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苏浅说出自己打电话过来的原因，电话那边的许青黛就诧异地说：“没想到苏浅你会打电话过来，是你妈妈有事找我吗？不对，如果是你妈妈的事情她会自己打电话给我，难道是苏浅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对面的许青黛好像完全不知道苏浅为什么打电话过去一样。
　　“打扰您了，许阿姨。”苏浅整理了一下用词，“总觉得刚才做了一个和灰雾有关的梦，梦里还见到了许阿姨您。可能是那个梦真实得让人觉得后怕，所以下意识就打了个电话过来，好像有些打扰到您了。”
　　电话那边的许青黛轻笑着：“原来苏浅的梦里还有我这个阿姨吗？杨卉如果知道的话估计得羡慕嫉妒的不行。对了，你爸爸和妈妈最近应该就能结束工作回来……不过这还是个秘密，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到时候一起来许阿姨家里吃饭吧？”
　　“谢谢阿姨。”苏浅还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许青黛和丈夫谈笑的声音，两个人好像都很精神。
　　挂断电话之后，苏浅虽然不确定许青黛是不是已经脱离了历练者这个身份，但可以确定她已经不再记得噩梦世界的事情，不记得灰雾中发生的事情，更不记得自己腹中曾经有一个孩子。
　　说不定这个世界上，只有苏浅还记得那个孩子曾经存在过，而且如同硬币都有两面一样，苏浅说不清楚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为心率过缓的原因，苏浅倒是不需要时间平复心情，很快又拨通了母亲杨卉的电话。
　　“嗯？”电话那边养母杨卉的声音清冷，一如脑海中那个行事果断态度又冷冰冰的女强人，“怎么了？”
　　苏浅很少会和养父母打电话，因为他很少会称呼养父母为“父亲”和“母亲”。在日常交流的时候，就算没有这样的称呼苏浅也能不失礼貌和尊重地与父母交谈，但打电话的时候不能这样。
　　脑海中先是浮现出灰雾中那栋别墅，又浮现出许青黛在灰雾世界中说的那些话，苏浅一转头又看到了床头柜上自己和养父母的合影。就算合影中的三个人都没有什么表情，但三个人的身形却紧紧靠着，没有任何间隙。
　　“妈妈。”苏浅唤出声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两个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显然电话那头不止杨卉一个人，“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妈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杨卉清冷又夹杂着颤抖尾音的声音：“说说看。”
　　“我想在湖景嘉苑购置一套房产，我身边的稿费应该足够全款购买。”不知道是因为缺少气力，还是别的原因，苏浅的声音比往日更柔和，“不过具体的购买过程还是想让妈妈帮忙。”
　　苏浅已经年满十八岁，并不是不能自己去做这件事情。但这一次他确实想找个借口和养父母一起去做一件事情。
　　“湖景嘉苑……”
　　“买。”杨卉还在思索湖景嘉苑这个小区的时候，旁边就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插了进来，显然是苏浅的养父苏彦，“儿子喜欢就行。”
　　“谢谢爸爸，选闲置的空房购买就好。”苏浅知道养父母要提前回来给自己一个惊喜，为了不破坏这份好意，他在电话里只和他们商量了去湖景嘉苑买房的事情。
　　倒不是说湖景嘉苑的房子有多好，也不是因为苏浅突然对湖景嘉苑有了感情，只是灰雾出现的时候会让两个时间出现短暂的交集，这也是历练者们可以通过灰雾前往噩梦世界的原因。
　　如果有一天那种短暂出现的灰雾不再消失，如果有一天两个世界越来越多的区域因为灰雾而开始重叠，那么有E0658坐镇的湖景嘉苑显然会成为附近最安全的地方。
　　双方的交流还有一些生疏，但已经向前迈进了好几大步。
　　结束通话后，苏浅又打电话和学校请了假，毕竟以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没有办法爬起来到学校去。
　　而且苏浅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那就是他还没有翻阅那两本借用噩梦世界背包带回来的书，一本是记载了《卖火柴的小女孩》的童话故事集，另一本则是来历不明的日记。
　　日记的第一页并没有书写名字，苏浅也只能从娟秀的字迹来判断对方有可能是一位女性。日记的前半部分只是一些对日常的叙述，记录了自己喜欢看的书和最近流行的电视剧电影，还有日记的主人和好友一起出去用餐购物的事情，除了证实日记的主人确实是一位女性之外并没有特殊的地方。
