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机器人听从指令,一个急刹车停住,幼鲲没刹住,在扫地机器人身上碰扁了一张脸。
“呜呜……”
幼鲲用鱼鳍蒙着脸,刚把鱼鳍拿下来,就看见谢图南在整理床铺,连忙跳进铃铛壳飘到他身边。
“谢图南,先别睡!还有个东西没有给你看呢!”
“……?”
被幼鲲拽着手,谢图南来到了厨房。这里通常是鲲的地盘,除了吃饭做饭,谢图南都很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了幼鲲。他有些迷茫,不知道幼鲲想让他看什么,小翅膀也跟着飞进来,明显跟幼鲲是一条战线的,翅膀扇得很得意。
“你在布置各种设施保护我,我跟小翅膀也一起准备了陷阱!”幼鲲显得兴致高昂,他一挥鱼鳍,好像将军一声令下,“上!小翅膀!”
小翅膀“咻”地飞向角落,然后缓缓地,缓缓地从地上提起一桶水。
谢图南:“……”
小翅膀依旧在缓缓地,缓缓地上升。
谢图南一脸目不忍睹。
太不容易了,太努力了,一只蝴蝶居然努力到能提起一桶水,打工人,你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终于,在谢图南敬畏的眼神中,小翅膀艰辛地把一桶水提到了门的高度,然后开始缓缓平移。幼鲲在下面掌控着门打开的角度,要不大不小才行,小了放不下桶,大了桶又会掉下来。
谢图南渐渐看明白他们想做什么了。
是一个门上放水桶的、近乎孩子气的小陷阱。
“如果那些人想进来,就要先过这一关。”幼鲲得意洋洋地甩着尾巴,“突然一下,他们肯定没有防备!”
谢图南笑了。
“嗯,肯定的。”
他看着幼鲲,仿佛看一场活泼而轻快的小梦。幼鲲察觉到他长久没有说话,也抬起头看他,睁着那双纯净的嵌金轮的黑瞳。
“谢图南。”他嘟嘟囔囔的,“你突然这样看我干什么呀?”
谢图南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吐出来。
“……六月。”
幼鲲愣住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紧紧盯住谢图南的眼睛,好像不明白谢图南刚才吐出的那个词语是什么意思,直到谢图南又叫了一声。
“六月。”
刹那间,仿佛有焰火在脑海中炸开,幼鲲一下子就明白了,谢图南呼叫的那个词语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给他的名字。
六月,六月。他把这个名字放在心里咀嚼了好几遍,不闻暑热,只觉梦幻。
“是……给我的?我的?”他小心翼翼地确定了一遍,谢图南向他点点头,幼鲲又张着嘴巴呆了一会儿,突然一跃而起!
糊在了谢图南脸上!
谢图南:“……”
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名字!名字!我也有名字啦!”幼鲲开心地糊在谢图南脸上,尾巴“啪啪”地甩,“谢图南,我这个名字有什么典故吗?快讲给我听听!”
谢图南:“……你先下……下……”
他遭不住了。
好说歹说,幼鲲……啊不,六月终于肯从谢图南脸上挪下来,趴在铃铛壳里一摇一摆,全神贯注地等着谢图南开口给他讲讲名字的典故。
谢图南正在紧张地思考,他清楚地知道不讲出个一二三来,六月不会轻易放过他。
“就……就是……”
谢图南紧张地思考了一通之后,选择放弃思考,心一横。
“你是在六月份掉进我锅里的。”
谢图南承认自己是个完全不浪漫的人。
六月:“……”
摇来摇去的尾巴停下了,谢图南无法从一张鱼脸上读到太多表情,但他觉得这大概就是……不满意吧?可能是破罐子破摔了,有些模模糊糊的东西,突然又从谢图南脑海深处浮起。
那是一个午后,比北海科技顶楼更高处的风吹拂着,他靠着一个人,在读一本书。
【这个篇章里,我们两个的名字居然都在。】
被他靠着的那个人好像是笑了。
【南南最喜欢哪一句?是有我们名字的那一句吗?】
谢图南清晰地听到记忆里,自己的声音。
【不,我更喜欢这一句——】
【……去以六月息者也。】
“……去以六月息者也。”
谢图南突然说道,他见六月有些疑惑,于是试图解释。
“先前,我看到过一个故事。鲲要想迁徙,会变成鸟,即是鹏,然后鹏会乘着六月的大风,飞向南方的大海。”
他比划着鱼和鸟的形状,有些笨拙,六月却看得入迷。
这个瞬间,六月觉得,谢图南真是个顶顶浪漫的人。
“我不会变成鸟,但是我会长得很大很大。”六月这样一说,谢图南就熟练地接上。
“然后带我到天上去?”
