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山不知天下事,花辞越发觉得自己像个躺棺材板的老古董,很多词连听都没听过。
他困顿的闭了下眼,嘴巴被擦干净后,就懒洋洋的窝在米骁骁怀中打盹,长尾巴搭在腿上不太舒服,微微翘了翘,被米骁骁抓过,直接塞入怀中了。
方拓看着米骁骁一脸宠溺,喝了口茶问:“你给它取名字了么?我说正式一点的名字。”想到“中华田园羊”,方拓眼角抽了抽。
“还没。”
“取个威风点的吧,比如起的隆咚呛神马的。”
米骁骁差点笑喷,肩膀抖的跟筛子似的,小细腿一颠,花辞被颠醒,不满的用玉蹄怼他腰腹。
米骁骁冷不防想起这拽羊身上的文身,一朵七瓣小花,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也不知是自然长出的胎记,还是什么。
便顺了两下他的毛,笑着说:“就叫……花花吧。”
花辞清眸微睁,眼中情绪复杂。
茶馆的老先生还在滔滔不绝,一阵阵拍手叫好声不绝于耳,似乎正在讲那位白泽圣君的光辉事迹。
面端上来,冒着腾腾热气,米骁骁小腹一咕噜,饿劲顿起,什么白泽,什么圣君,全都被他就饭给吃了。
晚间,殡仪馆。
蔡涵看到那体检报告上一切正常,欣喜的伸出只手,露出一脸郑重道:“恭喜你入职,晚点抽空把合同签了,以后就在这儿好好干吧。”
米骁骁双手握住,连连感激。
殡仪馆不像酒吧夜店,没有老涩批,也没有找茬闹事的,总算能够待得安稳些,虽然何明仍旧是一副横眉冷对相,但只要他不主动送人头,米骁骁也懒得管他。
过了一个白天之后,杨军跟赵伦二人也没再记着昨晚的灵异事件,这地方通俗点讲就是挺邪的,要是总揣个放大镜去深挖什么,最后只能把自己吓跑。
规矩都懂,在这工作的人也都刻意避忌着那些事。
米骁骁下午才吃了面,今天接运车又格外繁忙,他便想着晚一点在做饭。
花辞一觉睡醒就跳下床四处溜达,米骁骁坐在院子里望风,顺便刷几眼美食博主的推荐,其实他自己也有开专栏,但由于太穷,买不起什么高端食材,做的食物就不那么吸睛。
毕竟,每天晒鲍参翅肚的,总要比炒饭炒面更有看点。
花辞踮着脚过来,小脑袋挤到屏幕中央,见到专栏上标着“米花糖”三个字,有点好奇。
米骁骁关了自己的专栏页面,见接运车又进来,围上围裙进了后厨。
他想做糯米丸子,冰箱里刚好有各种酱料和白天没吃完的新鲜水果,米骁骁用碗盛了些糯米粉,一扬摊开到面板上。
花辞跳到桌上看他,见米骁骁把整颗鲜红多汁的草莓用巧克力酱包住,外边又裹上蒸好的糯米皮,心说,这能吃?
米骁骁低头忙碌,轮流搭配各种酱料,芝士的,蜂蜜的,酸奶的,抹茶的,水果也去籽切好,包的很是精细。
最终,糯米丸子分了三个盘装,一盘冷藏,一盘水煮,一盘油炸,三种吃法应有尽有。
米骁骁一忙就是两个钟头,往锅里添水时,肩膀连着后颈都累得发酸了,但他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反而乐在其中。
少年毫无所知,身边除了花辞,还站着两个口水横流的阴兵。
其中一名,便是昨晚跟蓝拂一块来接生魂的,另一名问他,“咱们当真能吃到他做的饭?”
“特别神奇!”他打包票的保证:“不信你去问蓝左使,这凡人过手的食物咱们鬼能碰到,往后就不用吸着过瘾了,嘿嘿。”
阴兵伸手想拿糯米丸子,被他及时制止,“再等等,他还没煮没炸呢。”
两个鬼的对话不但米骁骁听不到,花辞也一样,他没了灵力,与冥界彻底切断了联系,而对方也同样感知不到他圣君的气息,只当他是普通的凡间宠物。
蓝拂发的寻主画像,是花辞为人时的模样,众鬼只按照画像去寻人,注意力压根也不会放在动物身上。
米骁骁煮着一锅糯米丸子,甜腻腻的果香飘了满屋,两名阴兵忍不住收收口水,露出迫不及待的焦急目光。
今日蓝拂有事不在,换他俩来接生魂,刚好开个小灶。
连汤带水盛出一锅,米骁骁继续洗锅烧油,准备炸另外一盘。
米骁骁面颊被烤的红红火火,洁净的眉目洇了点汗湿,薄唇也较平时红上一些,直引得两名阴兵行注目礼。
“这凡人生的极美,想讨来做老婆,肯定是个贤妻良母。”
“轮不到你,一看就是抢手货。”另一个哼着声回应,二人就着“米骁骁到底应该嫁给谁”打了一架,米骁骁刚好炸完这锅。
他今天没用照魂匙,因为觉得糯米太黏糊,不想污了爷爷的传家宝,只用普通筷子夹起一颗,尝了尝,入口香甜。
他把丸子端出去,就引得先进来的何明一阵嘲笑,“你是不是只会做丸子?”
