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话讲完整,不要只会说‘不是不是’, 你不是什么?”谢栖眠问, 脸上结了霜般严肃。
江野每一分表情都被审视, 任何动作都无所遁形,理智捉襟见肘,在短时间内失去表达能力。
“不说吗?”谢栖眠问, “要我替你说?”
江野从喉口挤出一声急切的:“我……”却又没有了下文。
“你不是同性恋,你不喜欢男生, 对吗?”谢栖眠走近一步,按着江野手肘,几乎要将江野逼上绝路,“犹豫几天了,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和我说清楚,为什么现在又支支吾吾的?”
“谢栖眠,我没有觉得同性恋不好,”江野似乎变得笨嘴拙舌,脑子里像被人灌满了沸腾的滚水,他极力解释, 却也说不到点上,“也没有觉得你不好……”
谢栖眠嗤了一声:“和同性恋又有什么关系?先喜欢上我和先是一个同性恋, 对你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没有。”江野说。
谢栖眠双唇抿紧了, 一双不笑便有些薄凉的桃花眼暗淡下来, 他沉默了半晌, 说:“你不喜欢我。”
“我没有。”江野矢口否认。
谢栖眠不知道他说的两个“我没有”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各说各话,答非所问,僵持在原地。
“江野,是我误会了吗?”谢栖眠仰头看着他,戳他心口似的质问,“哪个男生来基地第一天,会对着另一个男人的腰眼睛都不动地一直看?是我误会了你的性取向吗?”
江野偏过头:“我只是……进门的时候就正好……”他拧着眉,“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那我要说声没关系吗?”谢栖眠带着几分薄怒问。
江野微摇头。
偌大的基地只有小猫在窝里打滚的微小声音,谢栖眠和江野沉默以后,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江野处在一片混沌之中,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在和谢栖眠对抗,还是在和自己对抗。
他是想要和谢栖眠说清楚的,或者说以此为契机,让他和谢栖眠之间有一个更好的相处方式。
但现在他却害怕谢栖眠再问他一句话。
像被蜡烛烧得只剩下一丝的棉线,只需要轻轻一扯,就是彻底断绝。
“我明白了。”谢栖眠转身,肩颈在同一时间松颓下来,“是我一开始就误会了。”
江野追着他走了一步,像是想要留住他:“谢栖眠……”
“你想的对,我该先确定你的性取向,这样节省我的时间,也节省你的精力。”谢栖眠始终背对着他,“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我不会再做什么让你误会或者不适的举动。”
江野愣怔在原地,如鲠在喉。
“我没有不适,我只是觉得……”
“江野,别说话。你现在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谢栖眠吸了口气,“我确实为你花了很多心思,你也确实让我很失望。”他回头,眼睛里有痛苦的笑意,“但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已经说到这么明白了,那就这样吧。大家都还有共同的目标要完成,及时止损是最好的,不然以后还怎么继续在一个队伍里相处。”
他拉开门,垂眸时密羽般的睫毛像一面扇挡住了眼中所有情绪:“虽然基地不算我家,但我只有这里,所以还是请你先回家吧。”
“你生气了吗?”江野想抓他的手腕,却在要触碰的瞬间,停住了。
谢栖眠微抬了抬下巴,在看向江野时脸上没有任何凄苦的表情,回到那个冷漠的谢栖眠:“江野,人如果后悔起来,姿态会很难看,希望你不要后悔。”
不等江野离开,谢栖眠率先上楼,消失在江野视野里。
楼梯转角那一寸残片阴影被北风吹散,江野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谢栖眠。
—
初七正式上班,俱乐部在一天之内热闹起来。
欧小典是第一个回来的,翘着脚在沙发上点评谢栖眠的春节假期生活:“屋里还是蛮干净的,小猫咪也长势喜人,就是你自己看着精神不太好啊,这几天做贼去啦?”他眉毛乱飞,“我可是听说你和江野初二去密室,被好多人碰到了呢。”
谢栖眠困倦得很,简单在厨房做了个三明治,坐在餐桌边慢慢吃着,没有回答欧小典的话。
“不过我最关心的还是你为什么突然要搬宿舍啊。”欧小典瞅了瞅四周,“和江野吵架了?”
三明治两口吃完,谢栖眠擦了擦嘴:“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和他作息不太一样。”
“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一起住了一个多月了,现在你才跟我说觉得作息不合适?”欧小典捂着心口,“千万别吵架啊,我不是开玩笑的,再整一组下路不和,我就要崩溃了,真以为这年头能上LPL赛场打比赛的AD随便就能找到啊。”
谢栖眠眸色一顿:“所以连镜真要走?”
