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学长老实在是有两把刷子,将故事讲的热血沸腾。
有的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激动的化成小红鸟,叽叽喳喳的乱飞:“族学爷爷!那耀明赤君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对啊对啊!他去哪啦?我们好喜欢他!”
“我也是!”
“他去哪里啦?想去找他!”
族学长老这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着这些小家伙都安静下来,才摸着胡子慢慢的摆起了架子,看着十分高深。
“你们就是耀明赤君的延续,他啊……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很美,只是我们都找不到。”
空气有些安静。
小赤鸟们还听不明白,那股奇怪的血脉悸动之后,有调皮捣蛋的小鬼,悄咪咪的揪了一根族学长老的胡子,机灵古怪的扑棱棱飞走。
稚嫩的叽叽喳喳,孩子的笑声伴着老者恼羞成怒的声音,顿时将那安静的氛围一扫而空。
顾眠凉静默的听完,抵唇咳了两声,慢慢的走远。他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装着一小片赤红的羽毛,零星的极少。
顾眠凉珍惜的护着手里的瓶子,那里面有微弱的少年的气息。
自十几年前,云浮燃烧灵魂,羽毛沾染涅槃之火,烟消云散。但总还是有些羽毛没有被焚烧殆尽的。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妖族,几乎找遍了每一个地方,求了无数人,不顾异样的目光,伏在地上一寸寸找着,才终于找了这么一点……带着少年微弱气息的羽毛。
他一路走过去,妖族有很多人都认识他,指指点点的,小声说着什么。只不过没有什么人真正的在意,都当他是个疯子罢了。
今日,他仍旧未曾找到一片羽毛。
或许真的没有了吧。
顾眠凉回到竹屋,脚步稍微一顿。
这里多了两股其他人的气息,他面无表情的抬眸。
是殷岭西,还有一个人是……
一道白色的光影掠过来,在顾眠凉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一拳打在他的心口,道深子满面怒容,揪着顾眠凉的衣领,将他狠狠的掼在地上,喝到:“师弟!你别疯了!”
殷岭西在一旁看着,眼神复杂。
道深子须发皆白,看着自己师弟死气沉沉的样子,在感受到他经脉的情况,满目痛色:“你……哎,先与我回天衍宗吧!”
他这一击,叫顾眠凉手里的瓶子咕噜噜滚出去老远,瓶塞甩开,里头的细小的羽毛顿时被吹散。
顾眠凉似乎是听不见道深子的声音,瓶子脱手的那一刻,他神色就变了,近乎恐慌的挣开。
“滚!”
白发男子疯了似的,狼狈的扑到地上,连呼吸都不敢,他一点点的捻起地上的羽毛。
可一阵风吹来,将那轻飘飘的羽毛吹的更远。
“别……”
顾眠凉顿时疯魔,他想凝聚灵力去挡下,可经脉被烈火灼烧,他时灵时时不灵的灵力却没有怜惜他,他眼睁睁的看着羽毛飞走。良久,身上的气蓦的散了,生生呕出一口血。
道深子叹息一声,伸手一弹,将那羽毛尽数的收回来,引进小瓶子里,又慢慢走过去,将小瓶子的瓶塞塞紧,放进了顾眠凉的掌心。
后者愣怔许久,才红着眼,紧紧的攥着小瓶子,只是又陷入了魔怔,呆站在原地。
道深子眉宇间满是无奈,“师弟,我都知道了……阿拂或许还有找到的希望。”
这一声落,良久,顾眠凉才恍如在梦中般的抬起头。
道深子:“集齐带着阿拂灵魂气息的骨、血、灵气融于至纯躯壳、或许,可以找到他的转世。”
顾眠凉回过神,嘴角勾起一抹讽笑,哑声道:“师兄不必提醒我,他已经没有转世了……”
道深子摇头,目光深邃:“赤鸟天赐灵物,有大功德之人不会轻易的就这样消散于世间,我与海生平一起推算,算得,或许云浮还有一世。”
顾眠凉怔怔的听着,眼底渐渐的亮起了一点零星的希冀。
集齐带着他灵魂气息的骨、血、灵气融于至纯躯壳。
殷岭西:“至净骨在我身上一半。”
去除骨,冰棺之内的躯壳可用,之前云浮给封炀用来治疗疫病的血,仍旧剩下半罐,被妖族保护了起来。
至于灵气……
顾眠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体温高于常人的皮肤。
他被日日灼烧的经脉里,藏着云浮留下的烈火。
顾眠凉笑了下,可紧接着,就狼狈的往后倚在一根竹子上,捂着自己的脸,失声痛哭。
……
妖皇宫。
侍从匆匆进来:“报!陛下……那顾仙长又来了。”
妖皇眼中闪过厌恶,“又是为了那半罐血?让他走。”
侍从:“陛下,他说,他有办法找到耀明赤君的转世!”
