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真的完全封闭，就不会现在见你。但我又的确很讨厌改变。”加特道，“我觉得，我们目前还是以列表上的那些类别为准吧，你也不必这会儿就迫不及待地完全打开我这里。反正我这儿也就是个老少边穷的小地方，我也不腆着脸说‘我只同意了和你谈这件事’。咱们各退一步，先都当守法公民，试着从简单的小事做起，如何？”
　　一个掌控黑市交易的幕后老板，和一名虫族说“守法”，这说法多少有点好笑。也不知道身为虫族的埃斯拉彼听没听出这里面的“幽默”，他只是沉默几秒，说道：“看来，加特先生是不准备再多加一些别的生意了？”
　　“不。”加特道，“我们有句俗语，叫做‘勿以生意小而不为’，慢慢来嘛。”
　　唐麓泽听了挑眉。
　　秦钊问他：“这是什么俗语，本地的，还是你们以前故乡的？”
　　唐麓泽道：“我瞎扯的，他抄袭我的。”
　　秦钊：“……”行吧。
　　另一边的埃斯拉彼似乎也终于明白，加特在眼下是不会更多让步了，于是他话锋一转道：“好吧，这可太遗憾了。但关于生意的规模、地点、交易方式等等细节，我还有一些条件想和你谈谈……”
　　一人一虫就这样将话题推进，倒也没一直焦灼地僵持着。其实本来加特和唐麓泽就说过自己的心理上限，这和他之前给到虫族的条件相比还有一段距离，因此讨价还价是可以接受的。而埃斯拉彼除了是个虫族，其他谈生意的方式，和人类区别不大。所以这场谈判，说不上很顺利，也不算令双方很满意，可至少能达成不少一致。
　　加特暗中松口气，感觉这个虫族还没将自己惹毛到掀桌的地步，还算识相。
　　唐麓泽却在单向玻璃后看得神色愈发浓重，他记录着自己的想法：“这个虫族表现得逻辑清晰，极其熟悉人类来往的手段，几乎找不出任何破绽。如果来到这么一个小星球、小贸易区的虫族，都能做到这个地步。那在联邦任何一处的街道上，和人们擦肩而过的到底是人类，还是虫族，这太难以用肉眼分辨了……”
　　人类这么快就和虫族并肩而行。可虫族能混进人群中，人类却无法混入虫族群体里，这真的没问题？
　　唐麓泽的脑子里盘旋着这些问题，直到加特和埃斯拉彼的会面结束。
　　埃斯拉彼全程都很冷静、很礼貌，甚至比不少人类都好沟通。当他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还冲加特微微一笑，问道：“我听说人类在达成合作后，有握手表示‘合作愉快’的习惯？”
　　加特才不想和他握手，一副大咧咧的样子摆摆手：“我从不搞那些虚的，直接点更好。”
　　“好吧。”埃斯拉彼道，“那再见？期待以后进一步的合作。”
　　加特非常干脆地一晃手：“再见。”他一点不期待以后的合作！
　　也不知道埃斯拉彼是否察觉了加特真正的想法，但他确实没继续寒暄，转过身似乎要走了。
　　就在他转身的过程中，在他正面面对单向玻璃的瞬间，埃斯拉彼的目光忽地一抬——和唐麓泽的视线正正对上！
　　唐麓泽：“！！！”
　　下一刻，一只大手直接挡住了唐麓泽的视线。
　　秦钊快速靠近，遮在了唐麓泽和单向玻璃之间。
　　作者有话说：
　　当你发现家里有1只，你家里就藏了100只！
　　平安夜快乐！


第十八章 傲娇的默契
　　直至虫族的飞行器已经远离，加特才去见了唐麓泽。
　　“他看到你了？”
　　加特对唐麓泽的说法表示怀疑：“不可能吧。那个材质的玻璃，就算用大灯对着照过去，就算用机器，都无法透视。虫族靠肉眼就能看到你？”
　　“……我也不确定，但他确实和我对视了。”唐麓泽道，“要是因此给我带来麻烦，我就全报应给你！”
　　“肯定是碰巧而已，你别神经兮兮的。”加特回道，“你肯定是盯了全程，状态太紧张，所以误解了。还好意思说我紧张，你没面对面都产生幻想了。”
　　他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你今天看了全程，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这家伙就算是个人类，也是个非常难缠的人，不好对付。”唐麓泽靠在沙发上，脚翘起来，望着虚空道，“然而现实是，他还是个虫族，一个精通人类思想的虫族。你觉得仅用面对一个精明商人的态度来对待他，足够吗？”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真的傻！”加特坐在他对面，有些烦躁地耙乱了头发，“啧，我是不是选错虫族来谈生意了？埃斯拉彼看起来不像是个中上层的普通虫族，我不会选来选去反而选了个隐忧最大的吧？”
