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野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如果霜霜排斥的话……他……
　　“你刚刚说，要我惩|罚你？”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谢迁野抬眸，茫然又顺从地点了一下头。
　　姜俞霜移开视线，之前一直装在脑海里的那些惩|罚项目，忽然跑了个干净。
　　他伸出手。
　　“那就罚你……帮我。”他的声音带着些上位者的掌控感，却又因为不够足的底气而不明显地轻颤了一下，显出几分令人心痒的柔软来。
　　落地窗阻隔不了半分夕阳，泼洒在姜俞霜悬在半空的手背，白瓷般的色泽被染上纯度极高的橙色，更显得骨节伶仃分明。
　　手的主人偏头看着别的地方，似乎默认他现在可以任意施为。
　　谢迁野喉结动了一下。
　　“就……用手吗？”他声音带了些哑。
　　……
　　办公室的门没关紧，门外，端着茶刚准备敲门进去的向晨竭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好险没有当场把茶壶摔到地上。
　　[惩|罚]？
　　[帮我]？？
　　[用手]？？？
　　向晨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要圆润地滚开，以防听到更多不该听的。
　　然而他们清冷孤傲似皑皑雪山般的上司的声音，还是落进他耳朵里。
　　“……快点。”


第48章 【二合一】
　　办公室内, 姜俞霜和谢迁野完全不知道，两人的对话对门外的秘书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谢迁野费了很大的劲才别开视线——他试图藏住自己过于炽热的目光，殊不知状似看着别处的姜俞霜一直用余光暗暗注视着他, 把他的小动作和表情尽收眼底。
　　“不愿意么？”姜俞霜开口，像自高处流下的冷泉，不轻不重地砸在谢迁野心口, 冻得他下意识一颤, 却又蔓延起一阵细微的酥麻。
　　谢迁野张了张嘴。
　　“Yes……I do.”
　　姜俞霜：……？
　　怎么突然来一句英文。
　　思索半晌，姜俞霜道：“发音很好听。”
　　他实在想不出来, 除了这个原因, 谢迁野还能因为什么突然做这种事。
　　谢迁野抿唇，极轻地笑了一声。
　　姜俞霜微微抬眉，有些好奇谢迁野现在心里的想法, 犹豫了一下, 还是没有伸手碰他。
　　谢迁野的手虚悬在姜俞霜手背上, 薄唇微动，轻声念出一段咒语——姜俞霜只觉得有一股细流自手背处, 顺着血液肢体流淌至四肢百骸，带着些微恰到好处的暖意, 极尽温柔地冲散了他身体里的疲惫感。
　　安心舒适的感觉蔓延开来, 姜俞霜下意识阖眼，几秒后，他察觉到谢迁野收手。
　　被当做工具人的魅魔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动作极轻地起身，似乎怕惊扰了眼前人的一场好梦。
　　“谢谢。”姜俞霜忽然道。
　　他声音不大, 却在极度安静的办公室内格外突出。像是万籁俱寂的春夜里, 落下的第一滴雨水。
　　涟漪荡到谢迁野身侧, 轻轻牵住他要离开的脚步。
　　“这是……我应该做的。”谢迁野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做好准备到声音略显干涩，“是我答应你的……”
　　“我不止说这个。”姜俞霜道，他睁眼侧身，斜倚在单人沙发另一边的扶手，看着目光躲闪的魅魔。
　　“还有之前的……每一个晚上。”
　　谢迁野垂在身侧的手指有一个收缩的动作，却又被他按捺住。
　　“你知道了。”他先是说，又抿了抿唇，声音更轻，“……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要进你房间。”
　　他没敢回头看姜俞霜的神情。
　　会是厌恶吗……又或者是惊恐？
　　确实，不管谁遇到这种半夜不打招呼就进房间的人，都会害怕的吧。
　　沉默良久，却是一声轻笑飘飘然落在了谢迁野耳边。
　　他猛地回头，看见姜俞霜眨了一下眼，单手抵着半边侧脸，唇角笑意隐约。
　　“果然。”姜俞霜道。
　　谢迁野这才发现，自己是被套了话。
　　“等下有事吗？”姜俞霜没有理会他疑惑里带着些懊悔的眼神，收回视线淡淡问。
　　“没有。”谢迁野的嘴巴比思维更快一步地回答了。
　　“先吃饭吧。”点了点头，姜俞霜说完，心底还在想需不需要补充什么措辞说服他。
　　然而谢迁野根本不需要什么话术，只要姜俞霜一句话，立马就转了个身坐回沙发，屁股都坐热了才想起来问：“是……干什么？”
