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了顶鸭舌帽,看不清眉眼,只露出下半张脸,在栅栏杆后探头探脑不知道在看什么。
易眠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在脑内扫过每个队友的身形,又和这人对不上号。
鬼祟的男人抬抬帽檐,侧身转过来,和三人眼神撞了个正着。
“是他!”
这张脸和照片完全重合,就是黎平合照的其中一人!易眠目光一凛,直接追上前。
男人也从原地跳起来,蹿进房子里,“啪”的一声关上门。
易眠几人迟了一步,门关的死死地,四面窗户有栏杆封住,内部还拉着厚厚的窗帘,不见响动。
苗英英不死心的敲门,把门把拧得咔嚓咔嚓响。
摆弄半天房门纹丝不动,她才后知后觉道:“对了,这是谁啊?也是我们队友吗?”
有闫毅前车之鉴,她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记忆了。
易眠摇头,把照片的事说给她听。
苗英英直咋舌,但还是下意识的相信队友,怀疑NPC:“那黎平会不会被NPC洗脑了?这两个人绑架他?”
易眠觉得不太可能,不说照片没有被胁迫的模样,就算真的被NPC绑去,难道不会向队友求助吗?
他有个想法,但没有完全理清头绪。
褚雾目光始终落在易眠身上,问道:“你觉得呢?”
易眠沉默下来,也默默和他对视。
这人这回进游戏像是来陪跑的,一反常态的寡言少语,他几次都觉得对方有话要说,最终却欲言又止。
“也有可能是他被、呃……”
苗英英小声又想提出一个想法,结果没人回应。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发现插不进去两人间氛围,自觉的闭上嘴,去房子周围打转了。
易眠有些郁卒,却也觉得自己情绪来的没有道理,他压下这种感觉,淡淡道:“你怎么想的?”
褚雾没想到他会把问题拋回来,怔了一下才到:“我还没想到。”
他在说谎。
心底情绪又翻腾上来,黑发青年硬梆梆的回:“我也没有想法。”
男人接不上话,睁大眼睛,俊脸第一次带上迷茫。
气氛僵硬了几秒。
易眠意识到不对,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他从来没有这么剧烈的感情表达,即使是在现实世界,被人捅刀子时都不曾失态。
此刻却异常纠结,脑内每根神经都在放大感觉,要冲破他的理智。
褚雾不管当NPC还是当逃生者,都没少帮过他,他把人划分在好友内,就默认他是自己愿意相信的人。
但现在对方明显有不愿意告诉他的事。
这种感觉他没有体验过,虽然是有点奇怪,但他也绝对不至于去发脾气。
不,不对,他为什么这么在意一个朋友的事情?他从不和人保持过于亲近的关系,因为朋友亲疏远近造成情绪波动,对他而言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个地方在控制他的情绪!易眠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立刻转身不去看男人。
“……这不是我本意,抱歉。”
易眠真情实感的为自己态度道歉,他闭着眼,有意识的保持理智,火气顿时消减。
褚雾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黑发青年没有看到,接着分析道:“黎平他们应该遇到什么事了,我们走这么远,一个人也没遇到。”
“躲进房子里这个人或许是个突破口,可以试试暴力拆门……”
没有回声,他敏锐的感觉到周围安静异常,树叶的沙沙声都停止了。
易眠猛地转身:“褚雾?褚雾!苗英英?”
身后空无一人,好像刚才的对话是他的错觉。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一丝缝隙,明明是白天,却昏暗得看不清内里,再次绕着房子走了几圈,确定队友确实消失无踪后,易眠犹豫片刻,最终独自推开门。
书桌上摆着一张纸,黑白映衬,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拿起纸。
“计划有变,由我引诱国王,汇合地点不变……看完此信,留在桌上,吸引……!”
匆匆扫至最后一句,易眠心脏一缩,没来得及细想就地矮身扑去,破空声从耳上擦过,锃亮的金属反光晃得他眼睛眯了眯。
黎平的脸也从刀面上一闪而过。
易眠快速从地上翻身而起,警惕的盯着他和他手上的利刃:“张石杰呢?”
黎平隔空挥了挥刀:“还惦记别人?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易眠没理会对方的嘲讽:“你已经先把他引来解决了,是吗?”
