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笑了一声，嘟囔了一句：“要不要这么记仇啊。”
　　“嗯？”
　　沈书白没有听清，那人要摇了摇头，说道：“你叫我齐白就好。”
　　沈书白：“哦。”
　　拿小名糊弄谁呢，这一听就不是真实名字，但是对他的态度还是好了一些。
　　“这里是渊河？”
　　既然他回答了沈书白的问题，沈书白也象征性回了他一个问题，齐白笑了笑，说道：“是的，你很聪明。”
　　黑色的浓雾将这条河掩盖得十分彻底，但是单单听他弄出来的动静，就似乎可以隔着雾气，想像出那一条河的波澜壮阔。
　　沈书白又问道：“我们是在河的上空？”
　　齐白轻轻抬了一下手，一直遮蔽着视线的白雾散去，沈书白这才看清原来他们是在一座石台上面。
　　可能是刚刚用了障眼法，沈书白一直觉得这个石台很大，但是其实雾散去后，这个石台也就大概刚好能容纳下他们二人，很小。
　　大概也就是，沈书白如果刚刚往外再多蹦一点，他就要自由落体的程度了。
　　脚下也变得透明，虽然依旧被黑色雾气挡了个严严实实，但是他能遮住视线，却遮不住扑腾而来的水汽，丝丝缕缕铺面而来，竟然还有些舒适。
　　这让沈书白有些讶异：“这是？”
　　齐白这才慢悠悠地擦了擦手，棕色的瞳孔看向沈书白，说道：“渊河。”
　　“是不是和你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沈书白：“嗯。”
　　齐白说道：“它以前其实不是这个样子。”
　　说完，他先自己摇了摇头，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说道：“我其实有点记不太清了。”
　　齐白叹了口气，说道：“印象中，好像所有人都以为渊河是一条河，但其实这里并没有水。”
　　说完，他拨开了黑雾，露出了渊河的本貌。
　　沈书白可以说十分震惊了。
　　空荡荡的河床，虽然看起来十分的模糊，但是哪里能看见半分河流的样子，甚至连水汽都看不见。
　　齐白说：“这是现在的渊河。”
　　沈书白：“有点意外。”
　　齐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似乎是他习惯思考的动作，沈书白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做这个动作了，但是每次都半路上变成去干别的事情。
　　齐白没有意识到，他还在努力回想，好半天才说：“印象中，这里也不是河。”
　　齐白只能十分模糊地感觉到，印象里，这条河里，流淌的全是一种黑色粘稠的东西。
　　那里面，掺杂着这世间所有找不到归宿的贪嗔痴念，在不知道年月的挣扎中，生生熬煮成了最本能的恶念。
　　稍微靠近，便会沾染上莫大的因果，所以他根本不愿意回想。
　　齐白说道：“不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不要去就好了。”
　　他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沈书白说道：“我应该也去不了吧？”
　　齐白笑道：“那自然是最好。”
　　沈书白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正事，突然说道：“对了，你知道萧无去哪里了吗？”
　　他本来就是追着萧无来的，刚刚想到魔界，他才想起来这件事情。
　　齐白说道：“知道。”
　　“不过，如果你想知道他的线索的话，你得先回答我，他是你什么人？”
　　沈书白：……
　　现在魔族也这么八卦的吗？
　　他甚至有一种自己在被家长逼着承认私生子的错觉，意识到自己又被打趣了，他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我私生子？”
　　说完，沈书白也有一点诧异，他怎么把自己内心的想法给说出来了。
　　齐白一口茶呛在了喉咙，好半天才大笑起来，不知道是哪里触碰到了他的笑点，他整个人都笑得趴在了桌子上，直不起身。
　　沈书白伸手敲了敲石台，齐白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故意拖着长音：“哦～”
　　好歹是顾虑了沈书白的面子，他没有说出“私生子”三字，沈书白气得想锤人，但是想到自己现在这个战五渣的实力，生生忍了下来。
　　齐白看着沈书白的面色变黑，不动声色往某个地方看了一眼，说道：“你不用担心他，他没事。”
　　沈书白：“真的？”
　　齐白：“真的，他一个屁大点的小屁孩，能入什么幻境。”
　　沈书白想了想，也是，然后问了另外一个人。
　　“那，徐随呢？”
　　提起徐随的时候，沈书白的表情明显带着不爽，齐白皱了皱眉，说道：“这人是谁？没听说过。”
　　沈书白刚想说他是在开玩笑吧，但是却看见齐白的身形晃了晃，看起来好像都淡薄了许多。
　　一时之间，二人都没有说话，齐白端起了茶杯，又开始喝酒一样地喝茶。
　　沈书白想了想，也端起了茶杯，说道：“我陪你一起。”
　　齐白问道：“讲真的，怎么认出我的。”
