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清晰地体会到心口那股让他跟元素之力割裂的阻塞感短暂地消失了。
紧接着，一绿一黄两道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在他体内循环反复流转，一圈又一圈，胸口和左侧肩胛骨的疼痛随之减轻了大半。
“好了。”许久之后，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时琉惊喜地睁开眼睛，道了声谢，他手指微曲，眨眼之间，一股淡绿色光晕萦绕在他指尖，伴随着手指的动作，光晕化作一道光刃，瞬间射出，在墙面上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他尴尬地试图弥补：“额，我待会想办法把那个坑补上。”
楚鄞：“无妨，矮人族会定期来修缮。”
时琉了然，视线再次落到男人身上，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他？明明龙族说龙神大人苏醒在即，可看楚鄞这情形，分明是出了什么意外。
“出了点意外。”男人似乎不愿多言。
“是精神体跟肉身分离了，对吗？”时琉大胆揣测，据他所知，精神体脱离肉身之后，灵智会随之时间逐渐消失，对外界的感知接近于零时，精神体就会跟着瓦解，彻底消散。
龙神的精神体自然不弱，但能坚持多久这事，还是个未知数。
“唔。”楚鄞模棱两可地应了声。
时琉正打算问问清楚，门口传来了小龙崽激动的声音：“粑粑，我找到让你变强了办法了！”
“嗯？”他依稀记得，刚才这龙崽子说要去抓鱼给他补身体。
“只要你把海怪吃了，就能变强！”小家伙冲到他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
“吃掉？”时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听说龙岛附近有一头海怪，大约有两吨重。
“是呢！一顿吃不完可以分两顿，不要慌。”小家伙口水直流地舔了舔嘴巴，“听说海怪的肉可鲜嫩了，清蒸、红烧、油炸、盐焗样样都适配。”
龙崽子说完，也不等他起身，兀自跑了出去，激动的像头饿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出闸可以饱食一餐的猛兽。
时琉微囧：“……”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神奇的幼崽。
“怦——”一声闷响，隔着落地窗传来。
时琉转头一看发现龙崽子整个脸贴在玻璃墙上，正跟他打招呼，嘴里吆喝着：“粑粑，你快来啊！”
日落时分的海岸线，沙滩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橘色，海风迎面吹来，夹杂着远处兽群狩猎时的声响，海面掠过的海鸟叫声，还有……海怪被强拖上岸时发出的叫声。
体重足有两吨的大家伙，被玲珑小巧的龙崽子拽着尾巴，死命地往岸上拽，嘴里不断发出骂骂咧咧的叫声。
时琉没听懂，单看海怪皱成一团的老脸，大约能猜出对方刚刚肯定是把他也问候进去了。
“小五，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吗？！”体型庞大的灰龙从天而降，落在沙滩上，溅起无数沙尘，“你把巡逻兽吃了，以后怎么跟龙神大人交代？”
这头海怪来头不小，据说还是千年之前，被龙神大人随手救下后，带回了龙岛，作为守护兽存活至今，虽然一直以来它好像也没尽到什么守护兽的职责，迄今为止，唯一被它啃过的人只有一个。
“不吃了它，粑粑就没法变强了！”龙崽子义正言辞地哼了声。
“我看是你嘴馋了吧！”灰龙变回人形，依旧是一身西装礼服的打扮，他神色不悦地瞪了眼龙崽子，旋即将目光转向少年，眼神阴郁，嘴巴跟淬了毒一样，“喂，什么天赋都没有的废材，过来劝一下。”
时琉懒得跟他计较，走到龙崽子跟前，动作温和地揉了揉它的脑袋瓜：“小五，放手吧，回去粑粑给你做好吃的。”
小龙崽一听，脸上明显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乖乖地松开了爪子，海怪见状，连忙屁滚尿流地往海里逃窜，那狼狈慌张的模样，大约是短时间内不敢随便靠近岸边了。
回到别墅后，时琉最先去了趟厨房履行承诺，给便宜儿子煮了一锅“大杂烩”，各种新鲜食材处理干净后依次放入高汤中炖，整个过程实在看不出有多少技巧。
一旁围观的小龙崽却聚精会神，全程唾液横流。
“好香啊！”
龙崽子吸吸鼻子，握着汤勺的爪子已经蠢蠢欲动。
门外灰龙男一脸鄙夷地哼了声，这种一看就不入流的厨艺，就有什么好值得称道的。
“小火再炖四十分钟就差不多了。”时琉盖上锅盖，厨房内飘荡着的香味依旧没有散去，那是一种肉类和鱼类混合在一起的鲜香，糅杂着特殊的调料味道，特别好闻，勾的人饥肠辘辘。
将剩下的事情交给孤狼后，他双手插兜，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厨房，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个事，伸手拉了拉楚鄞的衣袖，小声地问：“你这个状态，能吃东西吗？”