　　日记的主人是从事某项科研工作的女性，但对自己的工作并没有过多提及，也并没有表现出对工作的痴迷热衷，倒是字里行间十分羡慕她那位从事文字工作的好友，向往她自由的工作、完美的家庭和刚刚出生的孩子。
　　但从日记的某一页开始，娟秀的字迹突然变得潦草起来。
　　「……那些灰雾果然不是正常的存在，已经有人找到我们，让我们尽快撤离所在的区域，去距离灰雾越远越好的地方。研究所那边希望我能尽快回去工作，但凌雪身边没有人照顾，我必须留下来……」
　　「研究的结果就是说那种东西无法被阻止？那群老头子总是说无法解决的问题终将在未来被下一代的人解决。所谓下一代的人是像凌雪家宝宝那样的孩子吗？但这个世界真的会给那些孩子足够的时间成长起来吗？」
　　「……」
　　「我们无处可去。」
　　日记上的笔迹越来越凌乱，记录的日期也开始跳跃，有的时候只是匆匆忙忙写下来一句话。但这些内容已经足够让看到几个人在灰雾侵蚀的世界里如何自救和生存下来的过程，琐碎但很可能是苏浅他们未来将要经历的事情。
　　日记很快就到了最后几页，也就是这个时候苏浅看到了极为重要的内容。
　　「见鬼了，我们遇到了一个和凌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她也叫凌雪，但她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还说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历练者。」


第58章 现实世界
　　日记的主人遇到了历练者, 这是苏浅没有想到的事情，他原以为日记的主人会因此而惊慌失措，却没有想到之后的日记内容又变得积极起来。
　　「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存在的话……那就太棒了！」
　　「那个自称历练者的凌雪说, 他们那个世界虽然也有灰雾, 但只有他们这些历练者才能看见, 而且一段时间后就会消失不见。他们的那个世界没有怪物也没有侵蚀人精神的灰雾，如果他们可以来到我们这个地狱一样的世界, 是不是意味着我也可以带着凌雪和宝宝到他们那个世界去？」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 所以干脆带着他们到安全的另一个世界去！天啊, 这种想法即使对我来说也太疯狂了, 要知道我在凌雪给宝宝说的睡前故事里可是疯狂科学家。那个女人以为所有在研究所里穿着白大褂的都是科学家吗？」
　　「……总觉得现在干劲十足了。」
　　日记里并没有提及太多消极的东西, 这意味着很多噩梦世界的真实并没有被记录在日记中。但通过日记主人空缺的日期和之后的描述，苏浅可以猜测日记主人缺失记录的那几天都在死亡线上徘徊。
　　「我们又遇到另一个世界的凌雪了，这一次她告诉了我们一个秘密……」
　　当苏浅翻到这一页, 看到日记上记载的文字内容后，他甚至不顾身体的疲软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后将右手食指放在日记本上，一个字一个字阅读那几句话。
　　「两个世界通过灰雾进行连接, 另一个世界的历练者走进灰雾就可以来到我们这个糟糕透了的世界。但是为什么他们会成为历练者？究竟是谁在选择历练者？选择历练者的标准是什么？」
　　「另一个世界的凌雪似乎是历练者中的大人物，她说他们已经知道了选择历练者的标准。那个家伙说的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 想要归纳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简单的来说……另一个世界的凌雪能够成为历练者, 是因为这边世界我认识的凌雪还活着。」
　　「虽然两个世界的凌雪在我看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两者间显然存在着某种联系, 这种联系使得另一个世界的他们拥有通过灰雾来到我们这边的力量，也使得他们拥有了成为历练者的资格。」
　　之后是几页空白，也到了日记快见底的时候。
　　日记的倒数第二页只有四个凌乱的字——
　　「凌雪死了。」
　　然后日记的最后一页又写了几段话, 凌乱但字迹坚毅：「凌雪离开了，只留下我和失去母亲的宝宝。另一个世界的凌雪说她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因为她和这边世界的联系已经断了，她已经没有了历练者的资格，甚至很可能会失去所有和历练者有关的记忆，她不会再看到灰雾的存在，也会忘记一切灰雾中发生的事情。」
　　「不止凌雪，队伍中的很多人都因为那个怪物而失去了亲人和朋友，队伍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绝望，他们不相信这个世界还存在希望。」
　　「刚开始的时候我和大家一样绝望，一样靠着墙坐着不吃不喝，一样抱头痛哭甚至想要伤害自己。」
