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划了这么久,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这批数量庞大的枪支弹药,现在终于回到它主人的手里了!
轰隆隆的车声相继远去,卷起一路枯败的落叶。
呼啸寒风中,焦土上的火焰依然顽强地灼烧着,偶然“噼啪”一声炸开几点微弱的火星。
一阵风吹过,几片还未被烧尽的塑料纸被推着窸窸窣窣往前,一路翻滚着,落在一个小土包上面。
小土包将近一米高,上面落满了在爆炸中飞洒散落的稻谷,被火焰熏黑的外壳黑黄交错,几乎与黄褐色的土地融为一体。
忽然,这个小土包忽然颤动了一下。
“哗啦”一声,一条焦黑的手臂突然从土包中伸出,覆盖其上的稻谷随之簌簌掉落,接着是肩膀、头颅、脖颈、上身、腰腹、腿……
一个完整无损的、全身沾满泥沙和谷屑的男人吃力地从土包里爬了出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被龙在云认定已经尸骨无存的赵朝阳。
“咳咳咳……”长久时间的缺氧,让接触到新鲜而干冷空气的喉咙一阵干涩,赵朝阳猛地咳嗽起来。
一边咳嗽,一边痛苦地爬起来,环顾四周,触目所见,却是一片惊心的焦土。
“阿二,程晗,老六……”眼前情形虽早有意料,却抵不过亲眼目睹的冲击。赵朝阳撞撞跌跌快走几步,却腿脚发软,猛地摔倒在地。他连滚带爬地朝前扑去,满脸不敢置信。无论他往哪个方向望去,身边都是满地的残肢断骸,心中无限仓皇。
一只戴着手表的断手被压在焦黑的树干下面。
赵朝阳眼睛瞪大,扑过去抱住那只断手,目眦欲裂。
阿二总是戴着一只女款手表,因为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赵朝阳曾经不止一次跟他打趣过,却每一次都是被他面无表情地毒舌冷嘲回去。
“啊——”他无力地跪倒在地,像是失去了整个族群的兽类,发出悲恸的哀嚎。
天空中落下了冰凉的液体。
滴落在赵朝阳的脸颊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不是轻盈透亮却冰冷的雪花,而是冻雨,温度要比雪花高的雨水。
这意味着,温暖的天气即将到来。
冬天,渐渐过去了。
这个发现只让赵朝阳更加悲痛欲绝,他跪坐在沙地上,满身狼藉,不复往日雅痞军官的优雅从容,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这支队伍的士兵都是和他朝夕相处、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的音容笑貌依然历历在目,现如今,却在他眼前被炸成了焦尸残骸,连完整的尸体都拼凑不全。
“龙在云!不杀你,我赵朝阳誓不为人!”赵朝阳仰头大吼,任眼泪和着雨水在脸上滚滚落下。他神态癫狂,赤红的双眼,充满仇恨地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一缕金色的明阳正自云缝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斜斜地映照在赵朝阳的身上,仿佛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明明是期待已久的光亮,在此刻却让赵朝阳感到无比的刺眼,双目干涩疼痛,难以直视这人间的暖阳。
两边的村路里面,隐隐约约有人声和车声传来。赵朝阳低下头来,触及满地尸骸,浑身一颤,他握紧心口处的玉佩,随即踉跄地挣扎起身,一头扎进了旁边树林里。
不能让龙在云知道他还活着!他要为兄弟们报仇!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绝对不能!
第70章 上门推销的女人
发生在县道上的变故,是一场上层的权力更迭,并没有为普通小老百姓所广知。相反,因着新年的逐渐临近,人们困苦的脸上多了几分喜气的神色,就连空气都变得活泼了起来。
田家村我们暂且不提,在北岭鱼塘,因豆芽长成之后,单调乏味的餐桌迎来了重大改变,这使得在冬日里无所事事的任非凡来了兴致。他打算把剩下的几间空猪栏也改建成暖房,放上架子和框子,种些不同种类的蔬菜。于是这些天任非凡拉着江明哲一直在研究这件事情。
田原远由着他去折腾,反正沼气池的足够多——现在他已经习惯每天早上都到猪栏后面的沼气池“发功”一趟啦!多拉几盏保温灯都能供应得上,单调的饭桌上能多添几道菜,欢迎之至啊!