　　加特只想开对虫族开一个小口子，所以只从数个发来合作意向的虫族中，挑了一个出来正式接触。他之前挑中埃斯拉彼，就是因为对方之前都表现得条理清晰、进退有度，加特觉得和这个虫族接触应该不会有交流问题。
　　谁成想，埃斯拉彼像人类的程度这么可怕。交流没问题，变成了最大的问题。
　　唐麓泽听闻加特也意识到这点，嘲讽一笑：“很可能是啊。哪天你的贸易区被完全渗透，你再次被虫子控制，可别怪自己的眼光太差！”
　　加特道：“小鹿，要是他真是什么我应付不了的高等虫族，他可能也真的看到你了。就算没看到你，等他渗入我的地盘，还会不知道你的存在吗？我要是没了，你跑得掉？”
　　唐麓泽：“……”
　　两个少时旧友相互恶心了一回，可算是憋着互怼的冲动，继续说正事了。
　　加特问唐麓泽有什么建议，唐麓泽划拉了好一会儿自己的终端，终于道：“我觉得，你就想办法打探一下，这个埃斯拉彼到底是什么来路吧。”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要干这事儿。”加特道，“但具体怎么干，你有什么章程吗，或者有没有想法？我总不可能直接问他，‘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吧？”
　　唐麓泽道：“这是你该烦恼的事，我为什么要帮你想。”
　　加特道：“你之前说的我都想到了，难道你就真白白前排观看了一早上？”
　　“好吧。”唐麓泽终于道，“我觉得，当还有别的虫族想来和你接触，你可以向他们透风，你已经谈妥了虫族的合作伙伴——有且只有一个。”
　　“哦？”加特也不知猜没猜透唐麓泽的想法，只是问，“那我要说出埃斯拉彼的名字吗？”
　　“你自己拿捏。”唐麓泽白他一眼，“你装什么装？这你都不会？”
　　“好吧。”加特一耸肩，“我还以为你能帮人帮到底呢。”
　　“想得美，我懒得给你白做工。”唐麓泽站起来，“我要回去了，在你这想好好睡个觉都费劲。”
　　加特道：“你可以再在我这儿浪一晚。我今晚不在家，你可以睡那个大床，或者你俩可以随便怎么在那个套间里折腾。要是有想要的道具，和我家里的智能管家系统说就行……”
　　唐麓泽：“再见！”
　　***
　　唐麓泽在上了自己的飞行器后，大大打了个呵欠。
　　秦钊再次坐到了相隔一个走道和一个座位的地方，望着唐麓泽，忍不住问道：“你刚才建议加特向其他虫族暗示，已经有一个虫族捷足先登……”
　　唐麓泽被他的话语搞得哈欠都没打得舒畅，有些意犹未尽地支着脸，扭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随便猜猜。”秦钊道，“你是想利用其他虫族的好奇，让他们去查到埃斯拉彼，然后透露埃斯拉彼的来历给加特吗？”
　　唐麓泽反问：“这不明摆着的吗？”
　　“但……”
　　“‘但’？”
　　“但这也只是个……边缘星球的一般贸易区，虫族会在意这个地方到去给同族找事的地步吗？”秦钊道，“如果这里是重要的商贸区，虫族为了争夺份额，确实可能为了揽得更多生意，给意向合作的人类透露竞争对手的不利信息。在这个过程中，埃斯拉彼的真实身份就有可能泄漏。可现在，加特治下的贸易区，再怎么说也就只是这个星球的一部分……”
　　“我都直说那里是‘老少边穷的老破小’了，你至于形容得这么拐弯抹角的吗？”唐麓泽嗤笑道，“而且你光顺着这个思路想，难道就不倒过来琢磨琢磨？”
　　“倒过来？”秦钊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如果埃斯拉彼真的有重要身份，那他来加特这里就是另有目的。那其他虫族也有可能因为这个目的，而到加特面前争取贸易？”
　　“差不多吧。”唐麓泽姿势懒散地靠着椅背，幽幽道，“还有，要是埃斯拉彼一来，其他虫族就撤得干净，再也不在加特面前晃悠……这不也说明了一些问题？”
　　秦钊沉默两秒，居然露出个微微的笑意：“……是。”
　　唐麓泽疑惑地看他：“你笑什么？”
　　秦钊没回答，只道：“没什么。”
　　其实他是忽地想通了一件事。
　　他忽地彻底明白了，唐麓泽很聪明，但常常懒得费劲讲明白。要是和唐麓泽谈话的人跟不上他的节奏，他更是连一点话题进度都不想推。像加特这样的，靠着和唐麓泽长期相处的经验，多少培养出了一些默契。
　　而秦钊本人，就真的是靠“转动自己的小脑瓜”对上唐麓泽的思路频道了。
