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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这一幕在林络绎的预料之中。
　　在来的路上他甚至还想过在经过地球停止自转带来的种种可怕灾难后，也许这里什么都不会有， 或者只剩下几块残砖碎瓦， 落寞又寂寥。
　　相比之下眼前这一段大约三四十米的城墙断断续续地在一片黄沙里蜿蜒着，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看归看，不过先说好，谁哭谁是小狗。”基本上已经完全了解林络绎泪点所在的霍夕山开玩笑道。
　　见到此情此景又不免回想当年， 林络绎的眼底正微微发热，结果听见霍夕山的话以后瞬间就没了泪意。
　　他满含无奈且幽怨地转头看了霍夕山一眼， 那副模样……更像一只被欺负的大狗了。
　　“乖。”霍夕山心情大好， 伸手揉了揉他的发尾， 手掌无意中擦过他光滑白皙的后颈，竟是引得林络绎猛然间抖了一下。
　　恰好这时一阵风从远处吹起来。
　　“冷了？”霍夕山问， 握住林络绎的手感受了一下他的温度， 确实有点凉，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
　　林络绎想说什么， 但恍然间觉得这件衣服既温暖又厚实， 还隐隐散发着一股巧克力的香甜， 最后只是默默地看着霍夕山，感叹着想不到这样一个壮汉的外表下竟然还隐藏着一颗如此热爱甜食的心。
　　……竟然还有点反差萌。
　　说话间，其他人陆陆续续地都登上了这块巨石， 西德尼教授原本累得面色苍白， 然而当他的视线触到不远处的长城时竟然一瞬间就容光焕发起来， “这就是长城吗？”他的语气十分激动， 想了半天才记起来吩咐斯蒂文森拍照存档。
　　“放心吧老师， 我都拍过了，还录了影像资料。”斯蒂文森扶了一下眼镜，沉稳地说。
　　“好好，太好了，那我们这就到近处去看看吧？你说呢，罗琳娜？”
　　然而罗琳娜并不在这里。
　　她正在队伍的最末端一脸无奈地看着底下还没爬上来的拉斐尔。
　　“你不想让沃克和哈里斯抱你上来，那我行吗？还是说你对古长城遗址没什么兴趣，打算就在这里等我们？”罗琳娜说着耸了耸肩膀，她向来不是很有耐心，面对拉斐尔的时候已经算是难得的慈母模式了，“不过先说好，按照行程，今天晚上我们很可能会在遗址底下过夜的，那你就要一个人呆在这里了。”
　　拉斐尔犹豫了一下，脸上因为大量运动而泛起一片绯红，更加衬得他明眸皓齿，十分可爱。
　　“我再休息三分钟，三分钟后我的体力就能恢复到满状态的两成，我自己爬上去。”他说着还看了罗琳娜一眼，谨慎地补充上一句，“你和我——AO，男女，各方面都有别。”
　　罗琳娜顿时哭笑不得。
　　正好霍夕山走过来查看情况，拉斐尔眼睛一亮，“唰”地张开手臂，还在原地跳了两下让自己的小半张脸从巨石后面露出来，“霍夕山，抱我上去！”
　　“怎么了？”霍夕山还不是十分清楚情况，转头问罗琳娜。
　　“他上不来，又拒绝别人……啊不是，应该说是Alpha抱他，因为AO有别，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除了你之外。”罗琳娜一边说一边让开了最佳位置，还在霍夕山的肩上拍了拍，“靠你了，伙计。”
　　霍夕山挑了挑眉毛，看着底下手张开身体站直完全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拉斐尔，无奈地道，“我也是Alpha。”
　　拉斐尔闭着眼睛，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面紧张地滚动着，“严格地说我受到的教育也不允许我对你例外，但是没关系——”
　　他正说着，一个身影从旁边仿若闲庭信步般的路过，然后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站定在罗琳娜刚刚让出来的那个位置上，蹲下去，平淡地伸出手，——一把就将拉斐尔抱了上来。
　　拉斐尔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忽地一轻，同时两侧腋下传来了巨大的束缚感，他一睁眼竟然又一次和一双绿色的眼睛对上了。
　　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AO有别，BO总没问题吧？”林络绎轻描淡写地把他放下来，拍了拍手，转身深藏功与名。
　　*
　　还存留的城墙不多，经过测算总长度是42.78米，而且其中一半都已经深深地埋在了土里，经过一千年的岁月侵蚀俨然已经和地面浑然一体，使得整个建筑的高度瞬间就低矮了不少。
　　罗琳娜带着大家走了一圈，尽职尽责地完成了自己的讲解工作，之后就宣布可以自由活动了。
　　亚莉克希亚几乎是立刻就打开了直播，把自己刚刚听到的还冒着热气的讲解词又讲了一遍给她的粉丝，当看到亚莉克希亚真正的站在那些古老残破但却饱含沧桑的砖石上面的时候，直播间里为数不多的华夏后裔都陷入了沉默，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礼物打赏。
