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哪个鬼出现在面前,他都能淡定平静,十分大胆,全都不放在眼里。
裴柳蜷起双腿,抱着膝盖,是最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低头无声地哭着,很偶尔才抑制不住,低低地呜咽一声。
那声音很轻,不认真听都听不到,却偏偏像是一个小小的钩子,又像是小奶猫的爪子,轻轻挠过心口,惹人怜爱。
谢巫煜微怔,有种从未有过的微妙感。
数秒后。
他放任心里的想法,搂住裴柳的肩膀,低头吻上他的眼尾,舔他的眼泪,一点点全都吃进嘴里,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
裴柳隐约感觉到了脸上的痒意,意识到,有人在舔他时,顿时一脸惊恐。可他什么都没看到,身旁只有空气。
裴柳惶恐无措,只能逃避躲闪,把头埋在膝盖上,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脸。
但这也没用,那只鬼似乎能穿透一切,不受任何阻碍,依然在舔他的脸,从眼尾,顺着泪珠,一路蹭着吻到下巴,吮走了摇摇欲坠的泪。
裴柳眼泪流得更多,浑身颤抖,手脚发软,几乎连坐都坐不住。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无法形容的恐惧和绝望,能让他濒临窒息,感觉离死亡极近,而他没有任何反抗求生的能力。
邪祟的动作是温柔的,透着安抚的意味。
但落在裴柳身上,却是完全相反的感受。他更害怕了。
只觉得像是毒蛇的蛇信在皮肤上滑过,头皮发麻。舔只是逗弄,什么时候毒蛇玩腻了猎物,下一秒很可能就是狠狠咬下他的肉,大快朵颐。
裴柳泪流不止,脸憋得红透了,脑子晕晕沉沉,呼吸过度,身体被桎梏在一个有力的怀抱里,难以动弹,也没有力气动。
他忍不住求饶:“求、求你,不要吃我……”
声音颤抖,带着明显的哭腔,身体也打着哆嗦。
他感觉到那无形的存在忽然停了下来,然后,一只手放在了他背上,竟然是温热的,手指轻轻地在他脊椎上滑动。怎么看,都像是在安抚他。
过了半晌,裴柳才反应过来,心里又迷茫又惶恐。这很矛盾,身体上来说,拥抱抚背,确确实实让他有被安抚到,停止了哭,但同时,心里又对看不见的危险存在有着恐惧。
这只鬼到底想做什么?是不吃他了吗?
他迟疑地慢慢抬头,猜测着对方的位置,看了过去。
眼睛哭红了,泪水浸润,变得湿漉漉的,像一汪清水澄澈干净。
裴柳感觉到了灼灼的目光,本能地向后躲避,但很快就被阻碍拦住,有一只手圈在他的后腰上。
裴柳一僵,不知该怎么办。两秒之后,再次逃避低头埋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发颤。
“第二轮游戏,开始了哦。请人类藏好。”
悠扬的音乐声再次响起,倒计时也一样。
裴柳一惊,猛地抬头,脸上都是泪痕,眼里满是紧张畏惧。
他继续待在这里,会被找到的。
裴柳一只手撑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往一旁挪动,努力远离鬼。
肩膀上的大手按住他,他就立即停住,脸绷着,泛红的眼睛盯着空气,嘴唇抿紧,一副我没动哦的样子。
安静几秒后。
邪祟没有任何动作,裴柳又继续后退,还悄咪咪地低头塌下肩膀,一点点和邪祟的手分开,拉开了十厘米的距离。
邪祟定定地看着他,手一摸上他的后颈,就看见他再次僵住不动。
“……”
邪祟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凤眸微微眯起,掠上一丝极浅的笑意,指腹在裴柳后颈慢慢地蹭了一会,感觉到他隐隐发颤,就徐徐收回了手。
果然,下一秒,裴柳就再次向后慢吞吞移动,像只警惕的小动物,小心又谨慎地从地上爬起来,还因为保持一个姿势久了,双腿发麻,像被万千蚂蚁啃咬,站不稳。
一只手掌在他后腰托了一下,将他扶住。
裴柳吓得差点当场炸起,什么都顾不上了,转身就跑,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邪祟蹲在原地,托着下巴,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跑远的背影。
倒计时还在继续。
屋外天空灰暗,雨声依旧不见停歇,成了烘托气氛的天然背景音。
裴柳惊疑莫名,心跳很快,有些慌不择路地往前跑,只想着快点跑远,尽可能的远。
那个鬼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看不见?
一个捉迷藏游戏,五个人类,有三个鬼?这设置合理吗?
