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刚出现的时候,楼折翡就摸透了他的境界,金丹中期,年纪轻轻能有这等修为,放在世家里,已经可以称一句小天才。
楼折翡原本打算不动声色地出手,化解这一击,但在最后关头,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落枫谷的护短在修真界中是出了名的,他很好奇,若是无量真的伤了姜白,落枫谷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会对第一仙宗发难。
更何况,事事都要他亲力亲为,那他的计划根本落实不了,倒也不必跟着姜白去落枫谷了。
他身子骨乏得厉害,现在只想借刀杀人,如此想着,楼折翡心安理得地收了手。
既然姜白想让自己跟着他,就必须拿出点诚意来。
这场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无量这一招极为狠厉,以姜白的修为,保住命没问题,但受伤是肯定的事了。
姜白没有楼折翡那般敏锐,他鲜少离开落枫谷,和别人交手的次数寥寥无几,没有太多实战经验,面对无量的偷袭,只来得及举剑抵抗。
在看到姜白的举动后,楼折翡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已经能够预料到这一击之后,姜白会伤至何等程度。
看来他也是时候想想接下来要怎么收……
“砰!”
一声巨响,以姜白为中心,突然炸开一道金光,无数金色的光点向四周弥散,又在空中凝结起来,慢慢组成一个眉目刚毅的男人。
起初是一道金色虚影,没多久就凝实了,足足有几丈高,灵力波动剧烈,竟是由纯粹的灵力凝化而成的,不怒自威。
金色虚影抬了抬手,盘旋的金光随着他的动作流转,飘到姜白身边。
姜白气喘吁吁,拄着剑站稳,仰头看着金色虚影,有些反应不过来,讷讷道:“父亲……”
楼折翡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心思,站直了身子,盯着那金色虚影。
能隔空操纵灵力,且将其凝实到这种程度,非是修为圆满的大能没办法做到。
在落枫谷里,只有两人有这等修为。
楼折翡表情复杂,目光落在姜白身上,没想到,这少年的来头竟比他想象得还要大。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决定要吃软饭,吃一碗更软一点的,何乐而不为。
姜白手中的重剑被灵力凝成的男人接过,剑穗随风飘起,莹白的玉佩中缠绕着无数金色丝线,和组成男人的金光同根同源,互相勾连。
不好!
无量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也明白过来,眼前情况不妙,这少年怕是大有来头。
姜白的剑在男人手中变大了很多,和他的体型正好相当。
男人转过身,剑尖直抵无量。
这等动作,与方才的姜白如出一辙。
楼折翡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想法,不愧是父子,可不像他和楼大,没一点相似之处。
“胆敢欺我姜竺之子,尔等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话音一落,强大的威压便朝着无量而去,他身边的两个弟子不堪重负,被压得直接趴在了地上,头都抬不起来。
无量是元婴修士,不至于那么狼狈,只佝偻着背,冷汗涔涔。
他已经顾不上去想自己现在多没面子了,满脑子都是刚才听到的话。
姜竺,落枫谷现任谷主,风剑第一人,修为大圆满中最年轻的人。
这少年竟是姜竺之子!
无量斟酌着语句,赔笑道:“晚辈第一仙宗无量,无意触怒姜谷主,此事都是误会,误会。”
“不是误会!”有人撑腰,姜白瞬间支棱起来,仰着头告状,“就是这个无良无耻之徒,伤害我的爱……我的朋友,还偷袭我!”
楼折翡忍不住扶额。
若是他没听错,姜白方才是想说“爱人”?
他不了解落枫谷,没想到那里的民风竟如此开放,时时把伴侣,命中注定的爱人挂在嘴上。
姜白抱着楼折翡的胳膊,给姜竺看他脸上的伤:“他们强抢民男,阿翡不想拜他为师,他就仗势欺人,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下这么重的毒手,简直不要脸!”
“……”
手无缚鸡之力?
嗯,没错,他得尽快习惯这样的身份。
姜白越说越激动,把自己气得够呛,像只暴怒的小狗崽,恨不得扑上去咬无量几口。
姜竺沉默了一会儿:“阿翡?”