　　他们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心情，并且也清楚地知道终其一生自己都不会回到地球，去和这个曾在历史长河里守护过先祖许多年的建筑见面，去摸一摸它冰冷的墙体，看一看时间的纹路在它的身上究竟如何分布，它经过了怎样可怕的灾难摧残，又是怎样沉默地度过了难关。这些故事他们不会知道，但他们在这一刻无疑都很庆幸，像是多年后得知某个老朋友的消息，知道他还在并且没有被命运所打垮，既欣慰又心安。
　　“亚莉定格一个镜头吧，我想把自己的影像投影上去，这样四舍五入我也算去过地球了。”
　　“啊前面的主意棒呆，我也想！而且我想要有半个烽火台的景，刚刚亚莉说的那个小房子是叫烽火台吗？我怎么给忘了？”
　　“亚莉别急着走啊啊啊啊，我这就叫我曾祖父起来看直播！我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是古华夏人，是当年逃亡计划里最后一批上船的。”
　　“再见各位，我要去努力工作了，争取年底拿到奖金报团去地球。”
　　“前面的好励志……但是你的奖金未免也太多了吧？！”
　　……
　　因为西德尼教授要进行相关的研究，当天旅行团的成员们果然在古长城遗址下面临时驻扎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帐篷采用某种林络绎听都没听过的材料制成，不仅坚固而且轻便，不用的时候能被折成很小一团，因此当莱希从包里拿出几颗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挨个发给大家的时候，林络绎还以为发手*雷了。
　　扎好帐篷，西德尼教授和斯蒂文森就忙碌起来，把一些随身带着的研究设备进行组装，还有一些放在车上没带过来的就只好让哈里斯和沃克去取回来。后两者虽然想到这一路的艰难都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但好在还算有职业精神，什么话也没说就调头去取了。
　　晚饭是从基地里带出来的各种罐头和方便食品，为了营造气氛，即便明知道天根本不可能黑，大家也依旧点起了两堆篝火。
　　火苗被风吹得微微摇晃，时不时地有火星儿冒出头来，在空气里“啪”得爆开。
　　吃完晚饭，林络绎跟罗琳娜打了声招呼后便打算去周围转转，走的时候他特意绕开了霍夕山，而后者原本正在和莱希说着什么却忽然停了一下。
　　“……总之我知道的版本是这样，你说呢？”莱希看着霍夕山，一脸的好奇。刚才他们无意间说到了历史上某位联邦议长遇刺之谜，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但至今依然众说纷纭，因此一向好奇心旺盛的莱希忍不住向霍夕山求证。
　　霍夕山沉默着，眉头微蹙，神情并不严肃却明显是在思考的样子，就在莱希觉得自己是不是触犯了某种底线不该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霍夕山站起身道，“抱歉，我先离开一下。”
　　“啊？不能说就算了，别走啊，饭还没吃完呢。”莱希不明所以。
　　就像跟罗琳娜报备的那样，林络绎确实只是在附近仿佛散步一般地慢慢走着。霍夕山没有追上去，他觉得林络绎之所以没有和自己打招呼也许正是因为不想被打扰，因此他便远远地缀在后面，保持着不快也不慢的步速，看阳光把林络绎的影子浅浅地投射在地面上。
　　走了一会儿，林络绎似乎是累了，他半靠着城墙，脑袋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从远方温柔地吹过来，晚上八点半，这个原本应该是点缀着星星的时刻，天空中却依然铺满朝霞，它们轻盈明丽，如同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美梦。
　　在这个美梦里，林络绎忽然转过身，然后毫无预兆地倾身向前，在冰冷且布满灰尘的墙砖上满怀虔诚地亲吻了一下。
　　如同歌手亲吻舞台，演员亲吻镜头，此时此刻一个没有任何身份，只是满身风尘仆仆的灵魂卑微而短暂地亲吻了故土的一块方砖。
　　“其实我挺感谢福格先生的，嗯，我是说我的上司，如果不是他坚持让我来，我应该不会有机会回到地球。”林络绎忽然对着自己的身后说。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霍夕山跟在后面了。
　　“虽然它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我还是喜欢它。”
　　这一句话是林络绎说给自己听的，霍夕山也很明白，因此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然而说完这句话以后，林络绎却仿佛放下了某种看不见的包袱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明朗轻快起来，他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好，走着走着还忍不住哼起歌。
