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仙修酒量不好，喝了半壶也该在房中沉眠，如今却不在。闻着味道，似是已经出门不短的时间了……莫非那仙修是骗猫的？
　　大猫立在房门前，大头朝着对门严肃地盯了一会儿。
　　他大概是喝多了，这会儿竟然有点不高兴。
　　大猫无声无息地变成了高大英俊的男人，眯眼稍微感知了一番，顺着那道微弱的冰霜气息，朝城外去。
　　大概他是真的喝醉了，明知不应当，此刻却非常想……找到那仙修，问个明白，那人深夜出来做什么。
　　于是当苍霄顺着那道冰霜气息寻到城外，便正好看见一白发猫耳少年背对自己，朝几只鸟招手。
　　“下次不要这么蠢，什么人都信啦！”
　　“那个方向就是明净宗，你们拿着这个信物过去扣门，他们就会雇佣你们啦！”
　　苍霄一个急停，站在那里眯了眯眼，看清被放飞的是几只雪莺，目光又转到了那少年身上。
　　人族的凡人之中，唯有年老者才会有一头霜发，而在修士间，除非因特殊功法会使发色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一般都应是黑色。
　　唯独妖修，发色可能因血统、功法及……毛色，使得发色呈现出不同的颜色。
　　若是一般人，白色的头发定然看着十分奇异，但放在这少年身上，一头霜发却显得灵动轻盈。
　　苍霄站在那处，好整以暇地看着猫耳少年蹦跶着朝雪莺们挥手告别，而那些雪莺却有些瑟瑟发抖的样子。然而少年并不在意，絮絮叨叨叮嘱半天，看着几只雪莺飞快地离开，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
　　然后猛地一蹦，耳朵上的毛全部炸开了。
　　少年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半晌没有开口。
　　苍霄一挑眉：“许久不见，这是并不想见我？”
　　放生了那群雪莺，结果一回头，就见大猫在自己身后不知看了多久，有那么一个瞬间，叶念虞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直到大猫开口，他才慢慢回过神来——他现在不是仙门大师兄，是虞襄啊！
　　是被大猫捡回去、一起生活了很久的虞襄呀！
　　月光下，霜发猫耳的少年回过神，瞬间变做了黑白花的小猫。苍霄挑了挑眉，就见那小猫连蹦带跳地朝他扑过来，在他脚边竖着尾巴打转。一边转圈，一边甜甜蜜蜜地叫，声音里是满满的开心。
　　“。”
　　男人沉默一阵，在小猫快要凑过来蹭他裤腿的时候一旋身，黑色与银灰毛发相间的大猫出现，抬爪摁住了凑过来的小猫圆滚滚的脑袋。
　　小猫朝前一扑，埋在大猫胸前的毛毛里，得意洋洋。
　　某些大妖不让仙门大师兄靠近他一丈以内，怕是怎么都想不到，其实仙门大师兄披个猫皮，连埋-胸都做过！
　　大猫被闹得不行，无奈低头，舔了一口小猫的脑袋。
　　“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大晚上在这里干什么呢？”
　　大猫还给他舔毛！
　　小猫眯着眼睛，声音清亮地回答：
　　“来这附近随便逛，正好路见不平，出爪相助！”
　　说着，小猫鬼鬼祟祟地凑近——好久没有埋大猫的毛毛，怪想贴贴的。
　　大猫又一爪子把小猫的脑袋盖住推远，垂眸看小猫委委屈屈仰头，胡须动了动，保持猫脸严肃。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向本座解释一下？”
　　小猫瞪着一双杏眼十分无辜，大声叫：
　　“我怎么啦！我可想你啦！”
　　“……”
　　大猫觉得自己身为大妖的威严岌岌可危，居然无法震慑这个小东西，便散发出了一些化神期大妖的威压。
　　小猫啪嗒一下坐在了地上，更加茫然无辜地看过来，又凑到大猫爪子上蹭蹭。
　　大猫：……
　　傻乎乎的。
　　大猫不得不低头，让小猫直视自己威严的双眼，肃声道：
　　“你不打个招呼就跑下山——这就算了，你安排其他妖干什么了？”
　　小猫“啊”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什么，缓缓地、乖巧地蹲在后腿上，小白尾巴绕过前爪，眨着大眼睛看大猫，不吭声了。
　　那时候他养好了伤，本想邀请大猫来第一仙门做客，但大猫说有事要做拒绝了他，还闭关去了。偏巧那个时候，叶念虞急着要确认自己的一劫已过，见大猫还有事，留了口信就走了。
