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喻霖言点头,“的确是他让我来的。”
“为何?”
“为何?我是他的伴读,不算是他的人吗?身为他的人为他办事不是正常吗?”喻霖言说得理所当然。
“……”
周浔不想说话。
他这次的身份为什么不是太子?
“怎么了?”喻霖言见他神色不对,“惊讶?”
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你和太子关系很好?”周浔问了一句。
“嗯,”喻霖言应了一声,“你以前不都是叫大皇兄吗?啧,果然谋逆之意昭昭,连表面文章都不愿意做了。”
“……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不行,”周浔看着他,有些无奈,“你已经被我俘虏了。”
“我知道,”喻霖言自知俘虏身份,也不惊慌,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是军中的谋士,“本抱着必死之心过来,如今不用搭上这一条命,也是幸运之事。”
“……我本以为你会骂我不忠不孝。”周浔看着喻霖言,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那是留给陛下和太子去骂的,”喻霖言淡淡道,“与其说这些,我不如说你蠢。”
“……那不如你做我策士?”
喻霖言有些惊讶,眼里藏着一些惊喜,可面上仍旧是淡淡的,他抬头:“这几个月你经历了什么?”
“原本你也就是傻了点,怎么如今学会白日做梦了?”
“莫不是这地方的风水有问题,让晋王殿下得了癔症?”
“你且在此休息。”周浔觉得自己得出去冷静一下。
不然这满屋子的檀香都拯救不了自己。
出了帐门,周浔这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微凉的秋风拂过他的面颊,让他方才有些烦躁的心平静下来。
他并非因为喻霖言那些讥讽而心生恼意,只不过因为喻霖言的一句:他是太子的人。
说实话,周浔并不想要因为这种事情而生了嫉妒之情,毕竟从情理上而言喻霖言与太子关系更为情厚并无错处,更何况喻霖言的那句话也不是自己所想象的意思。
只是……
喻霖言性子高傲,能让他说出那样一句话……
意义绝不一般。
虽然这多少是因为封建社会的历史背景,但这让和喻霖言当了几年伴侣的周浔很是挫败。
别说承认是自己的人了,别到处撇清关系周浔就很满足了。
“……王爷?”副将看着在帐外叹息的周浔,有些不确定他到底在想什么。
“有事?”周浔抬眸,看向那名副将。
那眼神带着几分冰冷,一看就是在沙场中久经磨砺之人才能拥有,让一直以为自己这首领就是废柴的副将一愣。
他想也不想,直接行礼道:“斥候在附近发现了皇城的军队在此埋伏。”
“将各位将领请过来,去主帐议事。”周浔闻言,也不慌乱,如此吩咐道。
看着副将离开,周浔揉了揉太阳穴,对账外的小兵道:“也莫拘着他,想去哪里看好便是了。”
反正这个世界都是为了喻霖言来的,也不管他什么目的,开心就好。
当然,放他回去是不可能的,不然自己根本没办法接触。
“各位将军有何高见?”周浔瞥了一眼自己周围的将领,不动声色地将几人观察一番。
记忆中的信息总算是补得差不多了,也算是知道了这几位的身份。
令周浔惊讶的是,这队伍也并不是真正的草台班子,而是真上过战场的狼虎之师。
而这军队,居然和喻家也有不少渊源。
当年喻家是武将出身,先辈曾替开国皇帝打下了半壁江山,也算是战功赫赫,只可惜到了这一辈,皇帝生了猜忌。
喻家又不是蠢,便在带着周浔出征那次以后,便说天下太平,无需喻家再守卫,便上交了军权。
龙心大悦,但为了表示自己是念旧情的,便把军队给了自己的五儿子。
五子本就有喻家血脉,军队交给了他,也算收拢了军队众人的心,在民间也得了好名声。
只可惜,五皇子是个草包,这铁血军队在他手里总是要糟蹋的。
不过,事有蹊跷。
周浔从这些信息里面发现了漏洞。
皇帝虽疼爱五皇子,却未曾教导他什么,至多是让教书先生用四书五经搪塞一般,并没有悉心教导。
这是故意要把人养废啊…
周浔算是明白了。
说是把军队交给五皇子算是留下喻家人手上,其实就是想要让军队在他手上被养废。