“20、19、18……”
那童音像是道催命符,一下下砸在心脏上。
裴柳不敢继续深思,强逼自己把这先扔到一边,最重要还是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匆忙之下,他险险地躲在了一个大花瓶后面,花瓶和墙壁之间正好有可以容纳一个人的缝隙,而且角度很巧妙,他能隐约看到外面。缺点是有些窄,但凡裴柳再胖一点就进不去,也不好出来。
但音乐声停止,他也没机会换地方了。
他缩着手脚,尽量不让自己占地方,呼吸也放得很轻。
咚,咚,咚。
远处隐约传来声音,像有人拍着篮球上楼,但听不到脚步声。
裴柳心里忍不住无声祈求,不要来这里,不要来这里。
但天不从人愿,越是怎么想,事情偏偏就越是反着来。
球砸在地上的声音,变近了。
在往他这边来。
裴柳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隐隐作痛。
他看到模糊的人影了,形状很奇怪,双脚被绳索绑在半空,头朝下,像是人被倒吊起来。
更近了。
裴柳终于看清那只鬼的模样,不禁无声地吸了口冷气,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倒吊鬼朝他不断逼近,狰狞丑陋的面孔也愈加清晰,刺入眼中。
裴柳想到鬼的眼睛在地下,怕脚露出一点被发现,努力往后缩,身体紧紧贴着墙,寒意透过布料渗透,似钻进了皮肉底下,四处流窜,整个人都冷了。
鬼的速度很快,不过几秒,又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过来了,隔着花瓶,裴柳和他只有几步的距离,近得可怕。
裴柳咬紧牙,一动都不敢动,死死屏住呼吸,耳朵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盖过了雨声。
咚,咚。
鬼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走,而是左右看,头一下一下地撞着地板,在附近转了几圈,最近的时候,和裴柳只有一只手的距离。裴柳能闻到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肉臭味。
终于,很幸运的,那只鬼并没有找到他,不甘心地走了。
但裴柳还是不敢松懈,依然没动,直到听见宣布这一轮游戏结束的声音。
几乎同时,不远处传来能穿透耳膜的凄厉鬼叫,恶毒谩骂。
这一轮,鬼一个人都没找到。
裴柳松了口气,很庆幸,大家都没事。
但现在还不是结束。捉迷藏一共有三轮。
中间没有休息的时间。
音乐声再次响起,裴柳立即朝第一轮游戏时,伍凯声音的源头跑去。
他找到伍凯时,看到的是床下伸出的一只手,伍凯的身体一半在外面,一半在床底下,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裴柳还以为他死了,努力压着颤抖,伸手探了一下他的呼吸。
……还有气!
裴柳连忙推他,看他没有反应,甚至急得上手扇了几巴掌。伍凯痛醒了,过了几秒,想起了昏迷前的事,眼球都快要瞪出来,恐慌喊:“鬼!有……”
裴柳按住他,“别说话,先走。”
伍凯也听到了倒计时的声音,反应过来,用力点头,立即从床底下爬出来,站到裴柳身边,“躲去哪?”
来之前,裴柳就一直在想,此时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藏我们两个。”
伍凯毫不犹豫跟上,对裴柳无比信任。
走出房间时,裴柳体力不足,腿软踉跄了一下,伍凯慌忙伸手去扶,但还没碰到,裴柳就已经站稳了,脸色也突然变白了些,紧咬着唇。
那只鬼还在!一直跟着他!
伍凯有些疑惑,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裴柳哭红了的眼圈,脸上干涸的泪痕。
他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裴柳不是一点都不怕的。可就算害怕到哭,也还是跑来救他了。
伍凯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感激又心疼,毫不犹豫地拍胸口说:“小裴,以后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
裴柳没留意听,满心都想着那个鬼。
他带着伍凯一起躲到烧毁的房间。伍凯对这里是有阴影的,怕又见到那个小鬼,但裴柳选择躲这里,他咬咬牙,还是一起。
他们安全过了第三轮游戏。
裴柳也没有再感觉到那个看不见的存在,怀疑他走了,心里庆幸地松了口气。
捉迷藏结束。
几个嘉宾在客厅汇合,俱是一脸后怕,还没缓过来。
他们轮流说了自己的经历。
伍凯最先说的。他和鬼头对视上后,手忙脚乱往外爬想逃,但被鬼抓住了脚,裤子都被撕烂了一大块,脚腕火辣辣地痛,然后不知怎么的晕了过去,直到被裴柳叫醒。
他忍不住重复了好几次恐怖吓人,差点被鬼吃了,感觉自己命都短了好几年。
赵海也被鬼看见了,只是刚好卡在游戏末尾,鬼不甘离去,怨毒的眼神钉在他身上,像是在说很快会再来找他。虽然没被抓到,但也足够可怕。
童佳琪很幸运,全程无事。
简咏歌说自己侥幸跑掉了。
裴柳听到这,不禁冷笑:“是啊,你跑掉了,把鬼引到我这里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们。
“怎么回事?”
