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曼这次出来穿的是上次来这里领的神父服，他低垂着头跟着庞德院长一路穿过祈祷的人群，路过格外巨大的光明泉水，和一路上的神父互相点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主教您好。”
看到他们到来，一名同样身着米白色神父装的青年从白色的桌子后走出来，朝他们——主要是庞德神父半鞠了个躬。
庞德院长作为都主教，管辖的正是西尼王都及其附近区域，也就是说，这个教堂内他就是老大，其他人都是他小弟。
“米莱尔，这位是黎曼·伊瑟维尔德先生，来这边实习一个月，我可就把他交给你了。”
“主教阁下，我一定会妥善安置伊瑟维尔德先生的。”
庞德院长笑着拍了拍黎曼的肩膀，示意他上前。
黎曼挂起无可挑剔的微笑，伸出手和那青年握了握。
“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就跟着米莱尔，他也是星曦学院出身，算是你的学长，而且也是在考核上拿到了第一，毕业后便进入了王都的教廷工作，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为你引路了，黎曼。”
黎曼微垂着头：“感谢您的悉心考虑，庞德神父。”
庞德院长离开后，那位被叫做“米莱尔”的青年原本绷紧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
“黎曼？”
“你好，米莱尔学长。”
“哦！叫我米莱尔就好了，我只是比你早几年出生而已。”
“好的，米莱尔。”
“跟我来吧，我听说你很久啦，神眷之人……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会来教廷实习，果然神眷之人不该用常理来衡量吗？”
黎曼慢吞吞地解释：“那其实是个，意外……我进入黑暗森林后，并不知道飞行会引来大多数魔兽的注意力，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被它们包围了，所以只能努力地……呃，博出一条生路。”
米莱尔笑了笑：“黎曼先生，不必在我面前装成无害的样子，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做法，因为当初的我，也和你一样，愿意冒险一搏，毕竟只要博赢了，就能获得王都教廷的入场券，不是吗？”
黎曼：……
谁跟你一样想进教廷干活啊？
等等，不对，他说的是“王都教廷的入场券”，而不是“王都教廷的实习机会”，黎曼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详的阴影。
他缓缓地，缓缓地，不安地问道：“这次实习结束后，就意味着我也正式成为王都教廷的一员了吗？”
米莱尔：“哈哈哈，怎么可能，你想得也太轻松了！”
黎曼：呼——松了口气！
米莱尔：“要等你完成星曦学院的学业后，正式拿到毕业证书，才算王都教廷的一员呢！”
黎曼：……
这有什么区别？！
这不就是他已经被绑死在这里的意思了吗？！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激动……其实，就他目前的情况，好像也不会有除了找个教廷当神父以外的出路，但是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当一辈子神父了，还是让他有些郁闷。
“你真的很有胆识，黎曼先生，我从从前熟识的人信中了解到了你在考核上做的一切，真是大胆又惊艳，显然你的大胆行动获得了足够的回报，请相信我，王都教廷绝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想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一下你曾听过的关于王都教廷的传闻……是的，他们给第一级神父的一年的俸禄就有五百银币，而且，这仅仅是俸禄，并且王都的贵族们拥有极佳的教养，绝不会出现那种穷乡僻壤里本地贵族对教廷人员呼来喝去的不敬且可耻的行为。”
黎曼张了张嘴，又闭上，对方显然对他有“亿”丝丝误解，但拖他的福，黎曼现在已经清晰地明白了，为什么考核第一的奖励是教廷实习，而大家又为什么对这个奖励如此满意，甚至花样百出地追逐它。
说白了，只要来实习一下，就拿到了一份“钱多事少离家远”的铁饭碗啊，甚至“离家远”这条本应算是劣势的条件，对于星曦学院这帮和家里关系连“平平”都得是运气好才能说得上的家伙来说，也是天大的加分项了。