　　“谈点事。”姜俞霜语气平静，“谢迁野，我知道的……或者是我想起来的，比你以为的多。”
　　顿了一下，谢迁野道：“比如呢？”
　　他看向低头喝了一口汤的姜俞霜。他今天做的是姜俞霜很喜欢的水果甜汤，瓷勺盛了一匙金黄透亮的汤汁，青年张开色泽浅淡的双唇，把汤匙浅浅含了进去，眼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谢迁野又移开目光——像是西游记里见了女儿国国王的唐僧。
　　如果让魔界那帮魔族知道，他们魔王大人在人界的时候，拿自己和清心寡欲的佛家高僧相比，想必要当场表演一个暴动的。
　　“比如，我听得懂你说的咒语。”温热清甜的汤在喉结滚动下落进胃里，姜俞霜才道。
　　“真的吗？”谢迁野眼神一亮，里面的欣喜雀跃不似作假。
　　姜俞霜因为他的反应有些微怔。
　　“这些……都是你创造的魔法。”谢迁野道，“很多。”
　　姜俞霜这下是彻底愣住了。
　　他不是没有猜测过自己“以前在魔界的身份”，但一直以来，消息来源有限，他也无法推断出什么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以前的自己具体做了什么事。
　　不过既然是自己创造的魔法，那是不是他现在也能……
　　像是知道姜俞霜心里在想什么，谢迁野开口。
　　“但是你没有办法用。”他说，“以前也是。”
　　“你只能把这些魔法的口诀说出来给我们听，但是你说的时候，不会有任何效果产生。”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关注着姜俞霜的表情，青年却依然是那副没什么波澜的情绪，只是轻轻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谢迁野咬了一下唇，忽然道：“我会保护你，以前会，现在也——”
　　姜俞霜这才抬眼看他，眼底却依然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猜，以前的我或许并不需要你……们的保护？”
　　谢迁野声音停滞。
　　姜俞霜的眼神将他的内心映得一览无余——包括他遮遮掩掩藏在角落的那点晦暗的想法。
　　“嗯。”良久，他才道，“你很厉害。”
　　长长出了一口气，谢迁野揉了一下鼻尖，垂眸：“你不需要魔法。”
　　他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今天似乎在姜俞霜面前说了太多谎话，还暴露了自己半夜进他房间的事，总之无论哪个拎出来，只要姜俞霜想追究，就都够他喝一壶的。
　　谢迁野自己心知肚明，却还是控制不住。
　　他知道，是被封印起来的那片属于魔王的灵魂开始蠢蠢欲动了——它比自己更想得到姜俞霜。
　　“抱歉。”谢迁野声音低下来，“我不是故意要骗……”
　　“没什么。”姜俞霜忽然打断他，道，“不算骗。”
　　“我现在确实没什么防身的能力——如果真的遇到魔法。”
　　他声音冷静，明明只是在理智地阐述一个事实，落在谢迁野耳朵里，却变成带着笑意的温柔安抚。
　　谢迁野瞬间支楞起来。
　　“在恢复之前，就麻烦你了。”姜俞霜放下筷子，盖上饭盒的最后一层盖子，起身，目光和谢迁野对上了短短两秒，又蜻蜓点水般划走。
　　“甜汤很好喝，谢谢。”他说，“是用了魔法吗？”
　　谢迁野有些发愣，呆呆道：“是……算是。”
　　他用魔法切了水果，还用来自魔界最深处的火焰熬的汤。
　　“其他的呢？”姜俞霜难得在这种事上多问。
　　谢迁野摇头。
　　姜俞霜点头，极淡地笑了一下，笑容却在那张常年冷着的脸上格外明显。像一点朱墨落入清水中，洇开一朵舒展的花。
　　鬼使神差般地，谢迁野开口：“你喜欢吗？”
　　姜俞霜没再应声，却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那明天中午，我再给你做。”谢迁野笑了一下，说完便拎起饭盒推开办公室的门。
　　“好。”身后忽然传来姜俞霜的回应，极轻，却也足够清晰。
　　谢迁野脚步一顿，拎着饭盒的手有一瞬的用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才迟迟离开。
　　办公室的门重新在眼前合上，姜俞霜才启唇，轻轻出了一口气。
　　他微微拧眉——刚刚谢迁野给他使用那个祛除疲劳的魔法的时候，他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什么画面。他尽力捕捉回忆，才拼凑出一个小小的片段。
　　……
　　那是一个漆黑的洞穴深处，他看不见东西，只听得到少年的声音，是他熟悉的、少年谢迁野的声音。
