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崤沉默不答。
浮泽等了等,便想稍微退开一点看看他的脸,可刚一动,对方就抱得更紧了,鼻腔里发出野兽似的哼,只好又重新软下力度。犹豫片刻,手心有点发热,慢慢抬手,改为环抱在对方的腰上。
他被动惯了,即便如今已经没有隔阂,主动的亲密还是极其少做,动作里带着青涩,但也正因为少做,才总能快速地安抚对方。
“对不起,临时接了个职位,所以回来晚了。”
浮泽放松身体,把自己所有重量都交付给了时崤。
振翅声乍起又远去,是停在院里的几只黑鸦骤然离开,箍得浮泽肩背发疼的手臂有了一点点放松,时崤抬起头来,鼻尖对鼻尖,浮泽才终于能够看清他的脸。
没有受伤,就是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睛是红的,好像所有高傲都被击穿粉碎。
虽然早有准备,但骤然见到,心里还是像被震了一下。浮泽愣愣地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大抵是愧疚,看着永远扮演掌控者角色的时崤被这样的患得患失所支配,便感觉自己应该是做错了什么。
浮泽不喜欢看见这样的时崤。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凑上前去,给了对方一个吻。
既是道歉,也是安抚,这个吻浅而温和,带着仙君特有的清柔的味道,原本亲在时崤嘴边,但时崤微微侧头挪正了位置,就变成了嘴对嘴。
浮泽张开了嘴,主动将舌尖献给鬼王。只是简单的触碰,没有交缠,也没有蹭弄,却因为是仙君主动而带上了奇幻的力量。
像浪花漫上沙滩,再缓缓褪去的时候,便抚平了沙面的所崎岖创伤。
“我差点以为又该去仙界抓你了。”时崤贴浮泽的唇低声呢喃。
他把浮泽的手拉到自己肩上,像抱着自己的所有物一样,把浮泽紧紧团在怀里,低下头,又凑在对方鬓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味道。
就这么进屋走了一圈,似乎没找到能落脚的地方,不多时便再度转身出了门。浮泽不明所以,怕被瞧见,惊慌地想要下地,他便露出了不满的神情,干脆拨掉仙君的鞋,让一双干净的赤足无处安放地暴露在月光下。
“再闹,等一下就射你脚心里。”气息冰冷地钻进耳里,是悄悄话的音量,生硬中,却能听出奇异的旖旎。
浮泽缩了缩脖子。
余光中,周围的景色在倒退,他的身体被带得颠簸了一下,下意识抓紧了时崤,把脸埋进对方肩颈,片刻后再睁开眼,竟是已经远离了地面。时崤背靠树干,而他也是被稳稳放在对方的腿上,古树枝桠粗壮,承受了他们的重量。
村里的夜是很静的,枝叶盖在头顶,把月光切割得粉碎。有三两野鸟被这小小的动静惊起,扇落几片绿叶,蹭着浮泽垂在空中的足背往下落,飘了好久,才落到地里。
“你是不是生气了?”浮泽终于找到了空隙问。
像是怕惊扰了夜,他的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是因为我去太久了吗?”
浮泽不解,也有些无措,毕竟时崤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过了。他现在很少回仙界,其实离开两日算不上不久,按照先前的经验,三日内回来都是时崤可以忍受的范围,这次虽然晚了些,但本不至于如此。
时崤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唇。
浮泽便会了意,又凑上去,给他一个长长的吻。
黏黏糊糊地亲了又亲,等再分开,彼此的唇都已经染上了对方的温度,这位鬼王大人才终于有所软化,露出委屈的眼神,“你才走,你的小拖油瓶就把家里砸成那样,自己跑了,一直没回来。”
小拖油瓶指的是织北,如今已经长大了一些的小仙兽。
时崤贪婪地嗅着浮泽身上的味道:“说好一天半,但一直没等到你,我就以为你也不想回来了……”
最初到人间的时候,他说要把织北当作浮泽给自己的孩子来养,想亲自给它取个名字,后来浮泽告诉他仙兽的名字只能由鬃仙君按照编号决定,不能随便取,他便从此把它唤作小拖油瓶。小拖油瓶只亲近自己的仙主,一般不愿离开浮泽,但因为时崤的不安,浮泽后来几次回仙界都会把它留在时崤身边,权当一种心照不宣的承诺,无言地保证自己一定会归家。
谁知这一次小拖油瓶在家中闹了一通,便不见了踪影,又恰巧浮泽比承诺的要晚归,时崤如何能够不去多想?他也算是已经足够理智,才没有马上去闯到仙界去寻浮泽,而是在原地等,从正午等到日落。