“对!”
长出了小小尖角的鱼脑袋来回蹭着谢图南的手。
“谢图南,谢谢你给我名字。”
谢图南偷偷擦了把杆。
“好、好说。”
六月大概是太高兴了,他又犹犹豫豫地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谢图南,我今天能不能睡在你枕头旁边呀?”
谢图南脑海中的“睡在枕头旁边”,是幼鲲躺在铃铛壳里睡在他枕边,而实际情况与他想的有亿点点出入。
“我怕晚上缺水,就在锅里睡啦。”
谢图南木然躺在床上,枕边放着一个高压锅。
他好害怕,高压锅带来的压迫感可不是盖的,他害怕半夜锅倒下来砸扁他的脸,再倒他一脸水。幼鲲生怕他不够害怕,还从锅里窜出来,扒着锅沿,整口锅呈现一种微微倾斜的摇摇欲坠状态。
“谢图南。”幼鲲眨巴着眼睛,有点害羞,“晚安安!”
叠词词。
可爱爱。
谢图南也逐渐放松下来,锅不一定会倒,他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他于是带笑回应道。
“六月,晚安。”
房间里一时寂静,而隔着一条街道,夜视望远镜锁定了这个窗口。金属翅爪的机器人在身旁上下飞舞,那个人放下望远镜,一个响指就让机器人乖乖降落下来。
“已经锁定【鲲鹏】,等后续部队到了,立刻进行抓捕。”
汇报完,那个人打了个哈欠,把头上的帽子拉下来,露出一头显眼的白毛。
“赶紧干完活吧……”
危星喃喃地打开手机上的直播软件。
“我想去赶灵鱼的演唱会啊。”
第20章 狼烟
墨菲定律,一种经常被人提起的心理学效应。如果事情会变坏,那么这种可能性无论再渺小,也总会发生。
谢图南半夜被高压锅砸脸强制清醒,锅里的水又泼出来进一步帮助他提神醒脑,谢图南静静躺在一片汪洋的枕头上,流下了弱者的泪水。
他就不该心软!人类的生活经验是没错的,高压锅就应该待在厨房而不是枕头旁边!
谢图南冷静地起身,端起高压锅。锅里的六月迷迷糊糊“唔”了一声,谢图南意志坚定,果断把高压锅重新放回灶上。
做完这一切,他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睡意。内府处的疼痛丝丝缕缕,谢图南目前不确定是肠胃问题还是玄学问题……反正肯定跟痛经没有关系,他打开手机,预约了一个明天的查体。
他要排除器质性病变的可能。
预约成功,谢图南收起手机正要换被单睡觉,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从来不忽视自己的直觉,先前还是反抗军的时候,直觉已经数次帮他鉴别出议会的险恶心思。
黑暗之中,谢图南没有开灯,他的灰眼睛望向窗外。已经被强化过的视力能看得很远,谢图南甚至能看见夜视望远镜使用中的一点红光,他不动声色地慢慢矮下身,向自己的卧室摸过去。
谢图南无声地打开衣柜,里面居然还藏了暗格,他轻手轻脚地从暗格里摸出了一个金属盒子,打开,在近乎全盲的情况下进行组装。
太久不用,稍稍有些生涩,但一把狙击用的光束枪很快就在谢图南手中重新完整起来。
谢图南又轻手轻脚地摸回了厨房,夜视望远镜监视的就是这个房间。他轻轻把窗推开一点,把枪口架上去,黑暗中,他的身体凝滞不动,却仿佛一张逐渐拉满的弓,瞄准镜后的灰眼睛不带感情地注视着红点的方向。
他在等,等那个红点再度浮现的时刻。
现在技术进步,瞄准也能借助高科技,可是谢图南从来不会那样做。他沉稳的心性能使他在绝大多数时刻保持安定,加上耐心、恒心与精准三者齐备,谢图南手下功绩累累。
幼鲲原本还在只剩了小半锅水的锅里的沉睡,忽然醒过来,鱼鳍揉揉眼睛,探头出锅。
“……谢图南?”
