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戳开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合照。照片上四个人,一对中年夫妻坐在中间,林夕和一个男生分站两侧。
四人脸上都带着笑,林夕看着镜头,十分自然的依偎在那妇人身边,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幸福与快乐。
照片下方的文字内容是:祝爸妈,大哥还有自己新年快乐,一家人永远在一起[龇牙][耶]。
看着那张照片和底部的文字,秦放面上的笑容淡了去。他记得前世林夕与家人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他一直以为林夕与家人的关系一直都是那样,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那里是林夕的家,林夕也曾将他们放在心尖上。那么林夕对他们态度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放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笑的一脸灿烂的少年身上,他记得前世他当上了祟山鬼王登上三清门的时候,林夕还是明媚爱笑的少年。
那日他离开三清门,紧接着又处理鬼界的事,等他彻底忙完再见到林夕,已是一个月后的事。
那时候,林夕给他的感觉就变了。
自那后,林夕的情感越来越淡薄,待人也越发冷冰冰的,他开始格外渴求力量,甚至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
前世秦放也曾想知道林夕心性转变的因由,可林夕一直闭口不言,其他人更不可能知道了。
秦放抬起头,看向大巴车离开的方向,如果事情真像他猜测的那样,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林夕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另一边,大巴车缓缓停在了A市一中校门口。林夕,韩童还有另外两名男生下了车。
走在最后的韩童冲留在车里的其他人挥手:“兄弟们,回见,别太想我啊。”他表情夸张,看起来十分欠揍。
那群少年有的配合的应着,更多的则是笑着让他快滚。韩童不以为意,哈哈笑着下了车。
“哎,林夕,你等等我。”韩童把书包背在身上,快步追上林夕。
韩童一手勾着林夕的肩,“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突然文静了不少,以前明明你是最闹腾的……”
林夕忽然停下脚步,韩童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怎么不走了?”
韩童看看林夕,见他正看着什么,便也顺着林夕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距他们不远处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停在那里。一名与他们年纪相仿,却穿着一身名牌的男生正从车上下来。
“那不是张铭鑫吗?”韩童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撇撇嘴,“还是这么骚/包。”
张铭鑫的视线自始至终都黏在林夕身上,他的两只眼睛颜色还不一样,配上那扭曲的脸色,颇为渗人。
只是他虽恨不得将林夕瞪出一个窟窿,却似是有所忌惮,一时并不敢上前。
张铭鑫看了林夕良久,最后偏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韩童靠了一声,“随地吐痰,什么素质。”
林夕淡淡道:“不必理他。”张铭鑫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手下败将,实在没必与这种人动怒。
林夕拨开韩童的手,往学校走去。
韩童在他身后道:“哎,林夕,你生气了?”
“没有。”林夕这么说着,嘴唇却抿成一条直线。今天会在这里碰到张铭鑫是他所料不及的。
一看到张铭鑫的脸,连带那些让人不愉快的记忆一并涌上脑海,林夕只觉心里闷得很。他快步往学校走去。
终究……他不似自己想的那般洒脱。
留在原地的韩童则嘿了一声,他素来大大咧咧的,也不在意,手一挥,“走,咱们也进去。”
走在韩童右边带着黑框眼镜的少年忽然开口道:“韩师兄。”
韩童摆摆手,“这不是在家里,叫我韩……韩哥吧。”
“韩哥。”那少年推了推眼镜,从善如流道:“那个张铭鑫跟林哥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我刚看他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林哥吃了。”
韩童耸了耸肩,“那张铭鑫家里也是捉鬼除邪祟的,林夕你也知道,他那么强,张铭鑫嫉妒他呗。”
说到这里,韩童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冲身边的两名少年招招手,他压低声音道:“高一上学期,我跟林夕还有其他几个人一起翘了晚自习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一只女鬼,还有一个被厉鬼追的哇哇大叫的小天师。”
“那个小天师不会就是张铭鑫吧?”
韩童露出一个赞许的表情:“聪明。也是从那时候,张铭鑫就恨上你林哥了。没办法,谁让你林哥这么优秀。”
戴着眼镜的少年哦了一声,又说:“张铭鑫不是异瞳吗?不都说异瞳之人十分厉害?”
