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谢迁野之间……确实，好巧不巧。
　　有个球。
　　……噗。
　　白生之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发小的情绪波动，抱着文件出门，嘴里还在念叨：“还有我刚刚说的那个东西，你别不信我啊……别觉得男人不能撒娇，谁在喜欢的人面前还不是个小孩子了——好了好了，你别瞪我，我滚蛋。”
　　“我没瞪你。”姜俞霜绷着声音。
　　——我只是在憋笑。
　　白生之离开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办公室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让姜俞霜觉得十分安心。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打开搜索引擎。
　　[怎、么、撒……娇。]
　　全国金融中心S市，某栋充斥着商业精英的大楼的顶层，在那间最尊贵最严肃的总裁办公室里，他年轻的主人严肃地浅浅皱着眉头，路过的蚂蚁都要说一句“一分钟几十亿单子的总裁真是太辛苦太紧张了”的程度。
　　然而青年耳廓上挂着的那副耳机里传来的却是一个女性侃侃而谈的声音。
　　“三句话让男人为我花了18万，我是一个精通男人内心的……”
　　-
　　晚上，谢迁野收到姜俞霜的消息，让他晚饭不用送到公司，自己会回家吃。
　　谢迁野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甚至有点中彩票的感觉。然而他不知道，这还是姜俞霜退而求其次的结果。
　　原先姜俞霜是打算约他在外面吃饭的——毕竟他看了那个“三句话让男人为我花了18万”的视频。
　　但对于谢迁野来说，在家里反倒更好。
　　方便他用魔法搞一点小情调。
　　姜俞霜难得提前下班，推开家门的时候愣了一下。
　　“……停电了？”他问。
　　夏天的五六点钟，天色应该还是大亮的，自己刚刚上楼的时候，外面也还是很正常的晴空万里。
　　怎么一推门家里就像进了某种奇怪仪式的现场……周围全部都是黑漆漆一团，只在饭桌上点了一个华丽的烛台。
　　谢迁野也不像平时一样围着围裙在厨房待着，反倒是一身西装革履，站在餐桌边。
　　“小惊喜。”他弯着眼睛笑，“烛光晚餐。”
　　“外面的光我用魔法堵住了。”
　　“……怎么忽然这么隆重。”姜俞霜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门。
　　“嗯。我觉得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谢迁野轻笑。
　　姜俞霜：“你怎么知道？”他拎着手提包的指节微微用力，紧张起来。
　　事到临头，他忽然觉得自己准备的那些话好像都有些说不出口。
　　他就那样站在玄关，明明是自己的家，这会儿却有些不敢踏入餐桌边那片昏黄暧|昧的灯光里。
　　他心里紧张着，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谢迁野也跟着他一直沉默。
　　……这似乎并不符合谢迁野一惯作风，比如扑过来什么的。
　　姜俞霜开口：“你——”
　　他的声音忽然被打断。
　　“是在想怎么逃脱我的掌控吗？”那个声音说，“哼，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允许你离开我的！”
　　姜俞霜懵了一瞬。
　　是谢迁野的声音……却又不完全是。
　　他看过去，灯光之下，原本是温柔的黑色的瞳孔，此时已然完全变成了流转的金绿色泽。
　　似乎有种摄人心魄般的力量。
　　姜俞霜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是医生跟他说过的……每月一次的。
　　大约是因为最近接触过于频繁，属于“魔王”的那部分被封印的灵魂，提前挣脱束缚出来了。
　　“谢迁野？”他试探着开口。
　　严格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和彻彻底底的“魔王”状态的谢迁野见面，以往谢迁野虽然也有临近发|情的时候，但都不是眼前这种，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的样子。
　　他浑身散发着从痛苦和恐惧中浸透出来的气场，带着死亡的苦味——和那个会考甜甜曲奇的谢迁野，完全是两个人。
　　姜俞霜轻咬下唇。
　　“不要叫我那个名字。”魔王一抬下巴说。
　　——“叫我魔王大人。”
　　姜俞霜沉默。
　　总感觉……这个句式有点耳熟。


第67章
　　姜俞霜齿间的力度忽然松了些, 他神情复杂，试探开口。
　　“你被关起来的时候……是在看葫芦娃吗。”
　　“你这么了解我。”魔王扯起半边嘴角，用谢迁野那张漂亮的脸做了个“对勾”样子的笑容。