“……怕你不回来,更怕自己忍不住去抓你、强迫你,把你带回鬼府囚禁。”时崤说。
一起生活了三年,他浓到变态的占有欲依然并没有任何减淡,甚至还贪心地越发得寸进尺。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浮泽面前藏得很好,只是这终归是与生俱来的本性,再怎么藏,也都不会消失。
浮泽倒不生气,只是有点心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蹦出一句苍白的“我会回来的”。
说完,也嫌自己嘴笨,连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时崤那么高大,要微微仰头才能看见对方的脸,目光在空中相遇,身体快于理智一步,眨眨眼回神的时候,已经拉住了搭在自己腰间的大手。
有点语无伦次地解释给对方听:“如果我不愿意的话,不会答应你的。”
“我明白。”
时崤反过来抓住他的手,拉到嘴边亲了又亲。
但亲完,情绪还是没有好转,眉间自始至终都是皱着的,不曾放松下来,“我只是一见不到你,就控制不住自己这么想,不是生你的气。”
“时崤……”浮泽叫了他一声。
时崤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我会忍住的,不会真的去抓你……“
“阿浮别怕我。”
原本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的心境,就被这一句话彻底扰乱了。
浮泽猛地战栗起来,愣愣地看着他,身体甚至有些承受不住的摇摇欲坠。
时崤的爱意太重,无声无息,却又铺天盖地把他包围、把他淹没。仿佛只是在涨潮时,站到海边礁石上小小地停留了一下,一晃神,再回头已经没有退路了,最可怕的是,分明面临着溺毙,可他却生不出任何挣扎求生的想法。
时崤是海里的邪恶亡魂,时崤用爱意织成了歌声,浮泽便成为了那个迷惘者,主动踩进海潮里,走进对方制造的漩涡中。
他脑子乱糟糟的,放弃了抵抗,抖着手,五指扣进时崤的指缝里。抬着头与时崤对视,看到脖子发酸也没有收回视线,这一次,话语不需要在脑中排练,已经脱口而出:
“你可以再打一次印记。”
有点点金光从他身上溢出,他收起了皮囊,头一次在人间、在鬼王怀里展现出自己最原本的仙身。浮泽垂下眼,声音也小小的:“可以在我的仙魂上,刻上你的印记,以后,就不怕找不到我了。”
时崤顿住了,胸膛急剧起伏。
下一瞬,鬼气从他身上疯狂涌出,普天盖地地将彼此包裹。
在时崤面前露出没有任何保护的仙魂让浮泽有种赤身裸体的羞耻感,这是他第一次完全没有保留地被触摸到仙魂,对象不是仙,不是人,而是带着一身相斥力量的鬼。
但很快,他就没有余力去在意这点羞耻感了。时崤翻涌着黑雾将他包裹,来自地底的鬼气与仙体直接触碰,两种截然相反发力量便激发出了剧烈的反应。如同烧红的铁沉入冰水,一种强烈的被入侵感从脚尖直窜到胸前,浮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好像仙力在一刹那都齐声尖叫起来,他瞪大眼睛,害怕、颤抖,却又生出无限的酥麻快意。
他根本没有想到会这样。
触感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时崤的手只是贴在他的后颈,他便敏感地绷紧了身子,发出拖长了的难受的哼喘。仙魂被污染的感觉过于恐怖,窜上天灵盖,激得他头皮一阵阵发麻,仙力的流转也乱了,眼前冒出阵阵白光。
“这么敏感?”时崤也有点惊讶,忙收回了手。
他看见浮泽双眼失神,竟是已经无声地淌了一脸的泪。慌了一下,想帮他擦泪,又不敢轻易再动弹,只能等他自己缓过来一点,才小心翼翼问:“我弄疼你了吗?”
浮泽湿漉漉的睫毛颤动,呼气都在抖。他才发现自己哭了,抬手抹了抹泪,摇头:“不是疼。”
古树的枝条虽粗壮,但到底空间有限,他们只能交叠坐着,一动,便带得周围枝叶都晃动不止。浮泽忍着仙体持续不断的反应,在时崤腿上一点点地挪,花了好久才把自己送到时崤怀里,腰软得支撑不住身体,便趴在对方胸前,声音带着哭腔:“我没事的,你快点,就可以了。”
说的是刻印记的事。
但时崤也发现什么了,周围月光被云遮挡,鬼眼中的惊讶与担忧随之逐渐褪去,再亮起来时,里头已经彻底变为狂热与痴迷。
时崤拖慢了语调,悄悄话似的对浮泽道:“你的仙体这样敏感,刻字会疼的。”
“我只想要你身上有我的痕迹就好了。”
“阿浮,其实我们可以做些别的,是不是?”
