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闲:“……”
雪闲假装冷静地起身,咳了咳后,道,“我不过摘来炖汤罢了。”
可恶。他等等就找个无人的地方,把东西全倒了。
厉倾羽挑眉道:“像上次你炼失败的那锅汤?”
“……”
他这才发现。厉倾羽真说起话来,可真是会堵人的嘴。
厉倾羽见雪闲脸颊略微气鼓,衣袍边角被泥土沾上不少,却因观察灵草过于专注,故未注意到,可腰间的流苏却是护的极好,他方才远远看过来,对方蹲身之前,还特别将缀饰拉高,没让流苏细绳碰到地面。
厉倾羽:“奚云让灶房传了灵食上来。”
雪闲听见有吃的,心底瞬间一喜,“灵食?很多口味吗?”
他上来浸羽殿近两天皆未进食,也还未抽空到独峰的灶房看看。
可奚云不知道他的口味,只希望不要是灵竹薯炖汤,这植物数浸雾峰特有,峰上灶房三天两头就端出以此为基底的灵食,可雪闲不喜爱那发涩的口感,尝过一次后便列为拒绝往来户。
待两人回至浸羽殿上。
雪闲便看见木桌上放了好几盘浅色东西。凑近一看,发觉竟是芷蒸糕!
神情顿时雀跃。
他好几次去灶房游荡找寻,都看不见这糕点,今日竟然一次端了三盘上来。
雪闲喜滋滋的拿起一块,咬了口后,面上全是满足,忍不住道:“浸雾峰的芷蒸糕,定是全仙门里名列前茅的美食。以往我拿到一小盘,都要分成好几天吃,舍不得一次食尽。”
厉倾羽见盘中一下子便少了两块糕,一面听雪闲讲述,修练期间镜画中的景象便又浮现。
对方每回去灶房领了灵食回小屋,倘若打开的是灵竹薯包子,脸色便立即垮下,恹恹的将灵食扔在桌上,可若是这芷蒸糕,雪闲便如眼前一样,兴高采烈地捧着,可当时却是眼露不舍,十分珍惜地吃,生怕一不小心咬得太大口,就全都没了。
雪闲吃下第三块后,便道:“奚云每回带到小屋的都是灵竹薯,怎么今日开窍了,竟送了芷蒸糕过来。”
虽方才胡乱抹过嘴角,可雪闲唇边仍是沾了一小抹浅色糕碎屑,正眯着眼打量第二盘,似乎随时要动手取用。
怎知他才预备伸手,另一双手便伸来他唇瓣前,轻轻一挑,带茧的指腹磨过唇延,有些温热。
雪闲愣了下,望向厉倾羽。
只见对方将指上糕屑往嘴边一送,慢条斯理说道:“确实不错。”
雪闲颊面几乎是立即升起淡绯,指了指桌面木盘,“这、这里还有,我方才吃了一盘,剩下的应是奚云端给你的。”
厉倾羽只道:“不吃了?那本尊便让左执法收回拿去倒。”
雪闲立即护住那糕点!
“别!别收回……倘若你不吃的话,我可以代为解决。”
于是剩余两个木盘,便自然而然地移到浸羽殿某张长椅上。伴随着椅上的人翻阅医书,盘中糕点也逐渐减少,直到一块不剩。
殿中大窗仍是微微敞开,雪闲看书看累了,便直接阖眼睡了过去。
沉眠中,他依旧能感受软风从窗角吹进,凉凉的贴在肌肤上,让他睡的又香又沉,梦中有着一盘又一盘的芷蒸糕,可这一回他不必节省着吃,而是毫不客气地大口咬下,那香香甜甜的滋味融化在口中,令他愉悦的唇角上扬。
……
新的一天。
外头鸟鸣啾啾,似乎是鸟群结伴飞掠过独峰,停下来稍做休憩,待养足精神后,便要往下一目的地飞去。
那啾声可爱,不若千蛇鬼母地盘的鸟类,吱声粗粝。
雪闲也舍不得醒来,就这样闭眼听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揉了揉眼皮。
自从搬进浸羽殿后,这两日他都睡眠纯熟,所做的梦也都是长梦,不易打断的那种,约莫是被褥和枕榻过于蓬松,入眠品质有所提升。
思及于此,雪闲忍不住又用颊面蹭了下身侧被子,只觉得蓬松的触感令人不想清醒。
片刻后,他才忽地发觉哪里不太对劲,一个愣儿地用力睁开眼。
瞬间映入眼帘的--
宽大床围。
纯白枕榻。
四根床柱。
雪闲脑中轰的一声。
怎么、怎么又是厉倾羽榻上! !
第10章 你蛇毒发作了!
