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用枪者锦衣华服,发冠高束,生着一对黑与金属色的异瞳,开口就要与谢图南切磋。
【若我赢了,悬天器宗谢图南就得成为吾友。】
【若我输了……】
用枪者的异瞳闪闪发亮。
【商贯月便做悬天器宗谢图南之友!】
亲身经历这段剧情时,谢图南只有一个想法——
好家伙,这是铁了心跟他做朋友来了。
第5章 蝴蝶
午餐谢图南请客,他手上还有当初测试时留下的北海科技的饭卡,刷起来并不心疼。北海科技不愧是碱城的龙头企业,各色餐点琳琅满目,中西皆有,甚至还有涮烤小自助,刷卡三十一个人,摆明了是员工福利。
“点这个小猪肉,这个好吃。”商贯月点按菜单,又把光屏往谢图南的方向滑抛,点菜的屏幕就悬在谢图南面前,“再加点,不够还可以添。”
谢图南看到猪肉就会想起他那锅中道崩殂的排骨,心有戚戚,点了三大盘。
周围是来往的北海科技的职员,少有人来吃花时间的涮烤自助,多半是匆匆解决一份快餐。谢图南看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头发飞得像鸡毛掸子,咬着馒头还在核对数据,顿时肃然起敬。
这一看就是九九六福报的殃及者,他绝不想成为其中一员。
“谢图南。”
烤肉的滋滋声里,商贯月好像是顺口一问。
“你不考虑跳槽来北海科技吗?”
谢图南看着那群努力的鸡毛掸子,毫不犹豫地答道。
“死都不会。”
“……”
“对不起,我太绝对了。”谢图南觉得不能把话说得太绝对,有点伤人,于是改口,“不过我确实没有跳槽的想法,现在的工作室待着很舒服,开发的游戏也是我喜欢的。”
商贯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群鸡毛掸子,以为谢图南是害怕那个。
“你不用担心太忙,那些都是新入职的研究员,又要学习又要工作,是会忙一些,等做上半年,就会轻松一点。就像那群现在才过来吃饭的一样,他们是高级研究员,待遇很不错。”
谢图南向那个方向看去,一群秃头正联袂而来。
谢图南:“……商贯月,你曾经负责过你们公司的招聘吗?”
“没有,怎么了?”
“永远不要参与。”
“???”
吃过饭,谢图南还得去赶下午的治疗。心理医生给他弄来了一个治疗型的全息舱,据说是生物电刺激的,有助于舒缓精神,谢图南想着早晨的幻痛,对治疗舱抱有很大的期待。
“那行,我们明天再约。”商贯月看起来还有点依依不舍,“有事叫我,我就在F座30楼,这段时间也不出外勤。”
“好。”谢图南眼神软和了一点,“明天中午再……”
他话没说完,突然表情一变,一把拽住商贯月的衣领就往自己的方向拉。他们正处于一个下层大厅里,周围都是安了护栏的环形长廊,惊叫声就从头顶传来,伴随着什么东西呼啸而下的声音。
商贯月被拽得一个趔趄,身形一矮,接着他抬头,掉下来的那个东西在他头顶勉强停住。
“我特么……”商贯月几乎要爆粗口,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试验飞行器险些坠毁,虽然在最后关头稳住了,可要不是谢图南拽他一把,这东西肯定得砸他头上。
不等他出声质问,谢图南先开口了。
“哪个部门的?”他的声音平静却严厉,两个穿研究员白大褂的年轻人从电梯里飞跑出来,一个劲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受伤?”
商贯月张口想骂,没想到谢图南反客为主,把那两个莽撞的研究员骂得像孙子。
“室内飞行器试验准则是什么?你们科班出身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幸好这是个内置旋叶的飞行器,要是外置旋叶呢?”
商贯月看着谢图南骂得生气,又有理有据,心里十分感动,小声问了一句。
“要是外置旋叶呢?”
谢图南很冷静地回答。
“可能我来不及拉住你,旋叶挨一下你的头能没小半个。”
商贯月腿一软。
谢图南真是他的再生爸爸!