男人朝他微微摇头，事实上，在少年出现之前，他就已经从沉睡中醒来，只是所有人都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他就像被整个世界隔离了一般。
“也就是说，没法食补了。”时琉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刚刚，他唯一想到了一点可以稳固精神体力量的法子，也派不上用了。
楚鄞回想之前在厨房闻到的香味，不禁流露出一丝遗憾。
时琉沉吟了片刻后，脑中灵光一闪：“要不……我给你做个身体？”
10.010
010 浪费可耻
除了炖汤之外，时琉还十分擅长捏泥人，以前白金公馆里就专门有个房间用来放置他的作品，管家和佣人都夸他心灵手巧。
“我可以给你捏个泥人当容器，只是先委屈你一段日子。”少年笑眯眯地提议，见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又补充了句，“你要是不喜欢兔子和老虎，我可以给你捏个小龙人。”
精神体寄居在容器上，确实是一种办法，只是这个容器不能简单地用泥来捏，还得灌注元素之力，其次还得看两者的适配度。
楚鄞：“……”而且这并非首选。
时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沉默之下隐含的意思：“看你这反应，好像是知道怎么解决肉身的问题？”
“嗯。”男人淡淡地应了声，却没细说。
“既然知道，不妨说出来听听？”时琉斟酌着开口，“要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能力范围内，我会尽量帮忙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低沉微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双-修。”
时琉：“……”
怪不得龙族那位先知最后留下的只言片语那么古怪，给龙神找新娘，可不就是奔着双-修去的么。
又是一阵静默后，他尴尬地张了张嘴：“这个，恐怕不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嗯。”男人略一颔首，并未表现出要勉强他的意思。
“要不——”时琉思索了片刻，提议，“我给你另外找个人选，你可以先跟我说一下，你喜欢什么样的？人类、龙族，或是其他兽人族……”
楚鄞眼帘微垂，浓长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让人无法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时琉见他安静如雕塑，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微光，虚实不明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浅浅的影子，倏然间明白了过来：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楚鄞的精神体。
“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男人再抬头时，已然恢复了最初的淡然。
“好。”少年一脸乖巧地点点头，转身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懊恼：楚鄞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愿意将力量借给他，他却连一点忙都不肯帮，这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不，不能这么比，双-修可不是什么小忙！
其实，如果楚鄞的态度再强硬一点的话，他、他……
少年越想越抓狂，第一次觉得问题如此棘手。
“忧思过虑，对养伤不利。”楚鄞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后，身影逐渐消散。
时琉内心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去哪？”
“去找点东西。”话音落地的同时，男人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
·
一夜无梦到天明。
时琉洗漱完下楼吃饭的时候，龙崽子正在跟灰龙男拌嘴，他不着痕迹地环顾一周，没发现楚鄞的身影。
听到他的脚步声，前一秒还在斗嘴的龙崽子立马跑过来献宝：“粑粑，我给你准备了老山参炖鸡汤，很补的！待会儿你记得多喝两碗！”
“好。”少年眉眼含笑地应了声，估摸着老山参应该是小龙崽去采的，汤应该是厨房那边炖的。
待他落座后，灰龙男不冷不热地提了一句：“楼上的仪器已经修好了。”
言下之意暗示他可以再测一次天赋。
想到先前水晶球测试的结果，时琉十分干脆地拒绝了：“等过段时间再测吧。”
