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霄心脏微颤，吐出一口气，安抚地摁住青年的肩膀。
　　“若是强压着不突破，日后对你的境界也有影响。”
　　修士们境界突破有三种情况，一种是顺其自然，一种强行突破，一种不得不突破。除了第一种，强行突破和强压着不突破，都会给身体留下隐患。
　　苍霄绝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青年的身体留下隐患。他继续劝道：
　　“且之后寻找传承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若你突破，或许可以帮助我。再者，待你突破至化神后，便能平衡体内巨章的毒血，实力也更上一层。”
　　“你且先去突破，之后我们赶路也能更快。”
　　上古妖族的传承对苍霄来说十分重要，且这关系到他是否能杀死仇敌，他不会为了让叶念虞突破境界，就放弃自己的事。只是一来，他进入秘境的机会就是叶念虞给的，还因为青年得到可以提升血脉的雪龙果。若是此刻他还为了传承不顾青年的身体，他岂不是真畜生？
　　再者，虽然他想要得到传承，却也明白，这传承未必一定归他，或许与他无缘。杀死仇敌还有其他方法，青年的身体，却不可以冒一点险。
　　叶念虞坐在床上，苍霄站在床边，一个抬头一个俯身，暖褐色的杏眼看清深绿眸子里的关心与在意。
　　说这么多，大猫就是在担心他强压着不突破，身体留下隐患。
　　青年垂眸想了一会儿，答应了。
　　“既如此，我现在就进入雪谷突破。待我突破后，我们不可再浪费时间，直接去西边的传承之地。”
　　男人脸上露出一个笑。
　　“好。”
　　决定了要突破，叶念虞也不再浪费时间。雪谷内充满了狂暴的冰属性灵力，对于其他修士来说是死亡禁地，对叶念虞来说，却是修炼的绝佳地点。尤其是那雪龙树生长的地方，灵气极其浓郁充足。
　　叶念虞下到雪谷内，用苍霄给的一钟状法器将雪龙树护住，然后盘膝坐在一边。他又从储物镯内掏出许多灵石及冰系源晶，一股脑摆在周围。
　　做好准备工作，他抬起头，看向山谷外。山顶上，高大俊朗的男人遥遥看来，朝他一笑。
　　“叶兄放心，我为你守关。”
　　虽然小时候是野猫，后来却是做为家猫养大的，那一点在外突破的不安，在看见男人的瞬间被抚平。冰天雪地中的俊美仙修看着男人，露出一个满是信赖的、小小的笑容，闭上眼睛。
　　谷外的男人看着雪谷内的青年，深吸一口气，也盘膝坐下。
　　他会在这里守着叶念虞，直到他成功突破出关。
　　转眼间，一个半月过去。苍霄感觉到谷内强烈的灵力波动，猛然睁眼，朝着谷底望去。
　　因着处于秘境中，修士们突破时应降下的天雷，在秘境中无法出现，叶念虞从元婴突破至化神，此处十分安静。若是在外，元婴修士历经雷劫突破至化神，应当是极为浩荡的场面。
　　而雪谷内仍旧是湮灭一切生机的寂静，唯有那月白法袍落满飘雪的青年离开雪谷，缓缓走近。
　　苍霄看着一个月没有交流过的青年，屏住了呼吸。
　　青年的乌发覆着一层淡淡的霜雪，随着缓步走向温暖的地方，那一层霜雪如初阳升起后的朝露消散。那张白皙俊美的面容，从冰雪中渐渐出现，唇瓣依然嫣红，鼻梁挺翘，额间的冰焰纹路，却添上了紫黑流光。
　　苍霄站起身，刚朝青年走了一步，猛地顿住。
　　青年那双暖褐色的杏眼里，无悲无喜，不带着丝毫情绪，如同主宰一切的天道，清冷孤傲，没有感情存在于其中，不似凡间之人。那俊美的面容与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若非苍霄已是化神后期，只怕会被这强悍的气势冲击到后退。但他没有，反而放出了自己化神期的威压，与青年刚刚突破还未收敛的力量撞在一起。
　　熟悉的气息与力量袭来，叶念虞瞬间从刚突破的心境中挣脱出，不再如人偶一般。那双暖褐色的杏眼染上温度，再看见男人时，眼神更加柔软，嘴角牵起弧度，满是信赖地笑了起来。
　　苍霄心里一松，看着青年走到近前，仰起头，像是等待表扬。
　　男人按捺住略快的心跳，目光在青年的额头停顿。
　　“你将巨章的毒完全压制住了？”
　　青年的眼中露出些骄矜来。
　　“不错。那毒再也不会影响到我的身体了。”
　　看着青年露出的小得意，苍霄有点想笑。他抿住唇，侧身做出邀请。