姜白性情单纯,没什么心眼,但在亲疏方面特别注重,如此亲密地唤一个人,可见重视程度。
“咳咳,嗯,就是阿翡……”
姜白眼神飘忽,脸上浮起一点红意。
别看他刚才示爱的时候那么奔放,在姜竺面前说这等事,突然就害羞了。
“等你们回来,我会正式把他介绍给你和爹爹认识。”
“……嗯。”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姜竺心知此时不是探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眼下之事。
他并不是真的到了此地,只是通过剑穗上的玉佩操控灵力,能发挥出来的力量也有限,灭掉一个元婴修士,不太现实。
“你是第一仙宗的人?”
“对对对,晚辈师从第一仙宗,此次下山是带弟子来此处祛除邪祟,见楼氏之子有修行天赋,故而想引他入道,实非强抢民男。”
姜白不服了:“胡说八道,哪里有你们那样收徒的!”
姜竺瞥了他一眼:“谁让你私自出来的?”
“……”
姜白一噎,蔫头耷脑,不说话了。
见达到想要的效果,姜竺也没继续指责,抬了抬手腕,将放置在无量三人身上的威压撤开。
无量松了口气,开始喊冤:“冒犯了姜谷主和小公子,还望见谅,但楼氏之子身上的伤,确实不是我们打的,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满身伤痕了。”
姜竺看向姜白,姜白看向楼折翡。
楼折翡眼观鼻鼻观心,期期艾艾道:“是,我不小心弄伤的,但我不想修炼,也不,不拜他为师。”
他面黄肌瘦,刻意压低的嗓音轻细,听起来可怜得紧。
姜白狐疑道:“怎么可能是不小心弄伤的?”
那眼睛,那脸,那胳膊,哪一处都不像是不小心。
一弟子道:“听说这孩子爹不疼娘不爱,从小就被打骂,不受伤才怪。”
另一个弟子附和道:“没错没错,师尊特地来收他为徒,不仅是因为他有悟性,适合修炼,还是为了给他一个机会,救他脱离苦海。”
无量眼睛一转,叹了口气:“我能做的实在有限。”
他三人一唱一和,演得起劲。
姜白却没心思看戏,又气又心疼:“这伤真的是你爹娘造成的?他们虐待你?”
姜竺一言不发,站在姜白身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楼折翡,像是要看到这个瘦弱的少年心里去。
去他娘的不屑于装可怜,事已至此,装装可怜也不是不可以嘛。
楼折翡看了远处的楼氏夫妇一眼,低下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之一二,也是应当的。”
这无疑是变相的承认了。
姜白要气疯了,但对方是楼折翡的父母,他又不好去指责。
楼折翡瞅着他气红的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装装可怜似乎也不错。
“跟我走吧。”姜白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握住楼折翡的衣袖,轻轻地晃了两下,“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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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姜白似乎天生有令人心软的能力。
他眨巴着眼睛,手上晃得越来越慢,像极了撒娇:“好不好?好不好嘛?阿翡答应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楼折翡最讨厌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他从未体会过来自长辈的宠爱,难免嫉妒,这令他心中的仇恨更深。
但他扪心自问,真的没办法对姜白生出厌恶的情绪。
楼折翡很快收敛起所有情绪,轻声细语地反问:“可以吗?”
他的目光越过姜白,看向他身后灵力凝成的人影。
落枫谷避居世外,他能不能进入,不是姜白一个人说了算的,要看姜竺的态度。
“怎么不可以?当然可……”说着说着,姜白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转过头,目露哀求,“父亲,我想把阿翡带回谷里。”
姜竺沉默地看着他,未置可否。
姜白抿了抿唇:“我确定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不会后悔,父亲,我想爹爹也会支持我的选择。”
“……”
姜竺要被气笑了。
能耐了啊,偷偷溜出谷不说,还搬出他媳妇儿来压他。
啧,不愧是他姜竺的儿子!
姜白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姜竺没立马答应下来,他就忍不住一句叠一句地碎碎念:“父亲,爹爹和您在一起吗?爹爹一定明白我的意思,能不能让他来和我说说话?”
“……”
整天爹爹,爹爹,那他娘的是我媳妇儿!
