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昔看着这样的夏白渊,右手插入头发,用力地揪紧了。
精神力的疏导,需要以信息素为媒介。
可他没有。
他只有精神力,他只会破坏,他不会建设。
历史上夏白渊的结局,就是病逝。
或许,在这个时候就落下了病根,以至于英年早逝,在其他雌虫还能自由活动的时候就已经支撑不下去。
不行。
陆昔恨恨地扯了一下头发。
他不能让历史重演。
他来到此时,来到此地,假如只能眼睁睁看着历史重演——
那他往后余生,都会因为今天而痛苦。
“啪”的一声,陆昔解开了夏白渊的安全带,他将手小心地环绕过夏白渊的肩膀,托着他往卫生间走去。
在那里,他的精神力不会影响到这艘星舰的安全。
他一定,会改变历史。
第4章
“外面怎么那么吵。”
一等舱的舱门里,身材纤细的雄虫窝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和外面拥挤的布置不同,他独自就占有了一间房。
墙边的复古金属扬声器悠悠播放着舒缓的音乐,空气里浮散着静谧的香气。
雄虫的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书,手边的小桌子上摆放着精致的糕点,咖啡热气袅袅。
他抬起头,琥珀般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强壮的保镖:“发生什么事了?”
和保镖比起来,他是如此地脆弱,但保镖的脸上却“刷”的一下淌出汗水来。
“抱歉,让您烦心了。”保镖欠身行了一个礼,“只是一只狂妄的雌虫罢了,您知道的,那些痴心妄想的雌虫就像赶不走的蜜蜂,一门心思地想要引起您的注意。”
雄虫垂下眸:“也不是很麻烦,真出事的话让他们进来就好。”
“这怎么可以?!”
保镖震惊地抬起了头:“您是如此珍贵的雄虫——怎么能让那些贱虫接近您?!”
“珍贵的雄虫……”
这几个字被低声重复了一遍,雄虫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C级的雄虫,也能算珍贵?”
保镖正要表忠心,雄虫却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算了,我听腻了,刚才——真的没有出什么事吧?”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刺得保镖背脊一凉。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低下头:“没有,还是那些钻营的雌虫而已,我们已经将他赶走了。”
“那就好。”
雄虫复又低下头,纤细的手执起咖啡的柄,小口小口地啜饮。
膝盖上那本书的扉页,写着三个漂亮的字。
【齐思寒】
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房门上的玻璃映出一只黑发红眸的虫族。他寒着一张俊脸,半扶半托着另一只银发的虫族,脚步匆匆地经过。
银发虫族脸颊苍白,靠在黑发虫族的肩膀上,发丝凌乱地垂下。
保镖一惊,连忙挪动步子,挡住了玻璃。
————
陆昔推开卫生间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弥漫着一股子廉价香精的刺鼻味道。
四下看了看,陆昔小心地将夏白渊放在洗手台上,然后关上了门。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卷胶带,这种胶带里含有特殊的放射性物质,能隔绝雄虫的精神力。涂抹后能防御来自雄虫的攻击,在后世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但现在还没有人意识到,只把这种东西当成漂亮的荧光剂。
陆昔将缝隙处贴得结结实实,脑子不停地转动着。
信息素。
信息素。
他大概猜到了一件事。
在这个时代,虫族还没有发明检测到精神力的仪器。那个笨重的仪器,大概检测的就是信息素的浓度。
不得不说古代的智慧很是神奇,这是一个准确率近乎百分百的办法——除了陆昔这种倒霉到家的雄虫。
咬下最后一截胶带,陆昔将剩余的胶带扔回背包,走向了几近昏迷的夏白渊。
信息素也是精神海疏导时必备的东西,陆昔作为一只信息素闭锁的雄虫,是做不了疏导的。
但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刻,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要去试试。