　　“那便请叶兄落座，我做东，庆祝叶兄成功突破。”
　　叶念虞顺着看过去，就见一旁放着张玉桌，桌上摆了许多的灵石灵果，还有烹熟了的妖兽肉。
　　“这是……？”
　　叶念虞有点惊讶。他们进入秘境时虽然带了些吃食，但都是简单易保存的熟食，绝没有眼下这些才烹熟不久的兽肉。这些吃的，从哪来的？
　　“这些日子为叶兄守关，我时不时出去狩猎，回来了尝试做些吃的，想着等你出关了，也方便你食用。只是烹食不易，失败了好些次。”
　　青年呆呆地回头，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与脸上浅浅的笑意。
　　“好在你出关前，我能做出像样的吃食了。”
　　“你与我一同品尝，可好？”


第41章
　　苍霄是一只讲究的大猫, 叶念虞一直是知道的。
　　想当年被大猫捡回去，睁眼就在富丽堂皇的宝殿里面，还有花精服侍小猫喝药, 尤其伤重起不来身的那几日, 小猫每日翻身都有花精代劳。因为中／毒而昏昏沉沉的时候, 小猫还以为, 自己被什么大妖世家的公子哥儿捡回去了。
　　等能下床了, 出了宝殿一看——好家伙，整座山就这么一座宝殿, 苍复山上其他妖怪们, 住的还是山洞。
　　所以讲究的只有大猫一猫而已。
　　在苍复山上待得久了, 小猫觉得自己猜测不错，这大猫的吃穿用度无不精细, 比仙门大师兄还要讲究, 而且是发自内心的讲究。于是, 小猫爪就蠢蠢欲动了。
　　大猫喜欢在午后窝在玉床里晒着太阳睡觉，小猫就会主动爬床去咬大猫的尾巴；大猫的房间有许多装饰用的鲛人纱、夜明珠, 小猫又溜进房里，挠烂了鲛人纱, 抠下珠子玩；大猫约束着山上的妖兽们，要求他们一举一动都要端方有礼, 小猫就拉上妖兽们出去团建, 在苍复山上撵鹰逗狗……
　　然后，小猫被摁着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屁股。
　　再后来, 大猫依旧很纵容小猫，“慈爱”地看着山上那群傻妖们跟着小猫闹腾，只自己依旧是苍复山上最讲究的猫。
　　最终在出关时, 被小猫教唆过的众傻妖们，扔了大猫一头一脸的，带着泥巴的鲜花。
　　——总之，这样讲究的大猫，压根不会烹饪食物，只会享受端到嘴边的东西。再结合他出手大方、身怀大量宝物，叶念虞也能推断出，大猫应当是出身于妖族的“世家”，同等于人类的修真世家养出来的弟子，就他二师弟白倾那样的。
　　所以，这样的大猫竟然会为他学着烹食，叶念虞恨不得立刻变回小猫扑到大猫身上。
　　青年看看那一桌的饭食再看看男人，到底是忍住了，只走到桌前落座，从自己的储物镯中取出好酒来，给两人满上。
　　“辛苦苍兄了。”
　　叶念虞也不客气，与苍霄共饮一杯后，便执起玉筷，挟起一块淡红色的羊肉，放入口中。
　　苍霄看着叶念虞，直到青年吃下后杏眼微亮，朝他露出一个满是赞叹的笑，才隐隐松口气。他品了品自己的心情，不得不承认，自己方才竟是有些紧张。
　　相遇至今，这青年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苍、苍兄做的很好吃，你也快用些！”
　　叶念虞差点脱口而出叫“苍哥”了，可惜他现在还是仙门大师兄。
　　苍霄蹙了下眉，也觉得“苍兄”这个称呼，似乎是有些生疏了。
　　只是，看着青年满足地吃着他辛苦做出的食物，男人心情很好地把称呼问题抛到了脑后。
　　毕竟是仙门大弟子，青年吃饭时礼仪形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相较于今日之前，姿态要明显更加放松些——吃到喜欢的菜色时，咀嚼就会加快几分，夹菜的速度隐蔽增加，吃到不喜欢的，眼神纠结地全部咽下去后，就再不会碰那道菜。
　　苍霄一边喝酒，一边记住叶念虞的口味，心情很好地觉得青年这副样子很是下饭，有点明白“秀色可餐”这个词的意思了。正当他想问哪一道最好吃时，忽然一顿，侧头看向远处。
　　几个元婴期修士正一齐朝着这边而来。
　　苍霄有点不高兴，等看清那几人竟是魔修后，更加不高兴了。那几个魔修则在扫视二人一眼后，便露出了觊觎的神情来。
　　苍霄：……
　　吃个饭都能遇上不长眼的东西。
　　他放下筷子，正想说话，忽听身旁人道：
　　“苍兄放心！我来解决他们！”
　　如玉般清亮的声音调子有点高，语气里的兴奋感也略多。苍霄诧异回头，就见方才还坐在桌边的青年，已经不知何时抓着灵剑，直直朝着那群魔修们扑了出去。