　　「一直到我们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
　　「至少为了这个孩子，我们还要坚持下去。虽然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了亲生母亲，但只要我们这支队伍里还有人活着，我们就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这本日记写完了，但一切都还没有结束，我会找一本新的本子，继续将日记记录下去。」
　　「我们竭尽所能保护的孩子啊，如果有一天你能看懂这本日记，那无论我们在哪里，无论我们经历了什么，都是值得的。」
　　「爸爸妈妈们永远爱你。」
　　苏浅心情复杂地看着这本日记，虽然从最后一页的内容来看日记并没有到此结束，说不定还有另一本日记存在于灰雾世界的某个角落，但这本日记为苏浅提供的内容已经足够多，甚至为苏浅解答了许多他之前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但之所以心情复杂是因为他从这本日记里看到了小雨那个孩子的影子。苏浅不知道灰雾一共侵蚀了多少世界，更不知道这些被灰雾侵蚀的世界中存在着多少小雨这样的孩子，但他不希望自己所身处的这个世界变成日记中的样子。
　　他能做些什么？
　　苏浅将日记和手机放在床边，伸出的右手中出现了厚厚的噩梦之书。
　　这本书真的只是一部档案资料集？真的只是属于噩梦世界的档案设定？苏浅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错误地使用了这本书，还是因为这本书一开始就缺失了什么。
　　苏浅还没有忘记，噩梦之书扉页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是——噩梦之书·上册。
　　既然是上册，那么下册去了哪里？
　　苏浅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日记，他得到的这本日记也好像是上册。
　　×
　　此刻，被灰雾笼罩的不知名建筑群中——
　　“博士，E3566系列的一个接收器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年轻的助理熟练地推开上司办公室的大门，“信息来源于注册中的一名历练者，名叫申姜。”
　　“我倒是没有期待过那些东西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本来就是提供给低等级历练者的接收器而已，每天收到的消息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原本一脸无聊的眼镜男人突然从文件堆里抬起头，“能够被你注意到的信息应该不会太无聊吧？”
　　“是的。”年轻的助理拿出一个像古早收音机的东西，按下了按钮，然后一段奇怪的对话就呈现在那位博士的耳边。
　　「收到您的许愿，万能的许愿机正在为您服务。」
　　「代价正在清算中。」
　　「什么鬼东西！」
　　「什么叫我要找的东西就在我面前？！」
　　「你拿走我357天13小时的寿命，就告诉我这个？」
　　「也许是出错了？」
　　「可能……可能就在这里！也许噩梦之书就在这里……」
　　「啊啊啊——」
　　信息以一段惨叫声为结局，一共涉及了三个声音，前面一段是一个像电脑合成音一样的声音，然后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中间还有一句“也许是出错了”，听声音是一个女人在说话。
　　最重要的是这段声音里提到了“噩梦之书”，他们一直都在寻找的东西。
　　“那个……生姜什么的历练者，能够查到他的行踪吗？”博士说话的时候，右手已经以很快的速度将刚才的信息全部记录在了文件上，这会儿正在不停地圈划思索。
　　“当然，昨天我推算出了可能会出现灰雾的几个地址，像往常一样分配了出去。而申姜去的就是其中一个位于浮石市的地点。”年轻的助理点了点头，将一份地图展开在那位博士面前，“就在那个叫浮石湖的景点附近，位于半山腰的别墅区。”
　　和地图一起递出去的还有别墅区的相关资料。
　　“……”那位博士抬头看了看年轻的助理，“还在‘学校’的时候，你的编号是S0020吧？听说是在合格试验品边缘徘徊的编号。”
　　“博士很少会对我们这些实验品的事情好奇。”年轻的助理也有些好奇。
　　“毕竟是这个组织不堪入目的黑历史，在我看来那种把人和神秘物进行融合的实验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博士摊了摊手，“就比如被用来和你融合的神秘物E0677导航地图，如果没有和你融合而是单独拿来使用的话，说不定功能会变得更加强大。”
　　“……”
　　“很抱歉这么说。”博士脸上带着笑，眼神中却并没有笑意，“但在我看来，人类只能拖累自己手中的神秘物，它们本身就是比人类更高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