　　“只能忍一下了。”他说，“在这种地方用火的魔法，我怕这个山洞会塌……”
　　紧接着，姜俞霜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教给你不会造成伤害的魔法。”
　　“你靠过来。”他轻声说，“我只说给你听。”
　　那是一段很短的咒文，从姜俞霜唇齿间渡轮过去。
　　谢迁野“嗯”了一下，轻声重复，像回味一般。
　　少年念咒文的声音刚落，他指尖就窜起了一道温和的、没有攻击性的火苗，映得少年脸颊通红。
　　周围响起众人压抑着的小声欢呼。
　　“有点……热。”少年的声音藏在其中，被送进姜俞霜耳朵里。
　　姜俞霜想了一下，道：“是因为在用火系魔法吧。”
　　少年也有些茫然，忍着焦躁随便点了点头。
　　……
　　姜俞霜微微眯眼。
　　这段记忆术零零碎碎冒出来的，从谢迁野给他使用魔法开始，到他喝到那盅甜汤。
　　——接触谢迁野或者他的魔法，自己就会恢复一定的记忆，因而他才会问出“甜汤是不是用了魔法”的问题。
　　姜俞霜抿唇。有些事，与其通过别人的描述去推测，还不如从自己下手……直接获得最真实可信的画面。
　　-
　　此后很多天，姜俞霜都有意无意引导着谢迁野用一些魔法，谢迁野在家当田螺姑娘也越来越顺手。
　　在和姜俞霜确认过家里基本不会有外人来之后，谢迁野几乎用魔法渐渐充斥了家里每个角落。
　　姜俞霜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如果不是某天他回家，突然看见自己的拖鞋自己推开鞋柜门跑到他面前的话。
　　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一些轻微的皱眉，但姜俞霜还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也依然没能把脚放进这个几秒钟之前像活物一般自己跑来跑去的拖鞋里。
　　“……谢迁野。”他控制着声音，却还是隐约泄露出一丝怒气。
　　“到！”
　　下一秒，谢迁野从厨房探头，手上还端着一盘刚烤好的小甜点——是姜俞霜昨晚回家路上，路过的一家甜品店的招牌限购餐品，谢迁野复刻版。
　　盘子托着小甜点，自己飘到了姜俞霜面前。一阵扑鼻的甜香冲进他的鼻腔喉间，温柔地推据着他将出未出的怒气，最后散了个干净。
　　姜俞霜垂眸，自己打开鞋柜拎了一双不会动的新拖鞋，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被拿捏了。
　　他刚刚好包换了衣服，餐桌上就摆好了晚餐，无一不是他偏好的菜式。
　　俗话说吃人嘴短，姜俞霜现在算是亲身体会到了，直到一顿饭气氛和谐地结束，他才措辞了一下，开口：“……家里拖鞋不需要会跑。”
　　“为什么？”谢迁野道，“不方便吗？”
　　姜俞霜：……
　　方便，就是有点方便过头了。
　　“不过你不喜欢的话就不弄这个了。”没等姜俞霜再开口解释，谢迁野便自顾自地点头，轻声念了一句咒语。
　　几乎同时，姜俞霜脑海里也浮现出一些片段，他无奈笑了一下，抬手轻轻按了一下额头。
　　——他回忆起来的，是自己把这个咒语教给谢迁野时，谢迁野原本想操控石块，却意外控制到树杈上的一个鸟窝。
　　魅魔少年慌忙取消咒语，鸟窝里却还是掉下来一颗紫色的蛋，姜俞霜扑过去接住。
　　“我们是不是……有颗蛋？”想了一下，姜俞霜试探道。
　　他没发现自己这话哪里不太对，只看见谢迁野莫名其妙涨红了脸，不自在地轻咳了一下才回答。
　　“……对，是有。”他说，“你想起来了？”
　　“一点。”姜俞霜含糊。
　　果然，谢迁野自己接了上来：“她叫肥肥……已经孵出来了。”
　　姜俞霜下意识：“余肥甜？”
　　谢迁野惊喜点头，刚想说什么，却看见姜俞霜有些复杂的目光。
　　“……怎么了？”他问。
　　按了一下额角，姜俞霜没多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
　　说余肥甜管自己叫过妈？
　　但他忽然有些好奇，按人类世界的卵生动物来说，“雏鸟情结”一般都是发生在刚破壳的小鸟见到的第一个生物上，可按谢迁野的说法，自己完全没有参与那颗蛋的孵化……
　　姜俞霜没再多想什么，或许魔界鸟类和人类世界的鸟类是反着来的也说不定。
　　谢迁野一个魔法直接把盘子清洗得光亮如新，又一个个把它们放进消毒柜，自从和姜俞霜说开，他用魔法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而且他发现，姜俞霜似乎很喜欢看他用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