“何叔,等会你挑大的吃。”米骁骁笑盈盈。
“干嘛?”何明扬着脸,灯光将他一脸尖酸刻薄描绘的颇为细致,那张铺着褶皱的面颊还带着点自得,似乎米骁骁是怕了他,才故意讨好。
米骁骁绕开他,淡漠回道:“堵嘴。”
何明:“……”
米骁骁喊了杨军和赵伦进来吃饭,三人有说有笑坐到一侧,对面只一个何明,看着跟三堂会审似的。
两名阴兵没跟来,因为米骁骁在厨房留了丸子,是给花辞的,他俩怕再引起凡人注意,但是对于一只小羊,还是不太放在眼里。
花辞凑过去嗅嗅,依旧保持着怀疑,这东西真能吃?
他不怎么喜欢甜食和水果,中午方拓买的脏脏包,他都嫌弃的没吃几口。
思虑间,两名阴兵又打起来了。
“不是说不用吸的就能吃到吗?”阴兵伸手抓丸子,一如往常地够不到,一只手从丸子上穿了过去。
带他来的阴兵诧异了,“不可能啊,昨晚那颗牛肉丸子,我是真吃到嘴里了。”
“放屁,你就是忽悠老子来陪你勾魂的,阴险奸诈!”
“你自己要跟来的,关我屁事。”两名阴兵继续打。
外间,杨军、赵伦二人吃得腮帮鼓鼓,最初还顾着矜持,没两下就开始抢起来了,何明怕自己又吃不到,紧着往自己碗里划拉。
米骁骁想张口叫停他们,本预备提醒一下厨房还有,一想到花辞,就私心的闭了嘴。
再回来后厨,两名阴兵彼此骂骂咧咧地从他身边飘过,准备去火化车间接生魂。
米骁骁一瞧花辞,小桌的角落里伸出条白尾巴,正一下下的晃着,花辞整个四仰八叉躺在那,撑着圆鼓鼓的小肚皮。
盘子全空了,一颗糯米丸子都不剩,看见他时,玉蹄轻轻抬起,似乎再说:扶我起来,我还能吃。
第10章 010
米骁骁失笑着将他抱起,一边帮他揉小肚子,一边带他去院子里消食,米骁骁觉得,花辞很有必要跟自己一起跳广场舞,练劈叉了。
下夜班后,米骁骁带着花辞回了出租房。
消失两天,一进门的小客厅里凌乱不堪,室友整个人站在洗衣桶中,撅着屁/股,不知在摆弄什么。
“怎么了这是?”米骁骁问。
室友抬抬头,见到他并不太热情,本也没什么太多交集,只有点烦躁道:“洗衣机坏了,狗中介拖拖拖的不给修,房东更是个甩手掌柜,只能自己来了。”
米骁骁顺手把花辞放在洗衣机一角,瞟着电源处,一脸担忧道:“怎么不拔电啊?”
室友费力地抠螺丝,他个子不高,前胸贴后背似的瘦,米骁骁虽然只有一米七五,但都比他高出半个头,闻声答了句,“没事,我拉电闸了。”
“呃……”米骁骁想说,刚刚他进来时好心把电闸推上去了,毕竟是老小区,他以为跳闸了。
正要心虚地去拽电源,二人便听一声响,清脆的“嘀”音蜂鸣有力,比平时还要高昂些。
刹那间,室友讶异的抬了抬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洗衣桶就开始缓缓转动,然后,就有越转越快的趋势了……
室友那声“我曹尼玛”堪堪喊出,断断续续,破碎在巨大的噪音中。
米骁骁慌了一瞬,扭头看到花辞平静地坐在那看洗衣桶转,玉蹄正踩在启动键上。
“……”
米骁骁解救室友后,室友眼珠子冒火的瞪着花辞,花辞无动于衷,只歪着脑袋瓜想,这是何物?不用灵力催动便可旋转,有趣。
米骁骁心惊胆战地把他抱回房间,简直哭笑不得,“你还学会给爸爸惹祸了。”
他想教训一下这只惹祸羊,又考虑上次和这小羊交锋的惨败经历,便怂巴巴的放弃了。
他不是爸爸,这只豪横羊才是爸爸!
