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昨晚也是一宿没睡,但白天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沉。他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个小时,就索性起来了,杨一乐和任游也一样。任朝澜睡到这个点,那显然是睡沉了。
任朝澜走近杨纪清,垂眸看着他的侧脸,眼底带着柔光,“是睡得不错,我还做了一个梦。”
杨纪清抓着纸扎人的领带,侧眸看着任朝澜道:“我猜你这梦肯定还是个美梦。”
任朝澜把纸扎人的领带从杨纪清手中抽出来,嘴角微微勾起,“嗯,我梦到了我们成亲那天——你还记得我们成亲那天,你牵住喜绸时,跟我说过的话吗?”
杨纪清无语地放下空了手:“……不记得。”
任朝澜面上露出些许失望,“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杨纪清:“……”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我该记得什么?愁人,任朝澜的记忆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啊!
任朝澜伸手帮杨纪清捋开额角的碎发,低喃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
杨纪清拍了一下任朝澜的手,“别动手动脚,也别抢我台词——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两人沉默地注视着彼此,又一次僵持在记忆分歧的争执上,直到杨一乐高声喊他们吃饭,这场僵局才被打断。
在午饭过后没多久,骆岐胜便找了过来,带来了约定的动物亡灵。
骆岐胜送来的是动物亡魂是一只通体黑漆的黑猫,杨纪清他们需要借用的是动物亡魂的嗅觉,而这黑猫正是他手上炼化的动物亡魂中嗅觉最好的。
黑猫依附在一个拇指大的猫形木雕上,那是专用与收容动物亡魂的法器。骆岐胜让杨纪清吧自己的名字,亲手在猫形木雕背后刻上名字,这便完成了契约,以后他便可根据需要驱使黑猫。
杨纪清觉得骆岐胜这术法还挺厉害的。他们这些拥有先天见鬼能力的人,能与阴魂交谈,却无法跟动物的亡魂交流,但跟骆岐胜炼化的黑猫结契后,他就能够理解黑猫叫声中所表达的意思了。
“但这术法在玄术圈并不算实用,也就像你们这种特殊情况能用上。”骆岐胜说道,“也是因此,我师父找了好多年没能找到一个传承衣钵的弟子,步入晚年后,才捡了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人当徒弟。”
骆岐胜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再次感谢杨纪清他们帮他救了苏梦楠后,便提出了告辞。
骆岐胜今晚就准备离开Z市,继续他漂泊的生活。妻子生产后病故,女儿意外跳楼死亡,他就彻底失去了家,便开始了这种四处漂泊的生活。他只在当年拜师后,在一个城市停留了两年有余,但在教导他的师父过世后,就又开始了漂泊。
在送走骆岐胜没多久,两辆小货车先后停在了小楼的院门口——任朝澜的花到货了。
任游去开了院门,告诉送花的工作人员摆放花盆的位置。
送来的花都是盆栽,而且正开得旺盛。花色极其丰富,有白的、粉的、红的、绿的、以及复色的,但它们却是同一种花——芍药。
杨纪清站在庭院里,看着工作人员从车上搬下了大半的花盆,他就没看到一盆不是芍药的花。
“你就买了一个品种的花?”杨纪清在庭院里转了一圈,走到任朝澜身旁。
“嗯。”任朝澜点头道。
“为什么只买芍药?你很喜欢芍药吗?”杨纪清指尖轻点了一下面前复色的芍药花,疑惑地问道。
任家他几乎每年都去拜访,但他并未在任家的花园里见过大片的芍药,他们任家花园里更多的是梅花,甚至名下庄园还有梅园。任朝澜是家主,他要是喜欢芍药,任家不可能半点不迁就他的爱好才对。
“因为你喜欢芍药。”任朝澜轻声说道。
杨纪清一转头,就对上了任朝澜的目光。
任朝澜凝望着他,深沉的温柔底下,是浓烈的情感,与他淡然的神情截然相反。杨纪清看得心头一颤,有一瞬间感觉,自己迷失险些在了任朝澜眼中的深情。
杨纪清蜷缩了一下手指,回过神来,慢半拍地接上任朝澜的话,“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芍药的?”