韩童纳闷:“谁跟你说张铭鑫是异瞳?”
玄门有[异瞳]之说,天赋极高的人,自出生起两只眼睛颜色就不一样。
那双眼睛可辨鬼神,且含有极为强大的力量。这种人注定会站在玄门顶端,就连鬼界之人都要避让三分。
少年道:“我见他两只眼珠颜色不一样……”
“屁!”韩童对张铭鑫的印象显然十分差,他勾住小眼镜的脖子,“就他张铭鑫,连最简单的驱鬼符都画不好,怎么可能是异瞳。”
“那是怎么回事?”少年虚心求问。
韩童放开小眼镜,皱了下眉,“据说是厉鬼寻仇,剜了张铭鑫一只眼睛,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张铭鑫才八九岁吧。”
少年瞪大眼睛:“那他的眼睛?”
“一只是假眼。”韩童微微侧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张铭鑫还留在原地,“那只眼睛看不见东西。”
*
张铭鑫立在车边,一直看着林夕的背影,他缓缓抬手捂住自己的右眼,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第十七章
【17】
高三课业重,今天虽是报道的第一天,却已正式开始上课。晚上等林夕收拾好,已经过零点了。
寝室内熄了灯,放在枕边的手机震了一下,林夕点开,是秦放发来的消息,还附了一张图片。
戳开大图,是一处建筑。林夕认出来,那原是万峰的地盘。此时那山寨一样的装饰全都被拆了去,只余空荡荡的框架。
[狂放:给点建议,装修成什么风格好呢]后面还跟了一个挠头的表情。
林夕想到前世那里的装修,简洁又不失明快,他很喜欢那种风格,便回道:“按你的喜好装就是。”
狂放:我没有头绪[委屈]。
在秦放的百般攻势下,最后林夕败下阵来,只好给出了建议。
那边秦放躺在车顶,看着林夕发来的大段大段的文字,越看越觉得这种装修风格很熟悉,待他想起那股熟悉感来自哪里后,眼神越来越亮了。
狂放:好,就按你说的来,[真棒]。
狂放:等你忙完了回来,这边差不多就弄好了,到时来玩呀。
这语气,就像幼稚园的小朋友邀请好友到家里做客似的,林夕忍不住笑起来。
睡在对面的韩童将床帘拉开一条缝隙,眯起眼睛看了林夕一会儿,也从枕头下将手机摸了出来。
林夕正回秦放的消息,忽然跳出提一条消息。
[天下第一帅:林同学,老实交代,你最近是不是有情况。]
[夕:?]
[天下第一帅:别装傻,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还是不是兄弟了?这事都不给哥们说!]
林夕看看手机屏幕,又看了对面床上的人一眼,就见韩童埋头唰唰唰打着字。
[天下第一帅:不对呀,这些天你一直待在三清门,上哪认识女生去。]
[天下第一帅:门内抓的那么严,也没见你跟那个女生走的近。]
韩童发了一个吃惊的表情,紧接着又道:“你不会是被祟山的某个女鬼勾去魂了吧?]
[夕:……]
林夕心说这韩童还真能扯,都想到哪里去了,他回了一句没有。
这两个字发出去的时候,林夕心里诡异的冒出一个想法,其实……韩童说的……好像也没错。不过,勾去他魂的是一只男鬼罢了。
那边韩童还在喋喋不休的发消息追问,林夕跟秦放道了晚安,将手机关机就睡了。
韩童久久没有等到消息,再看过去发现林夕已经睡着了。
韩童:……
[天下第一帅:林夕,你给我等着!]
