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神继续听下去。
“万仙盟众人杀上浮丘山的时候,恰好看到玉仪君杀死魔头那一幕,据说玉仪君那日都杀红了眼啊,可见对那魔头是恨极了,他一剑杀死魔头之后,自己也经脉寸断力竭倒地,据说回去后,昏睡了足足一个月才醒过来!”
下面有人问了:“有这么夸张吗?老周啊,你说故事也得讲究点逻辑啊,都浑身经脉寸断了,如今还能这么厉害?杀的都蒙头都不敢冒?”
说书先生一瞪眼:“哪里夸张了,这可是云间阙里传出来的内部消息!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据说云间阙的人将玉仪君救回去后,差点以为玉仪君从此就要成废人了,万万没有想到啊,玉仪君不愧是玉仪君,这样都能破而后立、更进一步,他这天下第一人,可是实至名归啊!”
方黎皱眉抿抿唇。
这话别人不信,但他当时亲眼所见谢怀的狰狞模样,其实是信的……不想谢怀为摆脱控制竟做到如此地步,他到底还是伤了他,心中顿时愧疚又不安。
半晌,轻轻一叹。
好在谢怀就如同书中一样,不但重修成功,还成为了天下第一人……
他依然是那个世人敬仰的玉仪君,而自己不过是个浑噩度日的傻少爷,日后也再没有什么交集,想必谢怀不至于来找自己寻仇。
说书先生顿了顿,又慷慨激昂的道:“玉仪君重修成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追杀都蒙!啧啧啧,玉仪君不愧是心怀天下苍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正道之光啊,自己刚刚为了杀死魔尊、身受重伤,这还不等自己完全养好,又去追杀浮丘山余孽,誓要斩尽天下邪魔,这般舍生忘死的精神,实乃我辈楷模啊!”
“想当年,都蒙也是仅次于厌睢的大魔头,谁知不但不是玉仪君的对手,还被杀的抱头鼠窜,若不是他逃命逃的快,恐怕早就死于玉仪君剑下了!如今九年过去了,都蒙别说回他的极天教了,至今连头都不敢冒,还不知道藏在那个山旮旯里呢!”
方黎跟着众人一起叫好。
说得好。
不过让方黎稍微有些意外的是,都蒙竟然没去纠缠谢怀吗?原书中,都蒙就是对谢怀纠缠不休才被杀的……怎么这会儿听的,都蒙根本没去找谢怀,而是谢怀主动追杀他呢?
没想到都蒙因祸得福,虽然被追杀的到处跑,反而意外保住了一条命……
方黎若有所思。
看来一切就和自己当初所设想的一样,天命主角谢怀的命运轨迹,才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根基,一些配角的死活并不重要,都蒙和乌衣寐都没死……如今九年过去,这个世界的原剧情早已结束,却依然存在着,想来是已经彻底稳定了。
之后如何发展,就再无原著可循,而是顺其自然了。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露出崇敬之色,又道:“但最最让大家敬佩的,不仅是玉仪君杀了魔头厌睢,平了灵仙界魔祸,而是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却依然一人孤身驻守浮丘山,一待就是九年……亲自在浮丘山镇压魔头怨魂,要让那魔头永世不得超生,再也不能祸害人间!
这才真正的心怀天下,为苍生而舍己身的大无畏精神啊!”
方黎:“咳咳咳咳咳——”
这是被花生米给呛着了。
一旁的丫头见状大惊失色,连忙给方黎拍背又喂水。
方黎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神色复杂。
前面还好,虽然和事实有点出入吧,但大概还是那么回事儿……怎么到这儿就开始胡掐了?
他和谢怀虽然有些仇怨,但人死如灯灭,过去那些事就散了,谢怀如此光风霁月心胸宽广的人,怎么可能那么无聊,还待在浮丘山上镇压自己,要让自己永世不得超生。
而且哪有什么残魂需要镇压?本尊的残魂就在你面前呢……
不过,若谢怀不是为了镇压自己,那他为何不回云间阙,要一个人留在浮丘山呢?
方黎有些不解。
看来这九年发生了很多事啊……
不过只要知道谢怀还好好的,如同原著中一样,自己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方黎悠然自得的趴在那儿。
他的位子选的极好,刚好可以晒到太阳,没多久就昏昏欲睡。
朦朦胧胧一觉醒过来,发现说书先生已经走人了,下面茶馆的人开始闲谈。
“你们听说了吗?据说戚风谷那里有魔尊留下的宝藏啊!”