姜竺冷着脸,硬邦邦道:“阿杳在忙。”
姜白扁扁嘴:“那父亲帮我告诉爹爹,我很想他,我会和阿翡一起住在这里,他不忙了可以来看我们。”
“……”
妈的,小兔崽子竟然敢接二连三的威胁他,这是摆明了要逼他同意楼折翡进入落枫谷。
姜白对这少年有多在意,姜竺能够看出来,他其实并不反对姜白把楼折翡带进落枫谷,只是姜白为了这个刚认识的少年跟他唱反调,他心里不太舒服。
“说得好听。”姜竺故意道,“你说会照顾他,可你自己都还需要别人照顾,又怎能照顾好他?”
姜白眼睛一亮:“所以父亲是答应让我带阿翡回谷里了对吧!”
“……”
姜白自动忽略了来自父亲的讽刺,乐呵呵地凑到楼折翡身旁:“阿翡,你可以和我回家了。”
他一脸邀功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楼折翡搓了搓指节,将差点伸出去的手攥紧。
无量焦急不已,楼折翡若是进了落枫谷,他就再无可能将人带走了。
不行,必须阻止他们!
“姜谷主,您有所不知,这楼折翡已经是我第一仙宗的弟子了。”无量躬身一拜,“虽然他还未行拜师礼,但他爹娘已经为他做了主。”
言下之意,姜白要将楼折翡带回落枫谷,不合规矩。
姜白虽心大,却也不是无脑之人,反问道:“敢问这位无量修士,阿翡爹娘是怎么为他做的主?”
叫无量名字的时候,姜白故意将调子上扬,听起来跟指着无量鼻子骂他无良一样。
在场所有人都看向无量,就连他那两名弟子,也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
法号是师尊给的,不能改变,无量最烦别人拿他的法号调侃。
碍于姜竺,无量不敢发作,只在心里将姜白骂了个狗血淋头,将姜白记恨上了。
怎么做主的?说白了就是买卖。
但这样实在不太体面,无量斟酌着用词,考虑如何说才能让他们占理。
可惜楼折翡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是一片银叶子。”
如果一定要揭开那些肮脏丑陋的事实,与其交由他人之手,不如他自己来。
楼折翡轻声道:“因为一片银叶子,爹娘将我卖给了他,一片银叶子能买好多吃的穿的,能让爹娘不那么辛苦,能让弟弟妹妹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他顿了顿,对着姜白惨然一笑:“阿白,我能卖一片银叶子,是不是……挺贵的?”
风过无痕,阳光从天上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结了血痂的眉骨上,落进他蒙了润泽水光的眼瞳。
时间好似停止了一般。
楼折翡在这一瞬间产生了一丝怀疑。
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的十几年,楼氏夫妇对他做过的事无比清晰,他突然有些分不清楚,他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如此在意。
“阿翡是,无价之宝。”
随着那句话落下,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楼折翡低下头,撞进姜白干净柔软的眸子里。
姜白有一双很真诚的眼,不是一顶一的漂亮,却很有神,像一块干净剔透的琉璃,没有一丝杂质。
如今这双眼里,倒映出楼折翡一生中最狼狈的模样。
这么干净的眼睛,应该去看山间的飞花落叶,去看天际的星落云起,怎么能映出血污呢?
楼折翡抬起手,并没有触碰到,隔着窄窄的空隙,挡住了姜白的眼睛:“不要看。”
姜竺历经沧桑,凭这只言片语,已经猜出了楼折翡身上发生过的事。
说到底,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他叹了口气,看向无量:“一片银叶子,我想落枫谷还拿的出来。”
笑话,落枫谷是修真界中最强大的势力之一,财力自然不容小觑,怎么会拿不出一片银叶子?
姜竺这句话是亮明了态度:楼折翡,他们落枫谷要带走。
无量脸色灰败,挣扎道:“可,可这不合规矩。”
“哪门子的规矩?”
姜白闭了闭眼,握住楼折翡挡在自己面前的手,转过身:“你们之前说过,阿翡的爹娘对他不好,你们是为了救他出苦海,去第一仙宗是脱离苦海,去落枫谷就不是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姜白追问,“你嘴上说着救他渡他,又联合伤害虐待他的爹娘,将他当成物品一样进行买卖,你真的在意他是否能脱离苦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