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锤在杜嘉年开车时已经被他挂回了原位，现在杜嘉年手无寸铁由着男人摇晃。但他却朝秦立张开了右手，下一秒，他的手里就多了根铁叉——秦立刚抛过来的。
　　杜嘉年倒也干脆，将铁叉换到左手，反手将铁叉杆使劲砸在了玻璃上。玻璃以铁叉的受力点为中心，散开了一个蜘蛛网般的裂纹。
　　这一下，发出砰然一声巨响。成功令他停了下来，也让车上的所有乘客都安静了起来。
　　“去吗？去跟你的老婆团聚吗？”
　　砰！
　　“去啊！”
　　砰！
　　“去不去！”
　　男人松开了掐着杜嘉年衣领的手。他肩膀垮塌了下来，盯着遍布裂痕的车窗，放声大哭。而车窗外的僵尸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依然撕扯着铁网，试图吞食人类的血肉。
　　如果说之前杜嘉年上车的那一番说辞，还是让不少人有存疑的地方。而经过这么一通后，所有人都选择了闭嘴与服从。
　　这里不再是具有现代文明的社会，这里有来自大自然的动物，有低智血腥的僵尸，也有软弱无助的人类。规矩在这里成为一堆废纸，不再具有意义。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再一次在这里奏效。
　　杜嘉年拎着铁叉绕过了大哭的男人，缓慢地走向了车头正中间的位置。
　　事到如今，发号施令这件事他做的还不是很熟练，但此刻他在试着去习惯。他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了看车里，又看了看等在猴子参观区内的队友。
　　几十条人命捏在自己手里，他满心疲惫地叹了口气，看向秦立和女孩爸爸，然后将铁叉还给了秦立。他的脆弱仅是这短暂的几秒钟，叹完气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到车里的乘客上，他语气坚定，不容质疑。
　　“现在，找一下车上所有你们可以拿来反击或防御的物体。一会儿他们两个人会先打开车门，车上的所有人都跟着他们走。在这个过程中，你们可能会遇到僵尸的袭击，请学会反击与躲避。至少不要让僵尸咬到你们。一旦有任何一个人被僵尸咬到，为了所有玩家的安全，请自觉退出队伍。”
　　说完他转身又拿下了车里配备的安全锤，然后示意还在嚎哭的男人回去队伍，等着车门打开。
　　外面刚刚倒在地上的僵尸因为这短暂的插曲已经又有不少恢复了体力，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站起又要扑向观光车上。
　　这辆车此刻就像旋涡的中心，对僵尸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周围聚拢过来的僵尸越来越多。
　　“咱们……怎么下去啊？”
　　车上有的人看着这围满车辆的僵尸，心生惧意。
　　而杜嘉年走到了队伍的末尾，冲着刚刚被秦立打出孔洞的窗户对外喊到：“高逸、宋睿！”
　　简单的四个字，没做多余的沟通。
　　下一秒，坐在猴子观光区的俩人动了。他们俩朝前方跑了很长一段距离，攀上猴子观光区的铁网，疯狂摇晃手中的铁网，大声地嘶吼，宛如野兽。
　　其中以高逸骂的格外起劲，花样百出。
　　“孙子们，来找你高爷爷啊。”
　　“你爷爷一百五十多斤的体重，还没被人咬过，你们不想吃吗？”
　　宋睿在高逸的带动下也开始了对僵尸的疯狂辱骂。
　　“我回去就拿代码给你们的形象写出来，然后给你们做成鞭炮，让你们升上天空，炸成一朵烟花。”
　　“你们炸了！炸了！”
　　有很多僵尸迟疑片刻，迅速朝他们冲了过去。而高逸和宋睿隔着铁网还在不停的发出噪音，至少有一大半的僵尸都被他们吸引了过去。
　　杜嘉年捏紧了手中的安全锤，看了秦立一眼。下一秒秦立和女孩爸爸打开了车门。
　　但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过分恐慌的玩家看车门一打开就失去了秩序，有不少疯狂尖叫着往下跑。尖叫和恐慌像瘟疫一般蔓延，这边的分贝逐渐盖过了高逸那头。
　　有两三个僵尸已经回头朝着他们嘶吼着狂奔了回来。他们关节反扭着，却并不阻碍他们奔跑的速度。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转瞬间就跑到了他们面前。
　　秦立见状不妙，反手把快要跑到门口的乘客推进了参观区，自己回身又加入了和僵尸的战斗中。
　　而杜嘉年随手抓住一个尖叫不停的人，左手捂着他的嘴，右手把安全锤放在了他的喉咙旁。尖叫的人瞬间就没了声息，开始紧张地吞咽口水，喉结在杜嘉年的手下滚动着，浑身颤抖。
　　“闭嘴，听懂了就点点头。”杜嘉年言简意赅。
　　那人的冷汗有不少都滑到了杜嘉年的手上，顺着手背滚落下去。过了大约几秒之后，他的脑袋像他冷汗滚落的方向一般轻轻动了。他上下小幅度的点了两下头，杜嘉年松开了他的嘴，然后又退回到了队伍的末尾。
