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毓猜想，江腾和霍渊大概就是这种“雇佣”关系。
　　豪门家如果有像霍渊这样的孩子，有先天疾病，又格外受招妖怪们垂涎，为了能顺利养大，砸钱敲开玄学门是唯一的办法。
　　据他所知，不少有钱人家的小孩子有居住在道观或佛寺的经历，这样说来，霍渊有天师传承也就解释得通了。
　　霍渊睫毛微颤了几下，低声道：“嗯，我是。”
　　白锦毓心大地拍拍他的肩：“我就知道我猜得没错。”
　　霍渊深吸口气，像是有些失望，又有几分如释重负，绕到副驾驶打开门，用下巴点了下：“进。”
　　他刚不是没有抱有一丝幻想。
　　若是想起来了呢。
　　若是白锦毓把以前的他记起来了呢……
　　白锦毓一般不怎么爱坐副驾，后排比较宽敞，但他隐约感觉霍渊好像有点不开心，就乖乖进去了，苏砚也很安静地爬上后排。
　　“有件事想拜托你。”
　　白锦毓拇指朝后指了指，“苏砚是我的远房亲戚，马上快高考了，就想让他到城里来读书，能不能给他找个学校？”
　　霍渊点头：“这好办，回头让江腾找几个给你选。”
　　“嗯，谢谢。”
　　白锦毓歪头看他，“霍渊，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
　　霍渊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这还是头一回听白锦毓念他全名。
　　白锦毓似乎也不在意他没有回答，用手机调出一个导航，毫不见外地拿给他看：“我们去这里吃饭。”
　　二十分钟后，全球限量的顶级超跑出现在夜市区。
　　霍渊西装革履的样子更是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迟疑地看向白锦毓。
　　“下车啊，”白锦毓对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知道全康城最好吃的东西在哪里吗？”
　　“都在这条街上！”
　　夜市区的小吃店户户紧挨，每家生意都很好，坐不下的人就支个桌子露天用餐，哪怕从别人家买了吃的，也可以放在一起吃，跟老板像朋友一样聊天。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烟火气？”
　　白锦毓戳戳霍渊的胳膊，“快吃啊，一会儿凉了。”
　　今晚的约饭跟霍渊想象得完全不同。
　　他本来以为这会儿应该和白锦毓在高级餐厅，相对坐着品酒吃牛排，而现在却是三人围着个小圆桌，一人捧着一碗牛肉砂锅。
　　牛肉焖得软糯，汤汁香醇浓厚，暖暖的砂锅在冬日里冒着热气。
　　而他只要一抬胳膊，就能碰到白锦毓。
　　是挺好的。
　　霍渊的嘴角不由得往上翘了翘。
　　“老幺！”
　　霍渊刚翘起来的嘴角被人一巴掌拍了下去，皱着眉转头。
　　在这个全是人类的地方，他根本不认为有人会袭击他，全然没有任何防备。
　　白锦毓也应声抬头：“饕……涛哥！”
　　对方看见霍渊的脸愣怔了下，又瞧见白锦毓，顿时眼睛瞪得老大：“小白？！”
　　“什么小白，小白是我家猫！”
　　白锦毓回瞪他一眼，忙把人拉到旁边，“饕餮！你社会服务期满了吗？你就跑出来乱转！还来这种人群密集区，是不是又想搞事？”
　　饕餮手里还抱着三个刚买的煎饼果子和一大杯奶昔，边吃边说，“上回也不是故意的啊，就是不小心吃光了一座粮仓……”
　　“天狗说管理处为你赔了这个数！”白锦毓掏出手冲他比了比。
　　饕餮委屈：“我这不是都在节食了么……”
　　白锦毓下巴朝霍渊那儿一偏，问饕餮：“你认得他？”
　　饕餮摇头：“不认识。”
　　白锦毓猛拍他一掌：“不认识你拍人家干什么！”
　　饕餮疼地“嗷”了一声：“大老爷们儿拍一下怎么了？！我就觉得他背影气质特眼熟，结果一拍发现是个人类，那肯定不是我认识的了。”
　　白锦毓：“你爪子没轻没重的，把人拍伤了怎么办？不想做社会服务，想坐牢？！”
　　饕餮猛摇头。
　　妖怪监狱里的餐食太寡淡了，他会饿。
　　白锦毓打发走饕餮，回来重新坐下，对霍渊道：“刚才那位是我认识的哥，他瞧你眼熟就下手乱拍，不痛吧？”
　　霍渊不动声色地将凳子往白锦毓那儿挪了挪：“没事，我又不是纸糊的。”
　　他沉吟片刻，问道：“那哥……觉得我像谁？”
　　白锦毓呼哧呼哧地吃着砂锅，口齿含糊道：“像他家族里的一个小表弟。”