欧小典表情更贼了,附到谢栖眠耳边:“你都知道了?”
“听说了一些,但没有确切消息。”谢栖眠认真洗干净盘子,“他这个脾气势必要走。纵容他私联俱乐部可以,但这个时间点,春季赛都还没结束,就已经在圈子里传出这么多消息,未免太不尊重MST。”
欧小典扯了扯嘴角:“那有什么办法,怎么说也在咱们这儿呆了这么久,不可能说给他一记背刺,举报到联盟里去吧。”
“我没这个意思,就是觉得这么做不地道。”谢栖眠擦干净手,“上去训练了,你继续在下面接客吧。”
欧小典拉住他:“不是,你倒是和我说说,为什么要搬宿舍啊,我现在真的很挂心这件事,这关系到我还要不要找一个AD替补。”
“我追江野,被拒绝了。”谢栖眠说,“懂了吗?”
他面无表情地上楼,徒留欧小典呆若木鸡,下巴都惊下来了。
“我……操……”
谢栖眠刚坐下,欧小典就一路“操”着进门来:“卧槽,卧槽,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啊,你们什么时候看对眼了?而且江野……他也是?我是真的没看出来……不对啊!你还有被人拒绝的一天啊,真是三十年难得一见!”
欧小典伤口撒盐有一套,三百六十度环绕音伺候着谢栖眠:“你说是不是报应,这都是你拒绝掉的男人积累的怨气,让你遭遇这波滑铁卢……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他怎么会拒绝你?他怎么做到拒绝谢栖眠的啊?!”
“我有四五天没骂人了,你知道吗,”谢栖眠开机,熟练地揭短,“你不理解,我也不理解,为什么三十岁了,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每天三餐四季,岁月静好,一家三口坐看云卷云舒,而你,还只能让妈妈去相亲市场举着牌子帮你找老婆。”
欧小典究极破防,顿悟了什么叫做“最亲密的人伤我最深”,逮住谢栖眠一顿薅:“打个屁的Rank!马上起来给我emo!失恋了就得痛苦,我不允许你这么淡定,你马上立刻给我痛苦地死去活来在地上打滚!”
身后有人敲了敲门,欧小典和谢栖眠同时停下了互薅头发的手。
江野拖着行李箱,抿紧了唇没说话。
刚才的话不知道江野听去多少,此下两厢都尴尬。欧小典作为多余出来的第三人更是走也不对留也不对,摸了摸鼻子:“回来了啊。”
“嗯。”江野眼睛看着谢栖眠的侧脸,握行李的手紧了紧,“我先上去放行李。”
“啊。去……去吧,去吧。”欧小典冲他挥手。
等江野走开,欧小典重重吐出口气:“我这替人尴尬的老毛病又犯了……你们以后不会就这样不说话了吧,那我们……”
“不至于。”谢栖眠说,“两码事,放心吧。”
“我对你倒是放心,就是江野顶不顶得住啊,我觉得他格外的失魂落魄。”欧小典心疼道,“人家一个小男孩,还没成年就遭遇如此大的感情重创……”
谢栖眠:“你是不是记反了,是他拒绝了我。”
“啊?”欧小典一拍额,“靠!我记反了,他妈的,看来我的潜意识还不能接受你被拒绝的事实!”
谢栖眠蹙眉闭了闭眼,耐心到此为止:“下楼接客去吧,不要在楼上一直烦我。”
“什么接客不接客的,说那么难听,这叫欢迎队员回家。”
欧小典按了按他的肩,难得正经一回:“阿眠,生命里有些人就是没有缘分的,说实在的,江野除了那张脸,没有任何地方适合你啊。刚高中毕业才上大学的毛头小子,既不稳重又不懂情趣,就算在一起了,大多时候还是得你照顾他,谈恋爱也没什么意思,说不定等再长大两年,受不了外界的压力,想回归正常的男女关系,到时候就铁心跟你分手……”
“好了好了,知道了。”谢栖眠排进游戏,顺手Ban了个英雄,“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吃回头草。”
欧小典这就放心了,拍拍谢栖眠的电竞椅,准备下楼接下一位归来的宝贝,刚回头就看见站在门口一直没进来的江野。
“操!吓死我了!你怎么又在门口!”欧小典被吓得头皮发麻,下一瞬间想起自己刚才是在说江野坏话,又装起了孙子,“你说说你,到了基地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怎么还站在门口不进来呢。”
江野冷冷看他:“你出去吧。”
“啊?”欧小典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你不是要下楼?”江野低头看他,黑湖般的森冷瞳仁里充满了不耐和烦躁,问,“可以下去了吗?”