“我知道,最近很多门派在往那边去,都想分一杯羹呢。”
“不想才不正常,那可是魔尊宝藏,谁不眼红。”
“九年前,那魔头如何不可一世,一统魔道,天下俯首,不知道搜罗了多少宝贝,据说上品灵石堆成山,珍奇灵宝地上扔啊。”
“真不知道魔头留下的宝藏,里面该有多少好东西,我就是看上一眼,也此生无憾啊!”
方黎懒洋洋的耷拉着眼皮,稍微思索了下,就想起怎么回事儿了,戚风谷里是有厌睢留下的东西。
当初厌睢手下的那些魔修们,为了讨好厌睢成天往他那送东西,各种灵丹妙药法器灵石数不胜数,还有厌睢一统魔道的战利品,多到厌睢的储物法宝都放不下,所以除了一些重要物品会随身携带,大多数厌睢就扔在了戚风谷。
后来看都没再去看一眼。
九年前自己死在浮丘山,手下魔修都散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才传了消息出来,着实是够慢了。
在外面待了一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方黎起身回家。
他回家的时候天色已晚,刚一进家门,一个身着水蓝色长裙,笑容清甜的少女便迎了过来,少女见到他眼神亮了下,过来挽着他的手笑着道:“哥你终于回来啦!就等着你一起吃饭呢!”
说着拉着方黎的手就往屋里走。
这就是他的妹妹,方家二小姐——方琼怡。
方黎进了屋,屋中坐着一个面容慈祥、衣着富态的中年男子,正是他的父亲方明远,而一旁神态优雅、笑容温柔的,则是他的母亲辛蕊雁。
方明远见孩子们进来了,乐呵呵的对方黎道:“黎儿今天又出去转悠了?”
他知自己家傻儿子不会回答自己,因此也只是随口一问,然后就对一旁的方琼怡道:“多大的姑娘了,别整天粘着你哥,快坐下吃饭。”
辛蕊雁笑着看着两个孩子,待他们坐下了,伸手便给方黎夹菜,柔声道:“黎儿多吃点,你最近又瘦了。”
方琼怡忙把自己的碗举起来,瘪瘪嘴:“娘,我的呢?”
辛蕊雁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多大了,不会自己吃吗?”
方琼怡做了个鬼脸,然后自己吃饭去了。
方明远怜爱的瞅着自家傻儿子,虽然每天吃的不少,可还是越来越瘦,想到这里不由的叹了口气,心事重重,掩下眼中担忧之色。
方黎乐呵呵的开始吃饭,做一个傻子,真是轻松又快活啊,都不用刻意去装去应对。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父母一旁,妹妹在侧,殷殷关怀,嬉笑吵闹……
方黎垂下眼眸,露出一抹怀念之色,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有今日……能一家团圆,像这样吃一顿饭。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很好。
他所努力的一切,不是没有意义的。
真好。
………………
晚饭后方黎回到自己屋中。
他盘膝而坐内视丹田,开始吸收体内灵力。
因为有强大的神魂操控,这些本来暴躁不安的灵力,瞬间都变的乖顺听话起来,迅速化为一股股涓涓细流,一点点温暖着干涸的经脉。
这几天,方黎除了吃饭,就是闭关。
因为他这身体是个痴傻儿,行事没有规律可言,所以不出门也没人在意。
七天过去。
这天晚上方黎蓦地睁开眼,眸中似有流光掠过,经过了这些天的调理,身体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只不过这么多年累积下来,身体就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欲速则不达,还得慢慢消化才行,打好根基才方便后期的提升。
方黎从床上下来。
脚步落地有力,不再虚浮,这副身体虽也看起来病恹恹的,但和厌睢时的油尽灯枯不同,实则是一具生机勃勃的身体,恢复正常只是时间问题。
方黎心情还不错,正要准备休息,忽的耳朵一动,听到后院处传来声响。
他微微皱眉,推门而出,轻轻一跃就上了屋顶,向着后院的方向而去,就看到两个魔修,鬼鬼祟祟翻墙而入……
一个魔修提着刀,一个魔修背着杵。
提着刀的魔修道:“都说这花林镇的方家挺有钱的,我看也一般嘛。”
背着杵的魔修道:“毕竟就是个小地方的富户,你还指望能怎么样?”
