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祝星呼吸逐渐的变得平缓,崔琰才停下来,看到这样好看的脸如今这般憔悴,他忍不住地凑上前,在祝星的额角浅浅的亲了一口。
祝星没有防备,抬手便给了美滋滋的崔琰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孽障!你在做什么!”
崔琰抚摸着火辣辣的脸,心酸极了,从前的阿宣对自己百依百顺,是自己愚蠢,不懂得珍惜,才中了岁宴和卿寻的奸计,想起那二人,他心脏的火气像是被瞬间点燃。
“七日便七日,你别再诓我,你该知晓我活不了太久,外人进不去栖梧山,本君还得留一口气给自己刨个坟。”祝星见他死皮赖脸,还是软了下来,毕竟他现在也不是这孽障的对手,短短七日,他还活得起。
见到祝星妥协,崔琰傻笑出了声,虽然心痛,但还是连连点头说:“阿宣,我”
话刚开口,他就注意到祝星那敲到天边的眉毛了,崔郎委屈地问说:“抱歉,我该唤你何名?”
“你不是最喜欢直呼我名么,时至今日还在那惺惺作态的装给谁看!”
祝星的话说的字字诛心,崔琰像是自动过滤了他那些伤人的话,自说自话道:“既然如此,那我以后还是唤你‘祝星’,可好?”
凤凰身为上古神兽,地位尊贵无比,他又身为战神,自己能喊他的名字已经是胆大包天,又怎么能够期盼着再得寸进尺呢。
祝星没有理会,直接躺倒在床上,拿冷漠的后背来面对崔琰。
“祝星这是我的”崔琰见他睡在了床榻的最外层,完全没有给自己腾出一点位置,扁着嘴又不敢吭声。
虽说这魔域楼舍众多,可只有这里才有他的心上人,他们只剩这七日光景,崔琰哪还舍得离开祝星片刻。
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撤了一个枕头,靠在冷硬的椅凳上睡去。
夜里,祝星睡得并不安稳,到了四更他被腹痛给弄醒,醒来见到崔琰还在自己身边,他们还十指紧扣的绞缠在一块,祝星的心中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轻轻的抽出了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忍痛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先前听崔琰提起过‘孩子’,他不禁害怕起来,难道自己的腹中真的有了这孽障的种?!
祝星越想越害怕,回忆起自己在人间吃的生子药,在结合自己肚子的种种异象,怕是被这孽障说中了。
“怪只怪你来的不是时候。”他轻抚着肚子低语道,就算自己将最后的神力给了这胎儿,又有何用呢,他马上就要入土了,等到自己化为尘埃,还能指望谁来照顾这碍事的稚子,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未来可能遭受的冷眼,祝星就无法做到冷静。
他心意已决,心想着:你且先去异世,等处理完天魔之事,爹爹不日便来陪你。
祝星抬手蓄足掌力,眼看着就要冲着鼓起的肚子震碎下去。
可刚悬到一半,便被惊醒的崔琰拦了下来。
崔琰后背发凉,如果自己没有醒过来,可能他再见到时,只会是一具胎死腹中的冰凉尸体,“祝星,求求你放过他!放过自己!”
“你急什么,孩子在本君肚子里,和你有和干系。难不成等本君死后,让他留在世间被活活欺辱么!”
崔琰抓着他的手,怕他再做什么荒唐事来,然后他握着另一只手,直直的跪在了祝星的面前,这一举动也把祝星吓了一跳,“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我跪自己的妻子并无不妥,我保证,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受一点委屈。”
祝星虽然也舍不得,但他还是不敢信任这个总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妖龙,“若你只是想要个孩子,天底下多的是女子。崔琰,是我违背天伦礼仪,活该落得这般下场。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活在这世间,你明白么!”
崔琰面色惨淡,边摇头边说:“我不明白!若说这世上最不该活的本是我,我被族人抛弃,被构陷,不过百岁便要独自谋生,我生性愚钝,以为做了神仙便可无忧无虑,可你不知,我最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祝星,我是真的爱你!”
“爱?你爱我?你居然说你爱我崔琰,你想要的不过是对你百依百顺的傅宣,你爱的是你的仙尊檀伐,你爱的是我腹中的淌着你骨血的胎儿,你怎么可能爱我?”祝星断续地将话说完,舒了长长的一口气。
“不!不是的!”崔琰急于捉住祝星的双手,眼神无比真挚道:“你不知道,自我化形以来,我就爱慕你。当初在天宫,因为琼华殿的弟子都仰慕你,便打赌想知道凤凰的尾巴有几根翎羽。我仙姿平平,便被派去做天池窥探你沐浴,乘机数清你的翎羽。
你也许不信,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祝星,我当时就无可自拔的爱上了你,爱上了天界最英武的战神,一直是我求不得!