欧小典脏话就在嘴边,戳着江野:“你这不对啊,臭脾气过了个年又回来了啊,又开始对领队这样讲话了?”
“要我送你下去?”江野问。
欧小典咽了咽口水,说:“记你一仇,等着。”然后灰溜溜地跑出门。
训练室里只剩谢栖眠和江野二人。
游戏已经开始,谢栖眠没有回头看江野一眼。
江野走到他身边,声线与刚才全然不同,似乎有些委屈,像被人扔在了雨里的大狗狗。
“你的东西呢?”
“什么?”谢栖眠目不斜视。
“宿舍里空了。”江野说。
谢栖眠按了B回城,一边买装备一边没什么感情地回答:“哦,我搬到四楼了。”
“为什么要搬宿舍?”
“我想一个人住。”谢栖眠说,“有什么问题吗?”
他操作着英雄打完一波小龙团,又一次回城。
江野没走开,说:“是不是因为那天,我——”
“是。”谢栖眠从始至终没有看江野一眼,说,“我不想和有过感情牵扯的人住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野自闭了,没有话说,over。
第40章 MST-鳏寡孤独
初七晚上, 基地所有人都按时回来。
“照例开个年会。”欧小典坐在C位,左右两边是监督和严教练,他打开投屏, “过了个年, 都收收心, 过两天就又开始比赛了,赶紧恢复状态,找回手感, 其他的事都稍微放一放。”
他把积分图打开:“年前我们打的还不错,目前积分榜第二, 而且第一名的MG还是被我们击败过的,所以大家要有信心,年后保持这个势态,真能和MG还有2UTen争一争春季赛冠军。”
“除此之外,这几天数据分析组那边把你们的赛事数据报告做出来了,我稍后发在群里,大家都仔细看看,多找找自己的原因。”欧小典切出赛程来,“剩下的就严教练说。”
严科的目光从他们每个人脸上扫过:“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就我自己来说, 我明显连心态都变了,感觉几年前心里的一些东西, 现在在苏醒,或者说是有那种火要烧起来的预兆了。”他冷着脸, 声音却比平时要温柔许多, “虽然平时骂你们, 但还是很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今年真的有希望。”
他说完清了清嗓子:“平均一星期两场比赛,够轻松的赛程了,有大把时间找问题、调整自己,别给我上一场的错误下一场还犯,到时候谁犯谁下场,我不会和你们客气。”
严教练的发言以正常风格结束,欧小典无奈地笑道:“今年都加油,定一个小目标,拿春季赛冠军!”他说完冷场,于是又鼓励道,“有没有信心!”
安静的会议室里有人嘎嘣捏碎一个碧根果,欧小典眯着眼睛捉拿凶手,梁年忙把碧根果扔到段霆肚子上里,举起拳头:“有信心!”
“行,有信心就散会,回去训练。”欧小典顿了顿,“小连留一下。”
连镜警惕地看着其他人,见没人对这件事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后,才松了口气,坐在原地等人走光。
“你们今年都没给我发红包,”梁年左手缠段霆右手缠谢栖眠,“为什么都不给我发嘛,我今年没收到几个红包,还给亲戚小孩买了好多玩具,算下来倒贴五百,一点都没赚。”
谢栖眠在口袋里摸了摸:“给你。”
梁年低头看:“在哪儿呢?”
谢栖眠捏了个小爱心。
“臭阿眠!”梁年晃他的手臂,“你给我发个红包吧,你都不知道大年夜晚上我多担心你。”
“是等我的红包等了一晚上吧。”谢栖眠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个五百的红包,“补一个新年快乐。”
梁年心满意足了,和谢栖眠疯狂贴贴:“嘿嘿嘿,还是阿眠最好。”他收了红包,又问,“阿眠给江野发红包了吗?”
谢栖眠眸色一暗:“问这个干什么?”
“你们初二一起出去玩,都没有叫我呢!”梁年装可怜道,“江野来了我就不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你有新的弟弟了,是不是就不带我一起玩了,是不是只给江野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