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流从身上滑过时，闭着眼睛的他却感受那些黏腻湿滑的触感从身上滑过，密密麻麻的蛇群将他掩埋覆盖，毒蛇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咬进他的血肉肌理的触感……
他想到这紧紧蹙眉，忽然手下触摸到滑腻粗糙的鳞片。
他蓦然睁开眼，身下的双腿不知道何时变成了一条足快有两米长的黑鳞蛇尾。
林悼缓缓抬眸，紧紧盯着浴室对面镜子里朦胧的自己，发现他原本的黑色短发也在此时变成黑色长发垂在劲瘦的腰际。
他眸色一深，蛇尾不受控制地猛然一甩，将镜子砸得粉碎，而他却毫发无损。
他心境微动，强行闭上眼稳住自己的心神，胸前因呼吸起伏微动，半晌，他感知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刚刚看到的蛇尾变回了双腿。
可他看着浴室满地狼藉的镜子碎片，知道这都是真的。
半年前，他带队奔赴一处异种入侵的小型基地，救助和转移人类，在最后关头，不得不镇守在最后，为最后一批人争取生存时间，也是那时，看着突然爆发在眼前的蛇潮，他知道他再无生还的希望。
他独自一人坚守到弹尽粮绝之时，拔出一把长刃继续浴血奋战，即便被这些怪物围剿在其中，一口口撕咬得血肉模糊，毒液侵蚀入肺腑，他感知到自己即将异变成怪物时，手上的刀也没有停下来。
记忆里的最后一幕，他狼狈不堪地撑着长刀在地，被蛇潮彻底吞噬前，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是这个世界还没有爆发大灾变，地表被畸变的生物占据之前，有阳光，有鲜花，有干净的水源，有充实的食物，有孩子朗朗的读书声和纯真无邪的笑脸……
“好香啊……”布莱塔咧开小嘴向往地感叹。
它在饥饿地跑轮时突然嗅到了一股芬芳馥郁的味道，就像是刚出炉的食物香气扑鼻，往他的每一个鼻孔里钻进去。
自从离开实验室后，从来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饱饭的布莱塔完全被这种诱人的味道蛊惑住了，它身体发飘，精神处于类似于微醺的状态，从爬轮上迅速跑出来，顺着墙面往上攀爬，一路爬到房顶，从隔板夹层顺进去，顺着那股味道亢奋地流着口水，一路滴在夹层上，腐蚀了好几处。
终于穿过一条路，到达了隔壁某间热气蒸腾的屋子。
它悄悄趴在夹层。透过缝隙向下看，这是间浴室，里面空无一人，更别说食物，只有满地的镜子碎片。布莱塔狠狠嗅了了一口，突然从脚趾到浑身上下的毫毛感受到了一股本能上的警觉与惊惧。
布莱塔没出息地瑟缩着颤栗起来，这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让它像是被紧紧攥住了喉咙一样，两只小腿疯狂打颤。
正站在浴室门口扣袖口纽扣的男人忽而察觉到异样，当即回眸抬眼投以一道冰冷的杀气，紧接着感知到有什么一闪而过。
布莱塔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当即吓得四脚打滑转身窜了回去！
它什么也没看到，单单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致命威胁。
布莱塔冲回家后，惊魂未定，吓得迅速一跃上床，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它刚刚差点就死掉了，这种感觉很强烈。
林悼收回目光，隐隐约约有种不受控的感觉，就像是——发觉了猎物一样，他喉结滚动了下，厌恶地垂眸，控制自己压下这种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控制这具身体多久，是否会有失控的那一天。
夜晚，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布莱塔，跑出被窝，悄悄用爪子拖拽着丢在门口的衣服，拍拍灰，用两只前脚努力推着，撅起略微肥嘟嘟的小屁股，尽力将衣服折叠起来放在床头。又跑回去，拖拽着那几朵白玫瑰，弄了个瓶子接了点水，再举高一枝枝插到里面去。最后把基地发放的类似联络器的手表拖到床头柜衣服上放好。
要问为什么不变回人形，这么折腾，因为布莱塔不太喜欢变成人的样子，而且变成人穿衣服很不自在，不穿衣服又……很奇怪。
它更喜欢自己本来的模样。