　　就是到达地球第一天时，在聚会上他唱过的那首。
　　“络绎。”霍夕山叫了他一声。
　　“嗯？”
　　“上次听你唱这首歌的时候我就很想说了，你不觉得它很适合跳舞吗？”霍夕山慢慢停下脚步，却朝林络绎伸出一只手，而后微微俯身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锋利的眉眼间满是温柔的笑意，“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吗？”
　　四下无人，唯有往来的风和投影在地上的影子共同记录下了这秘密的一刻。
　　高大的Alpha俯下身子，平时高昂的头也温顺地低垂着，仿佛王座下桀骜不驯的狮子，这一生都只对一个身影心悦诚服。
　　林络绎忍不住笑了一下。
　　随后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他的声音微微发紧，甚至还有些干涩，但对于那只狮子而言，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便已经是足够守护一生的圣谕了。
　　“当然。”
　　*
　　对于古长城遗址的初步研究工作赶在第二天中午前结束了，西德尼教授一夜未睡，却没有丝毫疲惫的感觉，反而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太神奇了，长城比目前学术界推测建成日期还要再早上两千年左右，但是对于那个时代我们目前掌握到的资料简直少得可怜，只知道那时候的社会生产力应该极其低下，所以是依靠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建造出这么大规模的城墙的呢？”
　　西德尼教授一脸疑惑地自言自语着，然后突然转向正在帮忙收拾东西的林络绎：“林医生，你对地球文化颇有研究，你说呢？”
　　林络绎愣了一下，随即一本正经地道：“我猜测是靠人民群众的力量吧。”
　　“什么？”
　　“罗琳娜昨天说长城本质上是一种军事防御体系，不论在哪个时代这应该都是重中之重吧，所以统治者也许会把大量的劳力投入到修建长城这项工程中去，久而久之就有了这种规模。”
　　林络绎说着，趁西德尼教授陷入思考时冲罗琳娜眨眨眼睛，后者勾起唇角笑了。
　　昨天晚上在霍夕山的陪同下，林络绎以自己少年时代曾经无意间淘得一本名为《地球文明回忆录》的书为借口，向罗琳娜既婉转又不失真意地灌输了一些早就遗落在时间长河当中的地球文化常识。
　　这套说法经过他反复的推敲，确认逻辑严谨毫无漏洞，包括自己对地球文化的热爱也可以说是看了这本书以后才产生的，再加上茫茫宇宙中各种文明遗落的珍宝确实不少，甚至还衍生出了一种专门游走于各个星球的集市为雇主寻找某种特定东西的职业，因此罗琳娜没有多想便相信了。
　　“能在社会生产力极度低下、生产工具极度落后的条件下建造出这种规模的建筑，确实只能征用大量的人力，再用人数优势去填平了。”罗琳娜附和道。
　　西德尼教授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仍是感叹，“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地球文明的一个奇迹。还好我亲自来了，在它真正消亡前亲眼看见过，哪怕明天就要立刻打道回府，这趟旅程也不亏了。”
　　这句话没法接，片刻后斯蒂文森冷不丁地道：“不行，老师，不能说这样的话，这次机会难得，我还想去别的地方再看一看。”
　　……
　　东西差不多收拾完了，林络绎从西德尼教授的帐篷里出来，打算去看看其他人那里还需不需要什么帮助，走到半途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余光里一闪而过，林络绎原本没有多想，可是又往前走了两步之后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停住脚步。
　　他侧着头朝城墙角落那一堆散乱的砖石里面打量着，几秒种后，那双绿色的狗狗眼便因为惊讶而睁大了，看上去竟然显得比平时圆了一圈。
　　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不，应该说是半个光脑？
　　谁把自己的光脑丢了？
　　然而等林络绎走过去，从石块和草屑里把那半个光脑捡起来的时候，他就基本已经确定这个光脑不会是某个旅行团成员的。
　　林络绎在最初穿越的时候就有留意过，这个时代的私人光脑都是由联邦政府统一配发的，样式以腕表形式为主，只是有不同的材质和配色可以挑选，目前大部分人使用的都是这样的光脑，甚至包括身份明显不一般的霍夕山，只有极少数有特殊需求的人可以通过申请向政府提出更换，而林络绎捡到的这个无疑属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