　　“不过他小弟早死了。”
　　……
　　白锦毓头回跟霍渊约饭，感觉还挺愉快。
　　霍渊将他和苏砚送回公司，苏砚懂事地早早下车不做电灯泡，白锦毓则因为吃得太饱，靠在车上歇了会儿。
　　下车前，也不知想到什么，霍渊忽然拉住他：“你不请我进去看看小白？”
　　白锦毓本来正慵懒着，闻言，神情一凛：“小，小白睡了……”
　　霍渊注视着他的眼睛：“小白是只猫。”
　　白锦毓：“？”
　　是啊，那又怎么了？
　　霍渊：“猫是夜行生物。”
　　白锦毓恍然。
　　糟糕，他怎么把这茬儿忘了！
　　不过霍渊很快放开他，自己帮他解释道：“物似主人形，有的小动物跟人久了，是会配合主人生物钟的，你说是吧？”
　　“是的是的，小白就是这样懂事的猫！”
　　白锦毓说完，总觉得哪儿不对，他细细回忆了下。
　　终于发现问题所在。
　　杀魑魅的那一晚，霍渊看见猫和褚印出现在冰湖，肯定已经知道褚印是妖，而猫必然也非寻常猫了！
　　再往前。
　　霍渊第一次撸猫就自报了姓名，在温泉更是主动告知猫咪，说自己有天师传承……
　　为什么？
　　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一个人对着小猫咪自报家门？
　　只有一种可能，这人知道小猫咪能听懂！
　　白锦毓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是不是暴露了？！
　　思考再三，白锦毓琢磨出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试探着说：“……那啥，小白他其实不是普通的小猫咪。”
　　霍渊点点头，等他往后说。
　　白锦毓支吾道：“其实我跟你情况有点像……呃，跟一些……那个，妖……就是妖怪，有一些交易……”
　　霍渊：“但你不是？”
　　白锦毓：“绝对不是！”
　　……
　　送走了霍渊，白锦毓还恍恍惚惚。
　　MUA的！他刚刚差点就要说真话了！
　　霍渊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两汪潭水，当在对方眼睛里看见自己时，白锦毓有种被对方关进深潭底的感觉。
　　白锦毓撇撇嘴：“长这么一双看垃圾桶都深情的电眼，不做艺人真可惜。”
　　如果霍渊愿意做艺人，他甚至可以破例收人类进公司。
　　白锦毓晃悠到公司门口。
　　正要开门，瞧见几个人从楼上下来。
　　两位社区民警同志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来公司查看漏水情况的张大妈几人。
　　张大妈神情焦虑：“警察同志，这就没办法管他了吗？这个漏水一直那么严重，不但影响楼下住户，墙体也要给泡酥的呀，那单元楼就不安全了！”
　　两位民警也赞同这个说法：“不过，他没有犯法，敲门他也应答了，我们是不能强制入内的。”
　　“是啊是啊……”
　　张大妈对社区工作认真负责，这两天头发都忙白了几根。
　　白锦毓主动跟她打招呼：“阿姨晚上好。”
　　张大妈看见他，立即露出个舒心的笑：“都是年轻人，各个像我们小白这样高素质就好了。”
　　白锦毓客气地问：“还没有解决吗？”
　　“不肯开门呢！”
　　张大妈忧心道，“非说是门外有不干净的东西，我瞅着咱楼道打扫得挺干净啊。”
　　白锦毓抬头向上看去——
　　楼梯栏杆的缝隙间，有个圆滚滚的影子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饕餮：大老爷们儿拍一下怎么了？
　　锦锦：不许！
　　霍渊：有媳妇宠的日子真幸福。
　　眠眠这两天把前面章节感情线部分修改了下。
　　大家不回头看也没事，不影响剧情，要是发现有对不上的章节，刷新一下就好！
　　祝小天使们情人节快乐！爱你们~~


第13章 以梦为食
　　等张大妈和民警离开，白锦毓走上楼。
　　他们所在的单元住宅面积大，一梯一户，每层只有一扇门。
　　白锦毓一上来，就对上一扇黑洞洞的防盗门，不同于寻常百姓在门口贴的春联和福字，这户门头上贴着的却是一张符。
　　黑底红字，煞气很重。
　　白锦毓对符没有研究，或者说根本不需要研究，寻常符也镇不住他，何况这就一张，他伸手摸摸都不疼不痒，根本不知道有何作用。
　　但他对人类的情绪感知很敏感。
　　手贴在门上，一股极端恐惧的气息从门内传递到他的掌心，冰凉、粘腻、又无助，他的耳畔几乎能听见绝望的嘶喊……