小粉丝陆昔下意识在心里拜了拜战神。
【夏神保佑我这次一定能成功啊啊啊啊啊!】
坐在洗手台上的夏白渊费力地喘了一口气。
陆昔:“……”
夏元帅,求人不如求己,你快保佑保佑自己吧。
精神力的疏导会带来高热,严重时会引起窒息。严格遵照安全手册,雌虫需要脱下上衣。
陆昔伸手就去解夏白渊的衣领。
尽管陆昔曾经为了夏白渊,阅读过很多古时的书籍,但随着战争和岁月的流逝,有关于这个时代的史实总是残缺的,还充满了虚构的知识。
因此,他并不知道在这个年代,虫族的穿着都比较保守。
他脸上充满了圣洁的救死扶伤光辉。
但他的手却因为紧张而不停地发抖,过了好一会儿解开了一颗纽扣。
他松了一口气,正要去解第二颗,手腕却突然被死死地攥住了。
陆昔怔怔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青蓝色的眸子。
混混沌沌,就像湖面上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烟霭,什么也看不清。
夏白渊还在意识不清中,他并没有认出陆昔。
陆昔放轻了声音:“夏白渊,我在帮你。”
夏白渊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陆昔的视线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迅速地退了回来。
那种眼神,他只看到过一次。
在很小的时候,陆昔曾跟随着雌父去异族玩,恰逢异族刚结束一场战争。
异族的军人将陆昔带到军舰的甲板上,指着某一处对他说:“看,那是敌人的将军,被我们活捉了。”
陆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片乌泱泱的士兵,他们都穿着笔挺崭新的水手服,围聚在一起,脸上都带着快意的笑。
而在士兵的中间,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半蹲在地上。
在那个男人的面前放着简陋的打扫工具,他勉强用水桶遮掩着自己。
“他得给我们洗甲板。”
就在这时,那个赤、裸的男人仓皇地抬起头,似乎是下意识地看了一圈。
陆昔看到了他的眼神。
不知怎地,他后来一直也没能忘掉那个男人的眼神。
而在这一刻,夏白渊看他的眼神,和记忆中那个男人的眼神重叠在了一起。
陆昔触电般缩回了手,胸膛起伏:“我、我——”
夏白渊握着他的手,指尖都发白了,但那力度却很小。陆昔逼迫自己直视着那双眼睛,轻声道:“你不想被看到,是吗?”
“我不会看你的。”
陆昔轻轻抽回手——这没有费一点力气,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条领带系上,然后道:“你看,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病人总是很好哄骗的。
即使遮挡住了视力,雄虫的精神力也能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夏白渊不会知道,陆昔还能看到他。
但是……
陆昔咬着牙,屏蔽掉了自己的精神力视觉。
他从出生之后,第一次进入了真真正正,完全的黑暗中。
这感觉非常、非常、非常不好。
就好像凭空残缺了一块,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陆昔按照记忆,向夏白渊伸出手:“夏白渊——唔!!”
他的肚腹撞上了洗手台的角,不知轻重的力道,让他的脸因为疼痛皱成了一团,伏在台上缓了好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靠在了夏白渊的臂弯里。
应该说,是夏白渊及时托住了他,否则他的脸会磕得很惨。
夏白渊接纳了自己。
陆昔不确定地抬起头:“你醒了?”
夏白渊没有回答他,陆昔察觉到他缓慢湿重的呼吸声。
过了一阵子,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陆昔听到夏白渊干哑低沉的声音。
“好了。”
这是圣洁光辉的救助行为——
但不知是屏蔽了视觉,还是因为被打断了,陆昔反而感到了一丝的动摇。
救命。
救命!!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但脸上却逐渐地发热起来。
圣洁。
光辉。
啊啊啊啊!!
陆昔在心里拼命把不该有的念头按下去以后(他毕竟是一只身心健康的雄虫)终于回到了正常的小粉丝心态。
他的手在空中摇晃,然后被一只手抓住,牵引着按在了一块温热的皮肤上。
夏白渊低声问道:“是这里吗?”