　　他一直都是以闲聊的神态，沈书白也渐渐放松下来，说道：“你的脸。”
　　“啊？”
　　沈书白想了想，说道：“我入幻境之前看清楚了佛像的脸。”
　　“你的脸和那个一模一样。”
　　齐白：……
　　其实，任何幻境都不可能完美，很多破绽，在现在想来都是有迹可循的，比如系统为何总是顾左而言他，分明在外面看着结界，却每天都要出现一样。
　　比如萧无为什么看起来和他很熟的样子。
　　沈书白一开始还不太理解，现在细细品味，其实也能想清楚。
　　还不是，因为沈书白根本没有读完那本小说，所以在幻境中，他一直都在脑补在走大纲！
　　齐白听完就十分沉默，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败在这里。
　　过了好一会，才幽幽问道：“那个佛像，帅吗？”
　　他身形都淡得要看不清楚了，却还在关心这个问题，沈书白刚想回答，却听见齐白突然说了一句与话题无关的话。
　　“茶好像凉了。”
　　沈书白不明所以，就看见齐白站起身来，熟悉的晕眩感再次传来，沈书白从内心涌出一种极大的悲伤，强忍着不想闭上眼，眼前却还是隔了云雾。
　　沈书白知道，是齐白的手比，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沈书白彻底失去意识前，只听见一道十分清越的声音。
　　是齐白。
　　沈书白听见他说。
　　“齐白，拜辞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辞别故人。


第042章
　　沈书白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是沈辞, 与齐白初见，是在一个村庄，他帮他赶走了欺负他的小孩, 齐白顶着脏兮兮的脸，抿着唇, 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一个谢字。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比第一次还要狼狈的多，天上正下着小雨，他穿着看不出颜色的衣服, 孤零零跪在热闹的集市上, 身后的草席卷着一个有些发白的躯体。
　　热闹的集市中央，罕见地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
　　所有人都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沈辞站在那里，就能听见不绝于耳的。
　　“丧门星。”
　　“灾星！”
　　“晦气”
　　他实在是太特别了，特别到沈书白一眼就能望见, 也一眼就能认出他。
　　沈辞再次帮了他, 齐白是一个很别扭的小孩，到最后，也只是红着眼眶对他说：“我会报答你的。”
　　沈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也只是笑了笑, 自然没有小孩子的一句话放在心上，只是他没有想到，多年以后, 二人再次见面, 已经分属于不同的阵营。
　　当时沈辞刚被掳到魔界, 那时候萧无还没有发现自己对这个师尊生了些不该有的情愫, 出于之前对沈辞的怨念, 他想方设法地折磨沈辞，沈辞就是在某次被扔进魔池的时候，遇见齐白的。
　　当时他暗伤发作，却要面对比自己修为还高一个境界的魔兽，沈辞被逼到了穷途末路，正是这个时候，他也看见了泡在血池里的齐白。
　　他漂浮在血池的中央，面色苍白地像是一具尸体，沈辞正惊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齐白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一刻，一股十分可怕的气息一瞬间席卷了这个小小的魔窟，正打算攻击沈辞的魔兽也是被这个气息吓得回头就跑，沈辞也因此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
　　他也因此活了下来。
　　齐白醒了，但是却忘了一切，那时候沈辞还以为齐白也是被别的魔族抓过来的，只是可惜他把以为忘了，沈辞想了想，总不能任由他待在这里，所以沈辞用了一些办法，将他给带了出去。
　　齐白很明显不记得沈辞了，但是却还是乖乖的十分听话，某些瞬间，他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孩，眼神纯净，看什么都懵懂，但是沈辞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变化。
　　如果说人性本善的话，那齐白现在就是这句话的相反面。
　　他可以面无表情地扭断发现他们的魔侍的脖子，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妄图挑衅他的魔兽，血液从他指缝中流下，而表情却单纯地不像话，杀戮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刻在了他的灵魂，他自然意识不到自己的表情有多淡漠。