事故发生得很突然,处理得也很快,商贯月还借故待在医疗室,打算把下午的班给翘掉,这种无时无刻不在薅单位羊毛的精神令谢图南肃然起敬。医疗室谢图南上午也来过,用不记名治疗仪把手上那个咬伤给消掉了,除了那张照片,什么都没留下,他也没有把这件事告知主治的心理医生。
不知道为什么,谢图南就是觉得要这样做。
还有刚才那个事故,其实在飞行器开始向下坠落的时候,谢图南就听到了微弱的噪音。那一刻他的感官仿佛全部打开,脚步声、说话声、飞行器的嗡鸣声……所有声音都加倍的清晰起来,清晰到谢图南都难以置信,甚至愣了几秒钟后,才动手去拽商贯月。
就算这样也来得及,他甚至觉得,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徒手擒住那个加速坠落的飞行器。
感官,知觉,反应速度,判断力……这些能力似乎都大幅提高了,在《悬天》的测试结束之后。
“……谢先生,全息舱治疗已经结束了,您感觉怎么样?”
医生柔和的询问声就在耳旁,谢图南睁开眼,从舱中坐起来,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感觉。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做了一场梦。”
“在这过程中有再感受到幻痛吗?”
“没有。”
心理医生叹了口气,谢图南的情况真是棘手又复杂。
“您再往窗外看。”医生拉开窗帘,“经过生物电的刺激,大脑会感到舒缓一些,您现在还能看到明显不属于现实生活的事物吗?”
谢图南看向窗外,他深灰色的眼睛被倒映出的五彩斑斓的颜色填满。
“您看到了什么?天空吗?还是白云?”
“……蝴蝶。”
彩色的蝴蝶们好像在进行追逐战,以一只为首,群起攻击另外一只。谢图南在《悬天》里没有走御者的路线,对这些灵兽的了解也仅限于表面,他模糊记得某种灵蝶确实会争夺王位,落败的一方会被驱逐出族群。现在这只被驱逐的落败王蝶翅膀有些奇怪,一边大一边小,也难怪没有拥趸,只能单方面挨打。
落败的王蝶飘摇坠落向大楼的另一侧,谢图南的视线一路追随着,甚至还有点担心。直到视野中再也没有蝴蝶的影子,谢图南才缓缓回神,迎面就是医生的苦笑。
“谢先生,您太在意幻觉了,也许我们需要一些药物作为辅助。”
谢图南拿到了一个金属的小药盒,里面装着几粒药,医生让他吃吃看。谢图南没吐露咬伤的事情,只是模糊地提了一下早上厨房满地排骨的场景。
“幻觉是不会改变现实的,能改变现实的只有您自己。”医生慎重地告诫道,“实不相瞒,您的情况在我看来已经十分严重,我理解您对《悬天》这个游戏的感情,因此格外在意这些幻觉,可是谢先生,我们终究是生活在现实之中的。”
“若是过度沉浸于幻觉,我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只是最后您会感到很痛苦。”
“在幻觉中越陷越深,相当于处在一个悬置的隔绝的世界中,其他人都不能理解您,您最后可能连求助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谢图南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我知道的,谢谢您。”
“没什么,谢先生按时吃药就好。”心理医生笑道,“我会继续申请新的治疗设施,现在的科技十分发达,不用担心,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
等北海科技的内部摆渡车时,谢图南的心情有些沉重。原本因为那个咬伤的事情,他对自己所看到的是否真的只是幻视存疑,然而所有权威的心理专家会诊,所有仪器的诊断,都表明他只是罹患“虚拟现实综合征”。
一边是公众认知,一边是自己的看法,谢图南现在就处于两者中间。
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抹彩色,谢图南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再过一分钟就会来的摆渡车,绕到绿化灌丛侧面去。他看着躺在灌丛根部奄奄一息的蝴蝶,翅膀一大一小,正是下午在窗外见过的,大概是这边有灌丛遮挡着,才逃过了蝴蝶们的搜寻。
谢图南蹲下来,伸手触碰这只蝴蝶,手指却从蝴蝶身体里穿透过去。
是幻觉。
【请您尽可能减少与幻觉的互动。】
【幻觉是不会改变现实的,能改变现实的只有您自己。】
两边拉扯的感觉又来了,谢图南定定看着这只蝴蝶,另一边响起摆渡车到站的声音。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起身,加快速度向摆渡车跑去。
王蝶躺在地上,翅膀轻微翕动,吸管一样的口器缓缓舒张蜷缩,五彩的翅膀也不再光彩照人。突然,它再次感到头顶出现了阴影,谢图南去而复返,把背包放下,从里面拿出了午餐喝剩的半瓶果汁。
谢图南把果汁倒在瓶盖里,没敢倒太多,不过半瓶盖,放在蝴蝶面前。平躺着的蝴蝶慢慢把自己竖立起来,两只触足扒在瓶盖边缘,细长的口器垂落,开始吮吸果汁。
谢图南眼睁睁看着半瓶盖的果汁见底。
他把空的瓶盖和蝴蝶拍了张照片,发给商贯月,今天他们刚加了联系方式。商贯月居然秒回,对他发的这张空瓶盖图片表示不解。
【商贯月:发个瓶盖什么意……哦!再来一瓶!你中奖了!】
谢图南看了一眼瓶盖内侧,还真的中奖了。
【商贯月:你埋起来也没用!看我明天给你挖出来然后去兑奖!】
【商贯月:膨胀.jpg】
寻宝游戏吗……谢图南哭笑不得,看来商贯月看不到蝴蝶,但瓶盖里的果汁是真的被喝了。他关掉通讯软件,陷入沉思。
原本他打算把瓶盖倒满果汁留给王蝶的,但是现在这个瓶盖中了再来一瓶。
他有亿点不舍。
王蝶:……?