宝松似乎是进入了青春期,个子开始抽条了。察觉到这个变化,田原远让宝松站在屋子转角一处的墙壁下,用尺子度了度他的头顶,然后用小刀子在墙面上刻下一道划痕,还在划痕的旁边写上代表日期的阿拉伯数字。
“好,过一段时间,我们再来看看,就知道是不是长高了!”他拍了拍手,心满意足。他小时候看电视的时候,特别想像里面的小主角一样,能把自己的成长轨迹记录下来,可惜没有人帮他量身高,自己量又量不准,一直感到很遗憾。宝松圆了他儿时的梦。
对于自己很可能进入了发育期、接下来会快速长高一事,宝松喜形于色,乖乖地任由羊羊哥量完身高之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开始激动地满山坡疯跑。
撞上从猪栏回来的任非凡,他兴奋不已地凑上前嚷嚷:“师傅,师傅,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哪里不一样?”不等任非凡回答,自个儿就兴高采烈地揭晓答案——“我长高了!”
他见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江明哲,急忙刹车,就差敬礼喊一声老师好了:“老师,我长高了!”
跑到坡下“巧遇”喂狗回来的花安义:“安义哥,告诉你一件事哦,刚刚羊羊哥给我量身高了,我长高啦!”
母狗从旁边晃悠悠地跑过……他猛地扑上去:“美人,大美人,哥哥我长高啦!”
小少年清脆而兴奋的嗓音充盈着瑟索的山野,吱吱喳喳的似乎恨不得昭告全天下——
宝松我,长高啦!
充满喜庆的声音在田野、山间一遍遍激荡回响,给寒芜的冬日山野注入了一道鲜活的暖色。
天刚黑,宝松就爬上了床。他躺在柔软的被窝里,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想要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睡不着的小家伙抱着厚厚的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想到高兴的事情,时不时发出几声叽叽咕咕的傻笑声。
“今天这么早睡觉?”任非凡回头斜睨了傻徒弟一眼,一边不忘出牌:“一筒!”
“八万!”田原远看着自己的牌,眉头紧皱。呀啊,这次的牌可真是够乱七八糟的。
“宝峰哥给我的书里面写着,睡觉能让人长高!”宝松睡不着,又听到他师傅这样说,立马就回道。
“碰!”花安义把田原远的八万捡回去,手中一边出牌,一边笑着道:“宝松,我听说发烧和补充钙质,都能让人快速长高哦!”
宝松摇摇头,他讨厌发烧,也知道现在没有什么骨头可以煮汤:“我要睡觉长高。”
围在一起打麻将的四个成年人全都经历过这个成长阶段,十分能够理解小孩的迫切期待心理,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羊羊哥,我睡不着,怎么办?”说自己要睡觉长高却怎么也酝酿不出睡意的小孩苦着脸求助。
“不然你到屋子外面跑一圈,跑累了,就会想睡了!”任非凡出馊主意。
田原远不赞同大晚上的让小孩一个人出去,虽然鱼塘足够安全,但是怎么说呢,大概是出于父母担心小孩安全的类似心理,即使知道宝松晚上到屋外没自己想的那么危险,可是一想到黑漆漆的晚上,在自己等人没有看顾的情况下,万一小孩不小心摔倒或是被蛇虫鼠蚁咬到→虽然大冬天的并没有这些东西,他就不想让小孩出去。
他正想反对,却听到江明哲出声赞同:
“到外面走走,别出汗,容易感冒!”
江明哲身上有一种强大的师道威严,让人不知不觉间遵从他的话。田原远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和他对立。江明哲既然同意让宝松出去,肯定有他的道理。
——好吧,对于江明哲身上的威严,田原远其实也有些发憷。
“哦!”宝松跳下床,也不睡了,披上厚厚的棉衣,穿上毛茸茸的拖鞋就跑了出去。
四个大人则在屋子里继续大杀四方。他们现在打的这副麻将是之前田原远和任非凡去镇上集市的时候换回来的物资之一,那个包圆了他们摊上粮食的老板什么都有,田原远和任非凡跟他换了不少东西。
“羊羊哥!”没一会儿,宝松跑了回来,神色兴奋,“院子大门外面有一个女孩子!”
嗯?
四个大人手里的动作齐齐停顿。
田原远放下手里的牌,站起:“你们仨慢慢打,我先到外面看看什么情况。”
“我也去!”任非凡赶紧也扔了牌。
“你去干嘛?”
“冬天多无聊啊,难得有件新鲜事!”任非凡贱兮兮地道。
江明哲和花安义对视一眼:“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吧,整天呆在屋里,挺无聊的,今晚还很长呢!”天才刚刚黑。
于是所有人全部离开温暖的屋子,到大门口去围观“女孩子”。
远远地田原远就见到一个身影在铁门外面徘徊,田原远总算知道宝松为什么一口咬定门外的人是女孩子了。门外的女人穿着一条长及臀部的羽绒服,腰间扣着个腰带,把独属于女人的曼妙身材勾勒了出来。
四周除了这个不知来意的女人,再无其他人。田原远凝视细听了一下,也没有听到什么异常情况,便打开了大铁门。
女人听到开门的声音,十分激动地看过来,见到门后的四人大男人后,怯生生地问:“请问,这里是田原远的鱼塘吗?”