但是他……还是开心不起来！
“这里就是你的办公室了，墙上是你的排班表，轮到你的时候，你就要去圣泉旁祈祷，为圣泉增加光明神力……其他时间你只需要在办公室待着就好了，然后九点到十点的这一个小时，你来刚刚第一次见我那个位置来换班，负责接待一下前来委托或问询的王都贵族，除此以外就没了，放轻松，他们不会刁难你的，如果碰上实在完不成的事情就顺着回廊向上，去三楼找司各特神父，庞德神父不在的时候，就是他管事了。”
“谢谢。”黎曼把东西放到自己桌上，对热情介绍的米莱尔学长道了声谢。
第121章 正式上班
黎曼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纯白的桌面上，供奉光明神的所有教堂都喜欢用一种叫做“太阳石”的白色岩石，它比大理石纯色，也比大理石光滑，甚至还比大理石坚硬，不过它被用作教廷“御用材料”的原因还是它在审美上让人极其愉悦。
比如这张由“太阳石”制成的桌子，在这个不太见光的办公室里，泛着一种极淡的光芒，不过这极淡的光芒还不足以让黎曼看清墙上那张“排班表”，他走到窗前，花上了一些力气，才推开那道沉重的窗，让阳光照射进来。
阳光中，细小的微尘在浮动，黎曼并不是那种会欣赏这样微小的美景的人，他毫不在意地穿过那浮动的光，来到张贴着的“排班表”前。
“早上九点到十点……接待桌值班……”
“下午一点到两点……第一轮圣泉值班……”
“下午四点到五点……第二轮圣泉值班……”
黎曼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有些惊叹，还真是“钱多事少离家远”了，朝九晚五不说，实际去工作区域的时间只有三小时，真正的工作时间还不知道有多久……确实挺神仙工作的。
可惜，他就算在前世，也是无视了浩浩荡荡的考公风潮，毅然去当了朝不保夕的魔术师。
所以他只是简短地赞叹了下这个工作条件确实很不错，然后坐到了同样是纯白的椅子上。
然后……就没事做了。
这个办公室可以称得上是“空空如也”，除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上的一张纸——哦！还有将纸钉在墙上的铁钉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黎曼面色古怪地思考着教堂其他神父的办公室难道也是这样的吗？那他们平时都做些什么，冥想？
说起冥想……他的冥想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教堂进行，不会触发什么奇怪的警报吧？
还是算了……
他修长的手指在纯白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来回，一边敲击一边移动，与此同时目光环顾了四周一圈，重新变得迷茫。
他现在——该做点什么？
研读典籍？这也没有呀……
工作？显然他们并没有给他这个实习生安排任何事务……
所以，他……自由了？
为了不显得过于没事干，黎曼决定向伟大的前辈爱因斯坦学习公费摸鱼。
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中掏出羊皮纸，那是他写了一半的准备给教廷出版的《微积分简明教程》，带过来的时候本来是打算下班后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利用“工作后的业余时间”继续写的，没想到，还没轮到下班，他就多出了一堆“业余时间”。
和大多数叫做《简明教程》结果完全不简明的教科书不同，他标题取做《简明教程》，那就真的是简明教程，为了自己日后不需要继续完成其余内容，他尽己所能写了版“微积分傻瓜入门”，从思路到概念，每一个都是长篇大论，详细到几乎有些啰嗦了，最后还要辅以一句——“所以，这说明了光明神的xxxx……”
这个工程量可真是有些耗大。
为了自然地掺进日心论的私货、他还要给这本书的读者举一堆形象的例题，硬生生把数学教科书写成了漫画书。
他简直——太努力了！
过分努力的结果就是，他还有一大段内容要写，之前的每个空闲的夜晚，他都在奋笔疾书，但只奋笔疾书完了极限和微分的思想，应用还没写，积分更是完全没动笔。
正好，没有比现在多出来的这段时间更适合他进行这项痛苦的写作了。
字斟句酌地写了一页纸，时间走到了一点，他的值班时间，他放下笔，对着窗户整理了一下衣着，朝外走去。
走出门外，再次看见那十余米高的穹顶，黎曼忍不住眯了眯眼——教堂的建筑特点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敬畏和信仰。
他踏着白色的阶梯向下，来到穹顶中心的最下方——圣泉。