皇帝的想法是好,只可惜,现在在这里的不是那个五皇子。
而是真经历过多次战争的周浔。
“若真有好主意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说出来便是。”周浔的指节敲了敲桌子上,目光带着几分煞气。
“若现在装聋作哑,一会儿便不要反驳我的意见。”
他本是利刃,唯有在喻霖言面前才甘愿入鞘。
如今喻霖言不在,自然是不再收敛了。
第16章
这些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将,绝非纸上谈兵之人,此时在这里装聋作哑,无非就是对自己不够信任。
周浔不知道这原主做了什么,但如今应当由他做主。
“殿下,”沉寂了许久,一位老将站了出来,“皇军在西,南两处方位都有埋伏,而我们此地正处东南面,而东面为山,南面靠林,并不有利。”
“而且对方兵力怕是我们的两倍多,若是硬碰上我军必输无疑。”
周浔闻言,皱了皱眉。
地球文明的冷兵器作战自然和他所处时代的作战方式不同,但追究本质,都需利用地形,巧用军法。
况且因为以前因为感兴趣,他的毕业论文就写的《论冷兵器时代的军法——封建时期的军法浅析》。
没有想到如今也是可以派上用场。
“赵将军有何高见?”周浔也不说自己的想法,继续问道。
“只能带军进林,利用地势逃脱。”赵将军道。
周浔眸子微微一眯。
“大军若入了树林,他们便可一把火烧了林子,我们就算不全军覆没,也得损失大半。”
“……若他们以为我们要上山呢?”赵将军微微低头,掩盖下了眸子里面的笑意。
周浔挑眉:“请说。”
与那些老将商量好了行军策略,周浔又回到了帐内,正好瞧见喻霖言在爬起身,熄了屋内的檀香。
“若你不喜欢叫外面的人熄灭就是了,何必自己起来?”周浔看着他,叹了口气将他扶到榻上。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这个?”喻霖言趴在床上,“不直接找人帮我熄灭了,还等着我夸你体贴?”
周浔:“……”
“檀香有佛性……”喻霖言转头看他,“你是觉得自己杀戮太多,所以要以檀香养性吗?”
“不是。”周浔摇头。
“那可惜了……”喻霖言听了,也不问那是因为什么,只是摇头道。
“可惜什么?”
“你若真有那觉悟,我便加把劲劝你遁入空门,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便可立大功,从此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周浔知道这人又在嘲讽自己,算不上恼,反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你好好休息吧,有事便同我说。”周浔说完这句,便走到了旁边坐下,看起了卷文。
军队内也有不少事宜,虽说很多都是让手下之人处理,但是也不至于让他这个大将军闲着没事干。
荒唐……
周浔看着这些文卷上的答复,脸都黑了。
这五王爷对待军队事务怎么可以这么随意?
喻霖言无聊,瞥了周浔一眼。
这脸真黑,和刚去挖了煤似的。
心有所感,他有感而发: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周浔:“……”
“你看我做什么?”喻霖言看了他一眼,“我背诗而已。”
“没什么。”周浔叹了口气。
喻霖言真的就是来气自己的。
他手一抖,旁边的茶杯打翻了。
茶水翻在纸上,却是映出了不一样的字迹。
周浔一愣,面上出现哑然之色。
见此,他默默地站起身,在自己的营帐内翻找什么。
喻霖言也没理他,就趴在床上不动,拿着一本不知道哪里找过来的书,自己默默地看着。
后来,兴许是周浔找了太久,喻霖言有些不耐烦地抬头:“你在干什么?”
“吵到你了?”周浔觉得自己还挺小声,没想到也是吵到了喻霖言。
“……你在找什么?”喻霖言挑眉。
周浔一顿。
倒不是他不愿意告诉喻霖言,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方才自己将水泼在了纸上,却是显露出一行字迹。
那些字迹正是写着对军事的处理方式,而且以周浔的眼光来看其中也有不少称道之处。
难道说那五王爷是在装疯卖傻吗?