他身上的黑雾扩散得更开了,若是浮泽睁眼,便能认出其实他也化作了原身。
他用纯鬼气组成的手臂抱住了浮泽的腰。
力量的互相作用,让每一寸的触碰,都变成了能把人折磨疯的小高潮。浮泽猛地一个抽搐,真真哭出了声,垂在空中的赤足胡乱蹬了两下,脚趾头绷直张开,但不一会儿,这双足也被黑雾包裹严实了,从外头再看不出什么,只有好久后一声变了调的“好”隐约可闻。
今夜的风很轻很轻,却将古树吹得晃动了大半夜。
有几根过分生长的枝条离开了树冠,便被黑鸦挑中了落脚,在其上歇息了一夜。或许是黑鸦不详的缘故,其他鸟兽远远绕开了古树,周围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
天微亮,时崤抱着仙君回了家。
浮泽头发散着,还有些许水汽,是已经被清洗过了。身上穿着的衣服换了一身,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唯有双足还是裸着,随着时崤的脚步轻轻地晃,脚背依然光洁好看,只是脚心不明缘由地红了一大片。
他如今不是人类,身子也没有那么先前弱,到家之时还清醒,并没有昏过去,就是腿根还会时不时地抽搐痉挛,没有什么力气。
厅里仍旧是离开时的一地狼藉,房里也不能幸免,但好在床还是好的。时崤抱着浮泽进了房内,拉开床帘,正想把仙君放上去休息,却见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织北?”浮泽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未几,果真就见有一团与寻常家犬差不多体型的白色毛团从被中拱了出来,挺大一团,但因为离成年还远得很,四肢比例还是粗短的,圆而大的脑壳摇来摇去,把嘴里叼的一条黄棕色物体晃得来回摆动。
织北兴奋地坐在床上,向它的仙主展示那被他叼着后颈皮、挂在空中气恼不已的成年黄皮子,眼神亮晶晶的,浑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时崤表情当场就不太好了。
“……它还小。”浮泽回头抱紧了时崤。
也不知道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宽慰对方。
【作者有话说】:
2022/4/10更新日志:
·上线了新内容:番外二
·更新了六十八章,浮泽第四次转世的相关剧情(1000字左右)
·重置了作者的签到天数,又从1开始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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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北:我兄弟姐妹叫织东织西织南,我已经是最好听的,凭啥嫌我?
织北:那个男的!主人为了他把我扔在仙界!又为了他把我扔在人间!我拆家又怎么了?很过分吗?你收拾一下不就好了?况且我只是去找小伙伴玩而已汪汪汪
第八十二章 番外三 IF线
【假如最后没有说开,变成囚禁线】
浮泽不知道自己已经来了鬼府多久了。
这儿只有无边的夜,什么也看不见,哪里也去不了,对于时间的感知从未有过的模糊。浮泽猜想自己大抵已经被困在这儿很长一段时间了,但究竟是一年,还是百年,却丝毫没有概念。
他动了动,手心摸到床面,吃力地把自己撑起来,被子从肩头滑落。即使看不见,眼睛还是会本能地在暗色中来回搜寻,好一会儿,才茫然地停下来,有点想不起自己原是要找些什么。
——啊,对了。睡过去前,时崤说过,再配合做最后一次,就给他点上一盏烛火的。
但他最近有些嗜睡,变得格外容易累,好像最终还是没等到对方做完,就昏睡了过去,所以现在也不知道时崤去了哪里,那个约定还做不做数。
浮泽眨了眨干涩的眼,脑子里混沌一片,迟钝地觉得隐约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来。
这儿幽暗又死寂,他有点害怕独自待着,忍了忍,还是控制不住轻轻喊了几声时崤,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声音沙哑而绵软,听起来有种可怜的意味。
时崤曾经说过,无论他在哪,都能听见他的呼唤。
不过这次,浮泽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熟悉的温度将他包裹。他还是有些疲惫,也没什么力气,挂在脖子上的链子沉沉地往下坠,手支撑不太住了,不过一晃神而已,力道就兀地一软,整个身体软绵绵地摔回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