圣泉旁共有五名穿着米白长袍的神父，他们站在五个方位，如果在他们之中连线的话，可以连出一个正五角星。
真是阔气。
黎曼想到，巴特雷郡的人手就短缺多了，只有一个神父轮班看守他们的圣泉……不过他们的圣泉比较小，一个人确实够用。
和黎曼一起来换班的还有四个人，两个年轻人两个年长些，不过大家也不说话，就默默地走到自己要接替的位置站好。
拖他们的福，黎曼知道了自己待会儿该站哪。
“当——！”
厚重的钟声响起，那五个能连成五角星的人睁开了眼，站在黎曼身前的那个转过身来的时候，愣了一下，黎曼猜测或许是因为他没准备好看见一个陌生人。
于是他轻声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
“我知道你，神眷之人，庞德主教向我们介绍过你，请上前来吧，你学过如何检测魔法师了对吗？”
“嗯。”
“你待会儿要做的事和这个很像，只要不停地将光明之力注入到圣泉中去就好，这个过程中，你要静下心，用心聆听。”
“聆听？”
“是的，神或许会向人间传递信息。”
“你有聆听到过神的声音吗？”
“没有，神很少和我们交流，不过你依旧要认真倾听，因为神一旦说话，你不会想错过那一刻的。”
“好的，谢谢你，神父。”
“不客气，伊瑟维尔德先生。”
和黎曼交界的那位年轻神父声音很轻，但很清晰，他最后说出黎曼的姓氏的时候，黎曼有些好奇庞德院长向他们介绍他这个人的时候，到底说得有多详细？
不过这个念头仅是一闪而过，他很快站到了对方空出来的那个位置上，闭上眼睛，开始输送光明魔力。
这无疑是一份很无聊的工作，不过黎曼没想到，他今天因为到来的时间而错过的“招待台”工作居然还能比在光明泉水前傻站一小时还无聊。
第二天九点，黎曼准时来到招待台接班，和他交接的神父给了他一点“对新人的提点”。
“不论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哪怕听起来很傻，满足他们就是。”
黎曼一边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一边琢磨这句话，一边坐了下来，不过负责接待的桌子上没有任何可供消遣的工作，他只能傻呆呆地等着人来。
考虑到第一天正式工作就摸鱼不太好，黎曼并没有拿出他的羊皮纸继续写他的微积分简明教程。
大约过去十五分钟后，一位女士直冲他的方向而来，那是一位典型的女管家，无论是她严肃的服饰还是严肃的表情，都明确地展现了她的身份，黎曼在对方走到自己面前之前，率先站了起来，走到桌子前面。
“女士，你需要帮助吗？”
“哦天哪，是的神父，我家夫人遇到了紧急情况！”
黎曼脸上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发生什么了，女士？”
“我们边走边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黎曼很能体谅对方的焦急。
黎曼跟着那位女管家出了教堂，坐上了一辆侧面有复杂纯金纹案的马车，然后对方开始讲述这一“紧急情况”。
“哦天哪，今天真是糟糕透了，我伺候拉德克里夫人三十年来，第一次遭遇这样难堪的场面。”
“今天早上我监督着女仆为夫人准备完早餐后，又开始监督打扫女仆完成客厅的清理，因为今天拉德克里夫人要招待几位贵客。”
“夫人是上星期邀请的大家，顺便一提，参与这次茶会的有卡维公爵夫人，布朗尼女伯爵，以及女皇最喜爱的公主殿下……”
“咳。”黎曼忍不住打断了对方喋喋不休报名字的行为，“真是体面的茶会，所以紧急情况具体是什么？”
“哦神父，我很快就要说到了呢，能让这些尊贵的女士齐聚一堂的，正是夫人上星期在拍卖会上买下的蓝宝石——名为水神之死的那一枚，据说那是光明神出世后，水神望着他的英姿羞愧而死后留下来的一滴眼泪……”
黎曼：……神奇的传说。
“所以？”他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紧急情况”到底指什么，不过……他心中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
“然而，当十分钟以前，我终于将一切待客所需的东西准备完毕后，夫人却发现最重要的那样东西——水神之死不见了！”
黎曼：……
果然。
所以他的“紧急工作”就是帮人找东西，真不错——他干巴巴地想。
他有点知道和他交班的那个人为什么要那么说了。
不过……他有些迷茫，这他能帮上任何忙吗？西尼王都的贵族们到底是怎么看教廷的神父的？居委会？街道办？丢了东西这种事不该找治安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