*
许是连日来没有休息好,又或是其他什么缘故,林夕睡得很不安稳。他梦到了很久远很久远以前的事。
那是一个满地狼藉的房间,家具、杂物散落一地。小小的林夕将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压在身下,用匕首生生剜去那人的右眼。
那时的林夕虽只有七八岁,却已除过不下百只邪祟,可他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活人。
这个躺在地上哀嚎不休的男孩,是他伤害的第一个活人。
林夕站起身,月色下,他白玉似的脸颊上溅了几滴鲜血,看起来诡异又渗人。
林夕摊开掌心,一颗尚算完整的眼球就躺在他的手中。活人的眼珠握在手中的感觉是陌生的。温热、黏腻、恶心又恐怖。
看着那颗眼球,林夕忽然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惊吓,他夺门而逃,可当他拉开房门,魔鬼早已在门外等着他。
“……不要,放开我……”
“救命……爸……妈……”
“我……好疼……”林夕身上已出了一层冷汗,他口中胡乱念着什么。他似是想从噩梦中逃离,可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铃铃铃……”
忽然,不知谁定的闹钟醒了,林夕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林夕抹了把脸,看着微亮的天色,缓缓呼出口气。
因为梦境的缘故,一连好几天林夕情绪都不高。他厌恶这种感觉,一时却又无法摆脱。
林夕看着窗外,忽然很想见秦放一面。那么……要翘课吗?
虽说高三学生时间紧迫,学校却很重视学生的身体健康,早读之前先组织学生下去跑操,锻炼身体。
这天林夕借口不舒服请假没有去,他独自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发呆,忽觉有人进了教室。
转头一看,来人竟是张铭鑫。
林夕只淡淡扫了张铭鑫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张铭鑫显然是冲着林夕来的,他走到林夕对面,随意扯了把凳子坐了下来。
“怎么,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张铭鑫嗤笑,“好歹在我们家待了几年。严格说来,你还得叫我声哥。”
前日做的那个梦正让林夕不爽,张铭鑫这个时候凑上来,林夕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林夕转过脸,很淡的扫了张铭鑫一眼,随后勾起唇,眼睛也弯了起来。
他说:“哥?”
林夕无疑是生的十分好看的,唇红齿白,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也会给人很温柔的感觉,这一笑起来,就更似春花般灿烂了。
张铭鑫不由怔了一下,就见林夕薄唇轻启,说出口的话却满含嘲讽:“你的胆子还真大,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林夕舔了舔唇,笑容愈发灿烂了,“忘了吗,我说过你若是再惹我,就不是剜去一只眼睛这么简单了。”
张铭鑫没想到林夕竟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将这话说出来,他下意识摸了摸右眼,似是想到不好的记忆,脸色变得又白又臭。
“林夕!”张铭鑫怒道:“不要以为有三清门和林业撑腰你就有什么了不起,我张家也不是吃素的。你若真把我惹恼……”
林夕一挑眉,“你能把我如何?”
张铭鑫对上林夕晶亮而满含嘲讽的双眼,一时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仓促移开目光,忽然短促又尖利的笑了一声,“你该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林业拿你当亲生儿子待吧?”
张铭鑫看向林夕的目光满含怜悯,“我想你还不知道吧,两天后,也就是这周末,玄门弟子之间有一场比试将在B市举行。
“名单我已经拿到了。林家给林亦报了名,却没有你。林业他既这么疼你,为何不给你报名?还是说,怕你抢了林亦的风头?”
张铭鑫说的这场玄门弟子间的比试被称为“清祟宴”,每年玄门都会选定一个地点,各门各派会派出得意门生。
若是能在“清祟宴”中拔得头筹,那名弟子将来必是前途无限。
听了张铭鑫的话,林夕忽然记起来了,前世他会知道这件事也是张铭鑫告诉他的。
那时他对这场比试十分好奇,特别想要参加,还为此特意回了一趟三清门,就是那个时候他见到了秦放,还跟秦放打了一架。
不过那时候遇到秦放只能算是小事一件,林夕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他去找林业,表示自己也想参加。
林业的回答是他还没成年,待他到了十八岁再去也不迟。
林夕不好说林业那时的回答是为了敷衍他还是真的,他只知道后来林亦在那场比试中出了意外,他去救人,最后被林家舍弃。
待他死里逃生回来的时候,林亦已成了英雄,没有人记得他。
念及前事,林夕发现自己没有前世那么愤怒了,现在他比较关心的是,这几日秦放就要上三清门了。
虽然知道已秦放的能力,去了三清门也不会有事,林夕还是忍不住担心。他琢磨着这课,是必须要翘了。
张铭鑫说完“清祟宴”的事,就见林夕眉头轻皱着,陷入了沉思,他以为自己说的话影响到林夕的心绪了,遂心满意足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