　　“承认吧, 霜霜, 你爱我。”
　　深深地看了一眼胡乱用自己脸蛋的家伙, 姜俞霜忽然整个人放松下来, 完全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随手把公文包放到柜子上。
　　魔王远远地站在那里，但还是抬手用魔法帮他打开鞋柜拎出拖鞋。
　　姜俞霜低头换鞋, 无声地轻笑了一下。
　　谢迁野……即使染上苦味, 本质也还是那种带着浓浓回甘的糖。
　　他想起医生说的, 谢迁野不愿意接受自己魔王的一部分，又对比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心情轻松了不少。原先觉得特别棘手的问题，忽然像是变成了简单版。
　　他还以为“魔王”会怎么样……结果到头来, 完全没有变什么啊。
　　“怎么站那里不动？”姜俞霜一边洗手, 一边问。
　　半晌才传来魔王的声音。
　　“……你不喜欢。”
　　姜俞霜：……？
　　刚刚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承认吧你爱我”？
　　“你不是说我爱你？”他问。
　　魔王偏头：“那是我逼你的。”
　　姜俞霜顿了一下, 努力绷住表情, 才没让自己的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就是说……这个魔王平时看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和谢迁野完全一样吧！你们两个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魔王见他没有说话，以为他是没听懂, 还好心解释：“就是……强取豪夺，你懂吧？”
　　“……”姜俞霜沉默。
　　原本是不懂的, 但是今天下午查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真的点进奇怪的小广告, 现在懂了。
　　姜俞霜：“知道, 但哪有你这样的……”他有点无奈。
　　和平时的那个谢迁野比起来, 眼前的这个魔王更像是一个完全不经人事的家伙。好像他对于人间所有的认知, 都来源于他在灵魂空间里看的沙雕视频和一些奇怪的文学。
　　怎么说呢……还好他没有看到一些更奇怪的东西。姜俞霜安慰自己。
　　——感谢国|家净网。
　　“然后呢？”他随手拿了一块毛巾, 慢条斯理地沾掉自己手背上的水，“你想怎么做？”
　　魔王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一般，不敢置信，又有点窃喜：“你……用我的毛巾？！”
　　姜俞霜擦手的动作一顿。
　　周围实在太过昏暗，他和谢迁野的毛巾是一个款式——谢迁野住进来以后，特意照着他原来的毛巾款式买的，只不过颜色不太一样。姜俞霜的是深蓝色，而同款的另一个……是很嫩很漂亮的粉色。
　　还没和谢迁野熟悉起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不共用一个卫生间，所以姜俞霜也没有见过谢迁野偷偷摸摸配置的“情侣毛巾”，后来渐渐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擦手毛巾就从主卧被挪到了这里，谢迁野美名其曰洗手方便。
　　他那时候一度以为谢迁野内心还有个喜欢粉色的小公主。
　　“不好意思。”姜俞霜开口，声音平静，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太暗了，看不清。”
　　魔王呼吸急促了一些：“你……你不要以为道歉就可以解决问题！”
　　姜俞霜觉得好笑：“一个毛巾而已？”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再说，别以为他不知道谢迁野好几次都想用他的毛巾。
　　他甩了甩手，忽然抽动鼻尖，循着味道抬起自己的手背闻了一下。
　　有一股淡淡的……玫瑰和酒的味道，很香，有些醉人，后劲却又带着点甜。
　　“什么牌子的香水？”姜俞霜问。
　　餐桌边的身影犹豫了很久，才挤出声音开口：“……魔王牌。”
　　姜俞霜：……？
　　他想起来了，自己以前……他指的是还在魔界时候的那个以前。
　　某次他和谢迁野偷偷跑进前任魔王的宫殿，第一次闻到了玫瑰酒的味道，他很喜欢。
　　看着眼前的场景，姜俞霜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有点离谱的猜测。
　　“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体香。”他说，“你把自己腌入味儿了是吗？”
　　魔王那边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
　　破案了，但重金求一个没有破案的脑子。
　　“你是贵妃吗？”姜俞霜有些哭笑不得。
