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弗瑞娜夫人和公爵先生寒暄了一些有的没的,黎曼只负责在用餐间隙时不时抬头羞涩一笑。
顺便变着法地思考如果给他下毒的是伊瑟维尔德伯爵,那么接下来他会以怎样的方式给他造成威胁?
他是魔法师?
还是他向教廷告发了自己?
但是他是怎么暴露的?目前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只有洛克·费尔南迪,该出问题也是从他地方出,而且伯爵明显从一开始对他就不友好,当时自己在王城除了去了趟黑市以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大约十几分钟的废话过后,弗瑞娜夫人才道出了来意——她们是来邀请黎曼一起去马场玩的。
黎曼抱歉一笑:“啊……我的论文才写到一半……”
他打算再用一次昨晚的借口。
弗瑞娜夫人却过分热情地搀住了他:“哦我亲爱的小黎曼,去马场也不意味着要一直在马上,你可以把资料和你的论文一起带上!写一会儿就去马上玩一会儿,劳逸结合嘛!”
费尔南迪公爵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确实,小黎曼你太勤奋了,偶尔也要让自己的大脑放松放松,反过来锻炼一下自己的身体。”
话都被他们说了,黎曼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无可置疑的理由拒绝一脸绝对要把他拉走的弗瑞娜夫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如果真的有危险,他也该去调查去面对,如果是别的能跑的威胁也就算了,伊瑟维尔德家不仅仅是他名义上的亲人,更是他前往魔法学院的必经之路,这个威胁,他不得不去面对。
黎曼抬起头笑笑:“好,那我回房间收拾一下东西。”
魔法袍他从昨晚回来之后就没脱,武器倒是起床之后脱了,因为穿着黑手套去吃早餐有点奇怪。
回到房间后,黎曼把【秘银的馈赠】戴上,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是不是都正常,最后把零零碎碎的东西装进背包里,可以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迫不得已的话,就直接跑路。
最后才是拿起一本没什么意义单纯装装样子证明自己昨晚是真的要找参考书才回来的书,又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在上面随便写了点思路,夹进书里,黎曼才走下楼。
马车只有一辆,空间倒算宽敞,黎曼和弗瑞娜夫人坐在伯爵和玛丽安夫人对面。
如果昨晚给他下毒的人是伯爵,那么大概对方也是想要悄无声息地解决他,不然不至于不仅用毒,还用那么迂回的毒,基于这个角度,起码他在马车上不用太担心对方会突然发难。
果然,他们一路平稳地到了郊野的马场。
黎曼安稳地上马,下马,在小屋旁写了会儿论文,又和伊瑟维尔德众人一起吃了午饭,午餐吃到一半,伯爵突然开口了:
“下午我带你去林间打猎。”
弗瑞娜夫人和玛丽安夫人眼中迸射出惊喜的光芒——好事啊!伯纳德终于要接纳这个孩子了吗?
黎曼抬起头望了望伯爵口中的“林间”。
马场旁边连着几座丘陵,丘陵上是密密的灌木与乔木,玛丽安夫人和弗瑞娜夫人虽然也上马玩了会儿,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坐在小屋这边喝茶,而从这里看去,丘陵离了他们大概有数百米,发生点什么是看不见也听不见。
而据他前段时间对这些贵族喜好的打听与了解,这种私人的猎场里,主人家如果兴趣猎奇点,什么凶残动物都有,虽然大多数都是饿到没力气或者被磨了牙打瘸了腿的,但也不是没有贵族打猎把自己栽进去了的新闻。
黎曼慢条斯理地将放在一旁的黑色手套戴上:“好呀。”
吃完饭,这对各有心思的表面父子骑上马,带上弓箭,一起朝着那片密林前进。
“咻”的一声,伯爵射中了一只从前方路过的兔子。
黎曼礼貌地鼓掌。
伯爵瞥了他一眼,又是一箭射出,一只大概有半只老虎大的不知名野兽被射中了后腿。
“现在它跑不快,你试试射中它的要害,这是属于你的猎物了。”
黎曼连连摆手:“我不擅长射箭……”
似乎知道他会这么回答,伯爵耐心地建议:“从近处练起吧,你可以先向前追上它,再试着射中它,离近些就好了。”
黎曼笑着点点头,一时间这两人还真有点父慈子孝的味道了。
黎曼拉起缰绳,踢踢踏踏地骑着马向前。
在他身后的伯爵眯起了眼,在黎曼拉满弓的一瞬间,动了动手指。
“放!”