　　他回头看着杜嘉年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宛如看见了世间最恐怖的鬼怪修罗。
　　人群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宋睿和高逸那头又占了上风。估计是他俩嘶吼的有些累了，开始扯着嗓子聊天，那场面看上去有点滑稽。
　　高逸：“你们能不能闭嘴赶紧进来！我他娘的喉咙要冒烟了。”
　　宋睿：“我刚才就吃了一个苹果，我又饿又渴，你们快一点啊——”
　　说到最后宋睿甚至有了点破音。
　　还好，这会儿车上的人群已经进到了参观区大半，有几个不小心被僵尸扑倒丧失了神智。现在还在外面的只有两三个人了。
　　他们下了车，杜嘉年随他们一起下去了。
　　这会儿秦立和女孩爸爸各自被一个僵尸缠住了，根本抽不开身。
　　杜嘉年催促着他们快点走，没注意从车的下方钻出来了一只僵尸直直朝着乘客冲去。
　　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只来得及扭过了头，下一秒身后传来巨大的推力把他推向了那个僵尸！


第67章 咔嚓
　　朝杜嘉年冲过来的僵尸正是刚才在车头疯狂撕咬铁网的那个僵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更换了战术，从车底爬出朝人群冲了过去。
　　杜嘉年距离僵尸不超过五厘米，他的肩膀已经被僵尸的胳膊抓住。她抓的位置包裹着层层叠叠的衣服，锋利的指甲穿透了衣服未穿透皮肤。
　　鲜血的腥气，僵尸的怒吼，尖锐的牙齿如山崩海啸般直冲着杜嘉年扑来。就在她的牙齿要碰触到杜嘉年的脖颈时，她的牙被卡住无法闭合。
　　伸在这僵尸嘴中的不是别的，正是杜嘉年手中的安全锤。那僵尸的牙齿和安全锤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听着就像在啃食骨头一般。
　　可那僵尸依然死死抓着杜嘉年并未松开，极短的距离限制了杜嘉年的发挥。他一只手被僵尸抓住，另一只手捏着的安全锤被僵尸撕咬。杜嘉年短时间内根本甩不开这个僵尸！杜嘉年只得大吼了一声闪开！就开始带着僵尸后退。
　　他想把僵尸带到铁网附近，然后转身把僵尸控制在铁网上，然后再挣脱开僵尸的桎梏。杜嘉年身后的人群纷纷朝两侧散开，可杜嘉年还未等他退到铁网，就看见一把锋利的铁叉从自己的腋下穿过，将女僵尸扎了个对穿。
　　那女僵尸眼中的白雾好像更浓了，之前还能隐隐约约看见瞳孔，现在整个眼眶都已经是浓厚的白色。然后杜嘉年感觉到僵尸咬住安全锤的力道松动了，杜嘉年轻轻一抽，安全锤从她嘴里拿了出来，那上面留有一排深深的牙印。
　　然后抓住他胳膊的力道也松了，整个人像是一滩烂泥一样躺了下去，再无声息。杜嘉年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女僵尸，她的关节依然奇异的拧着，胳膊外翻，脚尖斜拧。杜嘉年踩上了她怪异的胳膊，然后用力拔下了身上的铁叉。
　　铁叉拔下来后，没有任何血液，就好像她浑身上下的血液已经被抽干了。
　　说起来复杂，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拎着铁叉转过了头去，重新把铁叉递给了秦立。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恐惧。
　　秦立撕开了杜嘉年缠在胳膊上的衣服，衣服下的皮肤依然光洁如新。秦立重新把衣服替他包扎好，杜嘉年想帮秦立一起，可抬起右手时才感觉自己的手在抖。
　　他放弃了，又重新垂下右手，把目光转向了先前站在他身后的人。
　　正是抓住他方向盘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他跪坐在地上看着如一滩烂泥的女僵尸，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杜嘉年没理他，和秦立继续朝猴子参观区走去。
　　他们的身后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乘客，俩人朝大门的方向走，并未回头。有僵尸从其他地方扑上来撕咬这个男人，如果这个时候杜嘉年和秦立回头，拉他一把，可以帮助他逃出生天，活下来。
　　可俩人依然朝前走着，任身后的僵尸将他淹没。如果没有他，整车的人不会因为耽误这几秒的时间而被僵尸包围；如果没有他，宋睿和高逸不会拉着铁网喊到嗓子破音；如果没有他，杜嘉年不会被推到这个女僵尸面前，差点变成和她一样的东西。