　　白锦毓凝眉。
　　这气息太不正常了。
　　不等他深想，门上的猫眼窥视孔忽然闪了下。
　　这类窥视孔常规来说是单向的，利用光学反应让外面看不见里面，但这种玻璃折射的小戏码对妖族来说不算什么。
　　白锦毓后退一步，看见——
　　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门内的人正在通过这个窥视孔观察他。
　　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你好，我是楼下的邻居。”
　　门内的人没有动静。
　　他又道：“想跟你讨点儿粗盐，方便吗？”
　　现代便利店到处都是，出门买袋盐不过十分钟的功夫，根本不需要向街坊邻居开口。
　　白锦毓只是忽然发现门前地上还被撒了很多盐粒子，才随口问的。
　　猫眼暗下来，门内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就在白锦毓觉得对方可能根本不打算理他的时候，门上一扇小窗“哗啦”一下打开了，一只小巧的盐瓶被勾在晾衣杆上递出来。
　　白锦毓趁着拿盐的功夫，微俯下身，朝小窗里瞄了眼。
　　一只瘦骨伶仃的手握着晾衣杆，苍白到皮肤上都能看清血管，在他取了瓶子后，那手就迅速抽回，小窗也立马被关闭起来。
　　“谢谢。”
　　白锦毓客气地道谢，看手里的小盐瓶。
　　细腻纯白的盐，质地很好。
　　与撒在地上，用于驱邪的粗糙盐粒明显不同。
　　明明是很不错的邻居啊。
　　记得张大妈说这位邻居的职业是写小说，看来平时就靠门上的小窗接收外卖和快递度日，也就难怪他在一楼住了好几个月，从未见过这位邻居出门……
　　写小说这么宅的吗？
　　白锦毓若有所思，忽然余光瞄见消防通道的拐角里有个影子动了下。
　　他刚才就是被这家伙引上来的。
　　白锦毓微微一笑，脚步很轻地走上去。
　　每靠近一步，那影子便抖得更加厉害，最后白锦毓都害怕它厥过去。
　　“别怕啊。”
　　白锦毓蹲下身，将凶兽气息藏得严严实实，从芥子空间掏了一块自然铜放在手心里，伸过去释放出友好信号：“不会伤害你的，不要害怕。”
　　他很耐心地蹲着，对方没有冷静下来，他就一动不动。
　　大概过了半刻功夫，一条小小的，象鼻似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探出来，先是谨慎地嗅了嗅，随后鼻尖在白锦毓的指尖点一下就缩回，发现白锦毓并没有动作后，又在掌心里点了下……
　　多次循环后，才用鼻子卷了那一小块自然铜矿吃掉。
　　吃过东西，它似乎是对白锦毓有了信任，从阴影中慢慢挪出来。
　　这是一只圆滚滚的小家伙。
　　蓝紫色的身体，鼻子好像缩短变小的象鼻，眼睛圆亮，四爪像猫科动物，尾巴却细细一条像牛尾，尾尖还有一撮小绒毛。
　　白锦毓将它抱起来带下楼，临走的时候，他发现邻居家的猫眼孔微微发亮。
　　可能邻居一直在透过猫眼观察他……
　　“梦貘幼崽？！”
　　灰雀不敢相信地绕着蓝紫色团子飞了一圈又一圈，“都以为梦貘早就灭绝了！”
　　梦貘幼崽发出“嘤嘤”的声音，往白锦毓身上跳。
　　白锦毓轻抚它，同时训斥灰雀：“灰秘书请安静点，梦貘幼崽胆子很小，你再这么飞下去，会把珍贵的幼崽吓死。”
　　灰雀老老实实落回横木上，不开心地“啾啾”。
　　谁曾经还不是个宝宝呢！
　　爱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其他三只妖也没见过梦貘，好奇地围过来看，尤其叶小青，特别想抱梦貘，可惜小梦貘只认白锦毓，其他谁靠近了它就害怕到打嗝儿。
　　梦貘没有攻击力，生性胆小，是妖里少见的性情温和种族。
　　它们以梦为食，可以吃掉人类的噩梦，太饿时也进食一些铁矿铜矿之类的。成年后的梦貘还会唱摇篮曲，主动变出好梦送给人类。
　　是非常可爱的妖怪。
　　叶小青格外羡慕地望着白锦毓：“老板，它抱起来什么手感？软不软？”
　　苏砚也想抱，但懂事地没吭声，狐狸爪子在裤腿上挠了挠。
　　褚印眼巴巴地瞅着梦貘：“我今晚就憋个噩梦，喂你吃！”
　　“最近大家都没做过噩梦。”
　　白锦毓两手穿过梦貘的腋下，将它捧起来，“那你来到这里，是因为楼上那位邻居被噩梦侵扰得太厉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