我这么没用的山妖,怎么有脸和你谈喜欢,只能每日去练兵场看你操练,那是我此生最逍遥的时光。可你的眼里没我,你总是那样高高在上,甚至有时会一脚将躲在一旁观战的我踢开我虽地位低微,可我也有自尊,你既瞧不上我,我也只能将这份喜欢藏在心里,久到连我自己都忘了。”
第70章 梦醒
崔琰一股脑儿的将自己的心里话全说了出来,他怕再憋着不说,此生抱憾。
祝星的眼神依旧那般抗拒,如果这番剖白能在千年前听见该有多好,可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崔琰所谓的情爱,人一旦被伤透了心,是很难再心无顾虑的回头看的。
哪怕那个人是你曾经的毕生所求,祝星也没有再孤注一掷的机会去下赌注了。
“别再说了!”他捂着耳朵,不想再听崔琰说什么花言巧语,时至今日,再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恐怕说出去无人敢信,自己堂堂一个三十六重天上的战神,早在千万年前,就对眼前这个孽障动了心思。
犹记得万年前,祝星奉旨去人间捉妖邪,与那妖兽在潜龙山上打斗的天昏暗地,虽说将那妖兽收服,却也因此误伤了潜龙山不少的山灵。
其实,众人皆以为这小蛟是檀伐领回来的关门子弟,实则是祝星在潜龙山上因心软才将他一路护在袖间,私带回了天宫。
身为战神,自是没有多余功夫来管教一条法力低微的小妖,祝星思前想后,适才将奄奄一息的小蛟托付给了檀伐教养。
一开始,他并没有对崔琰起什么别的想法,祝星禁欲惯了,早就忘了何为情,何为欲,就算撞见崔琰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情愫,顶多是将其当做一个稍加关注的小辈,遇见檀伐时,随口问问他的课业进度,仅此而已。
若说这份感情从何时萌芽的呢,便不得不从孽障到天池偷窥他沐浴说起。
彼时,他刚下了练武场,像往日一样孤身到天池沐浴。天池是战神的私人领域,旁人根本不敢来造次,那次也赖他自己大意,忘了设下结界,结果让崔琰钻了空子。
祝星虽说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崔琰,但倒也没有对他下什么狠手,他们俩都是雄性,年纪相差这般大,况且自己这万年来确实寂寞,故而对这偷看自己沐浴洗澡的小蛟格外的宽容。
后来,见崔琰神神叨叨的念着一串数字走开,他还有些怅然若失。
从那天起,祝星便时不时会想起小蛟躲在盘龙柱后,却忘记收起那根尾巴的蠢样,想的频繁了便偷偷会用术法化出一块镜像,偶尔也能看看小蛟在做什么。
但祝星并非是居心不良,虽说他这么做确实不妥,可这就像是远方亲人在外,一个遗孤托在自己门下,虽说感情没那么深,却也总该要记挂记挂的。
真要说起他何时春心荡漾,要数那夜无心用术法窥探崔琰,按照平常这个时辰小蛟应该是在寝殿背书才是,可谁料祝星却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小蛟居然幻化成蛟形,挺立昂藏地攀着锦被,在做苟且之事。
而崔琰口中念叨着的名字不是旁人,是‘祝星’。
那一刻,祝星像是被五雷轰顶一般,感觉自己一直恪守的如山高的清规戒律都在一瞬轰然倒塌。
要知道,‘祝星’虽是他的名,可自爹娘走后,再无人敢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仙家们虽敬重他,爱戴他,却总是众星拱月的将他捧到神坛,有意无意的将‘祝星’与战神画上等号。
久而久之,他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孑然一身,可夜里凭栏远眺,却发现高处不胜寒,心中的害怕与委屈竟然无一人可倾诉。
大概正是因为崔琰这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让祝星想要走下神坛。
但想要走下神坛,和这条小蛟在一起,要承受多少千夫所指,怕是只有他才能体会。
喜欢崔琰的这条路太难走了,不光荆棘遍野,而且永无尽头。
他身为战神,最重要的使命就是要守护三界太平,想要无坚不摧,就要做到心静如水,他动了春心,无疑就有了最为致命的软肋。