雪闲手忙脚乱地爬下床,才刚扶着床柱站稳,殿门便好死不死的开启。
那门扉移动的声响,让他心也凉了一半,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不敢抬眼,眼下他连外袍都不知在哪里,身上里衣微乱,半边脸因压在被中熟睡,此刻仍有些红印,栗发则因汗湿而些微缠在脖颈,就怕床榻主人质问他为何在榻上。
而他根本答不上来!
哪知没等到低冷的声嗓响起,倒是听见烛鹊的声音,开口道:“倾羽,我们要出发了,不知你们准备好了吗…”
接着是剧烈倒抽气的声音。
雪闲慌张的抬眼,跟烛鹊四眼相接,周围之宁静,连点气流波动都没有,宛如空气刚刚全被烛鹊吸光了。雪闲脑中打结程度,堪比流苏的死结,只能有些僵硬的往前踏了两步,试图解释这荒唐的局面。
怎知烛鹊瞬间抱拳,朝他点头,道:“抱歉,是在下打扰了。”
雪闲:“……”
接着是烛鹊迅速转身的背影,和砰一声关起的殿门。
背影看似慌张,可却明显带了股撞见某事,并准备大肆分享给众弟子的意图。
他只希望奚云的辟谣专属站还在。
雪闲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别太惊慌。
此刻还是先把床铺整理好,其余再慢慢解释。
于是他一个回身,猝不及防地,对着一堵如硬墙般的胸膛,整头撞上!
刚拉好的里衣也随之散开一些。
好、好疼!
晕脑间,他揉着脑袋,腰侧也被一股力道扶住,替他稳住身。
雪闲视线刚清,抬眼便见厉倾羽站在面前,墨蓝衣袍穿戴完整,发冠一丝不苟,正垂眼望着他。
雪闲顿时如遭雷击,不知从何处解释起。
只好磕磕绊绊道:“刚刚…烛鹊过来找你…”
“我知道。”低沉平缓的声嗓道。
雪闲眼眸大睁:“你…你看见他了?”
厉倾羽:“他最后那句话,是对本尊说的。”
雪闲先是怔愣了下,回想起烛鹊说的那句“打扰了”,脑袋顿时炸锅!
原来!烛鹊是早已看见厉倾羽在他身后,才补了那句打扰吗?
再加上自己衣衫不整地待在床边……
雪闲脸面涨红,拒绝深想。
脑子混乱成毛团之际,烛鹊的传声术又在殿门外响起。
先是咳了两声,明显不敢贸然再进入,说道:“倾羽,奚云奚雨已备好行囊在长仙殿等待,随时能出发去兽妖塔。”
接着静默了几瞬,又道:“倘若医君身体不适能随时告知,譬如走路不便什么的……咳…总之我能让奚云将出发时间往后挪一日。”
雪闲:“……”
…身体不适…走路不便?
雪闲闭了闭眼,在传声术消失之后,立即朝厉倾羽道:“就今日出发吧,避免仙君多想了。我身子不酸也不麻。”
厉倾羽往他敞露的脖颈线条扫了眼,衣襟微微散开,颈下往两旁延伸处,消瘦的锁骨隐隐约约显出。
沉凝的嗓音说道:“你的外袍。”
雪闲这才发觉自己仍穿着皱巴巴的里衣,站在床柱边与对方说话,顿时赧然的飘开视线,在墙边长椅上找到自己的浅蓝衣袍。对于自己睡姿能将里衣睡成散开状,已是不愿多想。
习惯性的将雪色流苏系上腰带后,雪闲惊讶地发现,上头解不开的死结竟莫名又多了一个!
过去九年他每晚都有习惯梳理流苏,未曾打结,如今才住到浸羽殿两天,便硬生生多了好几个绳结。
雪闲趁着背对厉倾羽的姿势,用手拨了拨,可那死结仍是死活打不开,打结的人明显是故意的。
可这殿上就只有他与厉倾羽,且这流苏还是对方的东西,怎么想这死结都是自己作梦时给绕上的。
厉倾羽站在矮榻边,望着那抹削瘦侧影,虽动作掩在身子后,可他仍是看得出雪闲正在解流苏。
昨晚日落后,对方早已捧着医书在长椅上沉睡,身边是两个空盘,里头的芷蒸糕已被吃光。他就在脑中看着夜晚的自己,懒洋洋的将流苏系上第四个结,接着将雪闲外袍卸下,抱上床榻。
直至太阳升起,对方仍是阖着眼眸,抱着被子沉睡在他身侧。
虽人格已回至白天,可就如第一天那般,厉倾羽未将人送回长椅上。
反而看着雪闲熟睡的侧颜近一个时辰,直到感应独峰结界被扰,因昨日烛鹊曾说需上峰议事,厉倾羽才从榻上站起,走至矮榻处。
而雪闲熟睡中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全映在他眼底,包含对方睡梦间总会抱着棉被,滚到他身侧,单薄的里衣受不住这翻滚动作,总是被掀起一角,露出松垮的裤头和窄腰。
在镜画里看了九年的模样。
如今,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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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后。
独峰上的两人便到达长仙殿。
大殿外头的草地,奚云奚雨站在那,二人各自背了小袋包袱,其余东西则装在储物袋中,一见到厉倾羽便恭敬的应首。烛鹊则是用探究的眼光,好奇地往雪闲身上瞧来瞧去。
奚云朝雪闲打招呼,道:“医君,方才仙君亲自上峰找你们,可下来时却说出发时间也许要往后推迟。”
奚雨也道:“我们问了原因,仙君却不肯说。”
雪闲含糊道:“没事…就耽搁了一小下,现在可以出发了。”
他腰带上的那抹流苏,仔细一瞧,仍有四个结藏在里头。
奚云闻言这才放心,向厉倾羽道:“尊上,探勘的最后一批弟子今日清晨刚回,带了只黏液蟾蜍回来,说塔的周围不时有毒蟾出现,里头还有动乱之响。”
雪闲:“动乱之响?”
