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噢。”祁路了然。
　　又过了一会儿，祁路实在想不出其他话来，继续问076副本相关：“对了，这种红白喜事的副本, 你之前遇到过类似的吗？”
　　“没有。”076如实回答：“这是游戏第一次涉及。”
　　“噢噢。”祁路又没话说了。
　　不过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很久，前面的村民骤然开口了。
　　“我是村子里的会计，村里人都叫我王叔。”
　　村民一开口，周遭似乎更安静了一些，连风雪都不再有呼呼刮耳的力气。
　　祁路和076也聚精会神起来。
　　“我们这儿张员外家的女儿，张晓梅，过几天要结婚。你们几个大学生，都读过书，有文化，给村里帮忙写个请柬祝词啥的，不用很麻烦，让村里人都能看懂，到时候不耽误事儿就行……”
　　王叔的语速不快，走几步顿一下，像是累极了在换气，但总归是把这件事给讲清楚了。
　　看来他们这边是红事，负责婚礼嫁娶。
　　祁路稍稍松了口气。
　　红事应该比白事要好一些，起码开局没有死人。这样想着，也更加心安一些。
　　旁边的几个“大学生”也嗯嗯啊啊的应下来。
　　王叔介绍的功夫，他们几个人就已经到达山上的那半个村落。也就是张员外的家。
　　王叔看样子和整个村子的关系不错，在村口甚至还和其他进山打猎的村民打了声招呼，然后领着他们进去。
　　张员外姓张名员外，家境并不富裕，住在一处有些破漏风的院子里，院墙是黄泥糊的，屋顶是枯败的稻草，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老张，我把人给你带来了！”王叔只站在门槛处，并不进去。
　　“来了。”
　　一阵沙哑的像破锣嗓子般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有些悠扬转圜，像是里面那座破屋里有十八个弯。
　　张员外这时从里屋探出头。他身形瘦小，大约是还没一米七，或者更矮。身上披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夹袄，棉絮在袖口处似乎马上就要脱落出来。头上戴着一顶火车头帽子，面容枯槁，夹在灰暗的天空下、破旧的茅草屋前，风雪稍微大一点，就能把他刮倒在地。
　　张员外的动作并不慢，这两个字回答的功夫，他已经迈着步子从里屋走出来，越过门槛，在院子里踏着积雪，往门口来走。
　　“谢谢你啊，老王。”张员外走到门口，先和王叔说话，并且撑着自己矮小佝偻的身子，给王叔鞠了一躬。
　　王叔摆摆手，依旧是没有进门。他只站在门口吩咐：“这就是来的那五个大学生。天色不早了，我家那口子还在家等着我，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给这几个小伙子招待一下……”
　　说到这里，王叔再次凑近，压低声音，用只有他和张员外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别舍不得钱，这几个学生都是带着政策下乡实习的，你招待好了，到时候上面都有报销。”
　　张员外直愣愣的点了下头，后知后觉的，才明白过来这是捡便宜的好事——
　　女儿结婚有人来帮忙，完事儿以后，这几个学生在他家的吃喝，上面还都有报销。
　　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啊！
　　真不愧是家里刚准备办喜事，这好运就自动上门来了！
　　张员外这样想着，立刻笑开了脸，露出一排不怎么好看的大黄牙，亲自给王叔送走，然后引着他们几个走进家里。
　　刚迈过台阶，祁路就感受到脚底传来一股细细的凉意。
　　这种凉意不仅仅是指天气的寒冷，更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没有生机的凉意。
　　“这院子里好冷啊！”队伍里唯一一个女大学生开口。
　　祁路抬头看了她一眼。在进入游戏之前，612和他们说过，这个游戏里，到底是人是鬼，暂时都没有办法辨别。
　　一旁有男生劝她：“忍着吧，希望一会儿能有个火炉。”
　　女孩抿着嘴，也不再说话。
　　他们很快到达所谓的“正房”。有点运气好的是，这里有一个火盆。火盆里燃烧着几块大黑炭，灼灼红火燃烧着，时不时有火星冒出来，但总归是温暖的。
　　火盆周围是几块平滑的石头，大约是烤火用的“凳子”。
　　“你们随便坐啊！”张员外客套了一声，然后朝着左侧的房间吼了一声：“晓梅！快出来，给客人倒水！”