陆昔微微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夏白渊是什么样的神情,这让他放松了一点。
他说:“能接触到就行了。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痛,承受不住的话要说出来。”
他心里相当没底。
夏白渊的微凉的指尖在他手心点了点,表示知道了。
陆昔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开了精神力。
对于精神海的疏导,有这样一个很有趣的比喻。
雌虫的精神海是一个充满迷雾的深海,雄虫的精神力是一条巨轮,在这场航行中信息素就是海上的灯塔。
假如失去了灯塔的指引,这艘巨轮就会彻底迷失在深海里。
——当然雄虫也可以选择毁灭这片海域。
一旦迷失,结局基本都是一死一伤。
陆昔小心翼翼地在海面上行驶。
夏白渊的状况比他想象得要好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去。很难想象他这个年纪的雌虫,精神海就恶化到了这种程度。
几乎可以和月球表面媲美,一个坑套着一个坑。
陆昔谨慎地梳理着每一个凝结的精神团块,每梳理完一个,都要调整一下自己的精神力,免得彻底迷失。
他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比专业的精神疏导师多消耗数倍的精神力。
汗水一滴滴地从他颊边留下,顺着脖颈打湿了衣领。
但即使如此,他的动作还是比正常情况粗暴得多,好几次他看见精神团块仿佛一只脆弱的气球,他的精神力轻轻一拨就在他面前炸开。
每到这个时候,夏白渊握着他的手,都会轻微地颤抖一下。
总体来说,进行得还算顺利,但陆昔心里却始终惴惴不安。这并非来自经验,而是他的直觉在提醒他,在不远的前方或许潜藏着危机。
就到此为止吧……已经可以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复发了……
但他却贪心地想要再消除一些,再消除一些。
直到————
陆昔打散一个凝块,正要向下一个区域前进,一个发现却让他震惊地张开了嘴。
他以为不远处的黑暗是夏白渊的精神海边缘,于是小心翼翼沿着界限清除凝块。
但是他在黑暗中,发现了一小块闪耀着光芒的区域,在他的面前被黑暗慢慢蚕食。
如此庞大的黑暗……竟然全是精神力的凝结区。
陆昔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
夏白渊他,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假如不解决这片凝结区,夏白渊终究无法摆脱精神力阻塞而死的结局。
必须……
必须疏通掉。
陆昔刚在心里下了决断,却听到来自夏白渊的一声叹息。
“已经够了。”
下一刻,陆昔就清晰地感觉到,夏白渊的精神海拒绝了他。
他焦急地抓住了夏白渊:“等等,好不容易到达了这里——”
夏白渊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声音比他冷静得多:“我知道,但你没必要为我冒险。”
陆昔张了张口,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这个时代的虫族还没有发现,雌虫那怪异的表现是因为他们也同样拥有一个精神海,只是无法使用。
这个时代的雄虫也没有进化到可以自主掌握精神力,为雌虫疏通精神海的地步。
夏白渊是不知道陆昔在做什么的。
但敏锐如夏白渊已经察觉到了危险。
于是他阻止了陆昔,他是对的。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们认识也不过三天,最亲密的关系也只是主顾,陆昔实在没有道理为夏白渊冒险。
更何况夏白渊才是受雇——为陆昔承担风险的那一方。
太冷静了,冷静得……完全不像是生命垂危的人一般。
陆昔只好顺着原路,抽回了自己的精神力,有些恹恹的。
一只湿冷的手掀开了陆昔脸上的领带,久违的光明让陆昔不适地眨了眨眼。
夏白渊身着衬衫,披了一件外套,坐在洗手台上,向来苍白的精致脸庞上终于有了血色。他半睁着眼睛,显露出一种近乎慵懒的神情。
那是忍受了太久的折磨,终于得到一刻安宁后流露出的惬意。
陆昔:“……”
陆昔:///
陆昔原地复活!!!
嗷嗷嗷嗷!!夏白渊夏元帅夏神好帅!!!
夏白渊看着他,青蓝色的双眸难得的浮现出了一丝探究:“你……是雄虫?”
是啊我当然是!!!
还没等陆昔回答,夏白渊摇了摇头:“不,只有这个不可能。”
“你没有雄虫的味道。”
夏白渊歪了歪脑袋,凑近了陆昔。
眼看着那双青蓝色的双眸越来越近,陆昔的大脑逐渐宕机。
夏白渊:“异能?”
陆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