哪怕白天为工作奔波了一天，它依旧不改自己血液里的夜猫子本能，在屋内巡游一般窜来窜去，越窜越饿，又不敢乱咬——因为它的口水腐蚀性太强，咬过的东西几乎都不能用了。
最后，它又蹦回自己的豪华跑轮上，越饿跑得越快，越跑越在脑海里思考想吃什么。
深夜里的此时，一墙之隔的男人由于身体异变，感官比人类敏感了数十倍，且夜晚精神极好，无法入眠，简称“失眠”的林悼，躺在枕头上被迫感知了快一宿难以形容地，类似滚轮摩擦震动，又类似尖锐物刮擦跑动“吱吱吱吱”的空气频繁波动。
他想到今晚偷窜过来的那小家伙，很可能是一只啮齿类仿生机械宠物，他在联邦基地见过。
只是这感觉仿若在他心口不得章法地胡乱抓挠一样。
实在是……
林悼骤然睁开眼睛，忍了又忍，直到后半夜，那动静彻底消失。
次日，布莱塔饿得频频咽口水，脚底漂浮地出现在电梯门口，他想今天一定要跟老板拿到报酬，去饱餐一顿。
刚进电梯，门外走进来一身黑的男人。
即便饥饿难耐，他还是虚软无力地向他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先生……”他话刚说完，恰好抬头瞥到男人满脸冷漠，以及眼底似乎又重了一层的青黑。这在他原本冷白的皮肤下显得更加明显。
“您……怎么了，先生？”他直觉上还是有些怕他，怯生生地问。
对方周身气压极低，冷漠不语。
而布莱塔很快又嗅到了那股诱人的气息，虽然不敢靠近他，可一个没忍住——失去这具人类身体调控的他，口水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林悼原本并不想理这个扰他一晚清梦的小孩，但低头乍一瞥到他满眼泪汪汪的模样一怔，不由蹙眉低声问：“怎么了？”
布莱塔闪动着眼眶里的不明透明液体，十分诚实且委屈：“……饿。”
“……”这得有多饿才能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感谢支持！三、四章评论掉落红包哟！
第5章 “能不能……别买老鼠药？”
林悼伸出戴着露指手套的手在身上的口袋里搜刮了下，最后摸出一袋高蛋白巧克力，丢在他怀里：“吃这个。”
布莱塔接住这袋东西，眼眶里急剧欺骗效果的不明透明液体收得极快，他眨巴眼睛，拿着巧克力的包装袋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呀？”边说边十分诚实地撕开包装袋，看着里面的黑色的巧克力块迟疑了下，但悄悄低头凑上去嗅了下，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林悼双手抱胸，瞥他一眼，就知道这小孩儿没吃过。
“巧克力。”
布莱塔没等他说完，就先伸舌头试探着舔了一口，猛地睁大眼睛，继而开心道：“好好吃！”
林悼看小孩儿这副模样，从鼻腔微不可闻地轻笑了声，正准备闭眼小寐，忽然想起什么，问：“你……是不是养了一只小白鼠电子仿生宠物？”
正小口小口舔得正欢的布莱塔：“！”
“啊？”他战术性假装没听清楚，机智的小脑袋瓜子忙在脑海里分析，一秒后重重点头：“嗯嗯！是的！”
林悼闻言警觉起来，浑身气压陡然降低，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哦？有什么功能？”
“……功能，”布莱塔微皱眉认真思考后回答，“可以吃！还可以跑轮！”
“能说人话吗？”
布莱塔谨慎地摇摇头。人类的很多语言他还不太懂，但是正在学。
“可以录像吗？”
布莱塔非常确定地摇摇头，他没这么厉害。
林悼看他这模样，微挑眉梢，突然了然，小孩心性，买这种昂贵的奢饰品玩具，难怪饭都吃不起，穷得被饿哭。
电梯里陆陆续续进来许多住民，两人被人群挤开。布莱塔忙将好东西收起来藏好，准备慢慢舔着吃。林悼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他藏食物的模样，不由好笑。就算高蛋白巧克力在基地是奢侈食品，也绝对比他的电子宠物要便宜。
想到那个让他一晚上没睡好的电子宠物，失眠人士林悼皱眉。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林悼在走出去后，想到自己的睡眠质量，转身回头：“根据《基地住民公约》晚上十点以后禁止喧哗，尤其是跑轮……”
“……”他身后白黑黄各色人种的住民略带迷茫地看着他，接着迅速走过他身边四散开去去上工。
林悼下意识抬头，发现跑轮爱好者布莱塔已经百米冲刺到了巷尾，霍然刹住脚步侧回头对他报以诧异而热情的问候：“先生，您还不快点吗？要迟到了哦。”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
