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浅这么说，原本已经跟上去的常山竟然也开始有些犹豫了，看着脚下向上的楼梯有些发憷。而原本就心情不愉快的阿柳这会儿更是皱眉看着苏浅：“你以为离开我们这些资深者后，独自一个人留在二楼就是安全的选择？难道你不担心二楼的这些人在我们走后全部都变成鬼想要吃了你？”
　　常山原本站在楼梯上摇摆不定，听到阿柳这么说之后，赶紧向他们两个资深者走了几步。
　　“那边的新人。”苏浅至今没有报出过自己的名字，方海也只能这样称呼他，“我不知道是不是二楼的环境给了你安全的错觉，但是它既然存在于噩梦世界，就必然有它存在原因，它从一开始就不安全。我不明白你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离开我们独自留在二楼？”
　　如果说阿柳像是刚刚加入某个组织的得意新人，方海看着则更加经验老道一些。
　　“算了。”还没等到苏浅回答，方海已经开始摇头，“你想留下就留下吧，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就往安全楼梯跑，我会把我们所在楼层的楼梯间门打开。”
　　“我劝你再考虑一下。”看到苏浅准备转身，阿柳突然大声说了一句，“从任务描述来看，那东西很可能是失控的。别说我们，就连机构也……”
　　“阿柳！”旁边的方海突然出声呵斥，“你话太多了。”
　　苏浅虽然转身离开了楼梯间入口，但他却清楚听见了“失控”这两个字，那个叫阿柳的短发女生说那个东西很可能是失控的。
　　她知道神秘物失控的意思？
　　确定自己和其他历练者已经分道扬镳之后，苏浅才站在走廊一棵大发财树旁召出噩梦之书，书页自动翻至E0014的那一页。
　　「档案编号：E0014（失控）」
　　「档案代号：病」
　　「档案等级：未知」
　　进入噩梦世界之后，历练者们得到的所有提示中都不包括“失控”这两个字，但阿柳似乎对此很了解，而且深知神秘物失控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这些事情她是从何而知？来自她经历过的三四次噩梦世界？还是来自她口中反复提及却被方海制止的那个“机构”？为什么方海要制止她继续谈及关于机构的事情？
　　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苏浅，和方海他们扯上关系并不一定是好事，阿柳遮遮掩掩的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更是坚定了苏浅和他们分道扬镳的决心。
　　噩梦之书上依旧没有出现与E0014有关的其它信息。
　　「明明不喜欢，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进来呢？」和苏浅一样却带着疑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苏浅一回头才发现背后的墙壁是一块玻璃宣传板，倒影里的“苏浅”正困惑地歪头看他。
　　这家伙以前可以隔着“镜子”和他说话吗？苏浅印象中似乎有过，但诡镜很少会这么做。
　　“也许是想要找一条回家的路……”苏浅也认真考虑了诡镜的问题，他伸手将噩梦之书翻至第一页，上面的信息简短而古怪。
　　「姓名：苏浅」
　　「档案编号：S0001（已废除）」
　　「档案代号：噩梦之书-上册」
　　八年前他从昏迷中醒来的，从此再也找不到任何与S0001这个编号以及给予他编号那个学校的任何信息。童年的一切记忆都是真实的，心率过缓导致的怪病也是真实的，学校也是真实的，被遗弃的实验品也是真实的，但一切又都像是散去的灰雾一样再找不到任何线索。
　　“第一次进入灰雾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回到家的熟悉感。”苏浅竭尽全力融入现实世界，但八年的时光却比不上他进入灰雾世界时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那是一种真正活着的感觉。
　　还有，当初把他从学校带出去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现在在哪里？
　　“不过这个世界有点奇怪。”苏浅看着二楼采购部忙忙碌碌的人群，喃喃出声。
　　这是苏浅接触的第三个噩梦世界，第一次进入诡镜那个世界的时候，苏浅对灰雾中的世界就有了强烈的渴望，渴望那种空气中弥漫着的归家感。
　　第二次进入E0658的世界，苏浅在走进湖景嘉苑之前也有同样的归家感，这种感觉在他进入湖景嘉苑后渐渐消失不见。事后苏浅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湖景嘉苑本身就是E0658的创造物，会产生违和感也不奇怪。
　　但这一次进入噩梦世界……苏浅什么都感觉不到。除了窗外弥漫的灰雾，这里的一切都和现实世界给苏浅的感觉一致。苏浅觉得如果他能够想清楚这些世界之间的关联和区别，也许就能够猜透噩梦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还是继续去问问林婠婠的事情比较好。”E0014这个两位数的编号同样透着不妙的感觉。