　　就像是扑进了蝴蝶群里的猫，挥剑像是在挥爪子。
　　苍霄：……
　　叶念虞此刻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宣泄出自己过于兴奋的心情。
　　自被云霆仙尊带入第一仙门，尽管师门长辈、同辈师兄弟、修真界道友们都与他相处和气，但因着并非人族，叶念虞偶尔也会有些说不出的错乱感——仙门大师兄与猫妖虞襄这两个身份，仿佛割裂开来。
　　大师兄高冷端方，一举一动堪称修真界表率，甚至成为公认的“仙门首席大师兄”；猫妖虞襄漂泊不定，四处行侠仗义，行事我行我素。
　　这两者都是他，又都不是他。“大师兄”与“猫妖虞襄”所经历的一切，共同构成了“叶念虞”，他可以给师弟师妹们讲“大师兄”的故事，可以给师尊讲“虞襄”的故事，他们爱听也愿意听他讲，因为他们并未参与。将身份割裂开来是他的决定，这些有趣的经历并不会让他觉得后悔。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叶念虞也会觉得疲惫无力，有种想要抛却一切，将身份曝光的冲动。但他不能。“大师兄”和“虞襄”的朋友们能否接受他的另一重身份，他不确定；师门长辈们虽然接受，下面的弟子却未必，他也不愿第一仙门因此在修真界被诟病。
　　没有亲密的友人，无人与他分享这一切经历，叶念虞知道，这种感觉叫孤独。
　　但是大猫——唯有苍霄——
　　青年将围攻而来的魔修们全部处理，背对着男人时，暖褐色的杏眼缩成一条竖瞳，却在转身时恢复正常。兽瞳能够遮住，兴奋之感却仍未消退，青年收起灵剑，朝着男人扑了过去。
　　苍霄看着青年不知为何兴奋起来，就像是一只精力旺盛的小兽，张牙舞爪朝自己扑过来，甚至伸爪子想摸他的头，顿时无奈。他纵容地避让了几次，却见青年还在朝自己身上扑，有些说不出的好笑，还有隐秘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
　　他从玉桌旁起身，抓着青年的胳膊将他摁在了山壁上，撞过去用胸膛顶住那乱动的青年，居高临下地看过去。
　　叶念虞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
　　光从男人的背后照过来，对修士来说并不刺眼，他却像是有些看不清男人的脸。在男人投下来的阴影中，叶念虞忽然想起，仙门大师兄在与大猫初见时，好像也被这样质疑过。
　　“大师兄想和我打架？”
　　男人轻轻笑了起来。
　　“我觉得你打不过我。”
　　——只有苍霄，把小猫捡回去养了两年，又与大师兄结缘，如今成为亲近的友人，同他分享了许多个“第一次”。他们对彼此来讲，都是特殊的存在。
　　男人的那一声调笑似的“大师兄”，让青年整个耳朵都红了。仙门大师兄在男人面前，像是被教训后装乖的小猫，老实不动了。
　　“都怪那魔尊，非要悬赏虞襄，还污蔑虞襄偷了他的宝物。”
　　被压制住的青年振振有词，把黑锅隔空扣在魔尊头上。
　　“我就是为虞襄打抱不平一下，有些生气罢了……你莫生气。”
　　“……”
　　男人一顿，不再绝对压制着青年，再开口时声音也有些飘忽。
　　“你说得对……都怪那魔尊。”
　　大猫和大师兄相互对视，达成共识，默契地绕开了这个话题。
　　已经突破为化神期，叶念虞便不再愿意浪费时间，催着苍霄尽快上路，去寻西面白虎族的传承之地。如今秘境开启将近两个月，他们与不少修士都碰到过，大多是四处乱转，少有如他们一般目的方向都明确的。
　　除了魔修外，其他人族修士与妖修们，并未与两人起冲突，只是专注于寻宝。
　　叶念虞觉得，和大猫一起进入秘境这次，是他有生以来探索秘境时，最为轻松容易的一次。
　　虽然无法飞行，但他们不必为赶路发愁——大猫驮着叶念虞，叶念虞抱着袖珍大猫；不必为食物发愁——尽管辟谷了，却有大猫找来秘境中各种妖兽烹食；取宝物时不必担心背后捅来一刀——他们彼此信任，能够将自身依托给对方；还极有默契，万事商量着来，从未争吵。
　　又是一个月过去，两人的储物芥子都快要装满了，也终于距离目的地不远。
　　“按照这个速度，大约再过五日，我们便能到达传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