　　善良在这里似乎变成了一个贬义词，活下去才是最终的目的。杜嘉年强迫自己把这个词暂时从词典中剔除，换上了一副喜怒不明的面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僵尸似乎对动物们不感兴趣。玩家们躲进猴子参观区后，僵尸虽然仍在外围徘徊，但并没有表现出浓烈的攻击性。
　　猴子参观区内部修成了山坡的样子，可以供猴子在这里面爬上爬下自由玩乐，给它们一种自己还活在深山老林里的错觉。
　　杜嘉年瘫在草坪上，眼珠却一直死死盯着下面蠢蠢欲动的僵尸。这些僵尸，行动迅速，无惧伤害，不死不灭。哪怕被车撞到也依然可以爬起来张开利齿撕咬人类。如果再这样延续下去，他们绝对撑不到七天的时间。
　　他的视线在下方逡巡，很快就把目光落到了差点咬到自己的女僵尸身上。
　　她似乎……很久都没有爬起来了。
　　这时候秦立拿着剥好的橘子朝杜嘉年走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往他嘴里塞了一瓣橘子。酸甜的味道迅速在自己口腔内蔓延开来，竟让杜嘉年生出了饥饿的感觉。
　　他就着秦立的手揪着橘子吃，等到橘子吃完了秦立也没把橘子皮扔掉。
　　没等杜嘉年张嘴问，秦立就把橘子皮递给了他。
　　“闻闻，压压血腥气。”
　　杜嘉年这才想起来，自己与女僵尸对峙的时候，被她蹭了满身的血污。之前没觉得，这会儿才感觉出有血腥气不停往自己的鼻腔里钻。
　　他接过橘子皮放在鼻尖，同刚才酸甜的味道不同，这橘子皮的味道带着点清苦。拿来掩盖血腥气再好不过，杜嘉年手里把玩着橘子皮，指了一下刚才那个女僵尸说：“你发没发现她一直都没站起来？”
　　秦立顺着杜嘉年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不停有僵尸从她的身上踩过，躺在地上的她在僵尸眼里视若无睹。秦立很快收回了视线，懂了杜嘉年的意思。
　　“僵尸……会不会是可以被杀死的？”
　　这让俩人燃起了一丁点希望，他们站起身朝猴子参观区的边缘走近了一点。可那女僵尸刚刚被那些奔跑嘶吼着的僵尸无意中踢踩，尸体已经离他们有了一定的距离，他们无法近距离看清女僵尸。
　　杜嘉年转身取来了相机，趁着没有僵尸路过的时候，对着女僵尸按下了快门键。
　　照片很快出来了，杜嘉年仔细盯着照片看向女僵尸伤口的位置，发现秦立刚才的铁叉扎中了女尸胸腔靠左的位置。
　　他指着照片给秦立示意，语气中难掩激动：“会不会僵尸的弱点就是心脏？只要伤害他们的心脏就可以杀死他们？”
　　秦立盯着照片仔细辨认了一会：“可是这位置看上去离心脏还有点偏……”
　　秦立那把铁叉是从杜嘉年的右边胳膊下方穿过，确实没有正中心脏的红心。而且，秦立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之前也曾经伤害过僵尸心脏的部位，可是没能成功击杀。
　　杜嘉年低头看着照片中的女僵尸，她的眼睛里蓄满了经久不散的白雾，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似乎临死前她意识清醒了一瞬，思考自己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杜嘉年叹了口气，收起了照片。他回头看了下还在休息的玩家和NPC们。压低了声音说：“看来还是要先确认一下，确认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了，不然希望破灭我怕他们提不起精神。”
　　待在猴子参观区的这些人，满身血污泥泞。稍微好点的能有件全乎衣裳，但也是神情萧索疲惫，紧皱着眉。这会儿怕是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击。
　　秦立轻轻拍了拍杜嘉年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杜嘉年知道秦立这是默认了自己的做法。
　　俩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僵尸心脏这个话题，走回队伍中的时候，已经切换成今晚住在这里该如何考虑生火保暖还有守夜的问题了。
　　僵尸对动物的漠视，倒是方便了他们。至少今晚不用奔波跋涉，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了。在这之前，杜嘉年已经事先叮嘱过他们不要被猴子咬到，于是所有人也都下意识离猴子远远的。
　　唯一令他们欣慰的地方就是，这猴子参观区的水果和园区定点出发的观光车差不多，会被系统自动刷新。至少在这里，吃喝拉撒的问题得到了暂时的解决。
　　高逸和宋睿又抱着一堆水果招呼大家过来吃了，众人团团围坐，分食着新鲜的水果，贪婪地享受着这安宁的时刻。
　　他们这次的队伍壮大到了十多个人，如今命都拴在了一起，话题自然也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