作者有话要说:
王蝶:好家伙,像我这样的神奇动物在你眼里比不上一个再来一瓶。
第6章 洗鲲
谢图南无法割舍那个瓶盖,他干脆把瓶子剪了盛上果汁。为了避免清洁机器人把这里清扫掉,谢图南又在背包里摸索摸索,摸出几个零件,组合成了微型干扰器绑在灌木上。
碱城的人很相信机器,清洁机器人已经有十年以上的发展历史,基本不会出纰漏,更不会想到有人手里还有专门的干扰器。这里今天内都不会被打扫,接下来就得看这只王蝶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了。
……好像好几年没做过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了。
谢图南出神了一会儿,下一班摆渡车抵达站点,他快步上车,坐下来的时候,总感觉那蝴蝶的触角还在他视线中轻晃,像某种顽强的植物,就算被踩折了,也想要活下去。
推开家门,谢图南重新整理了自己的心情。对于一只蝴蝶,他尚且会心生怜爱,友善相待,那对于那只掉进他锅里的幼鲲,他似乎过分轻忽了些。谢图南把背包放到桌上,突然发现桌上剩下的半包饼干空了,包装纸上还有几个牙洞。
谢图南缓缓抬眼看向厨房,厨房安安静静的,只有一道亮闪闪的从厨房延伸到餐厅的油渍,暴露了幼鲲的所有行踪。
原来鲲是可以吃饼干的啊。
谢图南觉得很神奇。
他从橱柜里新拿了一包夹心饼干,小心翼翼向厨房里探了一下头。高压锅里寂静无声,谢图南又大着胆子向前一小步,只听“哗啦”一声水响,幼鲲的脑袋冒出锅沿,警惕地看着他。
“那个……”谢图南清了清喉咙,“昨天晚上的事,很对不起,我不该用锅盖敲你的头,也不该随便伸手。”
“但那是我的……锅……我想炖个……”
在幼鲲警惕的凝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无奈地停下来。
“饼干,放在这边桌子上了,给你拆开,可以吃。”
幼鲲的脑袋搁在锅沿上,小幅度地偏转了一下,看起来对谢图南的示好不屑一顾,如果他的目光不黏在饼干上,就更有说服力了。
“我不看你。”谢图南立刻声明,“我马上就离开厨房。”
谢图南倒退着走出厨房,路过进门处冰箱的时候,他打开冷藏区,看到里面放在不锈钢盆里蒙着保鲜膜的排骨半成品,默默把这盆排骨放进了冷冻区。
他觉得接下来的几天,他依旧不会有机会炖排骨。
厨房里“哗啦”一声水响,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餐桌上,接着是吃饼干的声音。谢图南在厨房外远远地看着,那条银光闪闪的胖头鱼用鱼鳍撑着身体,头探进饼干袋里吃,显然饿坏了。一边吃,他还一边不自觉地在餐桌上蹭鳞片上的油,不怎么舒服的样子。
谢图南想起来了,那锅排骨他是提前炒制过再放进高压锅倒水的,也就是说,这一天多以来,这只幼鲲就泡在一锅油水里。
嘶。
谢图南没有洁癖,却也很注重卫生。他见幼鲲正吃饼干吃得起劲,于是轻手轻脚地拿上钥匙出门。这种老居民区,邻里之间通常都关系不错,谢图南就敲敲楼下老大爷的门。
人还没有应声,“汪汪”的狗叫声就先传来,个头不大串血统的小花狗冲到门边捍卫自己的领地,刚叫了没两声,狗鼻子突然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