一旁烛鹊道:“也许是万只蟾蜍在里头狂欢,跳来跳去的声音。”
奚雨蹙眉道:“这幕画面,想像起来就令人反胃。”
雪闲:“我带了些未炼化的丹药,待会儿路上发给大家,倘若有毒蟾接近身边,便能隔着衣袍压碎洒过去。”
厉倾羽突地将视线望向他,似在说,你又打算以这东西退敌?
雪闲心事被说中,面颊一红。
怎知厉倾羽居然真的开口,抛来一句,“不怕他们增加百年寿元或者飞升?”
语气似笑非笑,可面上却看不出半点情绪。
雪闲颊边红起,牙关忍不住一紧。
明明几年前的事了,为何厉倾羽记得如此清楚!
“这回我带的全是一般丹药,并非添增寿命一途。”雪闲镇定道。
旁边三人一头雾水。烛鹊则因早上刚看见冲击性的一幕,此刻不好发问,奚云奚雨自是不敢打断尊上与雪闲说话。
待大伙儿都就定位后,烛鹊便将手中玉扇,凭空一扔,玉扇顿时落地,眼看就要往下摔的粉碎之际,距离地面半掌之距时便突地止住,接着扇面猛烈晃动,开始放大,直到能让三四个人踏上的宽度,这才停止。
“你们随我一起。”烛鹊朝两执法道,接着转头朝向雪闲,“那个…医君我就不方便载了。”
待奚云奚雨踏上扇后,奚云忽地转头朝雪闲道:“对了医君,昨日传上的芷蒸糕你吃了吗?”
雪闲点头,露出浅笑:“很好吃。”
奚云喃喃道:“尊上要我吩咐灶房端出甜食时,那些师傅可急了,因浸雾峰不常做甜糕,灶房的连包糖也没有,把灶房翻了才找足了材料。师傅边做还边念,因甜食向来也不送入浸羽殿。”
雪闲眼眸微微睁大,飘了一圈,颊面有些浅绯,不敢往身旁人看去,最后只朝奚云道:“…替我谢过灶房师傅。”
烛鹊也于这时,向地面剩余两人摆出早上的抱拳姿势,未发出声音的口型,明显又说了次“打扰了”,接着便咻的一声,由玉扇载着三人迅速往高空飞去。扇面不断晃动,可六只脚踏在上头,却是异常安稳。
雪闲移开眼,假装没看到烛鹊最后的抱拳,道:“我们怎么去?”
厉倾羽往旁挥过袖摆,一把银白色长剑便显于身前,漂浮在接近地面一尺处,亮的令人睁不开眼。
“上去。”厉倾羽道。
雪闲便慢慢的往剑尾一站。
可厉倾羽却直直盯着他,于是他只好挺着背脊,慢慢地往前移…再移…直至站在剑柄后不远。
雪闲还未回头,刹那间便感觉身后站上一人,长剑随即腾空飞起,往周围洒下星星点点的亮色碎光,接着朝湛蓝高空直冲。
不过半个时辰,一整面的荒草地带便缓缓出现在雪闲视线中,一座伫立的塔十分显眼,在一整片枯草废枝中高高耸立。
雪闲想转面朝身后人说话,可一偏眼,才发觉厉倾羽离他极近,顿时慌了下。
“我们再远一点的地方降落即可,兽妖塔周围有毒蟾黏液,别沾上身。”
厉倾羽便将银剑落在兽妖塔外一里,正好烛鹊的玉扇也刚到达。
烛鹊刚把玉扇收回掌上大小,便道:“倾羽这回飞的慢了些,莫非是为了等我们?”
他十分欣慰的点点头,觉得好友终于有些人性。
怎知厉倾羽还未开口,雪闲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道:“并非如此,方才是我请他飞慢点,我已好几年未乘坐过灵剑,有些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