看着像是全身贯注在瞄准面前猎物的黎曼猛地在马上转身,转身的一瞬间,他手里已经捏好了一只白猫。
小白已经被他搞出了条件反射,听见一个“放”字,就下意识地对面前这片空地释放了“空间混乱”。
与此同时,黎曼一心三用,在命令这只猫的同时,他激活了魔法袍上的【黑夜的凝视】,这两者都不需要他自己施法,所以他还抽空放了个【藤蔓缠绕】。
然而,或许这次的事件注定就要超出他的控制。
连续被释放了三个技能的伯爵目前陷在一堆藤蔓中,周身的空间也被混乱地切割成了无数片。
敌人看似已经束手伏诛,黎曼却睁大了眼睛。
“你也是魔法师?”
随着伯爵冷冷的声音响起,黎曼的心也凉了下来。
【黑夜的凝视】第一次miss,黎曼看着开战后伯爵头顶上硕大一个【lv.35】,猜测或许这就是原因,跨了一整个大等级,见鬼。
更糟糕的是,他脚下的泥土猛地震动了起来,疯狂地向两个方向涌去。
第一个方向是伯爵本人,像是无穷无尽的泥土冲入那片混乱的空间内,没一会儿,这个白猫的必杀技就被解除了——黎曼瞳孔一缩,所以这个技能是有负载上限的?
第二个方向是冲向黎曼。
而从黎曼回头到混乱空间破碎,期间不过短短一秒。
逃!快逃!!
黎曼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喊。
他立刻放弃了原本准备好的连招,而是扯碎了回头前就准备在手中的传送卷轴。
林间的空地内,明明马上就要被泥土淹没窒息而死的少年猛地消失。
已经从那两个小把戏中挣脱出来的伊瑟维尔德伯爵走到黎曼消失的地方,皱起了眉。
第73章 战斗准备
伊瑟维尔德伯爵看着他这个便宜儿子消失的地方皱起了眉。
“原来那只猫是落在了他手上,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传送魔法?”
“哪来的?那只笨猫应该没有这个技能才对。”
“传送卷轴?”
“他居然是魔法师……怪不得我最近的魔力流失得那么快。”
十四年前,伊瑟维尔德还只是个二环魔法师,他是从他父亲地方学的土系魔法。
是的,伊瑟维尔德家是一个魔法世家。
除了从父亲那里学到了魔法,伯爵还学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那就是在升至三环魔法师前绝对不能留下后代。
不然你的魔力会分流一部分到你的后代身上。
事实上,知道三环魔法师就可以免于这一生孩子的副作用的人也不多,因为教廷打压的原因,关于魔法师的知识流传下来的大多都不完整,大多数魔法师只知道后代会让他们的魔力流失这一点——比如半吊子的厄瑞拉男爵,成为魔法师之后就坚决贯彻了独身主义,这也是大多数魔法师选择给自己找弟子而不是教后代学魔法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生出来的孩子天赋不一定靠谱,也是因为他们压根不敢生,生怕自己辛辛苦苦冥想来的魔力突然就给别人做了嫁衣。
而伊瑟维尔德伯爵除了这些“大众常识”,知道的要比这些半吊子的魔法师更多,比如,万一真的留下了后代该怎么补救。
方法也很简单,断绝亲缘关系,而且不是“礼貌性断绝”就好,如果只是名义上断绝关系,实际上好好地让别人养着自己的孩子,这纯粹就是白费功夫。只有真正让那个孩子自生自灭,无名也无姓地,以一个与魔法师完全无关的存在过完其一生,这才叫断绝亲缘关系。
不过他当时还是太心软,做不到直接杀死对方,他想着,反正在没有贵族家庭庇佑的情况下,一个无父无母的婴儿很快也会无声无息地死亡,而他,也不需要背负上杀死自己亲生骨肉的罪孽,这是最优解。
十几年过去了,一切都很顺利,除了玛丽安一直对那个意外产生的孩子念念不忘。
但是他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那个孩子居然没死在贫民窟里,不仅没死,居然还进了公学,更被阿奇尔·门罗看中,带来了王城。
玛丽安说要认下他的时候,伯纳德·伊瑟维尔德就感到自己体内的魔力在蠢蠢欲动了。不过他当时还不算太担忧,虽然他没理由对自己的亲子不闻不问,但他了解自己的母亲,那个本该死在贫民窟的孩子绝不可能重新冠上伊瑟维尔德的姓氏。
只是,就和黎曼觉得最近的事情实在脱轨一样,伯爵也被这不可控的走向弄得只能用上了极端手段。
黎曼居然是魔法师,这他倒是确实没想到,不过是魔法师又如何呢?