十几分钟后，精准踩点上班的布莱塔正乖巧地站在自家老板面前，刚刚上缴了昨天所有销售额。
拿到这五十个奉献点的韦斯特——一个外号“熊老板”中年发福的男人狐疑地看了眼眼前这个漂亮的金色卷发男孩，笑眯眯道：“不错不错，算你小子机灵，留下试用吧。”
他在布莱塔期翼得发亮的目光中，笑呵呵地给他返了昨天十个奉献点的工钱：“工资日结，十个点。”
看到余额里的十个奉献点，布莱塔愣怔了下，不解地问：“那还有我原本的那十个奉献点呢？”
熊老板一噎，这小子不傻嘛，他换了副嘴脸恶狠狠道：“你拖欠了一晚上，这是罚金！”
布莱塔还是不理解：“可根据《米克斯基地劳工法则》，雇佣方没有权利在完成工作量时克扣工资……”
“叮咚——”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他，布莱塔手腕上突然弹出了一则标记为基地安全保障处的来电。
布莱塔眨巴眼睛，伸手点开接通。他手腕前方立即出现了一个长得白净俊朗，穿着蓝白色亚联盟工作制服的青年，半身全立体式虚拟呈影。
站在布莱塔一旁的熊老板似乎认出了该人身上制服的政治归属，脸色有些不虞。
“嗨，塔塔，还记得我吗？”一道带着电子音的热情招呼传来。
布莱塔记得他，他在基地教导期间曾经得到过对方的教导帮助。他礼貌地点点头：“乔宋先生，我记得您。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乔宋露出职业微笑：“是这样的，鉴于你昨天不幸与异种有了亲密接触，所以今天需要进行全身检测以防存在被感染畸变的风险。”
一旁的熊老板闻言脸色一变：“什么？你昨天遇到了异种？！”他再狐疑地看看布莱塔这小子，没发现他有什么被感染的模样。
”放心，超过12小时还没有畸变，被感染的概率几乎为0。”乔宋解释完注意到布莱塔旁边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礼貌询问：“您是？”
布莱塔小声插话：“这是我的老板。”
熊老板下意识对公职人员满脸堆笑。
“我们刚刚正在就基地的《劳工法则》讨论是否应该扣掉我十个奉献点的薪酬问题。”布莱塔认真回答。
“……”熊老板脸色一僵。
“劳薪纠纷？”乔宋是何等人精，迅速捕捉到其中的猫腻，眯着眼睛看向韦斯特。
熊老板见状，忙擦着冷汗堆笑解释：“没有没有，一点纠纷都没有。就是刚刚算错了账，我这就给咱小布莱塔补上。”他说着迅速给布莱塔的账户里转了十个奉献点。
布莱塔看着余额上正正好的数字，嘴角上扬，小白鼠强迫症没了。
他想到要回安保处检测，转而抬头问：“那我做适应检测需要多久？我这边要向韦斯特先生请假。”
乔宋瞥了眼向他这偷觑的熊老板，保持职业微笑：“这个工作流程还不能确定哦，可能半天也可能一天，这要看你的具体情况。”
熊老板怕了这小家伙，忙说：“去吧去吧，多久都行。”反正也是无薪休假。
说完，他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他可是分分钟资金流通上千的大忙人，地下城拳场里一堆破事等着他去照应。
碍眼的家伙走了，乔宋秒切换成省电模式，懒声懒气道：“那塔塔，我给你发地图，赶紧来哦，我先去吃个早饭再睡个回笼觉，拜～”
“啊，好。”布莱塔话音刚落，对方的虚拟影像就立刻消失挂了通讯视频。
提到吃早饭，布莱塔也有些饿了。拿出早上林悼先生给他道那块巧克力，咬了一小口，满足地在嘴里嚼着，又连忙收回怀里藏着，生怕自己没忍住就吃完了。
他边走边用舌尖扫荡完口腔里所有的甜味，暗自回味着味道，突然感觉嘴角有点湿，忙收了收，以防口水里的腐蚀液滴在衣服上把衣服烙坏了。
布莱塔无不烦恼地想。
*
“那两袋东西检测出来了。”向尤从实验室内走出来，直接向正倚靠在墙壁上，垂眸闭眼小憩，双手揣兜的男人说。
他说完，以为对方睡着了，还特地微倾身打量了下，刚注意到男人眼底下的青黑，对方就忽然睁开一双冰冷的眸子警告他的好奇，沉声道：
“听到了，继续说。”
向尤耸肩，自觉地后退两步，保持基本社交距离，说：“那瓶药剂基本可以推断是出自于异种研究实验室的玩意儿，我们可以称之为“异种素”，现在在各大小基地交易暗网流传的大概就是这东西。”
“初步判断，少量注射，可以达到类似提高精神度、感官灵敏度、肌肉力量、细胞自愈再生能力，甚至还能激发人类体内古老基因的不同进化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