　　他们几个刚坐在凳子上，就被这一声吼惊了下，紧接着，他们齐齐扭头，看到左侧房间的靛蓝色屋帘从里面被掀开，张员外的女儿张晓梅从房间里走出来。
　　张晓梅穿着一件有点红的褂子，衣服很新，她似乎也怕弄脏这衣服，动作都很轻柔缓慢。
　　张晓梅提了茶壶去外面。
　　张员外看向他们，开口：“我给你们弄点晚饭啊，你们先坐在这儿烤火，嘿！别冻着了。”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张员外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五个。
　　“咱们先互相介绍一下吧？”那个女大学生最先开口，她笑了下，自己先介绍起来：“我叫乔璐，动物医学专业的。”
　　说完，她拿出自己的学生证，打开证明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另外两个男生也接话，并且取出自己的学生证。
　　“张坤，电气自动化。”
　　“李扬帆，畜牧业。”
　　祁路趁机也取出自己的学生证——
　　许嘉，土木工程。
　　看来在这里，所有人的身份都会被重新洗牌，应该是主神为了让这个测试版更加完备，让所有进入测试版的数字称呼审判者们更加有新人的代入感，这才想出来的办法。
　　“许嘉，土木工程。”
　　“许衡，土木工程。”
　　祁路的话刚说完，076就紧跟其后。
　　不过对方他们也并没有什么人怀疑，倒是乔璐随口说了句：“你们是双胞胎啊？难怪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真好，你们还都是同一个专业。”
　　乔璐的话里有种浓浓的羡慕。
　　张坤和李扬帆显然不在意这个，他们并没有多问。
　　“嗯，很巧。”祁路随便接了一句，然后直接抛出问题：“我们在这儿帮忙，可能会没命，你们知道吗？”
　　乔璐了然般的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开口：“我都过好几个副本了。”
　　张坤：“这是我的第四个。”
　　李扬帆：“第二个。”
　　祁路随便撒了个谎：“我和我哥一样，是第三个。”
　　祁路观察着他们，乔璐活泼，但也算正常。张坤稳重，李扬帆稍微有点畏惧，但掩饰起来了。
　　审判者是凌驾于系统之上的。
　　祁路他们都是根据612给出的特殊通道直达这里，其他人是普通玩家，就算有系统，也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异样。
　　祁路在思考两个问题。
　　第一，测试版为什么会有普通玩家？
　　第二，既然这些看上去都是普通玩家，那么为什么在进入游戏之前，612还特意交代过谨防这些“大学生”里可能有鬼怪。
　　那么这些“大学生”到底是真实的玩家？还是特意找来组队充数的AI？
　　祁路先把这个猜测埋在心里。
　　没过多久，张员外从外面回来，招呼着张晓梅一起，从里屋抬出来一张发黑的桌子，直接架在火盆上面，组成他们今晚简易的饭桌。
　　张晓梅忙前忙后的从厨房端出来晚饭——
　　黄色的、很稀的，还有着很多规则不一的疙瘩的奇怪的汤。闻起来的味道也很奇怪。
　　至此，他们也能看出来，这个张员外的家境并不好。
　　但张晓梅几天后要结婚。
　　“你们快吃啊！别客气！”张员外捧起其中一碗，热乎乎的往嘴里送。
　　乔璐干笑了两下，肚子似乎隐隐叫了下，她没法拒绝，也只能捧着碗，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往嘴里送。吃的十分勉强。
　　张坤和李扬帆也不得不接受，眼睛一闭，捧着碗开吃。
　　祁路下意识就往自己左手手脖子看去，手环不在，这里没有随身商城可以用，也因此，没办法直接在商城里购买食物
　　076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张员外喝着稀饭，呼噜呼噜的，看祁路不动筷子，还催促道：“小兄弟，你怎么不吃啊？这个可好吃了？！”
　　张员外说话时正对着他，稀饭还在他的嘴里糊弄，奇怪的味道冲脸，祁路当即干呕了一下。
　　下一刻，076扳着张员外的肩膀，他的力气极大，几乎一下子就把张员外扳到另一边。
　　076并不顾及这是什么场合，什么时间。他现在就要问：“你只有一个女儿？”
　　“对……对啊？”张员外愣愣的回答。
　　“你女儿什么时候出嫁？嫁到哪里？为什么她马上就要嫁人，你还让她做这么多事？”076继续问。
　　“就是，三天以后，晚上，晓梅嫁到山下刘家……”张员外起码是被076的力气吓到的，他直愣愣的回答这一串问题，然后又迅速反应过来。