“不测天赋，就没法根据实际情况制定方案，你如果一直都是这么一副弱鸡的状态，如何服众？又如何配得上龙神大人？”灰龙男越说火气越大，他先前找到的新娘候选人明明才是最合适的，怎么就偏偏不见了呢？
不等时琉做出反应，龙崽子先一步拍案而起：“大灰，你不要太过分了！粑粑再弱也是龙，你怎么能拿鸡跟他比呢！”
小崽子怒气冲冲的模样，一看就很护短。
只是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时琉面不改色地尝了一口汤，眉头微微一皱，参味太重，鸡汤又偏淡，还不如他自己亲自炖的那一锅，倒是有点浪费食材了。
“天赋低微也就罢了，还连起码的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哼！”灰龙男继续冷嘲热讽。
这一大早的吃炸药了？
时琉似笑非笑地睇了他一眼，这头灰龙的心思并不难猜，无非是想用激将法。
对于龙族而言，龙神的地位尊贵不可侵犯，哪怕他们依照祖训，给龙神寻找新娘，自然也希望找到一个最优秀最合适的。
在灰龙男眼里，少年就是个不合格的备胎，只有一副漂亮皮囊，天赋低，血脉传承之力薄弱，加上“烂泥扶不上墙”，原本的几分不满，加上斗嘴失败的窝囊气，两者相结合，立马发生了质变。
“怦！”一记重响过后，餐桌一分为二。
“大灰，你发什么疯！”
龙崽子一蹦三米高，气呼呼地骂了句后，连忙跑到少年面前：“粑粑，你没事吧？”
时琉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调羹，仍稳稳地坐在座椅上，哪怕早餐撒了一地，都没有一丝一毫溅到他身上。
灰龙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刚刚那个角度，少年理应被从头到尾泼了一身才对。
时琉将鸡汤喝完后，把碗随手搁在一旁，这才站起身，幽幽地看向灰龙男：“浪费粮食这种行为，不可取。”
“就是！就是！可耻，非常可耻！”龙崽子在一旁挥舞着小拳头帮腔。
“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收拾干净。”时琉眼帘微垂，他刚被时钦捡回去的时候，迦岚正处于最艰难的一段岁月里，很多人饥不果腹，有了上顿没下顿，所以他从小就很少浪费粮食。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神色淡漠，灰龙男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上了，他浑身不自在地梗着脖子：“不捡又怎样？你能拿我怎么办，弱鸡？”
“啧。”时琉抬头，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弧度，“你说呢？”
啪——
脑海中名为理智的一根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扯断了。
灰龙男上一秒还想着讥笑少年，下一秒却笑不出声了，因为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忽然间不受控制，笔挺挺地朝地面跪了下去，膝盖落地，发出一声闷响后，他单手撑地，另一手主动伸手了地上的一片狼藉……
“咦？大灰？你怎么突然这么听话了？”龙崽子还没发现事情哪里不对劲，只觉得粑粑好生厉害，几句话就把顽固不化的大灰点化了，一边痛哭流涕忏悔自己不该浪费粮食，一边默默收拾着残局。
11.011
011 好好做龙
一连三天，时琉都没见到楚鄞的身影，别墅上下里外几乎被他翻了个遍，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仿佛那人的出现只是他的错觉。
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他放下手里的书，望向窗外，心底隐约闪过一个念头。
“咚！”
一声闷响，龙崽子抱着一大块蜂巢蜜直接撞在了落地窗上，脸颊贴着玻璃，脑袋上肿了好几个包，身后还跟着一群嗡嗡叫的蜜蜂。
龙岛上的蜜蜂个头特别大，蜇人也更狠。
时琉看着它那张明显比平时大了一圈的脸蛋，哭笑不得：“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么狼狈的？”
“粑粑，吃吗？这东西可甜了！”一头包的龙崽子进屋后，第一件事是把蜂巢蜜拿出来献宝。
“你吃吧。”时琉拿出药箱，先给它处理伤口，“待会儿我去厨房取点冰块，给你冰敷，你别乱跑了。”
龙崽子眯着眼，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尾巴轻轻一甩，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粑粑，你有没有觉得大灰这几天怪怪的？”
“嗯？”时琉略一怔，那天早上之后，他好像也一直没看到灰龙男了。
“大灰最近一直躲着你！”龙崽子十分肯定地说，“我都看到了，他大老远见到你，就夹着尾巴跑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时琉转头一看，发现灰龙男正站在门口，对方表情一言难尽，看向他的时候，眼神倒是挺坚定的：“我们再比一场！”