妖皇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半刻钟之后。
顾眠凉站在下方,拱手道:“妖皇。”
妖皇冷淡道:“你别耍小把戏,孤允许你在妖族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说要耀明赤君的血寻他转世,难道是忘了,他已经没有转世了吗?”
顾眠凉:“陛下允许我进来,说明心中是有几分期许的,为什么不等我把话说完?”
妖皇冷冷看他半晌,片刻后:“赐茶。”
他们这才好好坐在对面详谈。但到最后,桌上的茶也没有人去动。
妖皇听他说完,眉头越皱越深,“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顾眠凉沉默片刻,嘴角牵出一抹古怪的笑,抬手立了天道誓,“若是找不到他的下一世,寻找失败之时,便是我魂飞魄散之时。”
妖皇静默了半天,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挥手让顾眠凉出去。
顾眠凉最终还是拿到了那半罐血,走出妖皇宫的时候还紧紧的抱着。
这些是云浮留在世上最后的东西。若找寻失败,他便也不必行尸走肉般,在这世上苟活了。
天衍宗。
主峰之上。
所有的物品已经准备好。
今夜满月,星空瑰丽无比,漫天的星辰交织成繁杂的轨迹,隐隐和地上的大阵相呼应。
海生平和道深子面容严肃的盘腿坐在大阵中央,灵力徐徐输送进去,维持着大阵的运转。
顾眠凉和殷岭西心渐渐的提了起来。
海生平叹了口气,给了他们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师叔,这阵法连接阴阳,追魂转世,实在逆天。”
“如果真的找到拂知师弟的最后一世,你们要到他身边,就要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只残留极少的记忆,以新的身份与他相识……真的不后悔吗?”
顾眠凉:“不会。”
殷岭西也道:“鬼王那家伙被换了,魔族我也都安置好了,我只想追随他。”
“好,”海生平叹道,“我在你们识海留下了一个印记,若真的找到师弟的转世,它会提醒你们如何做的。”
道深子喝道:“时机到!至净骨之气!”
殷岭西沉沉吐出一口气,往一旁的冰棺内注入镇骨的气息。
下方阵法登时大亮。
“血来!”
道深子并指一招,那半罐血就四散开来,周遭的气息蓦的变了,阴间低冷的气息席卷而来!
“灵气!”
顾眠凉一掌伸出,忍着灼烧的剧痛将那烈焰导引了出来,顷刻间,他的皮肉就被烧出了皲裂的痕迹。
镇骨、血、烈焰灵气,三股气体扭缠在一起,被强制的按进了冰棺内,那里面的躯壳一点点的化成飞灰,变成一股纯净的灵息。
地上的法阵引着这灵息没入阵眼,霎时间,一道光柱冲天而起,森厉的阴气昭昭大开!
殷岭西几欲喜极而泣,哽咽道:“……真的有,真的找到了。”
拂知的气息能让阴间门开,说明他真的有下一世。
不多时,一个扭曲的漩涡缓缓的出现,将四周的空气都吸成狂暴的空间乱流。
以人力生开阴间之门,干预转世。道深子和海生平纷纷吐出一口血,压着反噬,喝到:“还不快走!”
顾眠凉与殷岭西对视一眼,盘腿坐下,不消片刻,他二人的灵魂就出窍,眨眼就没入那扭曲的漩涡之中。
道深子松了一口气,和海生平缓缓的平复灵气。
那阴间之门也在缓缓的消散。
在完全消失之际,漩涡上空陡然发出一抹强光。
道深子惊疑不定,“这是……阿拂的转世?”