　　沈辞不厌其烦地教他，到最后，也只是让他知道自己是在杀人的时候，稍微犹豫一下而已。
　　沈辞将齐白藏在了魔宫内的一座荒殿，那时候，萧无还没有拘禁他的自由，尽管如此，他与齐白见面的时候，也是偷偷摸摸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躲开了所有人的耳目，但是他太天真了，或者说，他可能还是低估了萧无。
　　很快，萧无发现了齐白的存在。
　　萧无找上门去的时候，沈书白正在耐心地教齐白自己做饭，这一幕深深刺痛了萧无的眼睛，他在玄明宗待了那么多年，一直都是看着沈辞的背影，何曾被他如此耐心细致地对待过，所以他十分生气，但是好歹当了那么久的魔君，他自然不会那么冲动地跳出去拆散他们。
　　他只是一脸阴沉地离开。
　　所以，那晚，是沈辞和齐白在魔宫中，最后一次见面。
　　沈辞回去后，便被监|禁了起来，萧无以为沈辞会大怒，却没有想到沈辞只是十分顺从地接受了这件事情。
　　甚至，丝毫都没有受到影响一般，在那个院子里种起了花。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只要是在萧无的面前，他就端着一副淡漠的样子，萧无无论做什么事情，欺他辱他，他都全然不会放在心上一样，这让萧无觉得，自己无论干什么事情，都不会引起沈辞的关注。
　　即使他入魔。
　　沈辞就像是超脱在萧无以外的存在，看着萧无做任何事情，都像是看着跳梁小丑。
　　萧无为此感到深深的愤怒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十分无力的感觉。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他对沈辞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
　　他将这一切归咎于对沈辞的恨意，所以他恼羞成怒。
　　所以他拔光了沈辞院子里刚刚发芽的种子，并且警告沈辞不许再在他的面前种花。
　　他还听见萧无说：“阶下囚就要有阶下囚的样子。”
　　沈辞没有生气，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分给萧无，只是自顾自进了屋，给本就在气头上的萧无的怒气火上浇油。
　　自那日后，萧无很久没来，沈辞也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白日里就在小院子里，晒着太阳，看着那个石桌发呆。
　　这是外人眼里的沈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和自己用意念下棋。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萧无以为至少沈辞会先憋不住，来问他小白脸的现况，没有想到，这半个月，沈辞不仅一言不发，甚至看起来过得更加闲适了。
　　当然这是和天天忙得焦头烂额的萧无对比出来的，所以，沈辞被限制了活动范围。
　　他连房门都不能出了。
　　到这个程度，沈辞如何会看不出，萧无是在针对他，也明白，不管他做什么事情，萧无都会看不惯。
　　看来，是真的很讨厌他了。
　　沈辞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但是也就一瞬。
　　自那天起，他就更少出现在萧无的面前，每天都千篇一律，吃着一日三餐，有时候兴致来了，就用屋内的纸笔写写画画，除此之外，他便再没有别的爱好。
　　也因此，他真的很少再出现在萧无的耳中。
　　而这个月是萧无最忙的一个月，也或许是他自己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的逃避，所以，这一个月，沈辞再没有见过萧无。
　　再见面，萧无刚好撞见沈辞怀里抱着一只猫，那是一只从来没有出现在魔宫的猫，身上半分灵力都没有，却让沈辞的脸上洋溢着温柔，他还给那只猫取了一个名字－－“谷子”
　　连对一个畜生，都比对他来的和颜悦色。
　　萧无神色复杂，和沈辞对上眼的瞬间，他少见的在沈辞脸上看见了近乎慌乱的情绪。
　　但是也就一瞬间，下一秒，猫从他的怀中跳了下来，轻巧地越过了萧无，只留下他和沈辞安静的对视。
　　沈辞的嘴唇似乎是动了动，但是直到萧无离开，他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让萧无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就是被他关在另外一个地方的齐白。
　　他本来该杀了他的，他也确实动了手，却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白脸的实力甚至可以与他相提并论，他一时大意，让齐白逃了出去。
　　萧无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沈辞存了些龌龊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