　　换别人，可能会因为这种要不断猜的相处方式，而感到疲惫。可秦钊不是。他虽然失忆了，可思维是很活跃的。秦钊在浏览星网的时候，思考的速度很快，短时间能想到深处。而这种能力，在他和唐麓泽沟通时就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相当于给两人之间架了桥。唐麓泽没说完的，秦钊能懂他的未尽之意；而秦钊一下还没想到的，唐麓泽会顺着他的话想到下一步。
　　秦钊觉得，这才叫真的“默契”。
　　不需要多久时间去适应、去磨合，两人的“频率”可以迅速相互靠近，沟通起来畅通无阻。
　　想到这里，秦钊又故意问了一个问题：“那加特的贸易区，到底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你这问题就是废话。”唐麓泽道，“要是有特别的地方，加特现在会落到这么被动的地步？”
　　这和秦钊心中的答案不谋而合，他的嘴角翘得更明显了一些：“……说得也是。”
　　唐麓泽又随口延展：“不过说不定，是有加特都不知道的特别之处呢……”
　　“唐麓泽。”秦钊瞬间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整，“你得小心点，别被他那里的突变拖下水。”
　　“忽然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叫我全名，吓我一跳。”唐麓泽瞥他，“你说了也没用，没听加特说吗，只要他的贸易区被渗入，我总会被虫族知道的。”
　　“不止是渗入之后。”秦钊劝道，“要是虫族真在加特那里争夺起来，有可能会波及到他。你要是非得跟他沟通，星网也够用了，不必老这么一次次跑去面对面……”
　　“我知道，‘鹬蚌相争’的戏可不是那么好看的，加特也不会傻到因此就洋洋得意而放松警惕。”唐麓泽道，“不用这么严肃，秦先生，我知道利害。”
　　“……嗯。”秦钊应了一声，看着青年那双桃花眼，不由得又解释了一句，“我不是想冒犯你，更不是要对你的决定置喙……”
　　“没事，我知道你是出于关心，我知道好歹。”唐麓泽的眼睛轻轻一弯，“不管如何，被你这个帅哥关心，我又不吃亏。”
　　他的语气和眼神明明都很轻柔，秦钊却好像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
　　“……你明白就好。”
　　***
　　唐麓泽一回家就去睡了。
　　对于这种一看就要错过午饭的架势，秦钊难得地什么都没说。莱耶却在目送着唐麓泽回房关门后，不由得皱了皱眉：“他不吃午饭了吗？”
　　也在场的瑞利希没说话，而仿佛被人抢了台词的秦钊，却在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
　　“你要是在意，午饭的时候你去喊他不就行了。”秦钊淡淡地冲莱耶道，“他在面前的时候你不说，非等他走了你才马后炮，说给谁听呢？”
　　“你……”莱耶被他怼得眉头紧皱，“你既然是他的助理，难道没有照顾他身体的责任？”
　　秦钊突然觉得，这个对话模式真是好耳熟。
　　——不会吧……
　　——总不能我也是个“傲娇”性格吧？
　　作者有话说：
　　希瑞：一屋子傲娇:)
　　圣诞快乐！！！


第十九章 去约会吗
　　唐麓泽果然一觉错过午饭。
　　秦钊让瑞利希在唐麓泽起来后就发信息给他，等这信息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秦钊当时正在工作室里看书，起身出去一看，发现唐麓泽已经下楼了。他正站在楼梯口不远处，和瑞利希是面对面，脑袋靠在瑞利希的肩膀上。这一人一智能就这么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秦钊刚想问怎么了，一直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莱耶就站起来，微微皱着眉走向那俩：“怎么了？”
　　秦钊的脚步一顿。
　　他忽然在想，这是不是唐麓泽故意在勾莱耶，想看这个智能的反应？即便不是，现在莱耶主动去和唐麓泽接触，秦钊作为辅助唐麓泽工作的助手，也不应该去打断莱耶。
　　于是秦钊就看着莱耶走近唐麓泽，伸手想去碰他的脸。
　　但唐麓泽在瑞利希肩膀上一转头，对上莱耶的时光，莱耶的手就在半空中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