黎平古怪的笑了:“不愧是国王,被你猜中了,不过,倒也不必把我想的这么残忍,大家都是邻居,我可没想过杀他。”
另有两人从他身后走出来,表情如出一辙,齐声道:“没错,谁叫你是国王呢?”
我是国王……
易眠下意识想反驳这句话,话到嘴边又卡住,他确确实实就是国王,在这个地方,他也只扮演国王。
黎平没给他思考时间,挥刀劈来。
身后有人帮他架住这一刀,回头是一张熟悉面孔,易眠从记忆里翻出这张脸,是国王厅殿里的几个侍卫之一,不过,从集合后就没再见过他了。
“是你?”
“是的,国王大人,我一直在您身旁,您没注意到吗?”
他语气恭敬,挡到易眠身前。
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易眠没有作声,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只是越回想越想不清晰,几天前的事被模糊又模糊,唯独一道清脆的女声重重的从脑海跳出来。
要记得在这个游戏里,你是国王。
第072章 角色扮演
黑发青年坐在台阶之上的软椅中, 身披一件金丝白绒长衫,漠然的看着底下跪了一地的人。
“国王陛下,明天就是叛徒的处刑了。”
一个人抬头, 目光真诚, 言语恳切。
另有人小心翼翼的提问:“您要让他们当众被处刑吗?或者干脆取消舞会的活动?趁现在时间还算充足。”
第一个开口的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马上反驳道:“当众怎么了?就是要震慑那些有异心的贱民!”
有人支持:“对!胆敢刺杀国王, 他们罪有应得。”
也有人犹豫:“不好吧?会不会影响到国王陛下的形象?”
众人分成两派, 争论纷纷,最终把视线汇聚到上位坐着的青年身上。
易眠感受着如箭般射过来的目光,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一群人都在等他说话,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虽然是国家的国王……等等,真的有这么小的国家吗?还不如一个城市大……
但自己明明没去过其他国家,这个想法是从哪来的?
易眠轻咳两声, 把混乱的思维按下, 淡淡道:“好了, 就按原计划进行。”
在他印象里,这个舞会活动是他举办的, 至于处刑, 是在昨天突然冒出三个叫嚣着“杀死国王”的刺客, 被抓住后的临时决定。
“是, 遵命。”
底下的人目光热切, 重重点头,像从没吵过架,异口同声接受了这个命令。
虽然是一张张恳切的神情, 看了却莫名让人不舒服, 易眠干脆从椅子上起身, 挥手让他们离开。
只有一个人没走。
他是国王最亲近的下属,此刻拿了一套叠好的外套,默默走到易眠身后,轻声道:“您要试试的明天舞会的礼服吗?”
“嗯,好。”
易眠随手解开袍子,抚上衣服第一颗纽扣,粗糙的手感让他忍不住低头。
身上衬衫极为普通,颜色偏暗,还有几处磨损,和手里的丝绒袍简直天差地别,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搭配在一起的套装。
真奇怪。
身后的男人见他没有继续动作,上前几步,毕恭毕敬的把礼服递过来,话语隐含催促之意:“您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易眠决定遵从自己的直觉,手指动作不停,自然的捋了捋衣领:“我很满意,不用试了,明天再说吧。”
“可是……”
青年做出不想再听的模样,不耐烦的转身:“你也出去吧。”
男人没有再反对,把衣服放下,轻轻鞠了个躬:“是。”
打发走了所有人,易眠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这个宫殿。
入眼所及处处华美,家具摆设精雕细琢,全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倒是符合一国之王的身份。
他慢慢走了一圈,蹙起眉。
只不过……太干净了一点,看不出丝毫人居住过的痕迹。
不管抱着多大的疑惑,第二天还是如期到来。
处刑和舞会在同一个地方举办,门外的空地摆满了鲜花和彩带。
年轻的国王最终还是没换上新礼服,易眠找了件略长的袍子,掩住身上普通的衬衫。
昨晚一整夜都有被窥视感,早晨挑选衣物时,这种感觉尤为明显,但他打开房门又毫无异常。
“您来了。”
广场有一排人在等待,隐晦打量的目光不断的从他身上滑过,易眠忍住心头浮现的不适,走到三个穿得破破烂烂,被拷住的男人面前。
不用等人介绍,也看得出他们就是“叛徒”了。
背景是布置得颜色缤纷的舞会现场,路边堆着闪亮亮的礼品盒,花瓣飘在地面,美好的不真实。
三人灰头土脸,在其中尤为显眼,和周围格格不入。
易眠突兀的想。
就像他也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一样。
下属和侍卫们热情的纷纷围过来,扯着三个人道:“陛下,他们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这就开始行刑吧!”