只见那强光渐渐变成了一片光幕,上面出现一个模糊不清的场景
叮铃。
长长的宫廊上,两边挂着半截竹帘,占风铎随风而响。
极远处缓步走来一个清癯颀长的身影。墨发直直长到小腿,他腰间缠着六角鎏金铃铛,繁杂的玄袍曳地,透着神秘的优雅和蛊惑。
面容被竹帘挡的影影绰绰,只露出一截苍白优渥的下颚线。他似乎敏锐察觉到什么似的,撩开竹帘,微微抬头
光幕蓦的消失。
第3卷 攻|略|毁|欲
第55章 主人和乖狗
月色高悬, 乌云轻遮。
林府大门紧闭。
只那挨着地面的缝隙里,透出一点红,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哒哒的马蹄声缓缓驶近, 一辆低调奢靡的马车停在林府门口,身后跟着两列威风凛凛的士兵, 威严肃立。
马车上率先跳下来一个劲装男子。
任野左手按在自己腰间的剑柄上,低头恭敬开口:“国师大人,到了。”
马车里许久没有任何响动,但没有人敢露出半点不耐, 反而心一点点提了起来。半晌, 里面才传来一两声压低的轻咳,一直修长清瘦的手掀开帘子, 探身出来。
任野熟练的在自己右小臂搭了一块雪白的锦帕,那只苍白的有些病气的手,就轻轻的落在锦帕上, 借力缓步下来。
巫郁年放下手站稳, 抵唇咳了两声:“开门。”
任野无声的挥了挥手,立即有两名士兵将林府的大门推开。
吱呀
一股森寒阴冷的血腥气猛地被风刮出来。
“咳咳咳……”
任野一惊,“国师大人。”
巫郁年等着心口的窒闷过去, 这才罢了罢手, “无事,进去吧。”
他先一步走进去,里面尸体陈横, 没分得他半点眼神。
玄色的华贵长袍宛如夜色流水, 滑落到地上, 腰间的六角鎏金铃铛发出一声轻响。
只有一间卧房亮着灯, 里头传来不住的哭嚎和求饶的声音, 一中年男子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在对着两侧拿刀的士兵磕头,涕泗横流。
那中年男子哭着哭着,突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朝着门口看去。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清隽的玄色身影。
这人面容病气苍白,一双冷淡厌世的丹凤眼,内勾外翘,幽深深邃。鼻梁上戴着一副单边镜片,只挡住了右眼,细细的金链垂在脸侧。
他淡淡的看着地上狼狈的父子二人。
明明是极美的,中年男人却像是见了什么索魂厉鬼,瞳孔蓦的睁大,又恨又惧的惊叫道:“巫郁年!巫郁年!是你要害老夫!!”
巫郁年低咳着上前,“林大人,你想你儿子活么。”
林大人怒骂出声:“瞎了眼的独眼狗,你杀了这么多人,不怕遭报应吗?!活该你”
刷!一道森寒的剑光闪过。
任野腰间的剑不知何时落在了巫郁年的手中,滴滴答答的坠着血珠,他看着缓缓倒下的林大人,恹恹道:“聒噪。”
语罢,他看向地上颤抖畏缩的少年,“林智,你想活么。”
林智眼泪糊了一脸,磕头不止,“想想想!国师大人不要生气,那老头就是嘴贱……”
“是么……”巫郁年伸手摸了摸自己右眼的镜片边缘,“独眼狗,他说的没错啊。”
他这一句话落,满屋士兵顿时跪下,任野低声道:“国师大人息怒。”
空气顿时凝滞。
林智瑟瑟发抖,咽了咽口水,几乎跪都跪不稳,四肢发软。
巫郁年闷咳着,反手将剑插回任野腰间的剑鞘里,往桌边走了两步,腰间的六角铃铛发出轻响。他将桌子上的几个橘子拿起来,端详片刻,然后扔在了地上。
橘子咕噜噜滚的老远。
巫郁年:“我数到十,你将橘子吃完,我就不杀你,”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十、九、八……”
林智一个激灵,像条狗一样在地上趴着找橘子吃,几乎囫囵个吞下去,脏污的汁水流了一手,丑陋狼狈到极点。
他爬到士兵的脚边,慌乱道:“唔让开……”然后抓着最后一个沾了灰的橘子,塞到嘴里。
林智咽了下去,还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巫郁年忽的轻笑出声,摊开自己的掌心,苍白的掌心赫然还有一个橘子,“你没吃完。”
林智脸色骤白。
“不过,”巫郁年道,“我很开心,今日,就不杀生了。”
他转身:“走吧。”
任野:“您……”
巫郁年:“天晚了,该休息了。”
任野不再多话,“是。”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林府很快就只剩下了林智一个人,他呆愣许久,眼中的怯懦飞速变成了彻骨的恨意。
国师府就在皇城之内,离皇宫也不远。
巫郁年早点回去休息的愿望还是没有实现,几乎刚到自己府邸门口,就被宫中来的太监总管拦下请去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