简咏歌没想到裴柳会直接说出来,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想到,裴柳并没有证据,说明不了什么。他一脸歉意,看起来很真诚愧疚,“对不起,裴哥,我不知道你在那里,我太害怕了,见到路就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很抱歉。”
裴柳面无表情说:“我不接受。”
简咏歌受伤道:“你当然有不原谅我的权利,是我做错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让我做点什么弥补。”
裴柳因为鬼的事,情绪起伏大,身心疲惫,看到简咏歌做了恶毒的事还一副无辜白莲样,更是反胃想吐,烦躁说:“我最希望的,就是不要看见你。”
鬼当然是可怕的,但一个会在背后捅刀的队友,伤害力并不亚于恶鬼。
伍凯看了一会,站到裴柳身后,说:“我觉得小裴不会随便冤枉人。”
显然和他一条战线。
童佳琪没说什么,但也走了过去,给裴柳递上湿纸巾,小声说:“你的眼睛很红。”
裴柳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脸泪痕。
他愣了愣,耳朵涨红,竟然尴尬得结巴了,“……谢、谢谢。”
和刚才冷漠对待简咏歌的样子,完全不同。
有点反差萌。
好可爱。
童佳琪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偏头,憋住。
赵海是这群人中年纪最大的,算是长辈,一般情况来说,他应该出来做和事佬,控制场面气氛,将事情轻轻揭过。节目刚开始时,他看起来和简咏歌关系不错,但实际上并没有偏向谁,趋于中立,这次他也没有为谁说话。
“下个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大家还是警惕些,别太放松了。我方队伍人越少,越是不利。”
这话,隐隐有让大家团结起来的意思。
但有人的地方,就容易有纷争,更别说简咏歌做的事踩线了。
其他人都没有真心附和赵海的话。
简咏歌站在一旁,被众人无视排挤,脸色略差。他宁愿被人骂,都无法忍受这样的故意忽略。在娱乐圈里,黑红也是流量,还能洗白,做什么都掀不起一点浪花的透明人,才是最糟糕的。
游戏结束后,地上的箱子,人偶和音乐盒都消失不见,只有一道声音恭喜他们过关,发放奖励——一条线索。
“既然你们都说我差点杀了妹妹,那我就真的杀了她好了。”
一道女声幽幽响起,本应该是柔和好听的,但因为露骨的怨恨,让人不适。
他们讨论起来。
“这是谁说的话?姐妹相残?”
“肯定跟那个女鬼有关,双胞胎姐妹,不过不知道她是姐姐还是妹妹。”
“看她对小鬼的恶意,很像来复仇的,我觉得她是姐姐。以前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意外,她被误会杀妹妹未遂,无人信任,后来受不了,就真的杀了妹妹,取代她,夺走她的人生。”
“不一定,女鬼也可能是妹妹,被杀死了,所以回来复仇。你看照片,女鬼比原总裁夫人高。”
“高?所以就是妹妹?”
“现实里,很多弟弟妹妹都比哥哥姐姐高。”
“……你这理由,属实牛逼。”
伍凯抓头发,也觉得站不住脚,只好闭嘴,不为难自己动脑子了,默默听别人分析。
不过就一句话,也推不出太多信息。目前能确定的只有总裁夫人是假的,姐姐杀死了妹妹,而且很可能小孩烧死的事故也是姐姐做的。
但和假夫人关系密切的保姆在这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仍旧没有头绪。
“说不定是失散多年的姐妹?或者恋人?”
他们开始胡乱猜测,并且吐槽,这么辛苦地玩了个恐怖游戏,得到的线索却只有这么点,节目组不是人。
结果,话音刚落,下一个游戏就又开始了,让他们当场想把话吞回去,一脸的当我没说。
这次的游戏是夹眼球,规则是在有限的时间内,把左边桌上碗里的眼球,用筷子夹起来,顺利送到另一头的玻璃罐里,中途掉地上了,那个就不算,必须重来。
这游戏其实很常见,小时候儿童节就玩过,但那时候夹的是乒乓球,赢了还有零食奖励,充满童趣,而这个逼真的眼球,只让人反胃害怕,简直毁童年。
而且,全程还有长相丑陋恐怖的鬼充当裁判,站在旁边盯着看,让人很难忍住不手抖。夹乒乓球游戏很讲究技巧,力气大了小了,筷子不平行,球都很容易掉落,一旦掉了,就得重来,生怕时间不够,心里紧张着急,更加夹不稳,整一个恶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