周浔有些不确定。
虚拟世界的研发仍在实验阶段,对于虚拟世界的信息接受也是存在局限性的。
比如说周浔能够知道这个世界的大致背景,人物的身份与性格,可却不能知道这个人物想要做什么。
甚至曾经做过的事情也有遗漏。
所以这个看字迹,那隐形了的字迹也是五王爷的手笔。
王爷是真蠢还是装傻,周浔并不能确定,他所做的最好是保持原样。
不过再次之前,他必须要找到那个可以让字迹隐藏的墨水。
虽然周浔也知道那墨水是什么材料做的,但是找材料难免会走漏风声。
“你未入黄泉,走路怎么可能没声儿,”喻霖言有些“担忧”地看着周浔,“你好端端咒自己干什么?”
“……太子是派你来气我的吧?”周浔哭笑不得。
“他没这么无聊。”喻霖言摇头。
况且在太子面前自己还算有所收敛,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能气人。
就算喻家世代都是武将,但在自己入朝之前也是嘱咐自己要管好这张嘴的。
史书上早有教训,帝王从来不缺文臣,乱世尚且如此,又更何况盛世?
喻霖言知道自己的性格偏于狂士一类,心中也曾仰慕魏晋风流,但是他也不想踏他们的后路。
喻霖言也觉得奇怪,虽说自己对这个名义上的外甥没什么印象,但是见到他,自己就没来由得感觉到亲近。
在他面前竟犯了老毛病……
喻霖言也觉得有些好笑。
“你在找这个?”喻霖言从枕头底下翻出了一个小瓶子,看向周浔。
周浔一愣,接过那瓶子。
“你怎么知道?”
“我就在枕头底下摸到的,”喻霖言把东西给了周浔以后,目光又落在了自己的那本书上,“其他我也不知道。”
“谢了。”周浔又坐在桌子前,在毛笔上沾了瓶子里面的“墨水”,开始写字。
“……你不疑我?”喻霖言皱眉。
周浔就如此明目张胆地在自己面前用隐形水写军务,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他自己表面上的军务是假的吗?
“疑你做什么?”周浔的注意力都在军务上,对于喻霖言的问题,只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去,“若连你都怀疑,我都要无人可信了。”
喻霖言愣住了。
他的目光从书卷中抬起,有些诧异地看着周浔。
周浔相信自己?
他不是知道自己是太子的人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他舅舅便相信自己?
喻霖言想起自己被这人从俘虏营中带出来疗伤,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外甥也太单纯了……
喻霖言皱眉,他的视线又落在自己的书卷上。
若周浔知道这么蠢,那自己的计划是否要更改?
……罢了。
喻霖言踌躇了片刻。
还是先按兵不动吧。
周浔自然是不知道喻霖言心里所想,他将军务写好后便交给了副官,之后便头疼地坐在位子上揉太阳穴。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便需要处理另外一件事。
为何五王爷要装疯卖傻?
难道是……
营中有其他人的耳目?
周浔想到的这个理由显然是最为合理的,可这内奸到底是何人?
他不清楚以前五王爷知不知晓,反正他如今是一头雾水。
可此事显然拖不得,如今兵临城下,皇城的军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进攻,而今日所部署的计谋,若真被他们知晓,便是一场灾难。
倒不如将计就计一场。
周浔看着面前的地图,用笔在画了几个圈。
喻霖言说到底也是个伤患,虽说给他用了上好的药物,但撑了许久也是累了。
他眼前的字愈发模糊,最终还是没撑住“砰”的一声,磕在了书上。
这声音让某位思考行军策略的将军抬起了头,望见这人趴在书上睡着的情形,不禁轻笑出声。
离开书桌,替他掩好被子,又帮他脑袋底下的书拿出来。
透着烛火,周浔知道这本被喻霖言看了大白天的书尊姓大名。
《晋王传》
周浔一时无语。
他没记错的话,自己的封号貌似就是晋。
他本以为喻霖言再无聊也是看一些史书,没想到居然看这个五王爷的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