提着刀的魔修道:“虽然这些凡人家里,应该没什么好东西,但把人杀了钱拿走,去找个妓院快活下也行。”
背着杵的魔修道:“这里离戚风谷很近了,咱们也别耽误太久,不然误了事可不好。”
两人说着正要往里面走,忽的只觉耳边劲风而过,提着刀的魔修感到颈侧一凉,他猛地转头,只见一片树叶如刀刃,深深陷入他身后的院墙上!
提刀魔修脸色蓦地一变,浑身汗毛竖起,能让一片脆弱的枯叶入石墙,需灵力外放不散附着其物,起码也得是金丹期修士才行,没有听说这方家有修士啊!
两人凝神戒备,惊慌抬眼看去。
只见前方的大树之下,一个容颜苍白、病恹恹的青年站在那里,他身形消瘦,显得衣袍格外宽松,神色慵懒随意,此刻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两魔修冷汗都下来了,自己等人不过心血来潮,准备打个家劫个舍,这都能碰到高手?
方黎长袖遮手,负在身后,戏谑的睨着两人,慢悠悠的道:“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竟敢来觊觎本座的东西。”
两人紧张的看着方黎,其中一人认出方黎:“你,你不是方家那个……”
他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发白。
他们来之前也是观察过的,方家几口人他们都认得,这人,分明是方家傻少爷啊!怎么可能?
方黎戏谑的一勾唇角,帮他把剩下的话说下去:“方家的傻少爷,对吗?”
两人神色越发惊恐,浑身冷汗涔涔。
他们失策了!
大家都说方家大少爷是个傻子,可是现在看来,哪里有半分像是个傻子了?分明是个厉害的大魔修!要知道,夺舍可至少得元婴期修士才行啊!
所以,方大少爷其实已被大魔修夺舍了,方家早已是他囊中之物,而自己等人却不小心误闯进来,自然是得罪了这位大魔修!
魔道素来弱肉强食,大魔修口里的肉,自己也敢觊觎,被杀都是活该啊。
两人立刻换了一副脸色,连连道歉:“我们不知方家是阁下的,这才不小心误闯,我们这就离开绝不打扰!”
说着小心翼翼后退了一步。
见方黎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两人深吸一口气,倏的又从院墙上翻出去了,眨眼就跑的没了影儿。
方黎目光凉凉的注视两人离开,唇角勾了勾。
而百米之外的客栈之上——
白衣男子淡淡看着这一幕。
本只是无意中看到两个魔修,要进一户人家行凶,正要随手灭杀那两个魔修,却不想突然出来了个青年,恹恹又凉薄的模样,神态慵懒又肆意,三言两语就将那两个魔修惊走了。
谢怀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视线落在对方苍白的面容上,看着那双慵懒随性之间,似隐有狡黠戏谑的双眸。
蓦地涌起一股心悸之感,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第42章 重逢
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不,不可能是那人的。
这不过,又是自己的奢念罢了。
谢怀紧紧的闭上眼,许久,慢慢松开手中茶杯。
咔嚓一声,茶杯碎裂。
陶鹿一直小心翼翼坐在一旁,眼看谢怀捏碎了茶杯,连忙一个法术,将四溢的茶水给拢了起来,才不至于场面过于难看。
师兄这又是怎么了?
陶鹿看着谢怀那如有覆寒冰的清冷面容,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幽幽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又难过。
他不知道九年前,师兄到底在魔头那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总之,杀了魔头之后,师兄经脉寸断陷入昏迷,整整一个多月才醒过来,醒来后,就和变了一个人似得……
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是那副样子,但他从小跟在师兄身边,非常清楚的感受得到,师兄变了。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
这九年,陶鹿都再没见师兄笑过一次。
如果说师兄以前虽外表清冷,实则内在温和亲切的话,现在这个人,从里到外都彻底的冷透了。
原本就不多话的师兄,如今越发寡言少语,似是万年不化的寒渊,让人一靠近,就不由生出敬畏之感。
渐渐的,之前那些亲近他的师弟们,也都不太敢来打扰他了……
而且浮丘山魔头死后,师父一再让师兄回山,说他永远是云间阙的弟子,可师兄却不愿意回来,宁愿一人孤身驻守浮丘山……
日夜与冷寂相伴。
为什么?
师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陶鹿实在想不明白,虽然人人都说那魔头穷凶极恶、罪该万死,可他清楚记得,万郇山那次师兄还在帮魔头说话,说不要人云亦云,魔头不是那样的人,那时候的师兄分明眼中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