人涌上前,把“罪犯们”和他的距离瞬间拉远,远处有来参加舞会的居民,耳尖的捕捉到”行刑“两个字,高兴地冲过来拍手叫好。
“行刑!行刑!!”
“他们都该死!”
像水进了油锅,“哄”的一声炸开,人群围着他吵吵嚷嚷,尖叫声快震破耳膜,他有些分不清人群到底是冲罪犯大喊还是在对自己表达不满。
不怀好意的眼神落到那三个人身上,偶尔打个转看向他,一双双眼里饱含深意,目光交错间让人遍体生寒。
“……等等!”
易眠第二次相信自己的直觉,强硬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几步迈到三人前,抓着手铐的是个他没什么印象的手下,易眠指了指他:“等等,我还没说可以开始。”
男人闻言微微鞠躬,但也没有放开手:“但是您看……再耽误下去可能会影响到舞会的开始,您说呢?”
易眠没理会他的话,盯着其中一人:“把头抬起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被他点到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微微抬头,露出一张熟悉且带着木然的脸。
虽然眼熟,却不记得对方姓名。
男人眼神涣散,似乎费了很大劲才张开嘴,声音嘶哑道:“敢作敢当,我没什么可说的。”
他身边的两人也和他差不多神情,始终闭口不言。
侍卫轻声笑了笑:“您看到了吧,他们毫无悔改之心,死亡才是我们给他最好的结局。”
易眠一时说不出话,人群再次汹涌而上,把三人瞬间挤到更远的地方。
国王被兴奋的居民簇拥着推到仪式台面前,这是个大半个人高的木台,前侧有挡板,后侧镂空可以站人,他绕到后面才发现不对——一个短发女生蹲在其中,双手抱膝表情无助。
她没有加入到“讨伐”大军里,似乎反而很怕疯狂的人群。
眼尖的侍卫瞬间发现了她的不同,立刻上前把人扯出来:“你是谁?”
易眠瞧见他看猎物般的眼神,不经意往前走了两步:“只是一个普通平民吧。”
“是吗?”
不知道是哪个下属没有语气的感叹一声,侍卫直接松开手,女生踉跄几步,想要靠近易眠。
聚在舞会现场的人们议论纷纷。
“你认识她吗?”
“不,我不认识。”
“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直到不知是谁的尖利的喊声,把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压了下来。
“我知道了!她是趁机混入我们之间的刺客!她一定也想伤害国王!!”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毫无证据,却让人群再次沸腾,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般附和起来,激烈程度不亚于处刑罪犯,每个人都言之凿凿,越讨论越确认,越激动,好像他们亲眼看见女生提着刀去刺国王。
易眠毫不怀疑如果他不在,这群红着眼的居民能冲上来将女孩撕成碎片。
“不!我不是!!我……我不是刺客!!”
短发女生显然被吓到了,抖着嗓子反驳道。
“谁能证明呢?反正,我可从来没见过你。”
一个翘着兰花指的中年女人嗤笑道,顺便昂着头骄傲的看着周围她的邻居,这些人也没让她失望,异口同声的指认没见过眼前的女生。
“你家住在哪?家里还有什么人?”
女生愣了愣,脸色愈发苍白,咬唇道:“我……我不记得了……”
侍卫有模有样的记录了一圈他们的问答,叹道:“既然如此,陛下,看来今天的罪犯又要多一个了。”
易眠不可思议:“你们没有证据!”
侍卫点了点人群:“她,他,他们都可以作为人证。”
“我愿意作证!保护国家安全也是我们的责任!”被点到的人露出统一的笑容,骄傲的挺起胸脯,好像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