次敢逾越。
风卿看着苏和的背影,眼底的晦暗攀至顶峰,他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收起剑打算离开。
“喂!”少女扬声:“我都在这里等了你三日,问了你三日了,你都不告诉我你姓谁名谁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风卿此刻直得像他背上的剑,“还有你能别来了吗?你聒噪,打扰我练剑。”
少女:“……”
苏和一回到房间就躺在床榻上,脑中乱糟糟的一片,他从来没听风卿说过那名少女,什么时候认识的?喜欢吗?应该喜欢吧,不然不会带在身边,挺好的。
“咳咳……”苏和按住胸口,不知道这里为什么这么疼,他盯着门口的方向,有些失神,不多时眼眶发红,何至于此呢?当年被荒山背叛离开魔界,都没这么疼过。
砰——
房门在苏和一颗心即将坠入谷底的时候被一把推开,一身蓝衣的剑修解开背上的剑,“啪”一下拍在桌上,近处一看苏和这样,又疼又怒,眼底的火焰顷刻间烧起来,风卿气得指尖都在抖,但还是给苏和倒了药,喂到他唇边看他吃下去,结果一收手,发现指腹上淡淡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