一个低级的,没受过任何正统魔法教导的魔法师,他还不放在眼里。
传送卷轴倒是有点意思,恐怕是那孩子花了大价钱买下的,只是……啧啧,他是忘了吗?
自己作为他的血亲,拥有最适合追踪他的介质。
伊瑟维尔德伯爵从脖子上取下一枚黄水晶,用力地在手上划下一道血痕,然后那枚黄水晶项链无风自转了起来,最终指向了王城城门的方向。
……
“呼——呼——”
黎曼半跪着扶着地面,猛烈地喘息着。
传送卷轴将他带走前的那一瞬间,不夸张地说,他真的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晚走一步,等待他的就是被泥沙钻进口鼻窒息而亡的结局——不仅惨,应该还会很痛苦。
伯爵是在编魔法师?
难道他之前猜错了?并不是一个家族的边缘人物才会被去送去学魔法,继承人也行?
不对……这不太对,如果对方是在编魔法师的话,杀自己的理由就该是为了教廷铲除野生魔法师,但对方显然不知道自己是魔法师。
如果说伯爵大费周章地下毒,偷袭只是让他有所怀疑的话,那么他那句“你也是魔法师?”就是铁证。
但是照理说伯爵家庭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学魔法了,他这个便宜爹到底在不在编?
自己的身份到底有没有暴露?如果现在还没暴露在教廷视野的话,和伯爵交手之后呢?
黎曼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等等!
他突然浑身一凉。
【寻踪魔法:恒定等级0级,不可升级,本魔法效果仅与两个因素有关,施法介质和施法人,其中施法介质与被追踪者的关系越密切,得到的结果越精准,施法人与被追踪者关系越亲近,得到的结果越精确。】
比如当初林顿子爵找不知所踪的小温迪斯时,用的介质是小温迪斯经常佩戴的胸针,正常来说,这种水平的介质只能有个模糊方向的,但他是小温迪斯的老师,关系亲近程度仅次于这倒霉孩子的父母,所以黑线给出的结果就分外明确。
而伊瑟维尔德伯爵……不仅有最适合追踪黎曼的介质——血亲的血,还是黎曼血缘关系上最亲近的人之一。
也就是说,在对方眼里,自己的位置基本就像黑夜中的一盏明灯。
黎曼攥紧了拳头,他现在有两个方向可以跑。
一是往更远的地方传送,比如他的传送卷轴里就有一打坐标位于黑暗森林的。
二是进王城,赌伊瑟维尔德伯爵不会当众击杀他。
但是这个选项有个巨大的隐患,如果……如果伊瑟维尔德伯爵是在编魔法师,那么他现在的身份就已经暴露给教廷了,进城也没用,只会引来更多的攻击。
几乎是转瞬间,黎曼就做出了决定,他从背包中取出刻有黑暗森林坐标的卷轴,毫不犹豫地撕破了。
……
过了许久,黎曼消失的地方,伊瑟维尔德伯爵从地下冒了出来。
他扭头四处看了看,皱起了眉。
“逃得还挺快……”
他再一次掏出了那块黄色水晶,上面的血迹才刚干涸,这一次旋转后,黄水晶坠子将链子拉得笔直地朝向一个方向。
黄水晶坠子几乎与地面平行的扬起弧度说明就刚刚那一会儿,对方已经传送到了极为遥远的地方。
伯爵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
——就打算这么一直逃下去吗?
他很快重新没入地下。
……
短时间内连续经历了两次传送,黎曼有点想吐。
但他没那个时间去浪费。
他背包里有从林顿子爵处收缴的笔记,当时他看得快速又潦草,但提及的东西都大致有个印象,比如,那本明显不属于林顿侯爵的笔记里有提到“和一位王城的土系魔法师的战斗”。
笔记的主人当时刚二环,对面也是二环,一波底牌尽出的菜鸡互啄后,双双重伤离开。
这本笔记的主人当时年轻气盛,初出茅庐就遭遇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本着之后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的态度,他在自己的日记……啊不,笔记里认认真真地写下了对方的技能,还有一些他自己的思路,关于下次见面怎么爆锤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