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人轻微地挣动起来,楼折翡无暇顾及雷柱, 低下头, 目光在触及姜白的时候变得柔软了许多。
刚被那光团冲击, 姜白吐了一口血, 整个人狼狈不堪,他嘴唇翕动, 似乎在说着什么, 但由于气息过于微弱, 叫人听不真切。
楼折翡附耳过去,才听清他的呢喃:“阿翡,走……”
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意识仍处于混沌之中,只是凭借着本能,在嘱咐他的心上人赶紧离开。
楼折翡闭了闭眼睛,与他额头相贴:“我们一起走。”
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一起,金色与黑色交错,宛若阳光落入黑夜,极为突兀,却有着令人心折的美。
劫雷代天降罚,威压比大圆满境界的修士还要恐怖,纵使是楼折翡,也不愿意和劫雷硬碰硬。
现在还能感受到威压,可见劫雷并不是消失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当务之急是赶紧送姜白离开。
楼折翡抱着姜白站起身,刚走出没几步,头顶上空就爆发出一道剧烈的响声,随即一阵凌厉的破空声朝他后背袭来。
丰富的战斗经验令楼折翡瞬间作出判断,果断御起灵力抵抗,谁知那道攻击过于强横,直接击碎他的灵力屏障,重重击在他丹田上。
风声簌簌,一道强劲的气流从上空扫荡过来。
丹田受创,楼折翡唇边不断溢出鲜血,他循声望去,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劫雷不见了!
天道骄傲,降下的劫雷只有一道,一击必杀,可这劫雷没有落下,就不见……不对,并不是不见了,而是被击碎了!
有人替他们挡住了劫雷,刚才的响声就是劫雷被击碎的声音,所以劈在他身上的,是留下来的一小股劫雷。
楼折翡心里一阵后怕,一小股劫雷就能重创他丹田,若是没人放在他们前面,他是决计没把握扛住劫雷的。
上辈子他挨过的劫雷不是十道,也有五六道了,却从未有一道,如同今日这般凶狠强横。
无法确定这劫雷劈下来的缘由是什么,楼折翡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这劫雷并不全是冲着他来的。
楼折翡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露出一丝苦笑。
看来他的小傻子,还是个大麻烦。
“轰隆隆——轰隆隆——”
劫雷被击溃,强烈的冲击裹挟着气浪,向四面八方冲去,石室不堪重负,被强悍的力量轰开,碎石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楼折翡抱着姜白无处躲避,勉强聚起一道灵力来抵御,结果被气浪冲得退出十几米,摔在地上。
他的脸被厉风割破,右边颧骨的位置,留下一道极细的伤口,有血珠渗出。
放眼望去,整个石室都被劫雷夷为平地了,一阵又一阵的凄厉鸟鸣声响起,宛若一曲悲歌,在上空盘旋,经久不散。
一点青光乍起,青鸾长发披风,踏箭而来,与此同时,三支羽箭穿空破雾,插入地面,正好位于楼折翡和姜白周围的三个方向,成三足之势。
“聚灵!”