　　但他转念又一想，就这样离开，大猫若是忘了他呢？他便想给大猫留点惊喜。
　　于是趁着大猫闭关，放飞自我的小猫，把平时大猫不让他做的事情做了个遍。
　　比如，大猫说吃多了不好消化的灵果子，连吃带拿了好多。
　　比如，大猫不让他在主殿里标记气味，他就标记了亿点点。
　　比如，大猫不给他玩的玩具……
　　当然，小猫行事放飞，可叶念虞还是很有分寸的。他有把握，自己偷吃的零食灵果、偷拿的玩具什么的，并不是贵重的东西。大猫平时管着他，也只是因为他……太过放飞。
　　真正贵重的，比如冰系源晶、储物镯、能抵挡渡劫期修士全力一击的护身符隶与法器，都是大猫早就塞给他的。
　　所以大猫生气只能是因为……
　　大猫深绿色的目光森严，居高临下俯视乖巧又无辜的小猫，声音竟有些咬牙切齿。
　　“你让他们在我闭关结束后，扔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猫眨眨眼睛，乖乖地说：
　　“就是……给你撒花呀！”
　　大猫：……
　　“凡人有个词，叫掷果盈车，说的是一个人太优秀啦！走到街上所有人都朝他扔水果，表示对他的尊敬崇拜！”
　　“但丢水果没接住摔烂了怎么办，那多可惜呀！”
　　小猫神气地挺起胸脯，十分骄傲。
　　“所以我让他们改成丢花，就普普通通的花，又香又好看！庆祝你出关呀！”
　　“……”
　　大猫听着这解释，脑海中有什么灵光一闪。忽然间，他抓住了重点。
　　在第一仙门时，那仙修比试结束，他的师弟师妹们，不是就朝那仙修丢过许多花枝？
　　撒花，这种说法倒是也贴切。
　　可那仙修的同门丢的，都是修剪清洗干净、还保存得极好的、又香又美的花枝。
　　哪像这小猫交代过以后，他山上那些傻乎乎的妖兽们，在他出关以后，砸过来的是连泥都没有甩干净的整株树和花！忒脏！
　　看着眼前还神气仰脑袋等表扬的傻猫，大猫难得感到一阵窒息。
　　这傻猫，能不能从那仙修处学点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猫结束闭关，威风凛凛地走出山洞。山洞外，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齐响！站在洞外排了两排的妖兽们一起扔出准备好的草/树/花/叶子，大喝：
　　“恭！迎！大！王！”
　　一坨泥，糊在了大猫的脸上。
　　妖修的一辈子很长，大猫选择抓住那只傻狗狠揍一顿，得知一，小猫跑了，二，这是小猫出的主意。
　　大猫：(｀へ)
　　备注：掷果盈车。潘安人长得很美，驾车走在街上，连老妇人都为之着迷，用水果往潘安的车里丢，都将车丢满了。比喻女子对美男子的爱慕与追捧。此处延伸成撒花ovo


第19章
　　两年前的某天，苍霄正在山中潜修，忽然心中一动。
　　修士心中有所感应时，必然事关己身，否则就是大事件。潜修中的苍霄果断出关，见苍复山上没什么动静，又出了山，看外界是否有动荡。
　　下山后不久，苍霄就见到了那只重伤昏迷的小猫妖。黑白花的那么小一团，倒在血泊里，呼吸微弱，眼看着就要没气，被他捡了回去。
　　最初，苍霄纯粹是因同为妖修，日行一善。等检查了小猫的伤势，他又觉得，这小东西着实不容易。
　　分明只是普通山猫，没有任何特殊的血脉，这小猫却能在不大的年岁，就有元婴期的修为，且走的是正道。
　　他山上有点特殊血脉的妖，都没这么高的修为，更不用说那些血脉微末的了。这小东西定然是心性坚韧又运道极好，才能达到如此高度。
　　起了惜才之心的苍霄，就这么引猫入室了。
　　他最初是打算收个小弟，没想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这小东西也就刚开始虚弱的时候很乖巧，后面稍微伤好些，便开始上蹿下跳。
　　城外荒野，月光下，大猫抬起爪子把小猫整个掀翻，狠狠揉了好几把，揉得小猫肚皮朝天四肢狂蹬，才大发慈悲地松开爪子。
　　“下次再教他们这些奇怪的规矩，讲清楚。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多傻。”
　　大猫低低地哼笑，带着些好笑，但绝没有一丝愤怒。
　　叶念虞躺在草地上，歪头看着旁边的大猫。月光给大猫的毛领子镀上一层银色，那银灰色的毛皮仿佛在闪闪发亮。而大猫那双深绿色的眼睛看着他，眸中带着笑意。
　　无论被他的心血来潮如何折腾，到了最后，大猫都不会和他生气。
　　小猫撒娇一样抱住他爪子时，苍霄嫌弃极了，抖了抖爪子让小猫站好，化神期的修为却抖不开元婴中期的小猫。