“你家后院种了一大片芍药。我们成亲后,你也经常买芍药回来。”
成亲后经常买芍药这部分是任朝澜的幻想,他家后院种满了芍药倒是确有其事,但是——
“我家后院种了一大片芍药,是因为我母亲喜欢。”杨纪清跟任朝澜解释道,“我父亲向我母亲表明心意时,送的是一盆芍药,于是我母亲就喜欢上了这种花。我家后院那片芍药,都是她亲手种的,我有时见到品相好的芍药,也会帮她买几盆回去。”
杨纪清说着,就想顺势借这点来证明任朝澜的记忆是错误的,他们要是真成亲了,任朝澜怎么会不知道他家那一大片芍药的由来。然而,他一转眸,看到任朝澜的失落怔愣神情,话却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是想跟任朝澜把记忆分歧争辩出个结果,但他并不想真的伤到任朝澜。
这些芍药是任朝澜以为他喜欢才特意订购的——这是任朝澜错误记忆导致的错误行为,但在眼下这一刻对方付出的心意却是真的。他不能为了争出个结果,就这么践踏了对方的心意。
“当然,我也很喜欢芍药。”这不算假话,他母亲喜欢芍药,他也确实爱屋及乌地喜欢上了。站在芍药花丛间,闻着芍药浅淡的清香,感觉就像依偎在他母亲身边。在他母亲因为父亲之死抑郁而终后,他难过的时候就特别喜欢站在芍药花丛间。
第49章 芍药03 “咦?那些送花的人把同事落下了?”
“任先生,你好。”搬完货车上的花,一名工作人员走过来,对任朝澜说道,“是这样的,现在这个季节不适合移栽芍药,要是强行移栽,可能会影响明年开花,所以我们建议这些芍药先养在花盆里,过几个月我们会派专业人员过来,帮你移栽到花坛里。”
“可以。”任朝澜接受了对方建议。
“我听任游先生说,这些花你打算亲自养?”工作人员接着说道,“需要我给你讲一下芍药的栽培要点吗?”
任朝澜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细说。
任朝澜认真听着工作人员给他讲解芍药的栽培方法,杨纪清在一旁轻捏着一株芍药的叶子,看着任朝澜的侧脸走神,脑子里止不住地回想任朝澜刚才看他的眼神。
那种浓烈的情感,他并非第一次在任朝澜眼中看到,任朝澜每次看他时,总会露出那种眼神。多数时候任朝澜下意识地克制住了,表露得并不明显,偶尔也有没能克制住的时候——比如刚才,眼中流露出来的情感,热烈得叫人招架不住。他一个喜欢姑娘的男人,都被那眼神看得险些心跳错漏。
杨纪清突然生出一些好奇,任朝澜这到底是给自己虚构了一段怎样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才会对他流露出这样浓烈的爱意?
不过,好奇归好奇,杨纪清并不打算在任朝澜恢复正常前开口询问。现在跟任朝澜聊这事,任朝澜肯定会反复强调他们的夫夫关系,他想想就感觉头疼。
送花的工作人员给任朝澜讲完芍药的栽培要点,又给了他一本芍药的栽培手册,这才告辞离开。
两辆小货车在院门外调了个头,一前一后开走后,杨纪清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那是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青年男人,肩上背着单肩包,鼻梁上架着银边的方框眼镜,看起来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咦?那些送花的人落下了一个同事?”杨纪清看着院门口的男人,问站着身旁的任朝澜。他刚才也没仔细看那四个送花工作人员,下意识地就把人当成了送花的工作人员之一。
“杨先生,任先生,我是特殊刑案局外勤组侦查队的,我叫程武。”杨纪清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站着的位置离着院门也近,他说的话门外的青年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便笑着接话道,“我是来给你们送身份证的。”
“哦对!我忘记说了,今天特殊刑案局的人会送身份证过来。”杨一乐说着,赶紧过去打开刚关上的院门,让程武进来。
上午的时候,程武去杨一乐他们原先住的阳光新苑送身份证,结果发现他们搬家,就给杨一乐打了电话问询——之前杨纪清和任朝澜登记完身份,留的是杨一乐的手机号。
杨一乐接到程武电话的时候,刚从孤儿院回来没多久,他给了程武小楼地址后,又想到大家都在补眠,就让对方推迟到下午再过来。结果,一觉醒来,杨一乐却忘记把这事告诉杨纪清他们了。
领着程武进屋后,任游和杨一乐去厨房准备茶点,杨纪清和任朝澜引着他在客厅落座。
“这是两位的身份证,请收好。”程武从单肩包里取出两个信封,放在杨纪清和任朝澜面前,随后又解释道,“原本应该是之前为两位登记身份的裘科长送过来的,只是不巧他前两天出差了。正巧我来Z市有事,局里托我给你们带过来了。”
杨纪清和任朝澜跟程武道了声谢,一起拆了信封看他们的身份证。
身份证是很正常的身份证,只是上面的照片两人都是长发的——他们当时拍证件照的时候还没剪头发。长发倒是问题不大,就是任朝澜当时还穿着殓服,看起来就有些不对了。
“你当时应该换身衣服再拍照的。”杨纪清看着任朝澜的身份说道。又不是遗照,穿着殓服的照片,看着总感觉有些不吉利——虽说他俩都是诈尸的。
“对照片不满意的话,可以直接去派出所重新办理身份证。”程武道,“两位的户籍已经录入完毕,身份证可以在派出所正常补办的。”
“你有空还是去重拍吧。”杨纪清拍着任朝澜的肩膀说完,扭头看向程武,“你能看到阴魂?”