随着她一声长喝,青色羽箭化作青光,在空中聚于一点,形成一个小型法阵,将楼折翡和姜白包裹在里面。
鸟鸣声顿起,从四周涌来无数颜色各异的斑驳光点,纷纷投身于聚灵阵之中,紧接着,柔和的月白色灵力自上而下,投注到法阵中的两人身上。
姜白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同时,他的发色也在缓慢的变回去。
与姜白相比,楼折翡的情况就不太妙了,聚灵阵无法修复他身上的伤,柔和的灵力落到他身上,又慢慢滑开,宛若破碎的星子,散了一地。
丹田里疼得厉害,楼折翡喘口气都费劲,他实在懒得动了,索性在姜白身边躺下。
太不公平了,他听不懂肉包子的鸟语就算了,现在聚灵阵的灵力还不能治疗他身上受的伤,楼折翡忍不住感慨,小傻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姜白身上好得七七八八了,面色也红润起来,楼折翡费力地抬起头,撇撇嘴,拉过他的胳膊,枕着。
这样就舒服多了。
楼折翡喟叹出声,自苍雪峰一战后,他再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从骨头缝儿里渗出的疼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某个瞬间,眼前的一切好像又变成了苍雪峰。
“嘶……”
轻微的呼痛声将楼折翡拉回现实世界,他偏了偏头,看见姜白眉心微蹙,一副快要醒过来的样子。
与此同时,聚灵阵也不再有灵力传送下来。
丹田里,烧灼的感觉卷土重来,楼折翡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知道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果断用禁术封住了自己的修为。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无数模糊的飞影从天空落下来,像坠落凡间的星辰,耳边萦绕着焦急的呼唤声,一声又一声……
姜白抱紧怀里的人,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他刚醒过来,还没来得及整理都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身旁遍体鳞伤的楼折翡。
青鸾从天而降,背上背着一把等身高的青色长弓,随她而来的还有数不胜数的鸟,慢慢环绕在姜白四周。
鸟群发出整齐的叫声,姜白茫然地抬起头:“姑姑,阿翡受伤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他,都怪我,我的力量太弱了……”
他不停地指责着自己,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里溢满了悲伤。
青鸾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白白,不怪你,不是你的错,他会没事的,初桑婆婆会治好他的。”
她看了看躺在姜白怀里的楼折翡,突然瞳孔一缩,为什么那道力量……
过了好一阵子,姜白才接收到她话里的意思,眼睛亮了一下:“对,要带阿翡去找初桑婆婆疗伤。”
夜幕之下,星河闪烁,月光撒向纵云林,照亮了前方的路。
姜白抱着楼折翡站起身,往外走去,他走得很快,但很坚定。
青鸾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鹏鸟挥动翅膀,发出一声长号,青鸾摸了摸它的头,轻轻叹了口气:“罢了,随他去吧,一切皆有定数。”
百鸟争鸣,为他送行。
姜白低下头,在楼折翡的眼皮上吻了一下。
他曾在书中看过,吻在眼睛上,代表着珍视。
他一向认为喜欢就该轰轰烈烈,不顾一切,亲吻在唇上,才能最快速的表达心情。
如今,他改变了想法。
比起喜欢,他更想珍视楼折翡。
比起得到爱,他更想要楼折翡平安。
他要变强,他要趟过泥泞,为他的心上人铺一条祥和安宁的路。
—
楼折翡又做了一个梦。
还是之前的那个梦。
他回到了上辈子,回到了暗渊。
梦境的开头和上一次一模一样,他冲击禁术第十二层的时候走火入魔,体内灵力暴动,全身浮出血纹。
楼折翡近乎冷漠的等待着接下来的痛苦,同时他向四周张望着,寻找之前在梦见鹿境中发现的破绽——灰色雾气。
上一次的梦境里没有那团雾气,楼折翡一直很在意,这次一入梦,下意识就找了起来。
虽然他基本能够确定,找到那家伙的可能性微乎其……
楼折翡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雾气,心里响起一个声音:找到了。
眼前是熟悉的灰色雾气,但又有所区别,他那极通人性、像极了狗的雾气只有小小一团,但眼前的却足足有一个人那么高。
或许,那就是个人。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的时候,楼折翡心中一悚,有股彻透心扉的寒意,冻得他骨头缝儿都发冷。
不等他想清楚这种心情为何而来,眼前的雾气就动了起来,混沌之中,慢慢显现出轮廓,不消多时,真的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没有脸的人。
那个灰白色的“雾人”缓缓向他走来,有淡淡的金红光晕从雾气中延伸出来,朝他涌来,又拥住他。
像千丝万缕斩不断的线,将他们两个连接在一起。
那金红色的光太过熟悉,楼折翡第一时间就联想到姜白,以及强行融入自己身体中的霸道力量。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在心里成型,伴随着巨大的恐慌,楼折翡自言自语:“不,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他上辈子和落枫谷毫无瓜葛,就连对姜白他爹姜竺都只是听闻过,未曾见过,怎么可能会和名不见经传的姜白扯上联系。
楼折翡疯狂否认着,但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反驳着他:你想错了,就是他,就是姜白……
楼折翡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雾人,眼前一阵恍惚,那雾人竟真的有了脸,和姜白一模一样。
他不敢置信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雾人又没有脸了。
身体里泛起熟悉的疼痛,将楼折翡从对雾人的猜测中拉回,他闭上眼睛,根据上一次梦境里发生的事,开始冥想。
疼痛细细密密,就在楼折翡猜测着还有多久能够结束折磨的时候,一阵柔和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经过四肢百骸,一点点抚平了他身体里的痛楚。
楼折翡愣了愣,正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突然有一双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要看。”
“马上就不疼了。”
“不要怪我擅作主张,好不好?”