祝星不敢拿三界众生开玩笑,所以他只能暂时隐忍,只有等到崔琰飞升成真龙的时候,他才能把心里的秘密宣之于口。
没有牵挂之人前,祝星从来不在乎岁月漫漫,可一旦确定了自己的那份心思,他每过一天,都像是度日如年。
崔琰的仙姿并不算好,比起其他高等的灵兽,更是相去甚远。
檀伐虽然不苛责弟子,但也是有等级观念,好几次祝星都看见檀伐有意冷落崔琰,还将他安排到了课堂的末位去听讲。
祝星虽然不满,可也无法与檀伐明说,只好偷偷带各种仙丹给崔琰吃,为了能让檀伐能够好好管教崔琰,他甚至不惜拔下自己的凤凰翎羽赠与檀伐。
凤凰翎羽是凤凰身上最为宝贵的东西,檀伐原身是只仙鹤,但凡是鸟就没有不喜欢凤凰翎羽的。
也正是因此,檀伐才开始对崔琰慢慢的上了心思管教。
正当祝星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和崔琰两情相悦,不久便能走到一起时,他却听见了崔琰同他的仙尊倾诉了衷肠。
那会,祝星刚刚替崔琰当下了飞升的天雷,根本没有力气去质问崔琰,他孤零零地盘在栖梧山的梧桐枝上,身上流下的鲜血将梧桐树染得血红。
祝星很少会哭,万年来只落过两次泪。
一次是他爹娘战死时,第二次便是为了崔琰。
而两次,他都是一个人躲在栖梧山上,好像身为凤凰,身为战神,连软弱哭泣的权利都被收走了。
再说后来,他身上雷劫的伤还未痊愈,便被天帝指派为天魔大战的主将,并派了檀伐为副将辅佐。
苍天可鉴,他虽嫉妒檀伐拥有了崔琰的真心,可却没有将私心带到战场上,那次魔界攻势格外猛烈,他身上有伤,为了救檀伐甚至不慎被魔气入体,可战事本就是瞬息万变,他能救檀伐一次,但也不能每一次都将他保护周全。
檀伐死了,天界折损了一员神君,他亦感到扼腕惋惜。
没有做到将檀伐平安带回来的承诺,他也不恨崔琰用摄魂锥伤害自己,毕竟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崔琰从未有过任何表示,任何承诺。
是他痴心妄想,才会觉得崔琰会爱上他这只老凤凰,而现在梦该醒了!
第71章 第七日
七日的时光着实是沧海一粟,何况是对于活的万载的神仙而已,则更是不值一提。
眼看着七日的时间过了大半,可祝星还是什么都不愿同自己说,每日都是冷着一张脸,每次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是什么日子了。
难道祝星就这么不想和自己相处么,连这七日都不能施舍给自己?
待到第七日,祝星依旧如是,崔琰却也不再勉强他,见祝星衣衫单薄的站在窗边,他急忙拿出一件狐皮大氅披在他的身上,“外头天凉,别冻着。”
祝星微微僵硬,却没再拒绝他的好意,他点了点头问说:“今日是第七日了吧?”即使连日来崔琰不断给他用术法续命,可祝星的声音越发的气若游丝,今日听着更像是个油井灯枯的老人一般。
又是问这句,难道你我之间除了这些话,当真是无话可说了吗?!
虽说祝星是他,傅宣也是他,可自己当真是怀念当初他在人间的样子,拥有着数不尽的热情,像只勾人的小狐狸似的爱黏在自己身边,不似现在这般冷冰冰。
可崔琰突然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东西,阿宣当初待他百般好,甚至连六道轮回都愿意为自己放弃,这份爱意分明是他自己蠢,才不要的,现在又有什么理由和脸面要求祝星像阿宣一样呢。
按照他昔日的脾性,自己对他做过这般事,不杀自己,都算是好的。
崔琰小心翼翼的搂过他的腰,“你放心我会言出必行的,用不着一见面就想着来点拨我。”
他边说话,边感慨于今日祝星倒是难得了,自己的咸猪手都这样了,他倒是没有反抗,崔琰不禁心里一阵激动。
祝星像是慢半拍似的才反应过来,猛地拍开崔琰的脏手,哪怕是这种时候骨子里的高傲依旧不减,“孽障!别动手动脚。”
“哦。”
崔琰悻悻收回手,懊悔自己刚刚太过得意忘形了,否则还能多搂一会自己的妻儿。不过无妨,等过了今日,自己上天宫借来再生石将祝星医治好,自己一定会加倍地对他们好的。
他想的不甚完美,奈何被祝星闷声倒在他身侧吓了一跳,“祝星!祝星!”
自己分明每日给他号脉,按理而言他不可能身子骨差到这步田地的。
崔琰搀扶着他坐到榻上,想再施法过气给他,却被祝星摇头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