殡仪馆这份工作干得顺心如意,晚上基本有足够的时间睡觉,米骁骁白天回来,也并不觉得困。
几天之后,方拓估摸着他差不多适应了,就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
今天家里没人,米骁骁带着花辞在客厅里看电视,浴室门开着,正在烧水,他准备等下给这小家伙洗个澡。
“骁儿,中秋节我去你那,咱俩涮个火锅。”
米骁骁双腿叠着,一踢一踢,悠哉道:“成啊,吃肥牛吧,我怕花花不吃同类。”
“……”方拓敷着面膜,腿上趴着只哈士奇,眯眼说:“我那房间太小还没窗户,吃完味道都散不掉,还是你家小阳台给力,舒服又惬意。”
由于方拓把全部身家都压在宠物店上,已经没闲钱租房,他就凑合着,在店里强辟出一间小屋当起居室用。
米骁骁自然了解,“你要住着憋屈,就过来我这住,反正我夜班,花花也跟着去蹭吃蹭喝,没人扰你。”
“算了吧。”提到花辞,方拓话又多了,“你有空多训练花花自己洗澡、上厕所吧,养宠物很麻烦的,比带娃清闲不了多少。”
米骁骁正要回他,一眼瞄到热水器烧好,刚要起身准备,就见花辞轻盈跃下沙发,扭扭哒哒的进了浴室。
“??”
小身影在侧墙映出,只见花辞嗖的窜起,用玉蹄打了下水阀,温热水流溢出,唰啦啦的,热气升腾氤氲着散开,花辞就美滋滋的站在淋浴下冲澡澡了。
“!”真的成精了!!
花辞早就想沐浴,但又找不到浴桶,以往在昆仑山,他都直接去冷泉中泡。
直到看见米骁骁拎着浴巾去洗澡,他一路尾随,趴着门边小缝,看了几眼对方如何操作,便学会了。
米骁骁在浴帘后脱下睡衣,拧开水阀,雾光中,一双莹白修长的小腿款款从帘下伸出,圣君尾巴炸了炸,悄然跑开,差点失神撞到冰箱上。
方拓见他卡壳,接连问了几声,一声比一声大,差点把他震聋了。
米骁骁回魂,喃喃道:“或许……花花比其他宠物聪明,会给自己洗澡呢?”
他问方拓,也是再问自己。
方拓听后拍腿狂笑,面膜都被笑掉了,张了几次口,跟烫嘴似的说出一句,“骁儿,吹牛好歹接点地气,你捡的是只羊,不是战斗机,还不用训练自己就能洗??”
方拓吱哇吱哇,不屑道:“它要是会这个,姐们我就在元冥市最大的广场,给你表演个裤腰别烟花,倒立螺旋花式升天!”
米骁骁忙喊住他,“快别说了你。”他怕方拓梦想成真。
见识过花辞自己洗澡的本领,米骁骁便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切皆有可能。
米骁骁接连上了半个月班,这日,蔡涵发了紧急通知,殡仪馆的悼念会场要重新装修,遂给他们放假一日。
米骁骁今晚可以在家睡个觉了。
他简单做了点饭,跟花辞一人一“羊”围着小桌子吃,吃过便想着早些休息。
花辞等他睡了,就跳下藤椅去到客厅,几家卧房的门都关着,有的还未回来,有的是关起房门不想被外界打扰。
花辞也不想被人打扰,他准备试试看,灵力有没有恢复一些。
圣君在沙发上坐得端正,收住眼底冷光,慢慢闭上,缓缓蕴起七瓣莲法身,试图在体内凝聚力量。
蓝色光芒顺着花瓣脉络一点点铺开,在丹田徐徐游走。
夜沉如水,窗外婆娑的树影挂在沙发一角,显出些更深露重的萧索,花辞耐心极好,想着上一次被米骁骁打扰,没能成功,这一次,终于能够安静聚力了。
假若真成功了,总能先召唤蓝拂过来。
楼梯间,异常厚重的脚步声陡然响起,踢踢踏踏的,如是漆黑小巷的闯入者,瞬然惊散栖息鸟雀。
花辞蹙眉,面色微愠,不会是有人要回来了吧?
正这么想着,脚步声就停了,接着,便被钥匙在孔中转动的嘈杂声取代,窸窸窣窣,似乎总也插不牢靠。
确实回来人了。
门缓缓被打开,发出锯木头的刺耳音调,厅中照出的一地月光渐渐转暗,四下安静的诡异。
楼道内一抹瘦小身影摇晃着进来,步伐虚浮,呼吸急促,酒嗝响亮,显然已经喝懵逼了。
花辞无奈,聚力中断,有些不甘的从沙发上跳下去,仿若白色火焰般在室友眼前一晃而过。
如练月光托起他小巧的清影,亦真亦幻,门边之人轻怔片刻,赫然终止了摇晃。
米骁骁正睡得香甜时,就被一道此起彼伏,颤颤巍巍,停不下来的“啊”声给惊醒了,声音之熟悉,与室友的格外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