　　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问小猫道：
　　“第一仙门的叶念虞，你可熟识？”
　　叶念虞本念虞一顿，睁大了眼睛。
　　“很熟，很熟。”
　　苍霄看了小猫几眼，觉得这小东西放出去几个月，怎么好像更傻了。
　　“你观他为人如何？”
　　叶念虞在心里过了过，这情形是，大猫向虞襄打听仙门大师兄为人如何，因为“大师兄”一直说“他”熟识“虞襄”且关系很好？
　　叶念虞骤然想起，当他很小还不会化形，宗主师叔在来寻他玩耍时，总是会撸着他的毛毛说一些做人的道理。其中有一条就是——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维持。
　　呵，他们猫猫说的谎，那能叫谎言吗？
　　猫言猫语罢了！
　　小猫一个打滚从地上起来，坐姿端正地开口：
　　“叶念虞非常好！他为人大气有度量、外冷内热，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又嫉恶如仇，实乃吾辈之楷模！”
　　大猫：……
　　大猫神情复杂，再一次觉得，那仙修与这小猫莫不是……有什么超越友谊的联系？
　　他努力挣脱这个有些奇怪的念头，继续问：
　　“他方才可是到过这里？我醒来见他未在客栈，循着味道来到此处。”
　　叶念虞有点麻爪。
　　“他也只是路过，我当时忙着，并未交谈。”
　　小猫顿了顿，终于想到可以转移的话题，凑近大猫气呼呼道：
　　“我跟你讲，现在的那个新魔尊，脑子有问题的啦！”
　　大猫正欲问关于叶念虞的事，听见这话一顿。
　　“怎么说？”
　　“我刚才在这附近，看见有俩魔修抓了几只雪莺，就顺爪把她们救了。然后你猜那两只魔修怎么说？”
　　“他们说，魔尊下了命令，要他们寻找猫妖虞襄，见了我就把我请过去！”
　　“虽然传闻里是要通缉我，但他们魔道内部下的命令是不可以伤害我，把我请到魔道去！”
　　“我又不认识那什么魔尊的，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病？”
　　大猫：……
　　大猫沉默一下，在小猫面前蹲坐好，十分认真道：
　　“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小猫本在抱怨那莫名其妙的魔尊，听见这话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大猫需要他！
　　黑白花的小猫蹲坐在长毛大猫的面前，坐姿端正，猫脸严肃。
　　“要不是当初你把我捡回去，我肯定没命了。”
　　“你救了我还对我这么好，只要不是违背原则的事情，我什么都愿意帮！”
　　苍霄勾了勾嘴角。
　　“你走得太匆忙，我这两日本打算去传讯阁给你留讯。”
　　只要有对方的气息及姓名，便可在传讯阁留下消息，另一人则凭着气息去传讯阁认领留言。
　　当初小猫跑的太早，大猫出关后本想下山寻些传音符来，小猫都没影了。
　　小猫抖了抖耳朵，从储物镯里掏出大把传音符塞给大猫。
　　“你说你说！怎么啦？”
　　大猫收下传音符，捏着小猫的爪子，思忖着慢慢道：
　　“这些日子，你不要完全隐匿起来……偶尔露出些痕迹，让魔道的人知晓你的踪迹。”
　　“拿好我交给你的那些保命的东西，它们最强的能够抵挡合体期修士全力一击，遇上渡劫期修士也能将你远远送走。这些绝对能保命，该用的时候就用。”
　　“如果遇到什么人……叫我的名字，我一定会赶过去。”
　　叶念虞迟疑地把爪子搭在大猫爪子里，看着大猫严肃的神情，有点想问，却又隐约觉察出了什么。
　　半晌，他点了点头。
　　“好，我听你的。”
　　苍霄的目光柔和许多，看着面前这只心血来潮捡回来、却意外成为这许多年来他最挂念的一只小东西，又揉了揉小猫圆滚滚的脑袋。
　　“我定不会害你。此事若是能成……对你日后的飞升，也有很大裨益。”
　　叶念虞瞪大了眼睛。
　　*
　　同小猫分开后，苍霄转身回城，路上忽然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出来明明是为了寻那仙修，结果……
　　也罢，见到这小东西，也了了一桩心事，省得他操心。
　　回到客栈，男人随意地看了对门一眼，正要回房，就见门打开，俊美仙修站在门口，朝他略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