　　苏浅转身从大发财树旁走出去的时候，另一边的方海他们也正沿着楼梯一层层往上爬。
　　“你和那个人是怎么认识的？”方海口中的那个人，自然是此刻缺席的苏浅。
　　“我说过，是在公交车上认识的。”阿柳这会儿脸上没有什么笑容，“我一开始只是问能不能坐他旁边的座位，但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和我讨厌的人一模一样，当时就很想把他拉进噩梦世界教育一下，看看身为资深者的我和他谁能活得更久一些。”
　　“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历练者，而且是连一张底牌都没有的新人，对资深者的态度还一点儿都不尊敬！”
　　“就算现实世界里，他那样长相好看的人比较吃得开。但到了噩梦世界里，怎么想都是我们这些手握底牌的资深者比较吃得开。”阿柳在方海面前忍不住抱怨起来，“有时候真希望所有人都进噩梦世界算了，不拼外表，不拼关系，不拼钱财，一个纯粹弱肉强食的世界。”
　　“别胡说八道。”方海先是警告地看了一眼阿柳，“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历练者和底牌都不是用来炫耀的工具。”
　　“那是我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不能炫耀？”
　　方海一阵无奈，但看了一眼苏浅离开的方向，又转而说道：“不过那种特立独行的新人确实没有什么招揽的必要，的确有必要给他制造一些小麻烦，也许经历磨砺后他能慢慢成长起来……前提是他能够活下来的话。”
　　阿柳睁大眼睛看着方海。
　　方海也没有解释要给苏浅制造什么样的麻烦，只是在走到三楼楼梯间门口的时候，他顺手打开了那里的门，然后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四楼走。
　　接着打开的是四楼的门，然后是五楼、六楼……
　　快到七楼的时候，方海突然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像贴纸一样的东西，并且将其贴在六楼和七楼之间平台的墙壁上。因为楼梯间的灯光昏暗，所以旁边的常山也只是隐约看着那东西像是一个……卡通箭头？
　　“走吧。”方海布置好之后，继续带着其他人向七楼去。
　　“喂，方海先生你也太坏了吧？”阿柳却在这个时候笑了出来，“这可够新人受的。”
　　一行人离开六楼和七楼平台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平台上方的角落里有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摄像监控镜头。没有人知道这个监控镜头是不是在运行，但小小监控镜头的倒影中凭空多出了和苏浅一模一样的倒影。
　　倒影中的诡镜注视着三个历练者的背影，脸上不怒反笑。
　　也许在诡镜的眼里，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对他和苏浅造成困扰。他是苏浅的影子，所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个漂亮的少年，没有人。
　　但是……如果那个少年真的因为这些家伙而被逼入困境，那他向自己求助的时候，脸上会露出怎样可爱的表情？


第31章 你知道红鲷鱼吗（5）……
　　“你好。”
　　半夏娱乐文化公司采购部的大厅里, 一个外表惹眼的少年站在那里很有礼貌地弯腰询问。
　　“有，有什么事吗？”被询问的年轻女员工一边盯着少年看，一边忙着回忆自家公司什么时候签了这么漂亮的新人, 说话舌头都有些打结。
　　“我想问一下哪里可以查看林婠婠小姐的资料。”苏浅说着, 还补充一句, “我想学习一下。”
　　“学也不用学她……”女员工本来想要说些什么，但在看到少年直直看着自己后, 环顾了一下周围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只能向苏浅指了指某个方向, “你可以去那边找今年7月份的娱乐月刊, 上面好像有林婠婠的专访, 那个时候她那边还没出事，所以访问内容还挺详细的。”
　　“谢谢。”苏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也不在乎林婠婠在其他人眼里是怎样一个形象, 他不想只凭外表和听到的只言片语来判断林婠婠这个人。
　　在采购部的杂志架上，苏浅很容易就找到了七月份的娱乐月刊, 也许是因为林婠婠在这家公司的地位，那本杂志足足摆满了杂志架的两排, 一眼看去就是近二十本一模一样的杂志。
　　一言难尽的是，最外面一本杂志封面上的林婠婠被人用马克笔涂抹成了胡须壮汉, 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将那本杂志更换掉，依旧让涂抹的乱七八糟的封面摆在那里, 像是任人观赏的笑料。