对方孤身一个女孩子,看年纪也很轻,田原远并无为难她的意思,直截了当承认:“我是田原远,请问你是?”
“我叫张蓉蓉,是田原丰的小姨子!”张蓉蓉快速地道,似乎怕田原远开口赶人,“你能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未等田原远开口回答,她接着说道:
“我姐把我一个人赶出来了!”她可怜兮兮的,语气哀伤,“她怎么能这样做?我们的母亲和兄弟刚死不久……我是她唯一的亲妹妹啊!”
张蓉蓉与田青龙的那一场“论战”,使得她声名大噪,原本有意上门说媒的人家纷纷打了退堂鼓,谁也不想在这种年节里娶一个十指尖尖连家务活都不会的娇小姐回家伺候。其实不会做家务和农活的年轻人多的是,不独张蓉蓉一个。可是都这种时候了,她还端着架子,看不清形势,毫无学习的态度,只想凭借自己的外表坐享其成,不劳而获。这样拎不清的心态,谁都敬而远之,村民们也不是傻的。
之前人们不知她的性情,现在知道张蓉蓉是那样的一个人,自然就没了兴趣。张大姐也没想到她妹在她们的母亲、兄弟一家死亡,她只能仰仗他人而活的情况下,居然是这样的一种心态,顿时就觉着自己之前太过心软,应该一并把她毒死了的!
可是机会已经错过,张大姐也已经消了怨恨,没有之前的意气冲动,她做不出把张蓉蓉弄死的事情来,但她也不想再白养着自己这个糟心的妹妹,一气之下,就把张蓉蓉赶了出来。
张蓉蓉被她姐赶出家门,无处可去,想起姐夫以前曾经跟她提到过的,那一个有钱有田有地还没有家室拖累的田原远。张蓉蓉琢磨了一番,就趁着暮色开始降临,跑过来了。
天色黑了,田原远总不好意思把她一个女孩子赶走了吧!
“张大姐把你赶出来了?”田原远吃惊。张大姐那么温顺的一个人,在他记忆中,从来不曾与人红过脸,说话温声细气。这样的性情,说好听点,是与人和善,说难听点,是胆小懦弱。那样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做出把亲妹妹赶走的事情?
“你能收留我一段时间吗?”张蓉蓉抬起头,充满希冀地看着他,“等过一段时间我姐回心转意了,我马上就走。”
“要是你姐一直不肯回心转意呢?难道我们就要一直收留你吗?你当我们这里是免费旅馆啊?”任非凡在一旁酸溜溜地道。
妈的,只要是女的,就能厚着脸皮光明正大地上门要求男人收留,要是男的,准被人当作流氓打出去。
在这一刻,任非凡对于女人这个性别的人类,产生了一种深深的“仇富感”。
任非凡语气里的不情愿太过明显,张蓉蓉有些难堪地笑了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只抬头用水润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田原远。
心底却是咬牙切齿,这男的真不是个东西,不就鱼塘一个打工的,竟然故意为难她,在田原远面前挑拨离间。
她和田原远原本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远方亲戚,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貌美,田原远血气方刚,出于年轻男人总对漂亮的女人比较怜香惜玉的这样心态考量,才在众多选项里,选择了到鱼塘来上门求救。
反正就算田原远不是外界人所说的那样,是一个高素质规矩实诚的正人君子,落井下石想对孤身一人的她图谋不轨,她也是不怕的,应该说,田原远这样的举动,才正中她的下怀。她来这里,就是给一个田原远出手的机会和台阶——现在,田原远这样的男人才是女人最理想的对象。
不然,她要不会冒险跑到这荒山野岭来。要知道,虽然因为天气的原因绝大多数人选择了龟缩在屋子里,但是这些日子天气渐渐变暖,出来活动的人变多了,尤其是那些脏兮兮的穷鬼流民,整天在村子外围晃荡,就等着有人落单的时候上前撞运气。
张蓉蓉抬头看着一脸沉吟的田原远,越看越满意,原本假装出来的楚楚可怜,顿时多了几分真实的娇羞和期待。近看她才发现,原来田原远长得还挺帅的嘛!大冬天的,皮肤白皙细致,透着健康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