程武坐下后,眼神的余光,就不自觉地往飘在聚阴阵上的沈宛那边飘。
“我天赋没那么高,只能模糊地看到阴魂,要看清还得靠这副眼镜。”程武点了点鼻梁上的眼镜,又忍不住看向沈宛,“冒昧地问一句,这阴魂为什么会在这里?”
“从委托人家里抓来的,事情已经解决,过两天她就走了。”杨纪清无视沈宛反驳自己不是被抓的,话锋一转,询问程武,“我听说你们特殊刑案局,是负责玄术圈相关案件的国家部门?”
“是这样的没错。”任游和杨一乐端来了茶点,程武跟他们点头致谢后,一转头,却看到杨纪清看着他的眼神亲切了不少。
程武:“?”
任朝澜偏头看了一眼杨纪清,差不多已经猜到杨纪清要问什么了。
杨纪清接着问道:“玄术圈相关的案件,是不是在你们那里都会有记录?”
“我不敢说所有案件都有记录,但接到报告的都会有记录,刑事案件绝大部分我们不会遗漏。”程武道,“出现人员伤亡都是大案,警方无法侦破,就会跟我们这边确认性质。”
杨纪清跟任朝澜要了手机,把杨家那枚斩字令的照片翻出来,递给程武看,“这枚令牌叫斩字令,有个组织杀人后,就会留下这种令牌——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相关记录?”
程武拿着手机,端详片刻令牌后,礼貌地说道:“我能问一下,这枚金色斩字令的由来吗?”
“这是我杨家全族被杀害后,凶手留下的令牌。”
程武微微一怔,抬眸对上杨纪清漆黑的双眸,沉吟片刻后,才正色道,“这种金色的斩字令我没见过,但局中刑事档案中,有出现海松木做的斩字令相关案件。 ”
杨纪清道:“这枚金丝楠木斩字令和海松木斩字令出自同一人之手,既然你们局里有相关记录,不知道能否让我调看一下?”
程武为难道:“局里的刑事档案规定只有内部人员可以调看,一般情况是不给外人调看的。要不这样——我回去试着帮你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把那些案件记录拿给你看。”
杨纪清指尖轻点着搭手的靠枕,对程武说道,“你不就是内部人员吗?要是不能外调,你可以看完转达给我。”
程武:“……杨先生,这肯定是不行的。”
杨纪清没有继续为难程武,“行吧,那就麻烦你帮我申请了。”
“杨先生,还有一件事——”程武道,“你们杨家这案件,你既然跟我说了,那我肯定是要上报局里的。这是个大案子,到时局里必然会派人追查……”
“我欢迎你们特殊刑案局帮我一起查。”杨纪清微笑道。他要的就是尽快找出凶手,并不是想单打独斗逞英雄,特殊刑案局既然愿意帮忙调查,他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程武松了口气,任家的老祖宗看着十分冷淡,但杨家这位倒是比他想象重要通情达理多了。
“杨先生,那枚金丝楠木的斩字令在你手上吗?那算是你们杨家这起案件的重要证物,如果可以,我想一起带回局。”
“那枚令牌早两年前就已经遗失了,只留下这张照片——我可以把这照片发你一份。”杨纪清面不改色地撒谎。他欢迎特殊刑案局帮他查案子,但并不代表他完全信任他们,自然不可能把自己手上的那枚斩字令交出去。
“我祖宗爷爷还不太会用手机,照片我发给你。”杨纪清不知道照片文件会暴露拍摄日期,杨一乐赶紧开口帮忙打补丁。
杨一乐从程武手中拿过任朝澜的手机,他其实也不太懂怎么隐藏拍摄日期,索性给程武发了一张照片的截图。
程武接收完杨一乐发的截图,喝了两口茶,便起身提出告辞。在临走前,他又给了杨纪清和任朝澜一人一份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