“我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死。”
声音很微弱,有气无力的,一声比一声更轻,甚至带了点笑意:“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不知为何,心头莫名涌起一阵悲恸,楼折翡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眼角先流下了一滴泪。
“别哭。”
“快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眼睛上的压迫感消失,耳边的声音突然有了实感:“阿翡,你是不是很疼?”
楼折翡下意识在眼前一抓,抓住了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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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手心的触感温热, 楼折翡心中一震,猛地睁开眼,他还没从梦中回过神, 目光中透着茫然。
“阿翡, 你醒了!”姜白激动出声,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楼折翡迟疑一瞬, 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在梦中了,起身:“我,咳咳……”
他话没说完, 连声咳个不停, 胸口里根梗着根刺似的,一拉扯就疼得厉害,疼得脸色都发白了。
姜白慌了神, 急忙扶住他的肩膀:“别动,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快躺下来。”
楼折翡脸色虚白,唇上染了点点血迹, 整个人透着一股病气,说话有气无力的:“这是哪里?”
他习惯掌控一切, 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不是想梧桐苑里。
“这是莲生爷爷的住处, 你伤势太重, 在这里休养比较好。”姜白拿过一旁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他的嘴唇, “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楼折翡抿了抿唇:“胸口疼。”
其实是丹田疼, 不知怎么回事, 原本和他的灵力融合的力量隐隐有压制不住的分裂迹象,撞得他丹田生疼。
姜白在一旁看着,又没办法查探究竟是怎么回事,楼折翡皱紧了眉头,忍下一阵阵疼痛。
他上辈子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忍一忍不在话下。
姜白忧心忡忡:“我去叫初桑婆婆过来看看。”
楼折翡正准备拦他,房门突然被推开了,老者拄着拐杖,慢悠悠进了门:“我估摸着差不多也该醒了。”
“莲生爷爷!”姜白站起身,“您来的正好,阿翡胸口疼,你快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莲生抚了抚胡须:“老头子我可不会看病,你找死老婆子去。”
姜白一拍脑门,从门口冲了出去:“对对对,那爷爷先帮我照看一下阿翡,我去请初桑婆婆,马上就回来!”
楼折翡一阵无奈,看着一脸探究的莲生,挣扎着想要起身:“晚辈见过……”
“哎哎哎,不用紧张,你躺好,别乱动,免得白白回来找我算账。”莲生拖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实不相瞒,老头子我过来,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在他支开姜白之后,楼折翡心中就有了预料:“您请讲。”
莲生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你和初桑那死老婆子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她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吗?”
楼折翡愣了一下:“您何出此言?”
“那死老婆子傲气得很,从不肯踏入我这里半步,此次你受伤,她不让你去她那边,硬要你来我这里,为此还破例来我这里为你治疗。”莲生呵呵一笑,“老头子我实在好奇,有什么能制住她,让她心不甘情不愿,还不得不妥协。”
他明面上是嘲讽打趣,实际话里的维护之意明显。
楼折翡自然清楚初桑此举是因为什么,上次不欢而散,初桑因他的炉鼎体质对他下手,心里肯定还别扭着,不乐意让他过去,也正常。
涉及炉鼎体质,这事不太好解释,楼折翡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装疯卖傻:“您所说之事,晚辈实在不清楚,婆婆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哪里敢逼迫要挟婆婆。”
他侧过头,手抵着唇咳起来,垂下的眼睫不停地颤动,隐隐有泪光闪动:“晚辈怎会如此,咳咳……”
姜白正好和初桑到了门口,甫一推门,就见他趴伏在床榻上,声泪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