没人回应他,幼鲲困倦的眼睛彻底睁开,他探出半身,正好看到坐在厨房窗口的谢图南。谢图南正倒坐在一张椅子上,椅子只有两只脚着地,却稳定地保持不动。幼鲲仅仅看着那个瞄准中的背影,就觉得有一股凉气爬上了脊背,现在的谢图南几乎像《悬天》中与他最后决战的那个。
红点一闪。
一束光精准命中!
从手感上就能判断出命中了目标,谢图南毫不迟疑,椅子一歪,整个人瞬间藏在窗下。他抱着枪,感觉内府的疼痛逐渐剧烈起来,他眼前甚至开始浮现出大片的黑斑。
这是他的致命之处,他实在是太怕痛了。
“……谢图南!谢图南!”
幼鲲焦急的声音唤回了谢图南的一些意识,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勉强支撑着试图站起来,最终还是失败了。
“谢图南!”幼鲲急得眼里都是泪花花,他努力蹭着谢图南,想让他站起来,“是不是坏人要来了?我去守住门口!”
“他们抓的就是你,守门不就是送吗。”
谢图南摇头,强打精神。
“六月,你去把之前放的能量块拿出来。小翅膀,去药箱给我拿一盒止疼药。”说到这里,谢图南呆了一呆,“要不顺便也把益母草拿过来吧。”
万一有用呢?!
吃了止痛片和益母草,谢图南居然诡异地觉得好了一些。那些小姐姐们真的太坚强了,每月都痛这么一遭,这得是多钢铁的意志啊!
他伸出手接应了一下跌跌撞撞带着能量块飞回来的幼鲲,能量块到他手中,谢图南端详了一下,发现只剩三分之一的能量了。这时候,他真是后悔,能量用时方恨少,他就该准备个十块八块的,现在这些能量如果全力激活室内的各种设施,估计只能撑四个小时左右。
幸好,谢图南就没打算孤身奋战。
“六月,你听好。”谢图南叮嘱道,“刚才我开了一枪,对面至少死了一个,如果那个人正好是指挥官那再好不过,就算不是,那一枪加上狙击手的威胁,这一个小时内他们都不敢发动进攻。”
“一个小时之后,你就把能量块安上,启动全设施。”
对面就算发动进攻,也不会太明目张胆,毕竟还有机器警察在维护碱城治安。谢图南还打算不要脸地请一波外援,在对面切断信号之前,谢图南成功给时雨打通了通讯。
“带人过来,我家。”
打完这通电话,谢图南彻底顶不住,痛昏过去。
……他恨痛经。
*
时间倒回数分钟前,危星百无聊赖地放下夜视望远镜,这个角度能看到那一家的厨房,也不知道【鲲鹏】藏在哪里,少不得要等支援到了破门而入。
一旁的黑衣人接过夜视望远镜,危星挺讨厌这个人,这个黑衣人连同其他穿连帽外套的黑衣人一起,都是雇主派过来的,摆明了是不信任他和他的手下。
纵使是给钱就办事的雇佣兵,危星也有自己的好恶,现在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没有翻脸而已。
黑衣人看着望远镜中的画面,嘴唇微动。
“还有十分钟支援抵达,到时候我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危星就看到对面的窗口有微光一闪,这一闪惊得他魂飞魄散,顿时厉声道。
“有狙击手!趴下!”
黑衣人愣了一下,而就是这短暂的停顿,光束贯穿望远镜,然后一并贯穿了他的脑袋。望远镜的镜片碎片四散纷飞,每一片都倒映着危星铁青的脸色。
刚刚是他在使用望远镜,要是那个狙击手再早一点动手……
“妈的!”危星腿软靠在了身后的墙上,“狙击手都有,这么硬的点子雇主居然不早放屁!”
没人敢再露头,生怕被一枪爆头。
其他黑衣人默默把这个黑衣人的尸体拖开,换了一个做主的上来。危星可再也不跟这些人客气了,光束枪直接抵上黑衣人的头。
“我不管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他冷笑道,“好东西都掏出来吧?你们有那种机械飞虫是不是?现在这种情况谁上谁死,别抠了,把那些机器都拿出来!”
黑衣人不敢有异议,数只珍贵的机械飞虫飞起,它们的造价都逾千金,损失任何一只都足够令人心痛。不过现在这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就算是最高明的狙击手,也无法一一击落所有灵巧的机械。
——银色飞虫如幽灵一般浮起,翅翼纤薄到近乎透亮。黑衣人派出的机械飞虫在银色飞虫面前犹如遇到了天敌,一只一只被击落,这些银色飞虫还非常居家过日子地收拢机械飞虫的尸体,整齐列队飞回窗户里。
危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