　　魔王别过头，闷闷：“那也是因为皇上喜欢。”
　　姜俞霜看了他两眼：“……我是皇上是吧？”
　　“不是。”魔王斩钉截铁，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毫不犹豫，“当魔王不好……你不要当。”
　　姜俞霜忽然怔忪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哑。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当魔王？”
　　魔王愣了一下，却不说话。
　　“不想告诉我吗？”姜俞霜轻声说，他垂眸思索着对策。
　　然而这幅样子落在魔王的眼里，就是他的爱人独自站在晦暗不明的角落。他向他发问，却没有得到自己的答案，他想要靠近自己，却又被自己无声的拒绝狠狠推开。
　　然后他的爱人落寞地收回了视线，纤长的睫毛在他清冷如月的瞳孔里投下浓重的阴影。
　　魔王不想说，可胸口却跳的极快，像是身体无声的威胁一样。
　　最后，他还是在姜俞霜的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他怎么能拒绝这样的神情……即使是拿着强取豪夺剧本的魔王也做不到。
　　“因为做魔王厉害。”他说完这句，就不肯再说多别的。
　　姜俞霜垂在身侧的指尖捻了捻，忽然往餐桌的方向走过去。
　　他原本想开口叫谢迁野过来找他，但临开口，却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喜欢强取豪夺是吧……他忽然极轻地勾唇。
　　短短几句话，他大概已经摸清楚谢迁野这个“魔王”部分的性格。总结一下的话大概就是……听话了，但没完全听，有胆子，但没完全有。
　　如果叫魔王过来，想必他是不会答应的——毕竟他真情实感地觉得，在自己和姜俞霜之间，姜俞霜是嫌弃他的那一方。魔王脑子里的剧本大概是：你我本无缘，全靠我强|迫。
　　果不其然，看着逐渐走近的姜俞霜，魔王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他开口，声音是努力掩饰的慌张。
　　他忽然抬手按住自己的脑袋，像是要把什么即将冒出来的东西按下去一样。
　　“是角吗？”姜俞霜开口，声音和桌上烛台的轻烟一样，飘飘荡荡的，略过鼻尖时让魔王发痒。
　　姜俞霜在他那些魔界的记忆里，是见过谢迁野那对属于魅魔的角的。尺寸不大，深红色，弧度圆润漂亮，但尖头都是钝的，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和“魅魔”这个种族简直是绝配。
　　在回忆里，姜俞霜能感觉得到，自己有的时候挺想上手摸一下的，但是很可惜，至今为止他还没有回忆起自己真的摸到那个角的场面。
　　他又凑近了两步。魔王的后腰已经抵在了餐桌边沿，直到他之间的距离不够50公分，姜俞霜才感觉到有些不对。
　　谢迁野这是……变矮了？他疑惑。
　　……不会吧。
　　难道魔王之所以觉得自己不喜欢他这个样子，是因为他当了魔王以后……变矮了吗？
　　姜俞霜偷偷用视线不着痕迹地比划了一下魔王的身高。
　　其实要说矮，也没有矮太多。原先的谢迁野大概高他半个头，现在的谢迁野身高大概和姜俞霜持平……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姜俞霜觉得，自己得理解一下某些魅魔的自尊。
　　他想起自己在魔界的时候，他和谢迁野都还是少年样子，身高也差不多，那时候谢迁野就经常嘟囔，以后要长得比自己高。
　　“为什么？”姜俞霜记得自己问，“身高有什么关系吗？”
　　和他并肩坐着的谢迁野忽然就耳根通红。
　　“有关系，关系大了！”他十分坚定，“比你高的话我就可以抱你。”
　　姜俞霜偏头看他，疑惑：“你现在抱不动吗？”
　　听到他这么问，谢迁野也扭头，迷之沉默地和他对视。
　　姜俞霜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顿了一下，诚恳道：“没事，我也抱不动你。”
　　后来原本谢迁野当场就要把自己举起来“证明一下”，却又被魔王派来的追兵打断。
　　……他们的生活似乎一直这样颠沛流离，但很神奇的是，在自己目前所有的回忆里，更多的都是平淡温馨的日常，偶尔被追兵打断对话的时候，他才能意识到，自己以前是一直生活在逃亡之中的。
　　谢迁野说他是居家旅行必备……好像也有些道理。
　　姜俞霜在心底无声地笑了一下，定神看着眼前还在负隅顽抗的谢迁野。
　　室内实在是过于安静，又或者是因为谢迁野的魔法不仅隔绝了外界的光，就连声音也一并排除在外。
　　姜俞霜总觉得自己隐约能听见谢迁野……又或者是魔王的心跳。
　　魔族的心跳比人类快得多，也因而他们冲动、暴躁，血液的温度在人类看来也近乎是沸腾的度数，浑身上下都像是在告诉别人——“莫挨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