　　他恶狠狠开口：“哪儿啊？！晓梅是我闺女，她马上就要嫁人了，在家多孝敬孝敬我怎么啦！你们这群大学生怎么回事？！读书读傻了吗？怎么连我自己家的事都要管？！！”
　　张员外声音起的高，带着一种自我安慰的逞强，自以为是的“教训”了这个出言不逊的大学生。
　　然而他还是在076松开手的时候，他才敢挪动肩膀，悄悄离开。
　　这么一打岔，祁路的注意力回到副本里，那股干呕感消散不少。
　　晚饭后，张员外大致给他们分了房间。
　　由于张员外家比较穷，一共只有三间空房子。乔璐是女生，单独一间。祁路和076一间，张坤和李扬帆一间。
　　房间里也挺破，地上只有干稻草堆砌的“床”，很脏，角落附近还有蜘蛛网和老鼠爬行。
　　076随意把自己外套脱下，铺在那层稻草上，摁着祁路坐在上面。
　　“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吃点什么？”076开口问。
　　“不……算了，都行。只要是能吃的。”祁路开口。
　　他确实是挺饿的，而且现在随身商城被取缔，他只能通过这里面的食物来保持体能。
　　厨房离得不远，祁路和076一起，等其他人都睡下以后，悄悄溜出来去厨房。
　　因为祁路和076本质上是一个人，他们的秉性一致，都是不愿意将就，晚饭都没怎么吃。他们一起出来，是因为他们都饿了。
　　厨房里灯开着。
　　076走近，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女孩哭声。
　　是张晓梅。


第69章 假期实践报告
　　076挡在祁路前面, 先一步悄悄抬头，透过门缝观看。
　　张晓梅坐在炉火旁，正在呜呜的哭着。
　　076目光向下，看到了她的影子。炉火里火苗映射出的影子, 她应该是正常人。
　　“嘎吱——”
　　076向前一步, 推开厨房的门。
　　张晓梅听到声音，立刻擦干眼泪, 往扭头往厨房门口看去。然后看到他们。
　　“你们……是晚上没有吃饱吗？”张晓梅开口, 声音带着沙哑的怯感。
　　祁路“嗯”了一声回答她。
　　接着, 祁路的目光在这厨房里面扫了一圈。
　　破旧不堪, 除了晚上的剩饭, 别的几乎没有粮食。里间的木门上着锁, 看样子, 张晓梅也没有钥匙。
　　祁路收回目光, 问她：“晓梅, 你不去睡觉吗？”
　　张晓梅摇摇头：“我不困, 在这儿看着火，别让火灭了。”
　　回答完这些, 张晓梅立刻起来, 问他们：“这么晚出来，你们是饿了吗？我给你们热一热晚饭？”
　　“不用了不用了。”祁路赶紧制止她。
　　张晓梅是“红事”里的关键人物, 祁路当即也忘记自己肚子饿的情况，先找个凳子坐下来, 挨着张晓梅，打算套点更多的消息。
　　祁路随口胡诌套话：“晓梅，你家里只有你和你爹啊？其他人呢？”
　　张晓梅愣了下，随后很快回答：“是啊, 我是我爹捡来的孩子，家里只有我和我爹。”
　　祁路了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转而又问起别的：“你过几天要结婚，也是张员外给你安排的？”
　　“……嗯。”张晓梅犹豫着回答，好一会儿，她才有主动开口：“我嫁了过去，家里条件能好一点，我爹以后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一点。”
　　祁路点了下头，张晓梅的话听起来很正常，他挑不出毛病。
　　076的目光在厨房里扫一遍，最后盯紧上锁的那间里屋。
　　“晓梅，你在家什么活都做吗？”076问。
　　张晓梅点点头，随后又赶紧摇摇头：“不全是，家里大部分活都是我做的，除了做饭。”
　　“做饭？”
　　祁路突然想到晚上，好像确实是张员外在做饭，但张员外做饭并不好吃。
　　再结合张员外这个家庭情况，那就只有一种猜测——
　　家里的粮食，都牢牢攥在张员外自己手中。
　　连张晓梅也不能多碰。
　　套出了这些不知道算不算有用的信息，祁路和076也不好在这里继续留着，只能暂时先离开厨房。
　　他们先回到那个只有稻草堆的房间，晚上这一趟只能先饿着，等到第二天去外面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吃的。
　　祁路躺在076的衣服上睡觉，076半坐在旁边，闭眼假寐。刚安静下来没多久，外面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因为外面有厚厚的积雪，这种声音很像有人在大力踩上去的感觉，一步又一步，并且还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