　　苏浅随手就拿起了那本被涂鸦的杂志，因为杂志上有被反复翻阅的痕迹, 所以他一翻就翻到了林婠婠专访的那一页。
　　足足占据了四个版面的专访，文字内容不说，排版中还能看到各种林婠婠的照片, 杂志方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也能看到当时林婠婠的地位。
　　从专访的内容来看，林婠婠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后的第一意愿和进入娱乐圈差了十万八千里，之所以能够在没有任何演艺方面学习经历的情况下进入这个圈子，是因为在偶然的机会下遇到了半夏娱乐的大股东陈京墨，这位陈先生像伯乐识千里马一样做主签下了林婠婠，就连公司的金牌经纪人也在见到林婠婠的瞬间就决定要亲自培养她。
　　旁边还贴了一张那位陈先生的照片，很年轻，青年才俊，即使是照片都能感觉到气度不凡。
　　专访的稿子里用了很多“惊为天人”“慧眼识珠”之类将林婠婠不断捧高的词，把她描述得犹如人间星辰，全篇都是夸赞。
　　到了介绍林婠婠演艺经历和作品的时候，虽然也都是夸赞的词，但苏浅仔细看了那些作品和角色的介绍，发现这位林小姐几乎没有出演过主角，连戏份比较多的角色都没有。
　　苏浅能看到的几乎都是“倾国倾城的宠妃”、“为祸武林的魔教妖女”和“惊鸿一舞的舞姬”之类，好一点是祸国妖妃的角色，糟糕一点则是青楼头牌的角色，虽然杂志已经很努力地去夸奖林婠婠每个角色给观众留下的正面深刻印象，但这些角色定位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以林婠婠的地位，为什么执着于这样的角色？
　　苏浅想起来之前两个员工在他们身边闲聊的时候，似乎也称呼林婠婠为“头牌”。
　　又看了看手上的专访，把那些没有实际内容的夸赞去除之后其实也没有剩下多少有用的内容，苏浅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杂志架最上面的月刊，看日期似乎是最新的一期，而且封面上还写着引人注目的大字标题——
　　《陈京墨车祸逝世，林婠婠何去何从？》
　　看到这么直白的标题，苏浅忍不住却怀疑这本杂志的专业性，越看越像是那种靠着标题博眼球的下三流八卦报纸。但也不得不承认，苏浅在看到标题的下一秒就从夹子上拿起杂志开始翻阅。
　　相比几个月前充满赞誉的专访文字，最新月刊上的文章用词就显得直白而尖锐，没有多余的废话，满满都是吸引眼球的干货。
　　也是靠着这篇文章，苏浅才知道这位陈京墨陈先生其实早就已经有家室，只不过平日里无论他在外面做什么，家里的陈太太也半点不会过问，明知道林婠婠和陈京墨之间有猫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陈京墨车祸去世后，这位陈太太的表现却说明她对林婠婠并非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这篇八卦文章还说只要陈太太处理完陈京墨的财产问题，就会立刻对林婠婠下手，让她在娱乐圈再无立足之地。
　　配图竟然是陈京墨的葬礼上，那位陈太太用一种近乎厌恶的眼神盯着头覆黑纱的林婠婠。
　　“林婠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苏浅虽然不会轻易相信八卦月刊的文章，但很好奇一个人到底糟糕到了什么地步，才能让这种杂志以及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因为她的经历而幸灾乐祸？
　　有些人就是经不起念叨，就在苏浅看着杂志上各种照片思忖的时候，就听见站在旁边的采购部员工低声念叨了一句——
　　“她怎么会在这里？”
　　苏浅循着大厅里的动静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裹着严严实实黑色大衣还戴着墨镜的女人从电梯口走了出来，那一头标志性的红色大波浪卷发让人可以猜到她的身份。
　　“婠婠姐？”
　　“婠婠姐！”
　　采购部里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无论在背后如何说这位境况复杂的女星，这些采购部的员工都知道面对面的时候应该怎么样去做。看到林绾绾出现的时候，这些采购部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甚至隐约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只不过面对采购部的热情，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林绾绾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只是收紧了套在外面的黑色大衣，微低着头径直向某个方向走，不理会任何人。
　　“绾绾姐，有什么要帮忙的吗？”一个主管模样的女人迎上去询问。
　　但是下一秒……
　　“走开，不要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